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十一年前北京和谈之后,天津便成为了北方最大的口岸,经济繁荣的同时,还出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小小的天津城里当官的巨多。得了台面的便有三口通商大臣崇厚,天津道台周家勋、天津府知府张光藻、天津县知县刘杰、天津提督陈国瑞等等一大堆人,还有一大帮的各国领事,也包括北满州通商代表松长青。如果这帮人能够同心协力,积极沟通,天津不说欣欣向荣,起码也不至于出大乱子,可惜大家都是各念各的经,终于导致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天津除了官员多之外,还有一点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是天津生活着大量的混混,这帮亡命徒可是极其麻烦。这些人身穿青色裤袄,斜披肥衣大袖绸缎长衫,脚穿绣花鞋,头蓄着大绺假发,称辫联子,说起话来喜爱摇头晃脑挑大拇指,走起路来总是迈左腿、拖右腿,故作伤残之态。这些家伙看着搞怪,活的更搞怪,他们基本以自残起家,活的是个无所顾忌,打赌下油锅的事,他们可没少干。平日里是靠着自己的无所顾忌,在市井混日子,命都不要的人,自然是不好惹。但是他们也讲究个义气规矩,但是世界观多少有点扭曲,是实打实的社会不稳定因素。天津的层的一群老爷们得罪不起洋人,个个谨小慎微,下层又有一群不顾一切的亡命徒,不出乱子出鬼了。
同治十一年晚春,海河东岸的一片野冢义地,招来许多野狗和乌鸦,有人发现有许多孩子的尸体被野狗从土里刨出来,鹰啄狗叼,场景十分悲惨。同时天津城里一个可怕的流言,风一样流传着。法国人的育婴堂里国孤儿的眼睛、内脏都被挖去······,还有人说,内脏是作药引子,眼珠被洋人挖去炼银子。有人言之凿凿,称不久前是仁慈堂的嬷嬷雇人埋下的这数十棺材,一口薄棺里最多装了两三个孩子的尸体。
消息也自然传到了官府耳朵里,天津知府张光藻派了个仵作去现场看了看,回报说“各棺尸身已干,并无挖取心、眼形迹”,后来也没见百姓报官,也没接到知县刘杰的禀报,张光藻以为这事平息了。官府没当这回事,道台、知府、知县该干什么干什么,也许是他们政治敏感性不高,更有可能是“幸灾乐祸”,这帮没少受气的老爷们,巴不得洋人出事呢。
没隔几天,便有很多人们失魂落魄地聚到了天津府衙门前,原来有人捉住了两个用*拐骗孩子的疑犯,一个叫张栓、一个叫郭拐,听听名字像拐骗孩子的。有人传说本来还有一个疑犯,因为是教里的,所以被望海楼教堂的神父通过三口通商大臣崇厚给要走了。天津知府张光藻和天津知县刘杰事可不管什么传言,他们只想把这件事压下去,在对疑犯刑讯取得口供后,急匆匆的宣布了二人犯有拐卖人口罪,然后砍了他们的头。然后张光藻贴出了一张非常怪的告示,绝对的别有用心,告示里说:“张拴、郭拐用药迷拐幼童。风闻该犯多人,受人嘱托,散布四方,迷拐幼孩取脑剜眼剖心,以作配药之用。”
不仅这样,张光藻还通过崇厚找法国驻天津领事丰大业,要求调查育婴堂的嫌疑。详细调查本是好事,但是舆情汹汹,张光藻还不做得隐秘一点,这不整个一个火浇油吗?不识字的混子们不懂,混子背后的那些人可一下看出了门道,这告示里虽然没有指名是育婴堂,但明显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连官府都认定这事跟教堂做药引子有关系了。百姓们对天主教堂的质疑还是没有解释,所以张拴、郭拐这两颗人头反倒成了确认谣言的明证,因而更增加了人们对天主教堂的怀疑与仇视。
张光藻的调查还没消息,天津的“水火会”便又抓获了一名迷拐犯武兰珍。严刑拷打之下,武兰珍供认,他的*是望海楼教堂王三给的,诱拐的孩子也给了教堂。水火会是天津民间的一种民团组织,本来是管消防灭火的,后来因为各地民团兴起,他们这些人又都是些年轻力壮、有些武术功底的人,所以也兼职收费保境安民。他们这帮人有家有业,不像混混那么无所顾忌,但本质的区别也不大。
武兰珍的口供一出,天津立刻民怨沸腾,天津知县刘杰不得不邀请知府张光藻,去找专办洋务的崇厚请示办法。崇厚也是一点办法没有,只能带着他们去见法国领事丰大业。起初丰大业还答应协助他们调查一下,但到了转天也没有结果,刘杰再找丰大业,被丰大业呵斥出来,你一个小小的知县也来命令我干这、干那?你配吗?刘县令只好灰溜溜回来再请崇厚。崇厚来了,丰大业才同意让望海楼教堂的谢福音神父配合调查。
第二天,张光藻、刘杰带着衙役押着武兰珍去望海楼教堂指认现场和对质人犯。可是当官府大张旗鼓地带着人犯到教堂指认时,既没有找到那个叫王三的人,教堂也没有武兰珍口的天棚和铁栅栏,张光藻也当场认定这个武兰珍是受刑不过乱咬他人。最后他和谢福音神父敲定:“嗣后教堂幼孩,地方查点,有病死者,请官验明埋葬,免致物议。”事情到此似乎已经解决了,所以在当天丰大业给法国公使罗淑亚写的信说“这个如无崇厚干预而可能恶化的区区事件,在今天看来几乎要解决了。”
不过周围看热闹的老百姓可不明白这里的事情,看到官府都到现场指认去了,更加相信教堂拿孩子做药引子这件事了,还天真地认为这件事情,官府是站在老百姓这边的。谣言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整个天津。于是杀神父、烧教堂的呼声日益升温。吃饱了没事干是秀才们的典型特征,所以他们又跑到了庙集会、示威,然后是“揭帖”贴遍了天津的大街小巷。
张光藻和刘杰以为自己查明白了刚刚离开,望海楼教堂又出事了。围在教堂周围看热闹的人,主要是一些无事生非的闲人,看见有教民出入,大声喊“鬼奴、鬼奴”。而教堂里的人也不甘示弱,立时什么“地狱、羔羊”的回骂了起来。两边很快揪辫子扭打在一起,外面的人一看纷纷捡起砖石瓦块抛砸。这里离崇厚的府衙不远,法国神父谢福音赶紧叫人告诉崇厚,结果崇厚派了两个巡捕来,巡捕到来也只是喝住众人。距此不远的法国领事馆也得到消息,丰大业急急赶来,质问巡捕为什么不抓人,巡捕反问到,他们都不闹事了,我抓什么人?丰大业一肚子怒火,揪着一个巡捕的辫子,带着秘书西蒙,拎着手枪奔崇厚府衙问罪来了。
崇厚闻讯正要出门迎接,不想丰大业一脚踢开门,看见崇厚,抬手是一枪,自然是没有击。丰大业是来出气兼吓唬人的,他也没胆子杀害国官员。这一枪的恫吓效果也真是好,吓得左右急忙拦下丰大业,崇厚则遁入后堂。丰大业火没出撒,拿屋里的摆设撒气,砸了个七荤六素。丰大业其实对崇厚的印象很好,因为崇厚总是向着他,还帮了他许多的忙,可是他这个人在控制情绪方面很差,脾气来便不管不顾了。
丰大业如同和崇厚有夺妻之恨一样,在崇厚的府衙里,又是开枪,又是狂砸,直到闹得累了才收场。崇厚的养气功夫也真是没话说,人质神龟都是他徒孙子,这个时候他居然还出的来,还能向丰大业陪笑脸说好话,也真是能常人所不能。所谓举拳难打笑脸人,崇厚都这样了,蛮横的丰大业也不好再做什么。
丰大业气哼哼的准备回去驱散暴民,可他已经走不了了,此时法国领事大闹三口通商大臣府衙的事早传开了,咣咣的锣响,召集了很多水火会的人都了街,用天津知府张光藻的话说“百姓已各持刀械,水会鸣锣齐集。”崇厚劝丰大业说,外面那帮人不好惹,弄不好要出人命的,你还是先在我这躲躲。丰大业眼睛一瞪,“尔怕百姓,我不怕尔国百姓!”说罢摔门走,崇厚赶紧派了两个人跟着保护。此时东浮桥附近人山人海,崇厚派的两个人在成千万的人堆里还看得见谁呀?还保护谁呀?
丰大业一出府衙也吓了一跳,大街人黑压压一片,个个拿刀弄枪怒目而视。但是冲货派来的俩巡捕还真有用,有他们的威慑,百姓们倒也没有什么举动,只是随着丰大业形成了一个人疙瘩向前涌去。丰大业刚走到东浮桥,恰巧遇到刚去教堂弹压回来的知县刘杰,丰大业的火噌的一下冒来,要不是你们带着那个疑犯去教堂对质,能有今天这烂事吗?而且这成千万的人给了丰大业很大的压力,丰大业需要一鸣惊人,把这这些人都吓唬住,然后他做出了一个愚蠢之极的举动。
第七百零七章 找倒霉
大清朝廷曾有个统计,从允许洋人传教的条约签订后到庚子事变前,外国的洋教,包括天主教、基督教、东正教等来华的外籍传教士已有3200多人,入教的国人达八十余万,教堂遍布全国城乡。而从那时起,全国大大小小的教案接二连三的发生。
自从秦始皇用“书同、车同轨”的观念统一国的同时,其实也做着统一国人思想的事。这事不但做了(焚书坑儒),也基本做成了。汉武帝之后,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的景象一去不复返了,国的政治发展史,再也没有出现孔子、孟子、老子、孙子、庄子这样伟大的思想家。即便后来也有如朱熹、王阳明等伟大的儒学家,但其实也是在固定的框架内运行,再也没能出圈。因为从秦始皇起,统治者开始把国人的思想和思维统一在自己的统治轨道。所以国人的聪明智慧只好都用在化艺术的范畴,从那时起,国的学家、艺术家多出来了,而政治改革家很少了,即便有也多大是失败者。
与此同时,世界的其他明国家,如古时的希腊、古罗马等则都在政治明有了很大的改变。他们迟迟无法做到大一统,别说思想了,连山头派系都摆不平,只能搞利益交换和制衡。所以在奴隶制尚存的时候,他们对国家政权开始了权力的分割与制衡,以求让各派系势力均衡。尽管发展的过程出现过若干次的反复,但因为山头一直不能归一,所以西方的发展方向是一直没有改变。
这些一件接着一件出现的教案,便是大一统的国思维和西方制衡思维的碰撞,固守千年传统的国人,面临外来思维时不可避免的冲突。当然小老百姓是不懂这些的,所以流传颇广的谣言,成为了教案发生的必然要素。每次都是传言教堂迷拐孩子作药引子,每次都是杀传教士和教徒、烧教堂,每次的结果也都是朝廷说点不着边际的理由,再杀个把替死的老百姓偿命、再赔点钱了事。这种事的巅峰是义和团,但是之前已经预演过无数次,每次的模式都差不多,其背后无外乎是官府鼓动、士子策划、平民出头的驱除洋人的小伎俩。洋人没有被赶走,国人到是流了一次又一次的血。
传教和教案不是一家的事,西方列强几乎是个个有份,之所以崇厚每次见到的都是丰大业,则是因为法国和其它国家有点不一样。国人常见的洋人,主要英、美、法、俄四家,美国内战,俄国被果兴阿打残之后,便主要是看法国和英国蹦达了。别的事情,英国都法国蹦达的欢,唯独传教一事落了下风,因为英国主要是新教,而法国则是天主教。
一神宗教本来便具有极强的扩展性,其天主教的扩张性尤为突出,堪称世界第二。虽然十几次东征都失败了,但是作为能和绿教划一下的存在,岂能等闲视之。能为了宗教发动大规模战争的,自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奥斯曼帝国是不行了,他都西亚病夫了,自然没办法再出来传播宗教,但是法国明显可以。而且法国发现了一个非常好的市场,拥有四亿人口的国,绝对是他们传教的天堂。若是能拿下国,教皇的疆域将扩大四分之一,而且可以一下多出许多的红衣大主教。
国是一个众神信仰的国家,而且小老百姓的信仰还很功利。今天可以为了求雨给龙王爷供,明天能因为没下雨,揍龙王爷一顿。在西方人的眼里,这是没有信仰,所以他们都非常的积极,而且自信满满,觉得他们一定能拿下国人,扩大帝子民的面积。《法北京条约》签订后,法国传教士以极大的热心和勇气向国内地各省渗透,那些传教士曾喊出过一句让当时的国人听着很可怕的口号“在国每个山头及每个山谷设立光辉的十字架”。道教和佛教在国几千年了,从来没有达到这样的境界,你一个外来的宗教借着公使和条约的力量要这样,完全是不给本土宗教活路了。而且这些传教士都具有一定的特权,还总干涉地方行政,至大夫下至黎民,把传教士与鸦片同样视为邪恶和不可接受的东西。
传教士的境遇可不北满州的小彼得强多少,敬天法祖的国人,对他们不拜祖宗罔顾人伦的那一套东西根本不来劲。不修今生,不修来世,还天天说老子有罪,我疯了才信你这鬼东西。发展不出信徒的传教士们,被逼无奈拿出了大杀器——花钱买教徒。入教有钱赚,这入教的人可来了,信不信的搁一边,反正是有钱赚了。“打零工”的教徒,可没几个正经人,正经人谁会为了钱卖祖宗啊!传教士说话不招人爱听,他们又弄了一大群地痞无赖在身边,大家对他们可更差了。他们再仗着特权欺负一下地方官府和百姓,可更招人恨了。
而且传教士们还干了一件更缺心眼的事,他们都懂得教育需从娃娃抓起这个道理,所以他们开设了许多育婴堂,收养当地孤儿。一则是做个善事,二来还可以从小教育这些孩子,让他们长大之后成为黄皮白心的香蕉人。这本来是高招,可是他们发现给钱好使之后,干什么都给钱,收养孩子也给奖金,这可是自己找死了。国人贩子可不少,见法国人高价收购孤儿,他们自然趋之若鹜,教堂里到底收养了几个真孤儿,怕是一个很值得商榷的问题。
当然法国人因此招人恨,也是因为他们不知不觉得罪了人。北满州一直面临着很大的人口压力,所以北满州在关内许多地方都设置了移民署,用以招揽移民。移民署除了招揽成人之外,也兼职收容孤儿。这些小家伙儿虽然眼下只会浪费钱,但是他们身家清白,不仅可以成为北满州的劳动力,更是可以在特殊培训之后,成为北满州在关内的谍报体系的成员。教堂撬行的行为,自然不能被北满州的移民署所容忍,明面不好说什么,私底下可没少造谣。本来大家看教堂不爽,再加有亲戚造谣,自然对教堂的印象更差了。
凭良心说话,其实英美的新教教堂做的事情和法国人也差不多,他们之所以没有成为首当其冲的目标,则是因为英国人会做人。英国佬与北满州几次斗法失利之后,在东亚一直是很收敛的,对大清更是以怀柔为主。并经现在果兴阿的身边已经没谁了,唯一能牵制北满州的,便只有体量较大的大清朝廷。甚至有一次英军士兵在城门口玩水,溅到天津知县的轿子,被知县大老爷依照大清律例给打了板子,而当时的英国领事并没有兴师问罪,而是默默的接受了。所以官面和民间,都对英国人的印象不错,而看法国人便很不顺眼了。
法国领事丰大业和公使罗淑亚则被公认为脾气暴躁,爱找茬,极其不宜相处。这也是难免的,法国在东亚的利益那样,他们也不用大清去制衡谁,自然态度恶劣一些。十一年前英法联军占领天津后,法军一直占据着曾经是乾隆皇帝行宫的望海楼,撤军后接茬由法国领事馆占据。这让大清朝廷看他们很不爽了,乾隆爷的行宫,你们占住了不走,实在是太不给面子了。
法国公使和领事得罪了朝廷,法国传教士则得罪了民间。崇喜观曾经是天津一个香火旺盛之地,民间崇信者极多。法国神父谢福音也不调查,也不了解,只觉得这地方离城里和领事馆都近,在同治八年拆毁了崇禧观旧址,年底建成天津第一座天主教堂——圣母得胜堂,俗称望海楼天主堂。这事虽然有崇厚的批件,每年有一千的租金,法律说得通,但是私底下可得罪了不少人。崇喜观的信徒和原有的庙祝,都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缺德的教堂,街面吃着崇喜观的混混们,更是恨的牙根都痒痒。连跑江湖卖艺的也恨他们,崇喜观有庙会,他们可以吃一份,教堂可没有着热闹。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他们自然个个和教堂不共戴天。
可惜丰大业并没有想到这么许多,他只是恼恨无赖攀扯他们的教堂,恼恨国政府不能镇压这些愚蠢的乡民。发现崇厚只派了两个巡捕之后,丰大业之所以那么生气,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同时气恼崇厚对于教堂受到围攻的无动于衷。巴黎没事起义,丰大业对于这些百姓们还是很提防的,他觉得这个时候,必须强有力的镇压这些人,以免事态进一步的扩大,导致教堂受到进一步的攻击。丰大业一直以为这只是教堂的事务,他只是政府人员,很多事情他虽然出面,却不会波及到他的。可惜他错了,望海楼天主教堂距离驻天津的法国领事馆太近,有点什么事丰大业出来替教堂拔创平事,百姓们早认为他们是一伙儿的了,他们也本来是一伙儿的。
见到刘杰的丰大业怒不可遏,抬手给了刘杰一枪,他想像威吓崇厚一样威吓一下刘杰,但是这次子弹却没有击杂务,而是击了刘杰的跟班高升。 随着高升弹倒地,人群立刻鼓噪了起来,县官被打死了!县官被打死了!*桶最终被丰大业的这一枪点着了。
第对近来更新的一点说明
丰大业的一声枪响,好像发令枪一样,宣告了天津打乱的开始。其实人和动物并没有太多的区别,既然有血腥味刺激了人们的神经,人血的盛宴被激发出来。丰大业枪一响,聚拢在周围的水火会会众和混子们全都受到了刺激,刀枪棍棒齐,眨眼之间,丰大业和他的秘书西蒙成了鬼,这次不是洋鬼,而是真正的鬼。
已经疯狂起来的人们,放下了一切的顾忌,活生生站着的天津知县刘杰,也和死人没了区别,根本没办法在拦住他们了。百姓们怨恨的便是洋鬼子和教堂,如今洋鬼子的大官已经伏诛,下一步是教堂了。不用任何人招呼,打死了丰大业和西蒙之后,百姓们立刻便如潮水一样涌向了望海楼教堂。至于打死法国领事的后果,已经铲平教堂的后果,百姓们此刻已经无暇顾及了,他们只需要发泄心淤积已久的怒火。
短短不到三个小时,法国驻津领事馆、天主教大会堂(望海楼教堂)、圣温辛特天主教遣使会所属的育婴堂(仁慈堂)及数家洋行都被抢劫和焚毁,彻底的被从国的土地抹除了。百姓们在抢劫和放火方面,有着无师自通的本领,做的非常的干净,连块整砖都没留给洋人。不仅仅是洋人的东西要毁掉,“无恶不作”的洋人也一个别想跑。共有二十个包括妇女在内的洋人被害,其有十三个法国人、两个利时人、一个意大利人、一个爱尔兰人还有三个俄罗斯人。除了教堂和商行之外,还有六处英美的讲书堂被完全烧毁,他们也是传播歪理邪说的地方,自然也留不得。平时仗着洋人的名头,为祸乡里的三四十名国教徒也没跑了,被大伙揪了出来挨个放血。
遇难者们都没有经过衙门的审判,自然不会有砍头、枪决之类的正统刑罚,他们全部被以私刑的方式处决了。国人讲究个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虽然只是风传,但是躁动的百姓们依旧要以传教士们对付婴儿的方法收拾他们,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天理循环。传说孤儿们都被传教士挖了心肝炼丹,百姓们自然要把成擒的传教士们开膛破肚,拿了他们的心肝祭奠亡灵。又传说他们挖了孩童的眼睛提炼白银,百姓们自然也要挖出他们的双眼,让他们永不瞑目。
出于某些不可说的理由,百姓们还将修女们一个一个地在别人面前被剥光衣服,让她们赤身露体。之后再将修女们的身体撕裂开,挖出她们的眼珠,并且割掉她们的*。当一个人被残害致死后,她的尸体会被悬挂在长矛示众,然后再投入燃烧着的教堂里。男人们则会在死后才剥去衣物,尸体也大多被扔进了河水里。
百姓们已经杀红了眼,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专注于攻击法国人,后来则对各国洋人发起了无差别攻击,英、美、俄等国的领事馆都受到了冲击。领事馆里的人还能依托围墙自保,外面的传教士和商人可抓瞎了,现在天津百姓在无差别的搜杀他们,只要被抓到是一个死。逃亡领事馆的路又不通,这些可怜人一时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他们崇信的帝也明显在东方不灵,根本庇护不了他们。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四散奔逃的洋人们,不断的祈求着的帝不灵,可他们还是找到了一位救世主。救世主被发现的时候,正很不礼貌的趴在墙头看热闹,手里还端着一碗小米粥,这位神人便是北满州驻天津商务代表松长青。松长青明显不愿意搀和这些烂事,可是洋人若是冲进北满州商务会馆寻求庇护,他们也不阻拦或是驱赶。百姓们若是强冲商务会馆,则会被守卫们很不客气的赶走,百姓们可干不过北满州荷枪实弹的警卫。所以北满州商务会馆,便成了游散洋人们的避难所,回不了领事馆的洋人全都往这跑。
松长青的姓氏便说明了他的身份,正经汉人只有姓宋的,哪里会有人姓松呢!他是一个正根旗人,而且是出身固安的旗人。松长青自幼弱,虽然也是正身旗丁,可是他根本进不了兵营,别说打仗了,他连抓鸡都费劲。照理他也能混分粮饷,然后平平庸庸的混一辈子,根本没有得个一官半职的机会。但是家世一般的松长青有一位好姐夫,他姐姐嫁给了北满州元老级功臣丰升阿,而且是大房福晋,这可给了松长青机会。多方观照之下,松长青混过了公职人员考试,然后又托关系弄到了商务代表的官职。
商务代表可是肥缺,往走一步便是通商大臣。北满州外派的使节不多,很多地方都是以通商代表和商务大臣处理外交问题的,所以当了通商代表,便等于一条腿迈进了凝心阁,几乎可以视作准阁员。可惜松长青能力有限,肥缺要职呆了许久,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邹德归也是勉强知道有他这么号人物,没撤换了他也是给丰升阿面子。所以松长青只能各处去当代表,南洋、南美、澳大利亚、美国、海、广州,他都呆过,半年前才被调到天津来。松长青也是牢记了姐夫的教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也不准备往升了,这么混着挺好。
这次收容这些洋难民,也不是松长青有什么远见卓识,他只是遵守商务会馆的规章制度而已。北满州商务会馆规定,难民寻求救济者可进,滋扰无赖不可进,但是并没有规定国籍和民族成分,所以寻求庇护的洋人们可以进来,明火执仗的百姓们不可以进来。国际影响云云,北满州如何在这次事件取利,全都不在松长青的考虑范围内,他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所以他收留了洋难民,然后又给大连主管他的郑峰发了电报汇报,剩下的事情便和他没关系了,他还得继续喝他的粥,看他的热闹。
变乱结束之后,天津迅速陷入了一种怪的状态。人死了,教堂也烧了,街市却并没有胜利的狂欢,天津城呈现出了一种怪的沉默状态。崇厚以下的各级官府,都在思忖着自己如何编圆答对朝廷的奏章。各个水火会的锣鼓声、喊杀声戛然停止,大街立时消停了许多,商铺关门、轮船离港,小商小贩收摊,原本无法无天的混混也收敛了许多。
居住在紫竹林各国领事和洋人们心惊胆战,纷纷紧闭门窗、躲到领事馆等坚固的建筑里,并集合壮丁组织武装自卫。只要和教堂沾边的洋人,不管是传教士还是神甫,还有妇女儿童都躲到了北满州的商务会馆。而且他们出了大价钱,希望松长青能再帮他们一把,弄条船送他们离开天津。但是救世主松长青,对这个事却不怎么积极,他还要等大连和长春的指示,他自己是一点责任也不担的。
沉默大家都好像没事人一样,只有天津英国驻华领事馆的一位助理,向远在大西洋的伦敦拍出一份紧急信函。这份书信于六天后到达海,一周后送至香港,并立即寄往通向远东的海底电报的终点处戴高乐角。一个月之后,电报由戴高乐角拍出,有过了两天,此急电终于抵达伦敦。内容一句话:“法国领事馆、仁慈堂、法国的大会堂全在焚烧,法国领事和所有修女以及另外几名法国人全被害死!”。刹那间,整个欧洲沸腾了。而在此刻,酝酿已久的普法战争刚刚爆发一周。欧陆有战事,法国将怎样处理法教案?清廷又当如何应对?一下子成了全世界的焦点。
此时最冷静的人,除了看热闹的松长青,便是是三口通商大臣崇厚。看看街稍平静,崇厚便让手下人赶紧买了好的棺木收殓死者,并通知天津驻军赶快派兵守护各国洋行。另一方面,崇厚又派人去各领事馆通知,水火会和混混、百姓们已经退去,各紧要地方已经加派兵丁,绝不会再祸害各国了。第二天,崇厚又踏勘了惨案发生的现场,并亲自去紫竹林各国公使馆慰问。崇厚自打当了三口通商大臣,专办洋务以来,一直被天津人诟病为“偏袒外夷,但获得了洋人的好评”,甚至后来法国公使罗淑亚要求严惩天津各级官吏时,唯独把崇厚排出在外。
打乱消弭之后,各国的反应并不一样。在国问题,历来是英法联气,这次也不例外。况且英国领事李蔚海年轻的妻子曾经到仁慈堂的育婴堂里做过义工,与那里的嬷嬷们稔熟,这次嬷嬷们都被干掉了,让她既伤心又害怕,没少在枕头边吹风。不过英国人又耍了滑头,他们要先看看北满州的态度,然后再发表意见,支持法国也只是在私下里。
美国领事驻华已久,早在这次惨案发生前对法国天主教堂的做法有些啧言,教案发生后,在向本国政府的报告曾指出,仁慈堂用钱来收养国弃婴的做法,与国人传统思维相违,是引起事件的原因之一。其实美国人也怕了,果兴阿这个大魔头他们实在惹不起,最近国力也是每况愈下,内战还没打完,他们哪有闲心管闲事。
俄国领事的反应出乎大家意料,本来被杀了三个人,理应跟着法国人一同索偿,但俄国领事接受了其公民系被混混误为法国人而杀的结论,并不准备大动干戈。至于其他几个受害者国家爱尔兰、意大利、利时当时国力不胜,在国都没有领事馆,也相当于没有话语权。
至于法国公使罗淑亚,本来瞧不起国人,对国的反洋教情绪耿耿于怀,他曾因“四川酉阳教案”专门到总理衙门跟恭亲王大吵一架。还借口四川、贵州、湖北、江西、安徽及广东、河南、山西等省教案未结,亲自带着法国军舰去安徽、江西、湖北等省“逐一催办。”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的反应可想而知。
而大清这边的举动很怪了,叫嚣的声音很大,实际的作为却很少,玄之又玄的,玩出了无数的花样。
第七百零九章 崇厚
谈及天津教案,便绕不开一个人,那是一直委曲求全的崇厚。崇厚履任三口通商大臣以来,一直是谨小慎微,处处忍让,获得了各国公使、领事的一直好评。虽然民间对他的风评不佳,但是官面混的还是不错的,而且各国公使也都很卖崇厚的面子,即便是混不吝的丰大业,也一直简称崇厚是个好人。
崇厚出身镶黄旗满洲,本姓完颜,是如假包换的金代皇室完颜氏的后裔。可谓是出身名门,累世显贵不绝,曾涌现出五代进士的佳话。崇厚自身也拥有举人头衔,这对于一个旗人子弟来说,已属不易。他真正发迹,还要从第二次鸦片战争说起。咸丰八年,崇厚便曾协助僧格林沁,襄理天津海防,开始频繁与西方各色人士接触。两载后,咸丰北逃,留下恭亲王奕欣处理和局,恭亲王毫不犹豫举荐才识练达、办事细密且谙熟洋务的崇厚作为左膀右臂。要知道,在一年前,咸丰还对崇厚之能力不以为然,曾质问过奕欣“崇厚人非出色,不解汝喜用其何才?”。不过士别三日,崇厚的确已堪当重任,和谈期间其不辞劳苦,“于夷情猖獗之时,屡次出入夷营,备历危险,得以次第换约”。这等表现自然深获恭王赏识,不久朝廷颁旨,“候补三四品京堂崇厚,著加恩赏给侍郎衔”,由副局级干部一跃进入部长俱乐部,可谓殊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