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梁山军这一波攻杀,却给高丽内部的权力分层带来了剧变。梁山军这遭攻杀不同于早前辽国的侵入,后者是连地方带中央,一同打击,前者却是只打击中央,地方两班贵族损失轻微。此消而彼涨,政治斗争是残酷的,政治人物又是贪婪的,谁也不会放弃可乘之机不是?
后者可等同于利益啊。
所以,听闻那梁山贼之海东总管职位将有变更,那王室也好,地方实力也罢,纷纷派人前来。
自从前遭国变,李资荫这还是第一次来到被梁山贼占据的江华岛。他第一个印象是整洁,这码头上干净的简直就像是他家庭院,人流往来也尽然有序,比之仁州码头来,后者绝对能被挂上‘脏乱差’三字。
“七兄你看,是之美。”
李资赟高声叫道。这人是仁州李氏上辈人中的小儿,年岁还不及三十,比之李之美也大不多。而李之美就正是李资谦的长子。
往日都在开京,当日城破,李资谦要叫回仁州掌控家族,同时也组建军队,谁叫仁州距离开京就咫尺之遥呢。现下却是正好脱开王俣的掌控。
仁州李氏两派之重要人物齐聚江华岛,李氏之所图甚大也。
而就在李资荫、李资赟被迎上马车,李之美正要叫仆人驾车赶去住处,便就看到李资荫神色忽的一变,一双眼睛直直的望着海面。李之美转头去看,就见大海上,两艘汉式海船正从海平面上冒出来。
没多久,港口上忽的响起军鼓声,而后李资荫就看到那正在码头执勤的公人,穿着黑皮,带着红袖章,一个个疯狂的吹起口中铜哨,吆喝着驱赶码头处所有闲杂人员离开。
“这是?”李资荫不解道。
李之美却脸色亦闪过一抹阴沉,回答道:“叔父有所不知。这儿梁山贼正一船一船向我海东输运着青壮,皆是彼辈人崛起过程中,击败大宋讨伐官军所获之战俘。人数几有十万众。”
“一船船运到本处,再有江华岛转向南端的耽罗岛。那付家人都已随着汉船前去江华岛了。”李之美说话中透着一股莫名的鄙夷。
要知道,这耽罗‘自古’便是高丽的属国。前朝新罗王封其主位星主,高丽延新罗前例,仍称耽罗国王为星主。直到王颙朝十年(即1105年),高丽始将耽罗改制为郡县,但星主称号仍保存,且允许世袭。
只是那付氏一族皆被高丽王‘请’到了开京居住。
这也就罢了,当日开京破损,高丽权贵自顾且不暇,谁还顾得了付氏?待到稳定下局面后,也没一人提起付氏。梁山贼说要耽罗郡的时候,彼辈人才急切来,但早为时晚矣。人付氏早就上了梁山军的船。
“此内中之情由,侄儿也是刚知道。”李之美带着三分悻悻的说道:“叔父恐还不知道,我李家在岛上住处,相邻一处宅院就是那付孝仁之居处。”
付孝仁,即当今耽罗星主也。
第436章 再亡一将
“胡先生博学聪敏,兼通杂艺,何以偏居野地,忠事一海东小王。熟不知中原广大,方天下英雄用武之地。”
林冲再次招揽胡宗旦,这人乃高丽王之亲信也,却是一汉儿。与赵彦还有不同。后者百年侨居高丽,血脉中这汉儿骨血都还不知道剩有几分。而胡宗旦则为福建学子,早年还入大学为上舍生。后来胡宗旦科举失意,游走两浙地区,有罪于官府,遂随从海商来到高丽。
这高丽仰慕中土,亦是为了引进高才能士,多聘请在彼处之华人为官(主要担任文翰官职),在胡宗旦之前,只说著名之人物就有光宗朝的双冀、穆宗朝的周伫、文宗朝的储元宾、宣宗朝的刘载等。
胡宗旦聪敏,博学能文,又出身太学,遂得高丽王之亲睐。
那王俣为在文教中行新法,振兴官学,以胡宗旦为宝文阁待制,展开教育改革。因为自从成宗、穆宗、显宗、德宗、靖宗、文宗六朝重臣,素有海东儒宗之称的崔冲兴私学后,私学于高丽便日益兴盛,与之相对的是官学的衰落,这时胡宗旦进“三舍法”,给了高丽王很大启发。其亦被王俣恩遇多年,待为心腹。
早先两边议和,高丽国首谈使臣便是胡宗旦。
言辞机敏,外圆内刚,给林冲留下深刻印象。如此几番邀他入齐鲁效力。
胡宗旦笑而不语,稍后拜辞而去。林冲无奈摇头。胡宗旦不从,他也不好强行把人绑去不是?
赵彦适时进屋来,禀道:“都督,三号港有报,继任总管已到。”
林冲喜道:“这般快也,去唤呼延将军来,与我同去相迎。”这高丽处之官职,乃海东总管。继任者宗颖,非但是首辅之子,更是陆谦心腹。
林冲虽位高权重,乃陆谦治下武臣之首也,亦要以礼相待。
江华岛上,梁山军的动静立刻叫那有心人感觉了到,如是纷纷派出仆人前去打探。一个叫他们感觉的吃惊又有些放松的消息便传了来,此处之长官要有替换。接任者持着文官打扮,相貌儒雅。
这可是好消息。林冲乃杀败了整个高丽国精锐的将军,威严深重,坐镇江华岛就仿佛一口铡刀悬在整个高丽头顶,叫那王室也好,地方贵族也罢,都屏气静声,唯唯诺诺。现如今换一文臣者,乃大善之事也。
当日,林冲摆起大宴,宗颖于一干人说起内中事来,无外乎一个武字,一个文字。
后者不需多言,那些新科士子,处寥寥几人被陆谦留在身边,充入秘书室,余下之人,十中二三留在中央,充任各部官员,剩余者尽数发到地方去,配合着山东各州县挤出的数百官吏,大大填充了淮南。
而兵事上,那河北、荆南依旧,乱乱纷纷,北路西军已经从河东杀入河北,南路西军主力亦进入了荆南。可河北处田虎之兵现下似又有了十万之众,短期内大种恐难如意;小种亦如此。
倒是淮南招讨晁盖遇到了麻烦,那南路西军有一支兵马被派去了庐州府,叫晁盖部压力倍增。
听到是西军,在座一干人尽数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虽然梁山军之前打败了一支五万人西军,可在其一干人的心目中,西军还是一等一的强兵。而梁山军淮南部偏偏又是自陈家兵马被收编后,梁山军中最大的一股杂牌弱兵。
且说此刻那淮南军中,晁盖正在愁眉不展。这陆谦眼见就要大婚,自己不能攻拔庐州,适时献上一个捷报做贺礼,莫不是要无功而返,那才是丢人。
然西军战力不俗也,陈遘固守城池,这等大势下,萧嘉穗亦是无法。早前因为西军杀到,他立刻劝说晁盖且退步为上,以避开西军锋芒,再叫晁盖向益都求兵。
那梁山军的反应堪称神速,淮南省处坐镇的杨志,得到陆谦钦命之后,立刻叫栾廷玉引军西进去。彼时那栾廷玉正引兵六合,距离庐州府只隔着一滁州,大军赶到的甚是及时。有了这股兵马坐镇淮南军,则晁盖气焰为之一胜。
这栾廷玉部麾下兵力不比姚古少,而淮南军其他兵勇却能胜过庐州宋军。此战可打。
如此晁盖便驻兵永安镇,时间已近一月也。陈遘稳守城池不出,只用小股轻锐与淮南军巡哨交锋,胜败都无济于事,叫晁盖好生无奈啊。
此间时已入二更,晁盖持着蜡烛于地图上寻看许久,却是毫无所得。心中正感烦闷,忽的听到帐外萧嘉穗的声音响起。“招讨可已入睡?”
晁盖扬声道:“可是萧先生,快请进来。”
萧嘉穗大步走进帐中,看到晁盖只披着外衣,桌案上摆着地图,哈哈一笑。两边见礼,坐定。萧嘉穗说道:“却是小可思略良久,偶得一谋,敢请招讨指正。”
晁盖闻声大喜,“先生快快说来。”
萧嘉穗手指地图,如此如此说道,叫晁盖径直听得入神。听其言语罢,晁盖拍腿叫好。“好计好计。先生之谋真解了俺之忧愁。”
晁盖面容上尽是欢喜,烦搅了他许久的难题,终于看到光明。“这是什么,叫……叫,叫欲擒故纵,这叫欲擒故纵。先生可以为俺说的对?”
萧嘉穗抚须大笑。这晁招讨直爽的可爱。
却是萧嘉穗苦思了许久,今日方猛地醒悟,御敌森严无差,也并非皆是好事。那陈遘派出轻锐与自家巡哨兵马交锋,实则何尝不是在试探梁山军之防御?
而其人若是能如愿以偿,那必然不会是来打永安镇,而是断梁山军之粮道也。所谓:功高莫过救驾,计毒莫过断粮。就如此也。
梁山军的大本营在濠州,其前沿堡垒定远县城距离永安镇足有百里之遥。若是前线断粮,则永安镇之兵新军必动。或许不足以叫其大败,却绝对能叫梁山军退去。这对于陈遘言,自是好的。
往日梁山军的巡哨兵马都有萧嘉穗调度,那是滴水不漏,可现在看,未尝不能欲擒故纵也。
次日,梁山军中便传出了军师萧嘉穗染病卧床的消息。那梁山军巡哨兵马依旧严整,但一日两日过去,彼处落在陈遘、姚古眼中,却就显得呆板了。结合着他们已经探到的消息,自然可得出一结论来。萧嘉穗然并卧床不起,梁山军无了智者,可不就是如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