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山顶喝着茶,看着山下准备安家落户的太平军,果兴阿的思绪有些此起彼伏,因为自己还活着他想到了许多。似乎是从太平天国兴起开始,攻坚在战争变成了一件非常非常困难的事情。除了太平天国前期的摧枯拉朽,以及后来李秀成横扫空虚的江浙,好像每一次场攻坚战都是以年为单位的。
清军这边,曾国藩攻打没有陈玉成坐镇的安庆,足足打了将近一年半。李鸿章攻打苏州,在人心动摇叛将谋杀谭绍光的情况下,还打了半年。曾国荃攻打南京更是打了两年多,如果算之前向荣以及和春的两个江南大营,前后加起来都快七八年了。
太平军那边也没好到那里去,除了摧枯拉朽速度颇快之外,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太平军也是以年为单位的。别的不说,面对兵熊将弱的江南大营,太平军号称百万大军,一个干了三年,一个干了两年。陈玉成在安庆城外看着大本营陷落,李秀成六十万大军解围天京,面对两万湘军,苦战四十四天,也是毫无办法。
国外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战例不多。主要是因为国外战争力量对过于悬殊,或者是野外会战,真正的大规模攻坚战不多,但其实是这种风格。日俄战争的地面战场,完全是用血肉铺路,足足打了一年多。一战更是堪称范例,几大列强全都打成了蹲坑烂仗。也是直到一战之后,世界战争才算找回了点感觉。当然大清战神的对外战争需要另算,无论进攻防守,其败的都堪称神乎其技,完全找不到头绪。
果兴阿在想,如果自己和李秀成易地而处,自己能不能有进攻的办法,似乎也难也不难。所谓武器决定战法,这个时代这么多旷日持久的战役很大的原因在于士兵手里的武器,防御技巧升级的速度快于武器,矛弱于盾自然只能靠饥饿来解决问题。而自己手里有一些这个时代别人没有的小花样,应该还能混一阵子,以后可不好说了。
“因私废公,你周姓有几个脑袋!”果兴阿思考人生的时候,张国梁正在痛骂自己的爱将周姓。
大军出发前,虽然关系不太好,但是和春还是和张国梁交了底。这次出兵只有一个目的,把小混蛋果兴阿捞出来。果兴阿每次的贿赂都没少了汉军的张国梁,而且对张国梁极为敬重,张国梁对果兴阿的印象一直不错。这次果兴阿更是二话不说,把天长让给了自己,张国梁对果兴阿的印象更好了。听说是救果兴阿,颇有些江湖义气的张国梁,当然没二话。
怕果兴阿坚持不到自己来援的时候,张国梁自己还没过江,给江北的部下周姓传令,让他出兵袭扰六合,缓解果兴阿的压力。天长本来距离战场最近,按距离算也该是周姓第一个出兵,张国梁并没有多想。起初看到果兴阿讳败为胜的战报,张国梁还讥笑果兴阿过于小心了,求援求援哪里用那么多花花肠子。可是当他率领大军进驻仪征,他终于明白果兴阿的担心了。
仪征城里各路大军全部到齐,除了冯子材和黄靖,大家都在研究着怎么分功劳,包括自己的部将周姓。这些人已经在这里商量了七八天了,不过没人动过一兵一卒,也是说果兴阿被围的这十几天,根本没有任何援兵。
差点气死的张国梁急忙命各部整军备战,督促他们进兵,这才单独留下了周姓询问情由。脖子一歪白眼一翻的周姓满肚子的道理,果兴阿是如何如何祸害天长,怎么怎么给他扔下一个乱摊子,骂的是口沫横飞。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老子没去给他补刀不错了,还救他,门也没有。已经在外面憋了一肚子火的张国梁当堂揍了周姓一顿,张国梁本是江湖土匪出身,当然是动拳头最能表达情绪。
“军门您别生气了,果兴阿那混蛋一时半会死不了!”挨了打的周姓态度软了些,不过对于果兴阿还是不宣愤。
“你又如何得知?”已经打累了的张国梁气哼哼的问道。
“那混蛋被围的地方离仪征都不到五十里,离天长也八十里,我部哨探每天都能听到他那边的炮声!”周姓说了句更欠揍的话。
“坐视友军失陷,为了报私仇,你是怎么想的。而且你俩怎么结仇的,因为果兴阿送给本帅的礼物,你不满意?”张国梁已经不知道怎么和这个追随自己多年的额部下对话了,周姓现在满脑子只有果兴阿大混蛋几个字。
“军门莫恼,末将明日便去救那混蛋!”周姓一副不情愿的表情。
“明日本帅亲提大军去救吧!”张国梁都无奈了。
第二天一早,张国梁命黄靖带一路兵马攻浦口,冯子材带一路兵马攻六合,最后自己才带着一万三千余人去救果兴阿。张国梁带兵逼近灵岩山的时候,这里早没有了周姓说的隆隆炮声,反而是一片静悄悄的。张国梁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过还好路并没有发现清军的溃兵。但已经离龙虎营不足五里的时候,还是一片寂静,张国梁有点发毛了,别是果兴阿已经全军殉国了吧。张国梁急忙命令加速行军,哪怕果兴阿真的死了,他也想早点看一眼。
当张国梁转过山坳,看清眼前的龙虎营的时候,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从龙虎营村里开始一直到村外一里左右,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尸体,龙虎营村口更是有一堵用尸体垒起来的墙。这里不是战场,这里是坟场。原本应该平整的田野稻田,现在是满目疮痍,而给人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尸体,连山遍野的尸体。
这里已经看不到太平军,不过好在清军的龙旗还在飘扬,山顶御赐的军旗和果兴阿的打油诗旗也在随风飘摆。大队的清军正在打扫战场割取首级,还有些人在村里刨着一些房子一类的东西。
张国梁刚刚安排大军休息,十几匹战马已经飞奔而来,距离张国梁还有几十步果兴阿跳下了战马,飞扑到了张国梁跟前。
“张提督大恩大德,末将我没齿难忘!”果兴阿一拱到地差点没给张国梁跪下。
“老弟说的哪里话!”张国梁开怀大笑,其实他不在乎果兴阿的那点钱,他在乎的是个态度,有些时候尊重什么都重要。作为旗人大多有一种怪的优越感,而且大部分人都瞧不起土匪出身的张国梁,像果兴阿这么尊重他的旗人,张国梁还是第一次见。
“危难之际方见人心啊!身陷重围,也只有张提督您肯拉兄弟一把啊!大恩不言谢,兄弟身除了这身衣服也没什么了,此战共得首级一万一千八百级,请张提督、张大哥务必收下吧!”果兴阿顺杆爬的本事堪称一流。
李秀成和陈玉成没有任何征兆,昨晚风一样的撤走了,果兴阿等了一宿确定不是什么诡计,这才下山收拾战场。地堡里的人还没弄出来呢,张国梁到了。这战功不分是不合适的,但是分多分少都是问题,不如干脆把球踢给张国梁。
“多少?”分功什么的张国梁还没过脑子呢!被果兴阿说的数字给吓了一大跳。
“大哥,一万一千八百级。”果兴阿已经非常自然的改口了。
“老弟不愧我江南大营第一悍将啊!”张国梁震撼了,算果兴阿不这么客气,他也要结交果兴阿了,这哥们儿也太猛了。被四十多倍的敌人包围了十来天,干翻了多少人不好说,起码留下了己方兵力六倍的首级,这简直是战神啊!
“大哥谬赞了,没有大哥来拉兄弟这一把,长毛不拿兄弟的肉馅包汤圆,也能包春卷了。”果兴阿一脸的不好意思。
“一万一千八,不容易啊!难的的大胜啊!”张国梁不无感慨。
“恭祝大哥,公侯万代!”果兴阿笑嘻嘻的说着。
“哎!老弟所部血战数日得来的功劳,哪能分与旁人!”张国梁真心不想贪墨果兴阿的战功。
“旁人自是不行,大哥岂是旁人,没有大哥,兄弟手下这一千六百多人,是长毛过年的饺子馅,哪里还有什么功绩。”果兴阿的假客气可是从显德、喜寿那里学来的,堪称一绝。
“兄弟休要推让了,我张国梁今日给你作证,这首级战功是你的!是和春军门要抢夺,我也去为兄弟你分辨!”张国梁一句话给说死了。
“大哥,说不得,说不得!”张国梁连和春都给拉进来了,果兴阿可不能再得罪人。
两人又客套了一番,果兴阿所部也收拾齐备,果兴阿便以部属疲惫为由,向张国梁告辞了。看着果兴阿所部如森林般推进整齐划一的步兵,如大山般前行气势骇人的骑兵,张国梁大为钦佩。尤其是辎重部队的伤兵,给张国梁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一队队士兵路过张国梁所在位置时,都向张国梁行注目礼致敬,伤兵们火热的目光让张国梁心有所感。
“天下强兵啊!”果兴阿和部队都走远了,张国梁犹自感叹。
不过在追击李秀成的路,张国梁想明白一件事,他吃亏了。他儿子都果兴阿大不少,自己怎么莫名其妙成了果兴阿的大哥呢!而且果兴阿管和春叫叔父,自己在和春面前还掉了一辈。
劫后余生的果兴阿,在回军的路,终于知道了李秀成和陈玉成退兵的原因。曾国藩已经开始攻击黄梅、宿松,陈玉成的皖西大本营几有不保的可能。陈玉成要回援皖西,张乐行要回去对付胜保,李秀成也得知了张国梁进兵的消息,深恐独力难支只能退回浦口。
相嘻嘻哈哈回家过年的果兴阿,被张国梁掩杀了一阵的李秀成也很开心,他苦心经营的计划,好像又多了一份保险。
第一百二十二章 耶鲁大学,你大爷
北京的咸丰皇帝在吃汤圆的时候,等到了江南大营的战果和果兴阿请罪的奏折,当然他没有等到和春克复南京的喜讯。 是役江南大营各部歼灭太平军主力精锐两万余人,克复六合,重伤太平军大将吴如孝、龚德树等人,便再无其他。曾国藩那边进展到是顺利一些,胡林翼和多隆阿进兵石牌击败了仓促回援的陈玉成,曾国藩也驻军宿松,大有拿下南京门户重镇安庆之势。
果兴阿的请罪折很有意思,十分违背官场常理的打倒了昨日之我。奏折坦言他的所谓计划不过是自己临时起意,实际情况完全是自己轻敌冒进,而且给各部友军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影响了和春对于江南的谋划。追悔莫及的同时,申请朝廷对自己严惩不贷,同时满怀愧疚的交还了咸丰皇帝御赐的战旗,声称自己有辱圣明。
刚看到奏折的时候咸丰真的动了修理果兴阿的念头,妈的,让老子白高兴了。不过看到详细的战报,以及果兴阿呈交的战旗的时候,咸丰有些舍不得了。密布弹孔血迹斑驳的战旗,似乎又让咸丰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个赤膊厮杀在万马丛的少年英雄。当然如果咸丰知道这面战旗其实在战斗啥事没有,他眼前的效果都是果兴阿艺术加工出来的,咸丰能立即凌迟了果兴阿。
除了血染的战旗还有战果,江南大营歼灭的两万太平军,居然有一半是果兴阿干掉的,这种战绩实在不适合处罚。而且这次还有给果兴阿捧哏的,差了辈的张国梁被那些尸体震撼的不轻,在自己的奏折反复渲染,更是往死里捧果兴阿。这样信息综合到一起,咸丰最后决定还是放过果兴阿,不奖不罚是了,这个结果和果兴阿写奏折时的预期一样。
逃回江南的果兴阿,第一时间跑到江南大营去找和春负荆请罪。因为带着显德和喜寿两个交际天才,怒火满腔的和春也谅解了果兴阿,不过和春也提出了一个条件。果兴阿之前勾勒的美好蓝图是不可能出现的,但是咸丰已经信了,果兴阿必须自己想办法摆平咸丰。和春提出这个要求,一是自己不想担责任,二也是想看看果兴阿在御前到底又多大的力度。
咸丰的谕传达到江南大营,和春惊叹果兴阿御前能量巨大已经是十几天以后的事。果兴阿现在正乐呵呵的回到荒村大本营,准备欢度他穿越后的第一个新春佳节,顺便和他新俘虏盘盘道。龙虎营一战果兴阿没有俘虏,有也被毕云涛杀光了,这个新俘虏是果兴阿过长江的时候水师抓的。因为这个小朋友过于特别,果兴阿花了一百两银子从水师手里把他买了过来,然后果兴阿有了一个穿西装说英的国人俘虏。
“what’syourname(你叫什么名字)?”果兴阿操练起了自己的高英语,这个怪的小朋友从被抓住没说过一句,果兴阿怀疑他可能不会,所以很迁的说起了英。
“我叫容闳,字达萌。”俘虏会说,不过明显非常差,必须在平和的环境下非常缓慢的说。容闳其实也惊着了,除了海滩的那些买办和教徒,国内地他只见过一个会说港式英语的家伙,万万没想到又遇到了一个会说东北式英语的,当然容闳还不知道东北是哪里。
“你会说?”果兴阿有点郁闷,这家伙不老实啊!
“会,……butican’tspeakfluently(但是说的不流利)。”容闳想一直说,不过后半句试了半天,还用英说了出来。
“youcanspeakslowly,butlet’strytospeakchinese(你可以慢慢说,但我们还是尽量说吧)!”果兴阿想了半天,也不知道“fluently”是什么意思,只能模糊的说慢慢说。
“好的,大人!”这四个字容闳到是都说出来了,不过口音怪怪的,像是刚学的外国人。
“你不像长毛,但我希望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南京附近。”果兴阿觉得自己有希望结束英对话练习了。
“我是茶叶商人。”容闳这句话非常清晰,他应该经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