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尽汉歌 第451节

马友拍着饿扁了的肚皮,望着镇子方向笑道:“正赶上饭食。咱们脚程再赶一赶,还能吃口热乎的。”几个人一想到热汤热饭,那一瞬间身体里的疲惫就都消散去了七八,满满的力气涌上来。

地上积雪已厚,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

老远就看到付井镇上空升起的缕缕白烟,扭曲着,被北风吹散去。一行人心中却都咯噔一下,这白烟可不像炊烟,反倒像是火难后的余烟。

几人脚下都不由得加快了速度,一刻钟后,付井镇终于到了。但此时的付井镇与一行人旧日记忆中的付井镇却大相迥异。这时的付井镇,已然在大火的洗礼下,半个集镇都化作了废墟。

高达两丈的外墙看不出一个缺口,许是有斑斑血迹,此刻也全被积雪掩盖。但是在城门那里,却满满的是遮掩都遮掩不住的伤痕。两扇大门被靠墙放倒,此刻没人去顾得上修理它,上面布满了裂痕,明显是被重木撞击的,周遭也有木门上掉落下来的碎末。

许是战事已经结束了一段时日,又是因为天降大雪,空气中几乎闻不到血腥味。

但是进入镇中,付井镇已然完全是另一幅模样,那昔日里的一切都化作乌有。临街的门面店铺不是被大火烧成白地废墟,就是被人搬空。这里本是一处较为热闹的镇集,此时却活似人间地狱。

明月楼、有德商行、巧意坊、何氏银匠铺……

马友看着几处白地对张用说道,此几处都是镇中最繁华贵重之地。那越是大的商户,兵灾贼祸时候越是遭殃。

满耳朵的哭泣声音,这却还是好运的,因为这意味着这家人还没死绝。街道上,不断有人拖拉出死尸,一一摆放在街道一边,其中大部分尸体是百姓。现下被堆在路边,只等着下一步焚化。

地面上,一条条的血痕都已经结成了冰,被拉得老长老长。白色的积雪被染红……

马友不再说话,闷头直向着他叔家赶去。但脸色已经发白。

马友他叔不是甚地主士绅,只能算是乡间富户。两年前才起的新房被大雪覆盖,内中隐隐传出哭泣声音,这却叫马友已经喜出望外。

房子还在是一大喜事,内里有声音传出,则是更大的喜事。

他上去拍门,内里的响动瞬间止住。“二叔,二叔,是我啊……”

内里的哭泣声转而又响了起来,片刻后马友二叔就来为他开门,看到马友之后,欢喜极了。

马友、张用几人再看院子里摆设,就已经明白了,这一家人一个没死。随后马友堂弟迎了来,将一群人让进厢房,却是他岳丈一家阖门尽毙不留一人者。这消息传了来,叫他媳妇哭的凄然。

马友二叔去岁秋天里就在后院挖了暗窖,因为这河北地界不太平,防患万一。这本是他二叔的小心,今夜却救了马友二叔一家人性命。

第487章 演武【求订阅】

没死一人是马友二叔家的大幸运,靠着他二叔说项,叫张用、马友一行在付井镇得了个安身之地。却是一处阖家尽灭的宅院,只四间土坯房,可好歹是一落脚地。

马友又从他二叔家拎来了一袋储粮饼子,五个男子大汉围着篝火,吃着粗粮饼子,便就考量起了日后事来。

“临漳被贼人打破,不几日消息便可传到大名府。那童相公和张相公,合着哪个出手,都能轻易驱败贼兵。我等兄弟在城门处厮杀,得我兄弟好处的百姓何止百人,稍作宣扬,就可为我等人物扬名。若是待在城中,那便受用不尽。”临漳县都吃过一次大亏了,下任知县相公如何不紧抓县勇乡兵?张用这般说来半点不差。

城门口一遭拼命,放在临漳县里,足以叫他们五人尽数受用终生。

“然再是如此,也不过是一都头勾当。”

张用眼睛里闪过一抹炙火,他早就有心投军,只是放不下那队正的差事,现下他也不愿去军中做一小卒子,但却有了另一条新出路。

“从军?”二曹与马友李宏都面色一呆滞。

“现今天下大乱,正是我辈人出人头地之日。不借此良机搏个官爵封赏,待到天下太平时日,就你我这等的出身,焉有发迹之日?”

曹成灌了一口凉水,说道:“哥哥前遭不是说赵官家不堪事,大宋朝恐是要败。梁山贼……军……,又是那齐人居多,俺们河北汉子去投奔,恐不受将用……”

张用呵呵一笑,“此一时彼一时。去岁我说这番话时,那梁山军兵就是齐鲁人居多。但现在,可就不同。这一个冬天过去,逃入齐地的流民百姓何止百万,听闻梁山军大肆招兵,一个冬季里新添了十万大军。”

“咱们且不言这十万人里有多少我河北好汉,就说那陆大王,他要这十万兵作甚?”张用问声道,“马友兄弟,你也是做过队正的人,当知道这养兵要耗费多少钱粮。咱们临漳县一县之力也只是供养了我等这般乌合三百人。十万人就是三四百县。那陆大王本就有一二十万兵马,放在齐鲁、淮南将养,现下又多出了这十万兵来,那又要放在哪里?”

张用话说道这儿,谁若再不明白,便是真正的白痴了。马友、李宏与二曹四人的眼睛全亮了。

“哥哥是说,陆大王要打河北了?”

“那是一定要打。陆大王在这冬季里招募了那般多兵马,这便是司马昭之心。”

张用以一个底层人的目光来看此事,他考虑不到太多缘故,却也得出了一个不差的结论。

“河北之地兵力空虚,西路禁军早已腐朽,连地方毛贼盗寇都不敢剿,安能迎战梁山军?偌大地域可战之兵仅大名府童张二位相公麾下,却也是屡败与梁山军。想来那陆大王一遭出兵,大军必然是席卷千里,如入无人之境。此番正是我等出人头地之佳机。”

众人心神全被张用言语蛊惑,瞪大眼睛,静听他诉说。“我等从军,非是奔着齐鲁去,而是先立足临漳……”张用如此如此道来,叫二曹、马友、李宏全都兴奋了来。不得不说他是有些小聪明的,照他这般走来,未来可期也。

……

益都城南演兵场上,旌旗飞扬号鼓齐鸣,今日是陆谦校阅大军之时,五军都督府下属各军都有调来铁骑和甲兵,肃立于校场四周,按旗号调动进入场内演练列阵、冲锋、破阵、包抄等项。梁山军的天下强军光环不光是依靠他们个人的勇武,从当初陆谦初上梁山军时候起,他们就有定期的正式操练,强度远远过宋廷禁军。

陆谦的杏黄大旗在将台高高飘扬,他左右坐了林冲、鲁智深、秦明、薛永四人,稍后还有一干副都督,卢俊义且还在养伤。及兵部之人,再有是山东守备军诸将,更后面则是一些中低级军将。

看到军阵森严,陆谦面露微笑,此时任校军检点的花荣大声令下,后面一杆黑色纛旗摇动来,场地内各军营伍立刻应旗。

这内中兵马不止有五军都督府部众,有陆谦的亲军部众,还有守备军部众。那但凡被挑拣选派来的,必然是精锐。如今人人整装披甲,气势自有不同。但最引人注目的非是当前的亲军,而是最右翼一队身穿黑色铁甲的骑兵,在一干守备军序列中,他们的气质明显迥异于其他营伍,甚是引人瞩目。

陆谦不断的微笑点头,但林冲与孙立、呼延灼几个则都露出些不自然的神色,这队黑甲骑兵就是梁山军新编入的契丹胡骑营。内中多是契丹人,少量是渤海人。正是冬季时候的北来的难民。

当初陆谦敲定下规矩,那些契丹人许是心有不甘,可还是纷纷签署了约定。说到底是北地凌乱难耐,他们本就是活不下去之人。

这些人中有的选择去为陆谦放马牧羊,有的择选择了从军入伍,后者就又是另一番待遇了。

如是便有了胡骑营,一营兵马足足过千人。

陆谦将他们置在了守备军序列,一番武装,皆知道眼下时候,胡骑营已经有一千三百人,尽是骑兵。

孙立、呼延灼等山东守备将官对胡骑营甚是抗拒,隐隐斥之为麻烦。便以宣赞为其统领,虽钱粮军器不缺,可终究少了一番关心。

梁山军对辽军也甚是蔑视,这些契丹人又是从北地逃来的难民,无形中就更是轻视了。错不是陆谦还记着他们,又有心竖起一模范来,好日后招募外籍军团,特意叫来了他们,孙立、呼延灼恐都不会择选他们出场。

然出乎他们的预料,这些契丹人经过一段时间调养,骑上战马,披上铁甲之后,打骨血里散发出一股野性来,叫他们在山东守备军阵营中显得那般独特。把那有着前军都督府骨血的守备军骑兵也被比了下去。这就叫林冲也觉得小尴尬。

陆谦倒是隐约明白这是为何,这些守备军营伍,那就是‘流水化生产线’上量产出的工业品,梁山军的军纪军规军条已经融入进了他们的灵魂;而契丹胡骑营则是纯天然雕琢的‘手工艺品’,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自然,散发着一种野性。

战场上虽更顶用,还难以判断。但胡骑营此时此地显然很引人注目。

校场左侧还有一大观礼台,上头有摩尼教人,有田虎的人,有高丽人,还有一些文政官员。

左翼的亲军数量不小,他们的规模在慢慢变大,陆谦不会叫亲军变成了后世土耳其苏丹亲军那般的存在,这支军队属于陆谦,属于皇室直辖,成为他牵制五军都督府的一棋子。

几支人马在旗号指挥下离合进退,阵势并不复杂,就是中央压进,两翼包抄。但内里玩的花样却不少,比如强弩攒射,比如步兵压进,比如墙式铁骑冲锋,那身披重甲,马配马甲的具甲铁骑,排着彼此间一尺恐都不到的间距,随着鼓号旗帜,如同一支巨大的铁锤被猛地打出。侧翼的轻骑铁骑斜着冲杀切入,之后步兵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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