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那种舒舒服服,前簇后拥,几十人围着斥候的好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还了。西凉城里多热闹啊,就是早前的青唐城也是热闹得很。
那时候他是人上人,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好看的,多的不得了。就是从府里随便拉扯一女使女都是娇滴滴的惹人疼。
那样的日子才是真正的过日子,哪像现在啊。也所以那种日子尤其的叫人怀念!
满脸风霜,还不到四十岁就已经花白了头发的日渥布赫然还是有来头的人。只是角厮罗早已经成为过去,溪赊罗撒更是昨日黄花。现在他就只是一个仅仅百帐的青塘羌头人。
只见他身上裹着一麻衣,发式已然不是羌人的模样,而是绾了个发髻,还插着一根乌木簪子。衣装甚是整洁,头发也没有半点油汪汪之感,不像其他羌人头人那要油迹斑斑的邋遢腌臜。
说真的,这并非都是他特意打扮出的,除了头发外,其他都是日渥布几十年来的习惯。而能保持这样整洁,于日渥布看来,许也就是他最后的一丝体面了。
毕竟他与旁的部族头人不同啊。有过曾经美好的一段时间!甚至他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认识不少的汉字,甚至能背几首汉人的酸诗。
说着说着,日渥布眼泪就下来了!昔日的繁华真的只能在梦里回味了,日后见到了汉人大爷们还得表现狗腿,可不能有分毫怀念往昔的意思!
相反,他还要用自己的‘汉化’来向大爷们表明自己的态度。否则真开罪了汉人,就凭他那不算是秘密的家势,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距离废城越来越近,路上已经可以看到其他部落的人了。“阿爸,别说了,小心让人听了去告汉人!”日达木拧起眉头,小声提醒自己老子,说的也是汉话,不过却不甚流利。
这个日达木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矮壮粗旷,顶着一秃头。却是日渥布硬将他那头发全剃了。照他的说法,就是一光头,兀的也比秃发结辫叫汉人看了欢喜。他身后的部族丁壮,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光头。身上的衣裳也是麻布的,但行为举止上就带着一股野性,也他老子迥然不同,一看就是个野蛮子。
日渥布也不看这小儿子,只是叹气:“告个屁,他们那些玩意儿能听懂汉话?直娘贼的,都是些一群目不识丁的腌臜撮鸟!你小子也不是东西。老子叫你学说汉话,写汉字,你就是耍滑,现在知道厉害了吧?汉人东山再起,党项人已经是江河日下了。这天下日后是汉人的天下。你个崽子,汉话兀自说的结巴,更大字不识几个,还能有屁的前途?”
日渥布是历经过当年青唐之乱的人,很清楚‘带路党’或者是“狗腿子”是甚个意思。无论宋军打入青唐,还是西夏人要反制宋军寻找他爹,那都离不开这类人。当然,他是总结不出前者的意思的,他只是明白这个意思,并且现在也准备着去做。
日达木摇摇头,一脸鄙夷的表情:“认字有个鸟用?就跟你说的,俺五叔、七叔,都是读了一肚子书的,可还不是死在了乱军中?俺二伯也读书识字,可他活着的时候……,人都废了……”“唉!”日渥布两行热泪流了下来,他们兄弟之间并非一母同胞,早前也不是没起过龌龊的。可现在十多年都过去了,就是走的最晚的二哥也有小十年了,一切都过去了。脑子里剩下的反倒全是兄弟们的好了。
“阿爸,你别叹气!”日达木看到老爹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儿子还不成,您可以啊。你才四十岁。兰州城里的很多官儿,年龄比你还大呢。”照日达木说,他爹的脑子比他强。而他爹若是能混出头来,他不也跟着享福么。
看到老头子志气消沉,日达木勉强挤出几分笑容,转移话题道:“阿爸,也不知这汉人召集俺们作甚事儿?该不会要带着俺们出兵打西凉府吧?听说那西凉城里可富了,财货堆积如山,美人如云如雨,那西夏的皇帝都在那儿。肯定是有着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和美女!”
日渥布嗤的一笑,摇摇头道:“尽胡扯,西凉府是挺富裕的,可要说金银珠宝,且不说西夏还又是没有,即便是有也肯定不在西凉了。”
“不过要真打破了,倒也能赚上一笔。至少能寻几个娇嫩的小娘……”而要是真能做上汉人的狗腿子,那可就更了不得了。
父子俩正担忧+遐想着未来的时候,一行人马已经到了废城外。平常这一带,是连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的荒芜地方,现在已经闹闹哄哄的聚集了大几百人。
土墙之内罗列了不少营帐,但都是很纷乱。东一堆,西一团的毫无章法。望之就是乌合。
水浒卷 第六百四十七章 瓜熟蒂落
梅花帐里笑相从,兴逸难当屡折冲。百媚生春魂自乱,三峰前采骨都融。
情超楚王朝云梦,乐过冰琼晓露踪。当恋不甘纤刻断,鸡声漫唱五更钟。
紫禁城内,陆谦抱着邬琼英一翻行云布雨,亿万点雨滴挥洒大地,滋润着肥沃的良田,溪谷中浊流滔滔……
邬琼英昏睡了过去,次日醒来,打手去摸,哪里还有人在。召来侍女一问,原来是半夜有事,陆谦披衣就去了。
整个后宫无人知道陆谦在忙些甚个,只知道接下一连五日,人陆皇帝都宿在了宣德阁。后者实际上就是陆谦的书房。
五天过后,陆谦又神清气爽的露面上,若不是他左右乐和与黄潜善等人人都眼底青黑,眼泡肿大的浑如吸了阿片的烟鬼一样,大家都直以为陆皇帝是去哪儿偷懒呢。
实则是高丽国,这颗挂在枝头上许久的果实,终于成熟了。如此怎不叫他高兴?
陆谦登基,高丽遣派正使金富轼与副使胡宗旦前来朝贺。而后二人被天降异象给彻底降服了。这其中胡宗旦是高丽王王俣的近臣,而金富轼不仅是王俣的肱骨之臣,更是庆州金氏的保王派之领袖人物。
庆州金氏,仁州李氏,罗州李氏,乃高丽国内地方上最显赫的三门士族。早在梁山军从开京撤退时候,就与之有所勾搭。但这些年过去,高丽国内则始终平静,原因多在其内部。
例如庆州金氏。后者的态度始终摇摆不定,以金富轼为领袖的保王派在家门中的声势半点不弱造反派。如此,庆州金氏不动,仁州李氏,罗州李氏亦是这般,就也都偃旗息鼓。
王俣也不是无能之辈,自然察觉到了危机,遂着手重建中央军。然高丽国年年要对陆谦上供,兼之地方上虽没有乱起来,可各个世家大族已然不如早前安分,把制地方权柄,截取税款,都是常有之事,这般的来,高丽国的中央军是重建了来,却如何能顺利扩军强军?
那陆谦登基大典时候的异象传到高丽之后,更是在暗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没人会以为是假的,那么多人所共睹。如此,陆皇帝天命加身,就已经是板上钉钉。
也幸亏高丽与中原不同,二者不是同一片‘天’么。但即便如此,王俣也能感受到看似平静如水的高丽国暗地里的汹涌波涛。
如此他也就更是着急了。而这厮的身体本就不是很好,不是谁都有赵佶赵桓父子的忍功与耐操性的。王俣自从开京一役后,连惊带吓,更是憋屈愤怒,这身体就一直不好。这些年里他心中窝着火气,那身体就没利索过。
今岁二月二十三日,王俣在香林亭与宰枢大臣宴会,忽然发现背有微瘇,便赶紧回宫,由于内医崔思全的误诊而恶化,到三月中旬已然病重,消息传入陆谦前,据说连遗诏都已经备下,要传位于年近十二岁的王太子王楷。
王俣的死是必然的,他的死具有很多的戏剧性,直到数百年后,崔思全乃是受人指使,有意害死王俣的传言也还屡见不鲜。只是那时候早已经没有了高丽国罢了。当然,这封来自海东的急报,送到陆谦手中的时候,王俣还没有死。
陆谦只是在心里把他当做死人来看到。这厮中年病逝,留下如此烂摊子给年仅十二岁的少年,这对于大齐而言,乃是天赐良缘。
尤其是金富轼态度的转变,早前他还对王俣‘旧情难忘’,但对于王楷,那就笑了。
可以说,此时此刻的高丽,那真就是一颗熟透的果子。
陆谦自然期望能夺取朝鲜半岛,后者可是他日后制衡白山黑水里的那些渔猎民族的重要棋子。
看半岛的位置,可以说是与辽东半岛互为犄角,从朝鲜半岛启程的水师,轻易就可覆盖整个东北亚海域。
那完颜女真的发源地,兀的还在混同江以北,那地方就是后世的松花江啊。也即是说,女真蛮子的地皮是在黑龙江乃至更北区域。
在眼下之中国又处于小冰河时期,陆谦尤记得早年他看过的一“中国近5000年来气温变化曲线图”,可以说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中国中原政权是别想着把触角渗透到松花江以北地区的。
短暂的驻兵不算。
只要中央王朝实力强大,别说那里,就是东北更北边的滨海区域,也早就能开拔去。但要形成长久并稳固的统治,这却是很难很难的。
只因为一个“冷”字。
今后几百年里,中原怕都不会有穷苦百姓愿意移民彼地。难道陆谦还能叫人强制迁移吗?那可就不是缓解压力,而是制造压力了。
在陆谦眼中,今后齐军灭掉女真金国后,对于混同江以北区域,兀自还要以羁绊为主。就是凶残如蒙古人,不一样也不能将女真人斩尽杀绝么。
——1234年,蒙古人摧毁了金朝。蒙元政府在松花江下游和黑龙江设斡朵里、胡里改、桃温、脱斡怜、孛苦江五万户府,管辖当地女真人和水达达。到明朝初期,女真分裂为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东海女真三大部。
可见那混同江以北地区情况之恶劣。
陆谦也不奢望他建立的大齐能传承万万年,但他相信,一二百年内齐国的国力不会差了。等到‘元气恢复’的东北渔猎民族,能够再次强横,准备再次南下摧毁文明世界的时候,就如同后世的满清一般。陆皇帝相信那个时候齐国的军队已经从冷兵器时代,转入初步的热兵器时代了。即便那都是火绳枪,那也不是冷兵器的鞑子可以战胜的。
别拿明末的明军火器部队来说事。
陆皇帝现下推崇的是事功之学,在未来时间里,他会把理学的根基更进一步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