甘纳看向薛悦的眼神顿时变得火热了起来，火热到孙杭都有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一个隐藏的炼铜癖了。
“好、好的……我知道了。”那名心理医生说道，“那我现在去收拾一下东西？”
“不用那么急，你们先把今天的工作完成再说。”孙杭说道，“还有几个小时下班？”
“心理咨询诊室是二十四小时开放的，我们有三组医生、总共六个人轮班倒。”另一名没有发生诡化的心理医生回答道，“现在距离我们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
“嗯，那你们继续，我就在旁边看着。”
“其实您进来的时候，我们刚刚和一名咨询者谈过……按照规定，每名咨询者之间会间隔五分钟作为我们的休息调整和检查档案记录的时间……现在已经有点超时了。”那名出现了轻度诡化迹象的心理医生已经把袖子放了下去，他拿起一旁的文件夹，递给了自己的同事。
“让下一名咨询者进来吧。”甘纳说道。
一名心理医生按下了桌子上的一个按钮，诊室另一侧门上的指示灯由红变绿，一名神情萎靡的士兵推开门，走了进来。
在看到这名士兵的一瞬间，薛悦便想开口说点什么，然而孙杭却是皱着眉按住了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出声。
在孙杭和薛悦的眼中，他身上包裹着的黑雾，甚至比两名心理医生加起来还多。
在他走进诊室的那一瞬间，那些黑雾便向着四周扩散了开来，充盈了整间诊室从孙杭的视角看过去，诊室里的灯光都变暗了好几个度。
这名士兵晃晃悠悠地走到了诊室的正中间，在那张专门给咨询者准备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
在坐下的一瞬间，诊室另一侧用来监测诡物模因的设备便“嘀嘀嘀”地响了起来。
两名心理医生下意识想去按那个报警按钮，可他们突然意识到站在旁边的孙杭没有任何动作，两人去拍报警按钮的手顿时悬在了半空。
他们回过头，用带着询问意味的眼神看向孙杭，孙杭则是轻轻对他们摇了摇头。
“通话器还没开，他现在听不到我们的声音。”那名出现了轻度诡化症状的心理医生问道，“怎么办？”
“他和你不一样，他已经没救了。”孙杭摇了摇头，“肉体的诡化还是小事，关键是他的意识已经受到了严重的侵蚀，这是不可逆的。”
就算孙杭像之前救王怡一样，将诡物模因从这名士兵的体内抽离出来，这名士兵也很难恢复成一个正常人了。
轻则痴呆或是变成一名植物人，重则直接当场脑死亡。
他的大脑构造已经在诡物模因的作用下，永久性地被“改造”了，现在全靠着诡物模因所产生的异变组织在支撑着他的大脑运作，一旦把模因抽离掉，这些异变组织也会跟着凋亡。
这就像是一个靠着BUG运行的程序，有着BUG在，虽然会一直报错，但至少程序还能继续运行，可一旦将那些BUG全部都给删掉了，这个程序十有八九就直接崩溃掉了。
“那是不是应该……”甘纳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无害化处理最后肯定是要处理的。”孙杭说道，“但在这之前，你们先和他沟通一下，我想看看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变成这个样子的。有我在，你们不用担心他变成诡物的事情，也不用担心你们会受到他负面情绪的影响。”
“好……”心理医生点了点头，然后按下了通话器的开关。
“你好。”心理医生用尽可能柔和的语气问道。
“你……好……”士兵的声音有些滞涩，隐约间似乎还带着一点哭腔。
“你看上去似乎有些失落。”心理医生问道。
心理医生和普通医生不一样，他们不会直接去询问患者症状，而是会像一个普通朋友一样和患者聊天，用一些话术引导患者将那些隐藏在内心的东西倾诉出来，从而发现症结所在。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两名心理医生的身上才会积累了如此之多的负面情绪。
他们就像是负面情绪的垃圾桶尽管在接受咨询者倾诉的时候，他们会尽可能地排斥这些情绪，但为了能够引导咨询者的情绪，他们却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去和咨询者共情，再加上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负荷……时间一长，就算他们会有意识地给自己做心理疏导，也很难避免自己受到“污染”的情况。
“医者不能自医”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我看到她了……我在那里看到她了……”坐在扶手椅上的士兵身体轻微颤抖着，嘴里喃喃道。
“你看到谁了？你在哪里看到的？”负责接待的那名心理医生继续用温和的语气问道，而他的同事则是迅速在电脑上搜索起了这名士兵的档案。
“他三天前执行过侦察任务……他所在的小队深入了贝加尔之骸大概两百米，然后便返回营地了，属于是那种少见的全员安全返回的小队。”查资料的那名心理医生小声说道，“而且返回之后，除了他之外，小队内的其他成员并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我在……那座城市里……看到她了……”士兵继续自言自语道。
孙杭注意到，他作训服下包裹着的肌体，似乎已经开始变异了。
第478章 诡化的士兵
“不着急，慢慢说。”心理医生那边还在试着疏导对方的情绪，全然没有注意到士兵坐着的椅子下的地面已经出现了一圈又一圈细密的裂纹，一茬茬黑色的像是毛发一样的东西从裂纹里面钻了出来。
“不对劲。”甘纳沉声道，“立即停止咨询！他正在诡化！你们注意看他脚下！”
“别大惊小怪，我们都知道他正在诡化。”孙杭冷冷地盯着单向玻璃另一侧肢体已经开始逐渐扭曲的士兵，“继续下去，不要停。”
“可、可是……”心理医生略带迟疑地看了一眼扶手椅上那个已经变得宛若奇行种一样的士兵，转过头来小声向孙杭说道，“他……它好像……没法和我们进行正常的交流……”
玻璃另一侧突然传来了一声爆炸声，把两名心理医生和甘纳都吓了一跳，他们的视线立马从孙杭的身上转移回了那名诡化的士兵。
只见士兵的胸膛已经完全炸开，数以百计长满了黑色绒毛的触须从他的胸腔里钻了出来，向着四周蔓延了开来。
“这个局面……您应该能应付吧？”甘纳强忍着不按下警报按钮的冲动，向孙杭确认道，“不需要我呼叫增援吧？”
“不需要，你们几个留在这里，千万不要离开。”说完，孙杭便推门走了出去。
徒留下两名心理医生和甘纳三人大眼瞪小眼。
“他……他该不会……是要我们当成……实验……”一名心理医生面容苦涩地盯着玻璃另一侧的士兵或者说，诡物，用带着一丝颤音的语气说道。
尽管薛悦刚刚已经吸走了他身上绝大部分的负面情绪，但在亲眼见到一个活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诡化，而后又要面临“被牺牲”的可能性时，这名心理医生内心的负面情绪顿时再次爆棚。
但很快，他便感受到内心的恐惧正在迅速消退，他若有所思地看向一侧只见薛悦正乖巧地蹲坐在角落里，一脸茫然地看着诊室内的几个人。
“应该不是，孙杭先生可能是去找人了……”甘纳摇了摇头，“这个小姑娘对她来说很重要，如果他要拿我们当‘试验品’的话，不会把她和我们留在一起的。”
“也……也对。”感受过薛悦能力神奇之处的那名心理医生点了点头，“就是不知道他要去多久……我感觉这层玻璃，可能顶不了多久……”
“别慌，还有我在呢。”甘纳亮出了自己的机械义肢，那些狰狞的武器纷纷从隐藏的盖板下面探了出来。
尽管他的心里也没什么底，但是子弹上膛时的金属碰撞声多少还是能给他带来一些安心的感觉。
就在三人内心不断猜测孙杭去哪了的时候，几秒钟后，答案便自己浮出了水面。
诊室另一侧门上的指示灯再一次由红转绿，原本紧锁着的大门被人强行从外侧给打开了。
坐在桌子前的心理医生顿时一惊，他下意识想要去关门，却发现刚刚从这间诊室里出去的孙杭竟是从门外走了进来。
孙杭在走廊里绕了半圈，找到了诊室的另一侧的入口这扇门很好找，门口处排着不少等待进行心理咨询的士兵，这些士兵身上，或多或少都笼罩着象征着负面情绪的黑色阴影。
在这群士兵们疑惑的眼神中，孙杭走到了门口，直接用自己的能力入侵了电子门锁，强行打开了被锁死的房门。
随后，他便再一次踏入了心理咨询诊室。
只不过，这一次他进的是诊室的另一侧。
孙杭进入诊室之后便随手用液态金属封住了房门，还没等他靠近，那些长满黑色绒毛的触手便从多个角度向他伸了出来。
这些触手的速度不算快，但在伸向孙杭的过程之中，触手表面的黑色绒毛却在不断地变长……转眼间，这些触手便变成了几十条像是巨型毛毛虫一样的东西。
几道银光闪过，这些触手纷纷断裂，掉落在了地上。
但这些黑色绒毛就仿佛是有传染性一样，被它们触碰过的地板、墙壁和天花板也纷纷开始长出一片又一片的黑色绒毛，并且开始向着周围扩展。
“强倒是不强，但恶心是真恶心。”
就在地板上的黑色绒毛即将蔓延到孙杭脚边的时候，孙杭向前踏出一步，那些绒毛竟像是在害怕什么东西一样，纷纷开始后退。
在两名心理医生和甘纳呆滞的视线注视下，孙杭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名诡化的士兵面前，而在他走过的地方，直接留下了一条黑色绒毛所不敢入侵的“真空区域”，看上去就仿佛是用火烧过一样。
就在他们以为孙杭要把这名士兵“无害化处理”掉的时候，孙杭竟是伸手拍了拍那名士兵的肩膀，笑着问道：“你在什么地方看到谁了？”
诡化的士兵顿时一个激灵，它费力地将已经完全扭曲畸形的脖子转了过来，用那对黑洞洞的眼眶盯着孙杭它的两颗眼珠先前被眼眶里钻出来的触手给顶了出去，滴溜溜地滚到了墙边。
而被孙杭那么一拍，它身上钻出来的那些触手瞬间像是受惊的珊瑚虫一样，一下子全都缩了回去。
“我……我在……那座城市里……见到了……”大概是声带也受到了变异组织的侵蚀，这名士兵说话的声音变得含混不清，“我……我妈妈……”
“那座城市？是指贝加尔之骸吗？”孙杭寻思着，这附近能称得上是“城市”的地方，大概也就只有几十公里外的那座“诡物城市”了。
至于这家伙的妈妈……
“查一下，他妈现在在哪？”孙杭抬起头，对着不透光的单向玻璃说道。
两名心理医生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孙杭这句话是在问自己，连忙在电脑上搜索了起来。
“查到了……这名士兵的母亲，呃，已经离世了。”心理医生的声音从单向玻璃后面传来，“在他还只有六岁的时候，他的亲生母亲就因为恶性肿瘤而病逝了。但他本人并没有亲眼目睹母亲的死亡，他也没有参加母亲的葬礼他的父亲和亲戚们一直在向他隐瞒母亲死亡的真相，只告诉他母亲是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旅游了。”
“以六岁小孩的智商……这种谎言瞒不住的吧？”孙杭问道。
“他的确没有相信大人们的话，但他也不相信自己真的失去了妈妈……”心理医生说道，“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他的心理状态不允许他接受那些他所无法接受的事实，有的时候，明知道是谎言，他也会选择去相信……即便是在成年之后，他依旧偏执的认为自己的母亲还活着，只是去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这个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军队内部定期体检的时候也包括心理测试的部分。”
“这算是臆想症吧？有这种情况的人，也能参军吗？”
“严格来说，不算。”心理医生向孙杭解释道，“现代心理学普遍认为，这种情况属于人类自发性的一种‘自我保护’行为，他只是单纯不愿意去接受某个事实而已，距离臆想症还是有一些差距的。而且该士兵在其他方面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他本人的情绪也很稳定，即便被直接问到关于母亲的事，他也从未有过失控的情况……”
“是情绪稳定害了他啊。”孙杭感慨道，“要是之前做测试的时候，别人问一句你知不知道你妈已经死了，他直接一拳头把那人干翻的话就好了……”
那么做虽然大概率会被部队遣返原籍，但至少……不用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了。
“除了你妈，你还在那座城市里看到了什么东西？”孙杭又向那名诡化的士兵问道。
“我看到了……熊熊燃烧的大火……”
“大火？”孙杭不由得皱眉道，“难道是死亡极光坠落的时候，被引燃的贝加尔城？”
“甘纳。”孙杭开口道，“那些执行过侦察任务，活着回来的士兵们之中，有没有人提到过在贝加尔之骸里会看到一些疑似幻觉的东西？”
“有过类似描述，但不多。”甘纳立马回答道，“因为样本十分分散，而且他们的描述都不存在共通之处，所以我们之前一直认为是因为精神压力过大、情绪过于紧张所导致的幻觉。”
“现在看来问题没那么简单。”
那名诡化的士兵身体已经瘫软了下去，它的肌肉开始腐烂降解，腥臭的脓液浸透了扶手椅的海绵垫，不断地滴落在地上，而失去了肌肉支撑的下半身再也没法稳稳地坐在椅子上面要不是孙杭用手抓着它的肩膀，它现在估计已经滑到地上了。
“妈妈……妈妈她……她跟我说……她很痛……”诡化的士兵还在说话，它既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和孙杭倾诉，“我看到她……她的肚子里……有着一个很大很大的肿块……肿块在流血……血流得到处都是……”
“他母亲是因为哪种恶性肿瘤死的？”
“是胰腺癌……目前人类所有癌症中死亡率最高、平均生存年龄最短的‘癌症之王’。”查看档案的那名心理医生回答道。
“胰腺癌……”孙杭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胰腺的位置，正好是在肚子的正中央。
“他知不知道他母亲是因为胰腺癌而去世的？”
“应该是不知道的……”心理医生回答道，“那种‘自我保护机制’让他不愿意相信母亲去世的事实，不过即便他的理智知道了母亲已经死亡，最多也就知道母亲是因为某种疾病、或者再详细一点，是因为某种恶性肿瘤死亡的……他的父亲销毁了所有的病历和检查报告，他应该是没机会接触到那些东西的。”
“那你们觉得，他看到他妈肚子里有个肿块，只是因为事实和臆想发生了某种巧合……”孙杭说道，“还是他妈真从地狱里面爬了出来，和自己的儿子诉说着自己生前被病痛所折磨的痛苦？”
“……应、应该只是单纯的巧合吧。”一名心理医生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第二种可能性也太人了……再说了，我们都知道，人死了就是死了……地狱这种东西，那是迷信的说法……”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地狱真的存在呢。”孙杭摇了摇头，“在这个诡物横行的时代，你们还相信无神论吗？至少有足够多的事实证明，冤魂是可以被转化为诡物的，它所看到的东西，万一就是类似的存在呢？”
“时间和距离的跨度都有点太远了……”甘纳的声音从单向玻璃后面传来，“就算他看到了自己母亲的……呃……他的母亲死后生成的灵体类诡物的话……也不应该是在贝加尔之骸啊……”
甘纳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如果他母亲死亡之后的所产生的灵体类诡物一直附着在他身上，跟随了他二十多年的话，那这只灵体类诡物早就已经被检测出来了，不可能一直等到这名士兵进入贝加尔之骸之后才出现……这说不通啊！”
“那我就想问问你了。”孙杭伸手托住了那名诡化士兵因为韧带和皮肤溶解而掉落下来的下巴，又用两枚液态金属凝聚成型的“螺钉”帮它把下巴装了回去，“你确定你看到的，真的是你的亲妈吗？”
“那就是……我妈妈……”诡化的士兵艰难地说道，“她很痛苦……她在流血……我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她……可是……可是我却怎么都够不着她！”
就在它说这句话的时候，一根长满黑色绒毛的触手猛地电射而出，狠狠地抽打在了用于分隔诊室空间的单向玻璃上面，发出了一声巨响！
诊室另一侧的四个人，包括薛悦在内，都被吓了一跳。
好在这块能挡住十毫米口径全威力弹近距离直射的玻璃足够结实，即便被诡化士兵的触手这么狠地抽了一下，也没有出现任何要破裂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