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参军,有话请讲就是,今夜所说之话,定不会传出府去。都这般境地了,老夫却也不愿去为契丹殉葬。”高谈露出淡淡的笑,做出承诺。
“哈哈,得谈公如此言语,彦佳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今夜里我等来见谈公,却是知道谈公素来与萧太守相熟。如今就值改朝换代之际,谈公就不愿博上一把,为新朝建功,亦在来日好有个崭露头角之际会?”谁都知道高谈的病已经痊愈,之所以不出仕,非是无心仕途,而是眼看着契丹国祚有缺,那该是对耶律家多忠心耿耿,才会去想着报效朝廷,扶保大辽?
高谈放下茶盏:“你等是要我去说服萧太守?”营州刺史萧斡,与高谈素来交好。
高仓用着低沉的声音说:“谈公,如今辽帝被俘,营州危如累卵,某可不信那萧太守便一心效忠旧国,宁死不悔。”他萧斡平日里可不是这般耿直之人。
一个在国难之际且还要从军饷军粮上下的人,真的会对大辽忠心耿耿吗?他们都觉得可能性是极小的。但他们与萧斡没有直接沟通的渠道,若直直的就去说降,平白无故的不怕吓着人萧斡了吗,那般做更大的可能是把自己撂进去。
是以,他们就想到了高谈。
同是渤海人,与萧斡素有交情,若是能把萧斡说服,行使那方便来,怕是营州在原天兵抵到之前,举旗易帜,亦非是不可能的。
“蓟州、平州、滦州皆已经易帜,现下大辽大事已去也。营州北有女真,东南皆临大海,西路则是原大军,必无幸存之道理。你我几人,都是本地世家出身,不仅当有尽忠之责,亦有庇佑宗族及一方百姓平安之责。现今辽帝被俘,大辽已然烟消云散也,那就当以庇佑此地生民为上。”
南京道的渤海人汉化且还是挺深的,尤其是那些贵人。看看眼下的这高仓的话语,活脱脱一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无耻人之嘴脸。
“原天兵素有仁义之名,可对坚守不降者,亦会动辄诛杀满门,毫不留情。谈公果真要待到城破之时再闭目等死吗?真若起了兵戈,城内世家恐将十去八,而内汉人世家又会占个八。皆是天兵焉会不怒?他们都是汉人啊。”
“我等素来知晓谈公与萧太守面前有着几分薄面,望谈公能早早劝说太守早做打算,保的营州城内安稳,即可谓大功德矣!”
很显然,这些个渤海官儿,心依然丢弃了契丹。他们连女真都能跪舔,名头形象都远胜过女真的原王朝如何不能跪舔?
高谈这几日虽在家闭门枯坐,却对城内局势颇有了解。就如彦佳所说,自觉身子骨尚佳的高谈也早就打算趁着眼前良,博上一把了。
“且容老夫去试上一试。但愿上天保佑,体量我这一颗真心,能叫萧太守弃暗投明。”
稍后一群人商议的就是以防万一了。“一旦事不可为,便齐齐发难。先布下人,一遭事发,不管是放火也好,大喊大叫引动人心也罢。横竖要叫城内乱起,挑起契丹汉人二者冲突,以便我等逃出性命,不然我辈阖族性命尽丧也。”
第六百九十八章 燕云(二十一)
从蓟州通往玉田县的官道上,冬日的阳光下,地平线上涌出一片红色,这是连绵不绝的大军和旗帜,过了片刻再看过去,人就清晰了许多——一个个整齐的方阵在前进。
行进之的方阵自然不如列阵时整齐划一,但基本上还保持完整,赤红一片,宛然火焰之海。
一万齐军,一万蓟州汉儿军,外加辎重车辆数百,民夫千人,一路连绵上十里。
两万大军直奔玉田县而去。
因为回离保且还在那儿。刘唐倒不是一定要扫平了回离保,但至少要逼着回离保赶快逃过燕山北去,就是进到景州,也比窝在玉田县,卡在蓟州与滦平之间要好。
没了回离保部,蓟州便就能与滦平连为一体,双方合兵,军力五万犹多。那无论是应付北头的景州之敌,还是对付东北的榆关之敌,都从容了许多。
景州、蓟州与玉田呈一等腰角形状,但景州与玉田县隔着一条燕山的余脉,联系自然受阻,只需将内里的几条小道封堵,北方之敌破了景州后就兀自需要攻下蓟州,方能任意在燕山大地上纵横。
那些个小道本就握在回离保的,他被刘彦宗、韩企先诓骗出城,半道上就收到急报,急忙带兵返回时,却为时已晚。蓟州城头已经换上了陆齐的旗帜。等到刘唐带兵抵进蓟州,回离保就只能从蓟州城下撤到玉田了。
而现在刘唐率军两万再度逼来,回离保打打不过,他没信心靠的近万契丹兵、奚兵,就能打过野战里打赢了女真兵的齐军。更不要说刘唐还带了一万蓟州的汉儿军,这优势就更大了。
可他也不可能掉头向东攻打滦平,张觉有两万多人,滦平二州民间汉儿更会群起响应之,向东只能是自寻死路。如是,回离保唯一的出路就是向北穿越燕山的余脉,奔去景州,与那儿的郭药师部回合。
在刘唐大军向东时刻起,这就是一条给回离保规划好的道路。到了那里后,正好跟耶律大石一起被郭药师给烩了。
话说,现在那郭药师且还没有投降陆齐,但因为他的出身,以至于许多人都认定了郭药师早晚要投降齐军。这些人都直包括了被迫逃亡景州的耶律大石,以及眼下要无奈向北的回离保。
到了午,军号角不断响起,慢慢的军队停止前进,汇集成一片,变的整齐肃然,却是要停下用午饭了。
但领兵的几人除了对着前头感慨一声‘天下强兵’,也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丢人。因为这脸啊,丢着丢着就丢光了。也就不在乎了!
半个时辰的时间,足够全军上下吃上一顿热乎乎的午餐的。不管是前面的还是后头的,蓟州的那些汉儿军,实力、武备上是远不及前头的齐军,但是在后勤吃食上,却已经与前者相看齐了。
行军打仗,每日两粥一饭,无奈何,早起和午时间有限,想要吃炊饼或干饭是不够用的。那只能放在晚上,才有一顿炊饼或是一碗干饭吃。其他两顿都是稠粥了,那种用水力锻锤一锤头一锤头打压出的坚实方块,在冬日里都能拿起了做砖头砸人用的行军干粮。
要说这行军干粮并不廉价,内里不光有五谷杂粮,还有蛋粉、鱼粉、虾皮和肉脂,以咸盐茱萸调味,一块半斤重,砸碎了放入锅,可饱一兵一日之需。更不要说齐军另配的还有肉干和热饮。
热饮实则就是奶茶粉,当然不是北方游牧区的奶茶,那种味道原人很少有人能适应。齐军的奶茶就是简单的用奶粉+红茶粉末+加蔗糖粉混合而成的,口感自然远不如后世的香飘飘,但是在冬季里能喝一杯速冲速溶的奶茶,对于士兵们来说,已经是幸运。
当然,要是吃稠粥吃饱肚子了,奶茶省下来,可以自行另找时间解决。
故而,蓟州的汉儿军在穿上了暖和的棉大衣后,在吃上了齐军的伙食后,那一瞬间就归心了。天见可怜的,他们都多长时日没吃饱穿暖过了?且还是现下这般的吃好穿好又有钱响拿?
虽说如此评价只是因为他们原本的生活待遇太低了,如今两边对照,就显露出来差距了。却不知道眼下之待遇也仅是限于燕京府这一地界下的无奈之举罢了。若是换在冀北,大军前线厮杀作战,后方的鸡鸭猪羊,早已经源源不断的送到军前。
对于要拼命厮杀的士兵,陆皇帝向来是大方的。就算是十几万军队一同吃个满嘴流油——二十万斤猪羊也是足够了,齐军可不是那肚子里缺油水的宋军,这般花销也不过几千贯罢了。
如此就是十顿、二十顿、十顿、五十顿,也不过是几十万贯。
用区区几十万贯的钱财就换得全军十几万人士饱马腾,军心如火,陆皇帝如何会不干?
那一战打崩了金军主力,其所产生的影响和效益,又何止是亿万贯的?
只是可惜,这燕京府内的猪羊着实少的可怜,军所用便只能是从后方运送来的咸肉干了。
但如此待遇已经叫汉儿军满意之极。这就是两边原有标准的不同啊。
燕京府契丹皇宫里。
“臣马植拜见陛下!”马植,也就是早前的赵良嗣,小心翼翼跨步而入,躬身相拜,陆皇帝见了抬示意马植起身。
谢过恩典后,马植站起,而见陆皇帝坐书案后,边上只有乐和与宋江在,显然这场议事局限是很小。
“燕京平定,但边事未休。女真兀的是我大齐之劲敌。且燕云之地二百年不归华夏,蛮夷之气甚重,故而朕欲立燕京为北都,以镇平燕地。”
“马卿出身燕地大族,对本处知悉颇深,先前又多留心北地事宜,便无须再回冀北,且在燕京任个府尹。此处为我大齐北都,朕不奢望你能两年里就把它变换了一副模样,但也要细心用事。日后这里的政务、财赋、河工、交通、户事、田亩,都是大事,需要你一把抓,迅速把这儿治理下来,内阁会统一派遣和调度官员予以配合。”
稍后陆皇帝又提到了海运,“日后要与金军厮杀,少不了粮秣军需。陆路转运太过靡费,且要在界河以北之地寻上一处上佳港口,以便海路输运之用。”
说到这里,陆皇帝又是一笑,“朕还要在北都设立留守司,专管军务藩务,协理政务。”目光看向黑郎,把宋江从冀北巡抚的位置上挪到燕京留守,也可以说是一种平调了。且燕京留守的权利还看似没有原先冀北巡抚的大了,然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军功为上。黑郎是个有上进心的人,可早前的封爵,他仅得了个任城男,强强迈入封爵的门槛,不说同晁盖、花荣相比了,就是跟朱仝、雷横相比,也只是持平。这叫宋郎的对外态度陡然一变,也叫他深切体会到了什么是官难封。
现下陆皇帝把他从转武,别说只是专管军务藩务,协理政务,就是后头的四字没有,他也是高兴的很。就像那马植一样,同样是平级转任,燕京府尹的权利并不比原先冀北右布政使大,级别上也无变动,但马植兀的兴高采烈。只因为他从副转为正堂官了。
就算还有一个协理政务的燕京留守,这也盖不过他去。
在官场上,便是平调,能从副转为正堂官,这也是一喜事。何况还是北都府尹。这就有点像粤东的寻常副部常委转为深市或是羊城的一把,何尝不是升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