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血八旗 第99节

带着一身修罗般的煞气,清军开始盗墓一样搜索太白镇。他们在废墟里挖出粮食,在箱柜里翻出金银,然后又在隐蔽的暗格和地窖里找到了女人。毕云涛离开前,他的马前有几个红了眼的士兵在剥去一个可怜女孩的衣衫,他只说:“别让大人看见!”,仅此而已。

了解了前后的经过,果兴阿看着毕云涛久久不语。他一直不喜欢毕云涛,一是因为毕云涛太过忠君爱国,二是因为毕云涛的绿营习气太重,或者说他太过残忍。镇里的百姓虽然向着太平军,但真正能帮着太平军作战的只有少数精壮而已,大量的老弱和妇孺能做的了什么。果兴阿绝对不忍心下令无差别的杀戮,而且他相信慕顺、阿克敦、丰升阿、赛尚阿等人也都不忍心的,可是毕云涛可以。毕云涛从来没想过招降或者宽恕,他的字典里似乎只有一个杀字。不肯臣服便是敌人,既是敌人便要赶尽杀绝,他是个残忍却合格的指挥官,果兴阿不能说他做的不对。果兴阿的实力还太过弱小,弱小到他还没有仁慈的资格。

“镇内已基本安全,请大人择一处歇息吧!”毕云涛看着果兴阿的脸色,知道果兴阿在埋怨自己杀人太多。虽然有些委屈,他也不愿意去解释,只好劝果兴阿先去歇着。

“你是让我自己盖间房子,还是看看尸堆里有没有背风的地方!走吧!这地方我不想呆了!”虽然理解,但是果兴阿心特别的难受,自然也没有好言语对毕云涛说,转了马头便向镇外走去。

“大人心地仁慈,有些不忍,你别介意,你还是有功的。快点清理了战场,把缴获和辎重连交割了,晚喝你的庆功酒!”显德笑呵呵的安慰着毕云涛。

“您放心吧!我都懂!大人还年轻,都正常!”毕云涛并不在意果兴阿对他的态度,他也有过这样的时候。他觉得等果兴阿年纪再大些,再多经历些这样的场面,自然会和他一样了。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辎重连才收到了这次的缴获,粮食一万余斤,金银不足二百两。耽搁的时间并不是士兵们在私分缴获,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太白镇也确实是油水不多。士兵们是在享受他们的另一种缴获,拖延了一个多时辰只为尽兴而已。

再次集合的清军没有地驻扎,而是快速的离开了,果兴阿一分钟也不想再呆在这个地方。为了一万斤粮食几百两银子,害了一千多条人命,果兴阿觉得自己的心都在颤抖。

当涂县志:“咸丰九年十一月,官军谋复当涂。某佐领征太白乡,一鼓而破匪贼,以乡民附逆,屠太白乡。尸积若山,十里皆闻鬼哭,阖乡民众一千八百余口,十不存一矣。”

午启程直走到下午,清军也没能走太远,因为他们在造桥。果兴阿之所以能撞到太白乡来是个意外,因为借鉴的清朝地图太过粗略,导致果兴阿连续发生误判,陷入到了江南的水。清军又有重型装备,又没有船只,哪怕是一二百米的宽的长江支流,清军也得造浮桥,十几天里到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搞桥梁工程。果兴阿只能尽量往北走,以求摆脱到处是水的困境。万幸有于道的榫卯浮桥,清军造桥既快又省力,不然果兴阿肯定项羽还惨。

姑溪河水宽又宽,浮桥还没搭好一半,果兴阿有了新的麻烦。驻守当涂的太平军反应相当迅速,清军清晨攻打太白乡,他们午出兵来援了。不过清军太过强大,他们赶到太白乡的时候,只见到了一堆废墟和一地的尸体。领军的太平军将领怒发冲冠,带着大军顺着清军的痕迹追了下来。清军的桥梁工程连三分之一都没搞定,背后出现了太平军的大军。一肚子邪火的果兴阿立刻集结了队伍,摆开了架势准备迎战。

战后果兴阿很后悔斩杀了太平军的主将,因为他应该感谢追来的太平军。两军是在太白乡西北的姑溪河畔排开了阵势准备厮杀的,而如果没有人追来,果兴阿会傻乎乎的造好浮桥渡过姑溪河,而河对岸是长江支流的一处江心岛。

不过两军对圆的时候,果兴阿还不知道这些,这是他第一次堂堂正正的与人野战,他非常的紧张。清军以营为单位排成了空心方阵,步兵在外,骑兵、炮兵、辎重、枢等在内。而太平军则排成了庞大的军阵,刀剑盾牌以及弓矢火炮排列极为繁复,看得果兴阿眼花缭乱。

“这是什么阵势?”果兴阿对于古代阵法不太懂。

“八卦阵吧!”丰升阿和显德等几人都有些吃不准。

“长毛信帝,可以用八卦吗?”果兴阿觉得不太可信。

“有点像鹤翼之阵。”搏日图也尽量向良好方向表现。

“鹤翼?”果兴阿举着望远镜仔细看着,太平军的总体阵型有些圆形的意思,但是东一撮西一撮的。不过纵观全局的话,内阵还真像是两个半开的大翅膀一样。

“是六点梅花阵!此阵远观好似圆阵,一旦变阵则隅落勾连,曲折相对。”毕云涛才是幼时真正的熟读兵书之人。

“你说的我没太听懂,是不是我军一进攻,他们的阵型会变。”果兴阿瞬间忘记了对于毕云涛的不快。

毕云涛来到果兴阿的身边,开始指着太平军的阵势为果兴阿讲解。听完了毕云涛的讲解,果兴阿只觉得一阵头晕。这太平军的阵势实在太过复杂,每一处都有着若干种的变化,而且处处相连,每一部都能相互照应,如果陷入其,万难逃出生天。

“该如何破解呢?”丰升阿等人对于毕云涛也是佩服不已,急忙请教破阵的办法。

“此阵源自诸葛亮的八阵图,分为……”毕云涛虚荣心也是一阵满足,毕竟他也是才二十几岁而已。

“别废话了,打几轮看看!”刚刚的三好学生果兴阿却粗暴的打断了毕云涛。

两军对圆不过相距数百米,清军的火炮直接装填了霰弹,步枪手也都举起了手里的恩菲尔德m1853。一阵阵白烟在清军的阵地升起,然后太平军的阵地陷入了一片腥风血雨。如果要找一个形象的形容词,那是风吹麦浪,太平军阵前的战士们好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一片一片的倒下。

“阵法不错,回去我们研究一下,我们的防御工事可以借鉴,但是好阵法用的太僵化没用了。这个阵法虽然高明,但有个前提是敌人必须进到阵里面去。我军这么多火枪大炮,谁会傻乎乎的冲进去和他们肉搏!”果兴阿举着望远镜说道。

“还是大人高明!”刚白话完的毕云涛,几乎被果兴阿给噎死。你直接开炮不得了,费半天劲研究人家阵法干什么。

太平军把清军堵在了河边,自信清军必然会主动进攻,所以摆好了大阵等着清军过来送死。可万没想到清军更本不按套路出牌,而且枪炮还这么犀利。死伤了几百人的太平军,不得不变阵,开始向清军发起冲锋。

太平军的冲锋颇有章法,讲究个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打一浪。即可以充分的展开兵力,同时还可以持续压迫清军防线,不过这一切还是以冷兵器为前提。浪打浪需要保证大部分人都能冲到清军的面前,但是面对全火器装备的清军,他们根本做不到。

果兴阿极为重视火力压制的效果,所以清军并不像欧美军队那样追求射击精度,然后靠刺刀来解决战斗。清军虽然也重视刺刀训练,但是能用子弹解决的问题,坚决不动刀。各连交替射击,保证了时刻有一百多颗子弹在空飞行,还有骑兵们在马帮忙。太平军一二百人的的一浪冲来,往往只有几十个漏之鱼,然后又被左轮步枪查缺补漏。持续怒吼的火炮,更是把太平军的阵势打得当然无存。

“太残忍了!”看着一片一片的尸体和伤兵,果兴阿觉得有些眼晕。

第一百零四章 收获

直到清军的枪管已经滚烫,这场单调乏味而又血腥惨烈的杀戮才告一段落。 总数三千多人太平军有一半躺在了两军之间的地,泥土都已经被血液染红,甚至有如泉水般涓涓流淌的鲜血。

举起望远镜果兴阿看到的是一具具尸体,放下望远镜果兴阿看到的是一层的尸体。两军之间已经被尸体铺满,飞溅的血液从远处看去好像草地开满了鲜红的花朵。两军都静静静静的注视着自己的敌人,太平军在舔舐伤口,清军在补充弹药,下一场杀戮的阴霾正在酝酿。

“调整炮位,准备让骑兵冲锋吧!”太平军已经折损过半,而且剩下的一千多人里也有三分之一的伤员,果兴阿觉得最后的冲锋应该快到了。

两刻钟而已,太平军已经变成了一支残军,虽然改为了守势,但是他们并没有退却的意思。伤员们在包扎伤口,其他人在整理器械,他们也做好了决死一战的准备。对于清军强悍的火力,他们感到震惊却并不畏惧。梅花六点阵势摆不出来了,但他们还是结成了圆阵,准备迎接清军的攻势。

调整到两侧的二十二门火炮,开始用爆破弹和球型实心弹轰击太平军,步兵也开始缓步前进。他们也像黄达平率领的太平军精锐一样,一边交替射击一边交替前进。严阵以待的太平军好像是一群不会移动的靶子,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承受着枪林弹雨,一具具威武的身躯麻木的倒下。

“他们在干嘛?”果兴阿不解的看向身边的参谋和营长们。

经验老道的显德和贵武,学富五车的丰升阿,久在江湖的慕顺,多次接战的毕云涛,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没人能回答果兴阿的问题。这种硬挺着死的打法,他们谁都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太平军的战斗方式,在他们眼里是自杀。

“我们不冲锋,这么远距离射击,他们是不是一直坚持到死完了为止!”果兴阿不可思议的问道。

没人回答得了果兴阿的问题,这个问题或许只有到太平军死光了的时候才会有答案。不逃、不躲、不攻,太平军好像全军石化了一样。

“他们可能在维持阵型。”在冷兵器作战方面,之前一直研究弓马骑射的搏日图和吉英更有心得。

“排队等死啊!”果兴阿不能接受这种解释。

“个人勇武在战场全无用处,行伍唯列阵而战方显威力,一人错步则一列不整,一列不整则战阵不严,战阵不严则三军溃败。他们不是傻瓜而是精锐,他们在用命保全他们的战阵,保证他们整体的战力能够发挥!”搏日图艰难的说着。

“弓弩手有弓弩手的位置,刀斧手有刀斧手的位置,所有人都不能乱,才能是堂堂之阵。而堂堂之阵变而不乱,方能一击而定胜负。“吉英又补充了两句。

“你们这都听谁说的?“果兴阿觉得这绉绉的话,不是一个蒙古壮汉和一个满洲糙男说的出来的。

“在河南的时候,一位指挥过我们的大人说的。“吉英很敬重这位大人的样子。

“你们打过胜仗吗?“果兴阿不是完全否定这些话,他是觉得这些好像从某本兵书抄下来的话,过于死板了。

“那位大人是官,都是我们的士卒不精连累了他!“搏日图居然都一副惭愧的表情。

听了两人的话,果兴阿久久不语,这是病啊!从明朝开始,国彻底进入了官指挥军队的时代。官管理军队,或者像国防部长一样掌控军队是没问题的,但是指挥作战有点扯了。熟读四书五经的官里不是没有武兼备的全才,但不会个个都是全才。遇到个一窍不通的算你倒霉,遇到了熟读兵书却只通了半窍的你倒了八辈子的血霉,瞎指挥不知害死了多少人。

弓马骑射立国的大清,前期还算正常名将不少,但是康熙末年开始,从年羹尧到福康安、阿桂再到和琳,这些名将可都是挂着官职衔的。年羹尧、福康安、阿桂都是大学士,和琳也是尚书。被汉族彻底融合了的满族,也走了以驭武的道路。

以驭武是非常先进的制度,到现代也都是走的这条路,不然遍地都是军阀了。可是明清两朝走的有些极端,彻底把军队变成了官的玩具。八旗虽然略好一点,但是八旗军本身是摆设,完全支撑不了帝国的武力需求。

这些崇古的人们,对于自身的儒家道统过于迷信,一点其他的声音都听不进去,导致了军队的彻底悲剧。像给搏日图和吉英背课的这位大哥,他的心是好的,估计也真的研究过军事。可是术业有专攻,他死啃书本,完全脱离实际,当然死的很难看。

“书呆子啊!写书的大神是一千多年前的大神,那时候连炮都没有,让人家怎么帮你打现在的仗啊!“果兴阿由衷的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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