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坦你起来啊!你起来老子以后都不让你写检查了!你起来啊!”果兴阿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听了果兴阿的嚎哭,众人也是不住的落泪。这是果兴阿所部第一次有连级以的军官阵亡,谁也不愿接受那个朝夕相处的糙汉,这样永远的离开。
“哈坦你起来啊!次他们这样拦着我,是你抱着我的腰,你再来啊!他们拦不住我的,你有劲啊!你起来啊!”马鞭被夺走了,果兴阿伸着手想要再去够哈坦的尸体。
“云帅,生死有命,您不要过于悲伤了!”赵新也过来劝解果兴阿,哀伤的气氛一起,赵新觉得自己的眼圈也是红红的。
“哈坦你起来啊!你……我让你当营长,我让你阿克敦强,你不是要和他争吗?这次我向着你,你起来啊!”果兴阿只是嚎啕大哭,完全听不进去别人的言语。
可是无论果兴阿如何的嚎哭呼喊,哈坦依旧躺在门板没有任何的声息。众人又陪着果兴阿哭了一通,才慢慢劝住了果兴阿,几人把哈坦的尸身送下城去安放,搭建灵棚,又把果兴阿扶回了城楼歇息。
“大人,人死不能复生,您要保重身体啊!”果兴阿回到城楼之后依旧是不住的抽泣,赛尚阿等人擦了自己的泪水,还要再来安慰果兴阿。
哈坦是跟着老佐领惠扬从固安一起出来的老人,当时和赛尚阿等人都是老佐领身边得用的人。一场劫营过后,许多亲近的人都随同惠扬一同战死了,只剩下赛尚阿、显德、贵武、慕顺、丰升阿、哈坦、喜寿,这么几个人了。果兴阿承袭了佐领之后,又提拔来了阿克敦、长禄、多三、希拉布、佟佳、纳什等人,这些人成了佐领的核心团队。这些人每日都是朝夕相处,又都是固安的乡里乡亲,算没有特别的交情,这感情也是非常深厚的。一路征战过来,从来没有人出过事,想不到在山东德州这大清腹地,哈坦倒在了回家的路。赛尚阿等人的悲伤还要甚于果兴阿,不过几人年纪较长,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赵府台也要保重身体啊!莫要哀伤了!”显德也出来安慰赵新,大家都非常怪,赵新根本不认识哈坦,怎么也是哭得如杜鹃泣血一般。
“哎呀!袍泽情深,诸位哀恸,赵某怎能不感同身受!”德州知府赵大人虽然不以章诗闻名,但却实打实的是个多愁善感容易触景生情的人。他这一通痛哭,完全是受了众人的感染。
几个哈坦的亲兵缓醒了过来,大体给众将拼凑出了哈坦阵亡时的情况。二营向城内撤退的时候,哈坦已经身数刀大量失血,完全是靠着精气神撑着,但依然咬着牙为二营断后。退到城门附近的时候,哈坦已经站不稳了,好在阿克敦带人接过了断后的任务。本来只要进了城没事了,可是哈坦过吊桥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只铁骨朵正哈坦额角。哈坦当即倒地不起,几名亲兵死命的把他抢到了城里,可是亲兵们也是重伤在身,竟然一起昏倒在了瓮城里。还是医护兵抢救伤员的时候,才把他们从瓮城里抬了出来,当时哈坦还有口气,但是伤势太重,最后还是没了脉搏和气息。
“血债要用血来偿!”哭了半天的果兴阿突然哑着嗓子说了一句。铁骨朵这种东西在大清也得算古董了,这东西是辽金时代的兵器,主要用来对付身穿重甲的步兵。明末清初的时候已经非常少见,毕竟是用来对付重甲的,清朝已经普遍穿着绵甲,这东西已经没了用武之地。不过民间还有这东西,部分地主乡绅用来看家护院,还有是镖局拿这东西当铁锤使。果兴阿所部和德州守军肯定不用铁骨朵,只有连菜刀都当兵器使的捻军才可能会使用这种古董兵器,哈坦定然是死在了捻军之手无疑,果兴阿自然要找捻军报仇。
“对,大人!定要剿灭乱匪,为哈坦报仇雪恨!”众将纷纷符合连赵新都站了起来。
“让各部好生休息,明日天明饱餐战饭,出城剿灭乱匪!”果兴阿恶狠狠的说道。
“嗻!”众将齐声应命。
“恭祝云帅明日旗开得胜,再破乱匪!”赵新也是紧着参合,门外好几万乱匪,赵大人可是一筹莫展,果兴阿肯出兵出力赵大人真是求之不得。果兴阿要是拍屁股走了,他赵大人可拿这些乱匪没办法,德州的军备是个什么情况,他自家心里还是有数的。
众人分头下去安排休息,果兴阿却是一夜未睡。他下了城头之后,便在赛尚阿和福全的陪同下,给哈坦守了一夜的灵,嘴里一直念念叨叨,把曾经和哈坦一同经历的事都说了一遍。二营的士兵们都裹好了伤,他们也没有休息,而是聚集在了哈坦的灵棚之外。他们也是没什么说的,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有阵阵哭声直冲霄汉。
第二天天亮之后,二营的所有官兵都摘掉了自己的红缨帽,都扯了白布条系在了头,以示为哈坦戴孝。赵新等德州武看了一阵腻歪,可不是谁死了都能全军挂孝的,一是有国丧,二是主将阵亡,主将病死都不行,必须是阵亡。现在哈坦死了全营挂孝,明显是不合规矩的。不过果兴阿并不在意,而且他居然也扯了个白布条系在了胳膊。连主将都是如此,外人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赛尚阿等人是想劝劝果兴阿的,毕竟尊卑有别,果兴阿为哈坦带白有些不合适。可是看着果兴阿通红的眼睛,几位老人也是明智的闭了嘴。哈坦死了他们也非常难过,果兴阿毕竟年少,虽然有些出格了,当是解解心疼吧!
不过众将聚集到城楼里等候果兴阿指示方略的时候,还是被果兴阿的穿着吓了一跳,果兴阿没有穿官服,也没有穿他自己喜爱的西式军装,而是穿了一身华丽的重甲。腰间依旧是一枪一刀,但是大彼得特意送给果兴阿的华美精致的德式马刀换成了雁翎刀。所有人都知道,那德式马刀虽然斩杀过黄达平,但是果兴阿一直是拿它当装饰品的,真要亲自动手的时候还是惯用自己的雁翎刀。今天果兴阿换了重甲,还拿起了许久未用的雁翎刀,怕是存了亲自下场的心思。
果然果兴阿分派了步兵和炮兵之后,在骑兵做了调整。慕顺不再指挥骑兵营,而是带着骑步一连和侦察连在外围做游骑,果兴阿要亲领骑兵营直冲敌阵,亲手为哈坦报仇。听了果兴阿的这个部署,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他们都不赞同,可是果兴阿目前这个状态,真是不好劝解。
“大人,一军主将还是居指挥为宜,慕顺久统骑兵,还是由他来指挥骑兵冲阵吧!”赛尚阿想了半天,只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果兴阿出阵不代表有很大的危险,但是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一军主将跑去冲锋陷阵,实在是不应该。
“我意已决!”果兴阿铁青着脸。
“步兵出城列阵,炮兵在城头准备,骑兵随我出城!”果兴阿直接站起身来向外走。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太平名将
果兴阿也是亲临战阵一步步走起来的,只是眼下手底下人多了,众人才觉得他地位高了,不应该再亲身涉险了。其实没几个月之前,无论是黄达平围攻荒村,还是夜袭小南京,果兴阿都是抡起雁翎刀搏杀在前的。赛尚阿、显德等人是一直反对果兴阿亲临一线的,因为果兴阿已经可以算是佐领最后的希望了,他的两个弟弟都过于年幼,果兴阿要是有个闪失,佐领十年八年都别想有所起色了。但是其实每次都是苦劝,实际拦不住也拦不住了,算昨天捧出了惠扬的排位,其实也是说明一下严重性,让果兴阿在这事慎重一些。
不过今天是所有人都动真格的了,果兴阿神色不善,他不是要亲临战阵,他这是要去拼命。士兵们需要一个亲临一线鼓舞士气的统帅,可绝对不需要一个和他们一同厮杀的统帅,像果兴阿自己常说的,指挥官应该在指挥官的位置。但眼下果兴阿好像哈坦身了一样,他今天没想过指挥,他是要去冲锋陷阵。
“大人,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您是一军统帅,不可意气用事啊!”赛尚阿第一个扑了来,抱着果兴阿的大腿嚎哭了起来。
“大人,您要亲临战阵我不拦您,可是你要去拼命,你先杀了我这个老东西再走,我一直没拦住过您,今天是死,也得拦住您!”显德当即抱住了果兴阿另外一条腿。
果兴阿被抱住之后一时挣扎不开,红着眼睛的他没有发现,一声不吭的福全,正在背后死死的抱着他的腰。慕顺、丰升阿等人更是一拥而,拉胳膊拽手,异口同声的让果兴阿冷静冷静。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老子要给哈坦报仇!”果兴阿死命的挣扎着,哀痛和仇恨几乎吞噬了他的理智。
“啊!”果兴阿大喝一声猛然发力,他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正是力气完足,显德毕竟年老力衰,被他直接甩了出去。一条腿得了自由,能够蹬地发力,再一下子把其他人都给甩开了。身后挂着仍旧抱着他腰的福全,果兴阿昂首阔步的向外走。
众人还要再次拦阻,却见一个英俊的青年,从背后猛的走了过来。推开了福全之后,一把抓住了果兴阿后脖领子,猛然发力直接把果兴阿了拽了回去。青年力气极大,果兴阿被他拽的倒退了几步,“砰”的一声摔在地。
“你是出兵报仇,还是要去自杀!身为一军主将,你耍的什么小孩子脾气!行军打仗怎么能像你这样……”青年指着倒在地的果兴阿一顿臭骂,吐沫星子喷的果兴阿满脸都是,果兴阿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在地一句话也不说。
城楼里一片寂静,众将谁都没有想到这位爷会冒出来,更没想到倒坐在地的果兴阿好像还很吃他这一套。在一旁看热闹的赵新和托明阿更是震撼,果兴阿手下的头面人物他俩都认得了,却并没有人给他俩引荐过这一位。直到昨夜登城才见到这位,不过也没人过多介绍这人,两人仅仅知道这位姓谭,是一个六品千总,而且在果兴阿手下也不带兵。现在看着御赐勇号的三品大员果兴阿,被这位谭千总训儿子一样的臭骂,两人都是震惊不已。果兴阿也算是有名有号的人物,被人在人前这样痛骂,两人都防备着果兴阿一会恼羞成怒暴起伤人。虽然果兴阿算暴起伤人也不会冲着他俩,两人还是往后退了退,以免暴怒的果兴阿错杀良民。
“谭大哥,我想报仇!”果兴阿没像赵新想象的那样暴起,反而很不争气的坐在地哭了起来。
“知道,知道!”谭绍光前扶起了果兴阿。
“我不去,我对不起哈坦!我第一批认识的人里有他,他是第一个替我去厮杀的人。他现在死了,一辈子我也得替他去厮杀一次!”果兴阿恢复了一个孩子应有的样子,靠在谭绍光的肩膀哭的更加厉害。虽然果兴阿前世也有三十多的年纪,可是前世他不是一个成熟的人,内心里他还是一个懵懂的少年。
“大人,我们都知道,可是您不能这样去!”赛尚阿等人也知道,果兴阿失忆了,他的人生是从那个不知名的小村子开始的,他第一次认识的是那三十来人,听了果兴阿哭的哀恸,众人又是纷纷落泪。
“去是要去的,但是你可以临阵,不能没头没脑的去拼命!”相处日久了,谭绍光也把果兴阿看成了朋友。在谭绍光的眼里,果兴阿是个怪的人,他时而睿智时而蠢笨如猪,他有傲人的战绩和复兴民族的理想,但也有多如牛毛的缺点。
“谭大哥!”果兴阿忽然收住了泪水,一脸郑重的看着谭绍光。
“你要干嘛?”谭绍光感觉果兴阿又要出什么邪招。
“这个给你,我去冲锋陷阵,全军奉你号令!”果兴阿从书案后面拿出了他的德式马刀,直接塞进了谭绍光的手里。
“这怎么行!”谭绍光心里其实有些暖意,如果抛开一切,果兴阿对他真的没话说,很多事李秀成都做不到。
“大人……”赛尚阿等人也吓了一条,谭绍光毕竟是太平军降将,怎么可以把大军的指挥权交给他。而且谭绍光降得非常不彻底,七七八八一堆条件不说,直到现在也是一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状态。
“不必再说了,我现在脑子不清楚,你们不想让我去送死,都给我闭嘴!”果兴阿直接拿自己威胁起了众人。
“谭大哥,你想我死,你可以拒绝!”果兴阿把被谭绍光推回来的军刀,又递到了谭绍光的面前。
“下不为例!”谭绍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军刀。
“部署不变,全军出城,由谭大哥代我执掌枢。福全你带警卫班留下,谭大哥如我一样,如有人违抗谭大哥的命令,立斩不赦!”果兴阿语气不善的说道。
“嗻!”福全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下来,他自己知道自己必须留下,万一谭绍光要谋害果兴阿,他还能制止。
“连我在内,全军奉你号令,谭大哥,我一切都托付给你了!”果兴阿对着谭绍光一拱到地。
“全军出城,城门以外,列空心方阵迎敌!”谭绍光坦然受了果兴阿的一礼,抽出了果兴阿德式军刀,下达了他的第一条命令。
“嗻!”果兴阿第一个带头应命。
“嗻!”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案,不过果兴阿安排了谁都不太相信的谭绍光,而不是赛尚阿等人代掌全军,大家都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不过已成定局,果兴阿都第一个领命了,众将也只能应命出兵。
谭绍光被俘之后几乎疯狂的汲取着各种各样的知识,同时他又是个要强的人,每日都在反思着自己的不足。人最容易学到东西的地方,是自己失败的地方,谭绍光生平最大的失败,是被果兴阿俘虏。所以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是当初自己怎么败在了果兴阿手。
论谋略用兵指挥调度,果兴阿虽然颇有见地,但其实还是较稚嫩的,顶多算是一个人之资,距离名将还有很遥远的距离。谭绍光自问,自己虽然也算不得一代名将,但是还是要略胜于果兴阿的。峡谷一战,果兴阿虽然事先设伏占了先机,但是谭绍光兵力还是大占便宜的。谭绍光几经反思,觉得自己主要还是败在了两点,其一是军队的组织架构,清军的班排连架构远胜于太平军的两司马制度。其二便是武器,果兴阿全军都装备了最先进的洋枪洋炮,而太平军虽然也有火枪,但是性能参差不齐,火力完全不是果兴阿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