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拾徐宁的时候,可想不到会有今日。城外的梁山泊大军把他胆子都要吓破了。现下夜色已深,可丁礼依旧毫无睡意。身着中衣,外头只披了一件外罩,在卧房里转来转去,如同一头困兽。
所以当城中燃起火来时候,他第一时间就跑到了前堂。叫差役速去打探,组织人灭火。但为时已晚,那不仅是城中文庙燃起大火,那河伯庙宇和城中的洪福寺、清凉寺亦燃起大火来。
这几处可都处在濮州城内的繁华之地。
四地方一起火,整个濮州城就乱了。时迁一伙人还时不时的大叫大喊,比如梁山好汉进城啦,一类的。叫濮州城上下人心惶惶。
那城中的兵马提辖,今夜就没有回家安睡,就在南城楼里。看到城中乱起,心知道城内混入了梁山细作。当下就点起兵马,要镇压骚乱。
混乱中就没看到有那一拨人,虽然是平民打扮,但一个个手持棍棒,体格壮硕。
兵马提辖点了一撮兵马,就要开拔时候,忽的看到一持着棍棒的青壮举着火把,直冲他奔来。
“提辖,提辖……”这人一边跑着,一边叫喊。
兵马提辖挥手叫前方士兵让开,“放他过来。”就问他有何事要报。
“禀提辖,俺是来……,要你的命的——”最后五个字一出口,那汉子平静的双眼立刻爆射出一抹逼人的精光,整个人瞬时变得杀气腾腾。
手里的棍棒一抖交到右手上,飞舞中打的两个近身的倒霉蛋高声呼痛。此人就是吕方。
他箭步如飞,两个跨步就到了兵马提辖的马前,抡起大棒先是冲着马腿两前蹄一记横扫,战马哀鸣一声,立刻摔倒在地,被突然地变故搞晕了的兵马提辖还没来得及道出一个字就被摔倒的战马扔下了地。这时他似乎已经反映了过来,趴在地上两眼惊恐的看着吕方,一手护在胸前。
可吕方哪里还容他张口说话,一个箭步跨上,大棒一轮,就如孙悟空打白骨精一样,当头给了这提辖一棒。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吕方没那个本事玉宇澄清万里埃,可是打烂一个脑袋的力气还是有的。
一棒拍在濮州兵马提辖的头上,就像是打了一个熟透的西瓜一样,红的白的什么都出来了。
在场的濮州官兵都被这一幕给深深惊呆了,少数几个聪明的已经反应了过来,是掉头就跑啊,而大部分还愣在当场。就在这时,郭盛带领二百山寨兵卒杀奔出来,一个个或持着兵刃,或持着大棒,见人就打。那城门处的兵将当场就消散了,城外早有准备的梁山军亦趁机发起攻势来。
濮州城本就无有强兵,亦没甚强将。现在连最后的兵马提辖亦命归黄泉了,当是混乱一片。陆谦轻易的就砸开了这座大城。
第209章 张太守,张大公子,有请了!
梁山泊大军破城,城内外乱成一片。陆谦传下令去,教休伤害百姓,违者以军法从事。再点韩伯龙、武松引兵镇压内外,然而待号令传达到时,城内外早已伤亡不少,也只好付之一叹。
那时李应正引兵在城内奔东撞西,拘束败兵。他是头一次随军出战,就破得了一府治所所在,心中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兴奋。往日里,扑天雕虽然坐拥万贯家财,官面上却地位甚低,便是见到谷阳县城的小小都头、押司,都就要恭敬有礼。而现在,就是这濮州城内的知府老爷被他撞见,也要跪倒在他马前。
如此直到了四更初上,李应方引兵转回,到得中军大帐,只见众头领纷纷上来报功。方醒悟自己手里一个要人可也没得,李应大大后悔,自己方才只顾着在街道痛快,全然忘了这干事了。经验不足,经验不足。
陆谦坐在帐上,将各人拿来的按名点验,见濮州知府丁礼全家眷属皆在,兵马都监吕义却是少了一双衙内,既无首级,又没有活的捉来,显得是漏网而去了。但无关紧要。通判陈文昭一家也悉数被拿,陆谦就总觉得陈文昭这个名字似乎有种熟悉感。
另外缉拿趁乱打劫者百一十二人,内中既有乱兵,也有青皮流氓,叫他们交代同伙,又搜捕了三十余人,尽数斩杀了。
如此他方从城外进入城内,奔过南门不远,见一小片烧着的房屋,兀自余烬未熄。却是这城中的一处燃火点,为一处寺庙,一撮和尚们正在废墟中无语泪两行。
陆谦不以为意。这大宋朝的和尚与后世明清和尚没什么差异的,兼并田亩,放印子钱,藏污纳垢,尽皆平常。当然,这不是说天下就真无六根清净的出家人,只是对比和尚的总数目来,那拨真和尚是太少太少了。
如果是百姓人家被大火牵连,陆谦必然抚恤赔偿,可是和尚么,就是算了。道士也一样。
此刻城中原有的兵马散走一空,官府死的也有,逃的也有,殷实人家大都闭门紧缩,却是已经奔避不得,更悲苦的还是那些引恐慌而逃入城中的贫苦小民,连一容身之地都没。陆谦当下叫人煮粥放粮,赈济百姓。
当然,那大门紧锁的富贵人家亦有遭殃的。陆谦向府衙走去,就见一处豪门大宅尚余烬未熄,已然是败瓦颓垣,淒凉满目,死屍遍地,流血成渠。找来周边巡哨的军卒一问,道是本地名门张氏祖宅。
其祖上张咏为宋初名臣,太平兴国年间进士,被宋太宗赵老二累擢枢密直学士,真宗时官至礼部尚书,以治蜀著称。那世界上最早的纸币——交子,就是张咏所发明的。
濮州张氏一门本来贫贱,亦自张咏始起家,历时百年不衰。这百年中虽然再无族人官至尚书,但功名不绝,张氏亦成为濮州豪门。
但如今为乱兵地痞屠戮,梁山军杀奔此处的时候,已经燃起大火,遍地死尸。满门富贵化作昨日云烟,如果无有子弟在外为官,张氏门第今日后便要作古了。
那诬告徐宁的刁奴自然没有放过,汤隆亲自拿了此人来到徐宁跟前。金枪手见了此贼就怒气勃然,强要起身惩处,被林冲急忙拦下。汤隆亦说不可,“兄长就好生安歇着,看小弟与你报仇。”当下翻手拿出解腕尖刀,圆睁怪眼。大踏步过来,劈手揪住那瘫软在地上的刁奴发髻提起,剥开他胸前衣襟,扬起尖刀,去胸前只一剜,双手斡开胸膛,伸手抠出心肝来,便教徐宁来看。
陆谦也在旁立着,面上不动声色,心理面却觉得这时候的这般规矩真就是忒粗暴了。但这就是现今这个水浒化的北宋末年间的规矩。适用于背信弃义之人,背主之人,还有那奸夫淫妇。
随后又公审了丁礼和陈文昭,前者自然劣迹不小,被一刀砍了头去;不想后者倒算好官,在濮州城内也颇有人望,如此陆谦就饶了他皮肉之苦,将其全家带回山寨去。在他的眼中,如此这般的官吏都属于现今官场的稀有动物,是可以‘同化’为其所用的。
陆谦并不知晓徐宁之罪还有陈文昭的一份子,但陈文昭也是冤枉,他只是通报消息,可没想到东京城内会有如此构陷。
然后把把抄获的金银钱粮,分出小半,四处散给贫民,周济受害人家,救济穷苦老弱。
如此之废了三日时间,大军撤离濮州的时候,城内百姓已经在交相传说道:“谁说梁山泊好汉如何怕人,不信穷人面上却恁地好!”待邻近州郡闻风赶来救应时,大夥儿早去远了。
濮州城破,徐宁被劫的消息传到东京内,自然惹得赵佶勃然大怒。这虽然坐实了徐宁暗通梁山泊贼寇的事实,但梁山泊这是在明明确确的打他的脸。当即就喝命高俅,尽快点起兵将剿灭匪寇,甚至说出了剿匪不成,高俅这殿帅府都太尉的职位就别干下去了的话来。
而与此同时呢。呼延灼一战败绩的后果始发酵出来。第一就是东平府的程万里。这人与呼延灼之败间隔了十万八千里,但亦受了连累,在陆谦打破濮州的时候,打东京城发出的公文也已经抵到了程万里的手中,这人知府的位置终究是不保了,要到东京论罪。
这第二就是济州知府张叔夜。蔡京趁机在赵佶面前上了张叔夜的眼药,而赵佶亦是认为张叔夜身为济州知府,梁山泊在其治下做大,其罪非小。即罢免了张叔夜的官职,发配沧州去了。
而为什么要发配沧州呢?则是因为蔡京号准了赵佶的脉络,知晓赵佶对张叔夜甚是重视,这一场梁山风波,还不能彻底大小其在赵佶心中的地位。
当下也顺着赵佶的意思,言张叔夜人才难得,当从轻处置。即便是说,这回处罚是不能不罚,否则国法便是儿戏了。但也不要责罚过重,只要他知晓教训就是。
赵佶自然满意,当即便应允了。于是沧州就成为了张叔夜的下一归属地。
只是这接下的济州知府是谁呢?烫手山芋一般的角色,在京求官的人虽不少,可没人上前去凑热闹,人人躲避都来不及呢。
那不提东京城如何在运作此事,亦不提高俅下一步要捧出哪位人物来征讨梁山泊。就说这张叔夜,被判发配沧州之后,心中疏松了一口气。知晓自己这是被从轻发落了。
虽然来不及与东京通往消息,不知道这发力之人是哪位神仙,可总算轻松不少。如此被公差押解着上路,那东京城来的内侍也由得张伯奋跟随了去。而张仲熊则留在府中,暂且安顿家人。父子俩出济州城之时还颇是轻快。
一路上过中都到郓城,再走东阿,也都正常。
以张叔夜之老练,亦是在济水岸畔看到一队打着梁山旗号的船队径直朝他扑来的时候,听到公差一个个抱头逃窜的惊慌大叫的时候,方明白过来,自己遭人算计也。
“老父年愈五十,死不足惜,唯可怜我儿,亦跟着为父一同罹难。”张叔夜看着一路跟随服侍前后的长子,眼泪终是忍不住流淌了下。
手中紧握着一根铁棒的张伯奋,到现下如何还不知道,自己父子是被人卖了。不仅是他们父子俩人,就是那一路押送的公差,亦也尽数被蒙在鼓里。只怕他们刚出府城不久,消息就已经被人通报给了梁山泊。
“是何人要害我父子?”张伯奋怒目圆睁,脖颈见暴起青筋,仿佛是一条条蛟龙。
“唉。”这时候说甚都已经晚了。张叔夜只望梁山贼子能给自己一个痛快,亦要叫自己先死。
张伯奋却双手攥紧了铁棒,即便是死,那也是要拖几个做垫背。“如有来生,我必叫蔡京狗贼好瞧……”有一个张叔夜这般的老爹,张伯奋的脑子可不笨拙。很快就找到了最大嫌疑人。以蔡京的权势,招拢一个内侍,还不是手到擒来?
“怪不得中旨来的这般快速,怪不得此遭未听闻那奸相作梗,怪不得只被发配沧州……”张叔夜这时候终于想明白了。怕是东京城里没什么‘神仙’来出手相救自己,只不过是蔡京在顺水推舟罢了。可惜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