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庙之民与邻近村镇百姓的区别就在于他们赶上了一个正在迅速崛起中的地主豪强。
这唐胜安的闺女嫁给了本府的团练使做妾,甚是得宠,唐胜安得到了一层官皮庇护,那转眼间就也变得非比寻常起来,不但摇身一变在假女婿的帮衬下搞起了乡勇,更还是如一头饿狼一样吞噬起了边上村民们的血肉。
陆谦都可以肯定,这唐家人的目的是把唐庙的所有田亩全都收拢在自家手中,然后他就会摇身一变,做那耕读传家的书香门第了。因为区区一个团练使,能给唐家人的庇护就如此多了。
但如此机遇对于一个小小士绅来说已经是天上掉下的美味馅饼了。这是家门的晋升,社会层次的晋升,从普通地主变成士绅。
陆谦甚至还拿到了不少地契,整个唐庙半数上的土地是唐家的,这里三四百户人家啊。就算宋朝农民家庭人口普遍为少——身丁钱很重,人头税花样百出,很多地方都有杀子的习俗,并不会一个农民家庭就有三四个儿子、三两个闺女。唐庙也是一个超过两千人口的所在,唐家的田亩足足有近五千亩。
些许三亩五亩的散碎地契,往往代表的就是一个农户家庭的破产,从半耕半租沦为地主彻底的佃户。那上面一个个姿态各异的鲜红指印,就是北宋土地兼并的残酷。
老赵家江山内部很稳,因为他们不抑制土地兼并,还超级优待士林士子。就儒家的尿性,怎么可能不竭尽全力的给老赵家看稳江山?
第53章 如敢违此誓,天诛地灭之!
陆谦发现朱贵真真是个人才,能打探消息,会两下拳脚,这不稀罕,但是他还能写会算,这就不是刘唐、阮氏三兄弟所能比的了,简直是陆谦这个小集团里的唯二之人。
唐庙南寨门外的码头上,陆谦坐在一张椅子上,翻看着朱贵抄来的账本,耳朵里听着朱贵另外从唐家私密里翻找出的财货。
“哥哥,这回我等真是发了大市利。”朱贵激动地脸都红了,“小弟在唐家人的私库里,找到了上千两银子,两千大几百贯的铜钱。还有整整五十箱茶饼和三十多匹白叠。”这是小四千贯的钱财啊。
已经抄了唐家的公库,得了一千多贯银钱,还抄了唐家在唐庙南寨门的四家铺子,从中抢得钱财合三百贯,油盐酱醋一批,还有生铁两千余斤,各类铁器五百余件。更从唐家粮仓里拿到了上千担粮草和不少于二十石的上好海盐,朱贵觉得已经赚得很大的了。可没想到唐家人的私房钱比公库里的钱财还要多了快一倍。
一旁的阮氏兄弟听得缴获,一个个都激动地脸红脖子粗。当强人真真是一个有‘前途’的光明职业,比他们兄弟日夜呆在石碣湖里打鱼强过十倍百倍。
“山寨里拢共七八百人,上千担粮草足够让弟兄们放开肚皮吃上两个月。另还有那些多财货,都够山寨半年之用了。”
“如此说,此次夜袭,我们能从唐庙赚到小六千贯的银钱,还有大批的粮草、兵刃,是为山寨立了大功劳。”陆谦丝毫没有被这点财货激动地不能自已,蔡京过一次寿辰,梁中书都要送十万贯钱财,这五六千贯算的了什么?“那敢问朱贵兄弟,这些财货比之山寨当今储蓄如何?”
他现在最看重的是自己在梁山上的地位。通过这种横向对比,他能心里大致有一个谱。
“小弟只管在水泊边开店,并不知晓山寨里的具体钱粮储蓄。但我以为,山寨内钱粮也非是多么充裕。”朱贵不知道梁山上钱粮的具体数字,可他却知道山上的钱粮却必然不丰足。因为今年的三四月里,也就是青黄不接时分,王伦拒绝了不少饥民的投奔,只从中选取身高体健者上山。
“如此说来,这笔钱财……”就足够陆谦在梁山上站稳脚跟的了,还放了个大彩。
陆谦刚穿越来不久,虽与武大武二、潘金莲等人的接触里知道,这些钱财对于个人来说,已经不凡。但对比一个山寨,一个立在梁山这种交通要道上的山寨,是多是寡,却心里并没有谱。
在刚知道唐家公库里的缴获时,陆谦心里都是失望,两千贯钱,还没他山寨中箱子里剩下的金银多。倒是上千担的粮食更让他看重。
但现在朱贵如此说,他却是安心了。
“哥哥若是欲在山寨邀名,何不用那些带不走的器物,在这唐庙购上猪羊鸡鸭。回归山寨后只说是初来乍到,特置买下禽畜,与山上弟兄解馋?”
朱贵上了陆谦的船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红果果的为陆谦出谋划策,挖王伦的墙角。
阮氏三兄弟对王伦的感官很差,听到朱贵的话后,没觉得有半分不对不说,还为王伦指点着,这唐家的锅碗瓢勺外加桌椅板凳床,箱子、柜子等等,对于他们来说屁用没有,可对于唐庙的老百姓们来说,那都是用得上的物价。
只要陆谦别想着把物价卖出真价格来,有的是人会把禽畜拿来还置。
陆谦眼睛眯了眯,朱贵这是个好主意啊。
“这个提议甚佳。不过不用那等小气,什么锅碗瓢勺、桌椅板凳,想拿去,他们尽管拿去。”
“我们手中有的钱财,何必吝啬这点小钱。”
“唐伍、李四郎——”
陆谦把唐伍、李四郎喊来,如此这般的告诉他们。
梁山好汉愿意拿钱来买唐庙的禽畜,还敞开唐家大门,余下器物任凭唐庙人取拿,之后只需把罪过推说到梁山即可。
整个唐庙立刻的就沸腾起来。
便是那些躲在家中的老弱妇孺也都走出了家门。南寨门上,陆谦等人就看到一根根火把比那夏天的萤火虫都要密集,把整个唐庙都照亮了。
真真的是老弱妇孺齐上阵,宛如蝗虫一样,打扫着唐家的一切。从大门上的铜环到花园里的花盆,从桌椅板凳到窗户布巾,甚至是死人身上的衣物,甚至是水池里的鲤鱼。
而还有一批人带着家里的鸡鸭,赶着猪羊,一窝蜂的来到南门汶水码头。
唐家名下的的大小船舶也被陆谦他们收用了。那一艘艘小船上装满了各类物资,小船系在大船尾后,反正是汶水汇入梁山泊,他们顺水。
唐家的车马也忙碌了起来,先是运载钱财,然后就是粮食。拿着刀枪的喽啰们押解着投降的家丁护院和一部分乡勇——唐宅,督促着他们一刻不停的忙碌着。
陆谦他们只是五十人不到,还多有受伤的,明显不够用,陆谦就只能让朱贵派人迅速回梁山通禀,让王伦带着大队人马过来接应。
唐庙的厮杀声早就惊动了周边村镇,这短时间里并不是没人过来探望,只不过这唐庙是梁山泊北遭二三十里内唯一的‘成建制’乡勇,也是唯一敢于梁山对阵的所在。现在大老虎都被打死了,狐狸兔子还敢来送死吗?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哥哥,那边有个婆子不肯收钱,只求能见您一面?”
陆谦顺着喽啰的手指方向看望去,的确是一个婆子,身边还跟着一对五六岁大儿女,正瘫在地上嚎啕大哭。他举步走下寨门,婆子已经带着孩子,应该是她的孙子孙女,来到寨门边,一见到陆谦就‘噗通’跪地。
“大王是善心人,可怜可怜老婆子和这一双孩子……”
陆谦都在奇怪有谁要非见自己不可,想着是这唐庙受唐胜安一门害苦了的百姓要来感谢自己,但又觉得这班人许是如李四郎一样,而不是在那嚎啕大哭。可不曾想这位老大娘一见他就“噗通”跪了下。
忙是搀扶起来,“婆婆有事且说来于我等听。万不可如此。”
这老妇听了陆谦话,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啪啪掉落。“大王仁义,老婆子求大王放过我那孩儿。那孩子打小心实,只是因吃了唐家的饭,才于大王见刀兵,断不是铁心做那唐家的走狗。”
却是这老妇的独子做了乡勇,就在唐宅里被俘虏了。老妇听了村人传话,这才带着家里仅有的一只羊来南寨门,刚才看到自己儿子胳膊上裹着伤口,半身是血,再也稳不住心。
码头处这时也响起了乱声,却是一个受伤的乡勇欲向寨门冲来,被喽啰一把拿住,摁在地上。
“放他过来。”
陆谦高声喊着,同时温声对眼前老妇说:“婆婆放心,你儿子伤势无大碍。”那男子已经行了过来,火把照着他,陆谦一眼就看出他无大碍,只是胳膊受了伤。
“陆某也不会将他做俘虏,押去梁山水寨。只因为人手不足,暂时做劳力。”
“来人,告诉所有人,事后唐门乡勇、奴仆,当尽数放了去,每人还再给一贯钱,做他们辛劳之费用。有那伤者,再多给一贯。同时告诉唐庙百姓,今夜有亲人做乡勇死难者,可到南门码头,某怜惜他们生济艰难,于每家人五贯烧埋钱,再于五担粮米。”
“而今夜里,但凡随我陆谦来取唐庙的梁山汉子,每人二十贯赏钱,受伤者再加十贯钱。那位遇难的兄弟,出五十贯烧埋钱。如果兄弟在山寨的,陆某人就将这五十贯钱于他兄弟亲眷;如无亲眷在山上的,我陆谦对天发誓,必将这笔钱送到这位兄弟的家中。”
“今后某麾下但凡有厮杀战损之人,亦依如此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