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盖道:“我军扎营既已犯此大忌,城内宋军何以不动?”
这几日里细雨迷离,但下雨之地绝不止寿州一地,淮水涛涌,水线可是上涨不少。宋军猛地决开了河堤,岂不一样能湮没他们?
“无非是欲等天色变化之后再行毒计。某观天象,明后日还当有雨,且雨势不小。那城中之人十有八九,当于那时候用计。”掘开了淮水河堤,那影响的可不是眼前这一块,骂名亦可想而知。既然如此,谁不想一举功成?“且寿州城东北地势低洼,而我军三座大营,虽有一处就扎在东北,另外两处则位于正北和西北。而这寿州城西南就是硖山,《水经注》云:“淮水又北经山峡中,谓之硖石,对岸山上结二城,以防津要”。后者自古便是军事要地。”《三国志·魏志》:“甘露元年(公元256年),诸葛诞据寿春,王昶军峡石”。著名的淝水之战中,这里更是东晋军队抵御前秦军队前沿的重要据点
宋代,东、西峡石共有四座古城堡。一在东硖石顶,一在西硖石顶,山下逼淝水,故一城自山腰起,一在长山北麓,连同四城,相距不及五里。只是现在这硖石口是一兵一卒也无。
晁盖恍然,说道:“既然如此,可叫左军速速转移营地到安全所在。”
萧嘉穗道:“不然。招讨却是可将计就计,夺取了寿州!”当即安排下去。时日,梁山军三座营垒尽数忙碌,如此直到深夜。
次日中午,果然狂风大作,乌云盖顶,雨水落下。寿州知州在城头看见,心下好不欢喜。对身边一道人说道:“道长果然高士,说日中有雨,则必有雨落也。”只是可惜被他恭维那道人,满面铁青,不发一言。
“这王文卿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知州唤人将道人带回去好生款待,身侧一武官怒声道。
“唉,朱团练羞恼。我辈所为皆一心为了大宋江山,王道长一方外之人,生出一两误会,何足挂齿?”便是要炮制他,亦要等到破贼之后才行。知州心里付道,捋着胡须,一双小眼睛看着城外梁山军大营,尽是得意。
如此到了第三日,雨势果然大了。这般熬了一个白昼,夜里待到时分,知州教那朱团练引军五百,多带铁锹榔头,先出了南门,乘夜雨中视野不清,往东摸去。自叫人纠集城中青壮,准备好木筏,准备待到天亮后好去水中清剿梁山军残余。至此城中百姓方知道知州要掘淮河水堤,群起哗然之。
朱团练引军出城,冒雨赶到河堤处,望见夜雨中梁山军大营内灯火摇曳。喜道:“这厮们尚且不知。儿郎们与我上山去把河堤掘开了!”
可谁也不是没心肝肠肺的,这些兵士如何不晓得挖开了淮河河堤,于寿州遗祸将有多重?
但朱团练早就料到这遭,当下示意,那些早就被他买通的士卒纷纷扬起铁锨榔头。不待那剩余军士如何纠结,夜色里忽就有一蓬乱箭射来。叫寿州军士顿时伤亡了一批。朱团练大惊:“不好,中了贼人埋伏,快走!”话音未活,四下里梆子乱敲,无数人马杀出。为头一个大汉,浓眉正目,手提朴刀高叫:“狗官,你欲要决堤以水代兵,冲垮我军,我不怨你。却不闻水火无情,堤坝一垮,百里方圆尽做沼泽也。寿州数十万百姓何辜受此劫难?”
“你辈如此狼心狗肺,枉顾人命,不以百姓生死为念,将万千黎民视为草芥,端不当为人子。今日我必杀汝!”
雨水哗啦啦的打在晁盖身上,却不能浇灭他心头沸腾的火焰。“儿郎们,与我杀贼——”
宋军这边,朱团练亦高叫:“我军已入死地,还不拼死决战!”说着就叫人引众军猛冲过来,自己却向后退。梁山军这边振声高叫:“投降免死!”那寿州兵皆无战心,须臾降了大半。朱团练逃走的更急,不防背后一箭射来,正中其后背。叫他大叫一声,翻身倒地,接着被张俊赶上来一刀削去了首级。
正北营寨中,萧嘉穗听闻捷报,大喜道:“此战无忧也。”寿州知州以水代兵,如果得手也,则也作罢。这般被抓了个正着,寿州守城军士青壮定人心离乱,再无战心。
果然,当被俘士兵一个个在城外大声叫喊时候,城头上军士青壮一个个都仿佛泄气的皮球也,那股子无精打采劲儿,连王文卿这位寿州知州的贵客都能看的出来。大笑道:“亏你这狗官也是读书人出身,宁不知道何为‘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也?”
知州无闲理会他,仓惶逃下城头,却被寿州城民所逼,再度折返了回来。这鸟人喝令身边衙役军士于他开道,那里还有人听。
如此,天亮之后,寿州城城门四开,城内百姓擒知州一门献城,城池不战而下。
梁山军开入城中,头一件事便是抓来知州砍头,叫寿州百姓好一阵欢呼。
第420章 取择艰难实彷徨
就在淮南新下寿州的消息传到益都时候,呼延灼也打沧州发来一封文书。却是呼延庆那厮已经不在对岸留守,他受命增援河间府,剿灭乱民张刀儿。
“张刀儿?”陆谦觉得这名字挺熟悉。
许贯忠眼睛微眯,仿佛在大脑中打开搜索引擎,“回大王,此人乃保定军人,善耍花刀,如是被呼为张刀儿。月前因怒杀保定军张家口巡检,集百十人起兵。”
听这么一说,陆谦方有印象。这张刀儿起兵造反之后,就地击败了一支保定军派出的官军,队伍扩大到了上千人,且很快就南下进入了河间。“如此看到已经做大。但招呼延庆这一水将去,就是不知这呼延庆会做的如何?”
不管是探查到的消息,还是呼延灼交代的消息,都让陆谦对呼延庆满是兴趣。这种见多识广之人,正是他所急需的。但呼延庆并没有真正拿得出手的战功,之前的运送钱粮,也只能说明他的组织能力出众。
虽然这般已经难得,但眼下这一局,真直若是对呼延庆的考核了。
陆谦如是招来朱贵,“此战一举一动,尽于我探查分明。”
旱地忽律把手一抱:“大王放心。”近日里谍报司都在传着一消息,自身很可能被一分为二。朱贵知道的更是详细,却也叫他有心在陆谦面前表更多功劳。
……
话分两头,且看河间府。
时至午后,呼延庆于半路上刚接得知府的军令。同时,也得了流星探马报道,有大股乱民兵马分作西北两股,向束城进扑。后者在河间府城东北方向,清州城池的正西处。
张刀儿两队人马,北路一股,此刻相距呼延庆不过一二十里。兵马不祥。他自忖思着,自己手下的主力不是水兵,就是新募兵勇,正面厮杀,怕还不如张刀儿这些见过血的乱民敌手。
而且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呼延庆这支兵马的士气甚弱,他们从沧州逃到清州,刚喘几口气来,便又被差遣到了河间府。士气低落,斗志低靡,如是到了乱军正前,怕立足未定,就吃乱民践踏。立刻派了一队精细士兵,着向村庄秫楷堆上、枯草堆上,只管多处放火,向束城城中报警。自己却率同兵马,向路南斜刺里退去。
约莫行走五六里,乃有一座树林子,便令全军一两千人都埋伏了,免得荡起尘烟叫贼兵看到。人马刚进得树林子里去,便听到西北角上,嘈杂声大作,夹杂了无数脚步扑打了地面,哗哗作响如暴雨落地,似秋风扫树。
张刀儿这支兵马行进的甚是招摇,左右无有护卫,前锋没有斥候,整个队伍就做一溜长龙。
他藏在树林里觑视,整个队伍,如平地卷起一片尘烟,由北而南,是好不热闹。这般声势呼延庆并非初次见得,那福建也不是没有民乱生出,他也见识过的。如此队伍不足为惧,他们到了束城城下时候,城门必已闭上,吊桥也已升上,这群乌合之众自不能飞将入城去,但必然会把城外搅得一团糟糕。
呼延庆勒马横兵,站在林子口上,守住士卒们不许妄动。
待到那队贼兵过去,喧闹之声渐渐微弱,天色也将近黄昏。便令兵士饱餐干粮。就在夜色朦胧中,随在贼兵后面慢慢前行。但在那树林之中也留下了一都兵,教给手下的都头提领,依旧埋伏在林外路边,依计行事。
自己骑马提刀,带领一千多步兵,领队前行。那每走三两里,便分出一股兵马。
约有二更时分,残月如弓,繁星满空,夜色昏暗,旷野天低。此千余人静悄的走着,只有步履声卜卜触地。呼延庆在马上,夜风扑面,却没丝毫的冷意,昂头南望去,束城北郊火光闪烁,错落相望,想来是贼兵掠杀所放的火了。
远处城池,正借了这一片红光,可以看到一堵隐隐的城墙影子,城上却并无动作。西南方向人马喧嚣声不绝,约在数里外,灯光数十处,闪烁不定,散在城郊外,必是这波贼兵偷袭束城未曾得手,便驻兵在城外的民家了。
呼延庆心中暗暗喜欢,益发沉着前行,恰好路上遇到一些连夜逃难的百姓,兵士们拦住了几个,引到马前回话。呼延庆说明了身份,从容问城下情形。百姓报说:“自城门关闭以后,城外商民百姓,原有些惊慌,却不想这贼兵随后就到,见到就烧杀抢掠,如是小的们都匆忙间四处逃命,不省得贼兵到底有多少。那走不及的百姓,都被贼兵杀了。小人也是逃走不及的,却藏在暗沟里,逃得性命。那伙乱贼到了城池外,见城门紧闭,只对城上叫骂了一会,并没有攻城。似乎后面还有大军,他们待了援军到来,再攻打城池。小人是等乱民都在房里住下,方才逃出来的。”
呼延庆赏给了百姓一些钱财,便在黑暗中传下命令,派两指挥使各引一部埋伏在路边低洼处,自带了四五百人,向火光明亮处前进。并分派多股兵士,去搜罗引火之物。三更附近,己寻得大批干柴草团,呼延庆兵士各拿柴草一束,然后慢慢地向贼兵所在处进逼。
眼前只有点点的灯火,隐藏在错落的民屋间,人马都已寂然。但贼兵也不是彻底的疏忽无备。只是他们警备的方向是束城,而非自己的背后。
呼延庆叫人悄悄进前,分股踅入巷子里,在上风头里点着了草捆,先将草屋或是柴垛给点着。顷刻之间,就有一二十处火头着起。正好又有阵大风刮起,那火势立刻便做大。放火的兵士,见火已着,也不回返回到原处,而是嘈杂呼喊起来,呼延庆把剩余士兵列成阵式。自己驻马阵头,等待机会。待看到几十个火头被风卷入长空,便知是得手也,立刻金鼓齐鸣,大声呐喊。
张刀儿所部打睡梦中惊醒,正不知宋兵有多少,也不知宋兵在哪里挑战。街上火势逼人,烟焰迷眼立脚不住,各各仓卒奔逃。
那城头上的丁壮兵勇看到之后,也纷纷亮起火把,大声的呐喊来。直叫贼兵不知就里,不少人自以为是城内兵马杀来。
呼延庆所率兵士,便挑贼兵零落的地方,大声喊杀,横截了去。
他本人一马当先,舞起刀兵,接连砍翻了十几人马。贼兵惊惶失措,脑中不想反抗,只是向前狂奔。木梆声响起来,那埋伏在路两边的步兵,一喊而起,全拿了兵刃杀上,士气如虹。贼兵尤是又损折了一阵。被呼延庆缀在后头追杀一通,一窝贼兵狂奔了数里路,看看后面火光渐远,人声渐小,以为追兵不来了,方才缓过了口气。却就听得前方一片喊杀声,如是几番劫杀,直叫那贼兵以为宋军是在处处设伏,更不敢应战,溃崩了回去。
天亮后,束城的兵勇百姓在那被烧成废墟的郊外寻到一具穿戴者文山甲的尸体,具俘虏辨认,乃是张刀儿的义兄弟,也是这支贼兵的头首沙五的尸首。呼延庆大肆欢喜,联合束城兵勇,向北方溃败逃散处追击,不两日,便将最后一伙残兵彻底讨平。而后汇集河间府兵马,一战砍掉了张刀儿的首级。
事实证明,呼延庆这一水军出身之人,打陆战照样颇有才华。虽然这一战的经过在陆谦眼中是漏洞百出,可一样的战事放到三阮兄弟的面前,他们能打出这样的花样来吗?
这三兄弟更多地恐怕是给长龙般卷过的贼兵拦腰一击,便是大胜了,也断不会给贼兵重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