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恕我们不方便透露。”
“那管理成本呢?”
“……”
“销售成本呢?”
“……”
“还有什么需要计算进去的成本吗?”
“……”
冯啸辰咄咄逼人,艾伯特等人哑口无言。所谓研发成本和管理成本分摊的问题,从理论上说是合理的,但经不起推敲。实在是他们前期报出来的价格与实际成本差别太大了,大到让他们难以自圆其说。
如果中方自己不会制造压缩机,那么冯啸辰这些问题就显得很可笑了,人家怎么回答你都找不出破绽。人家说加工一根轴需要100万,你能反驳吗?人家说设计一个阀门需要五年时间,花费过亿,你不服?中国以往从国外进口的设备,让人家赚到几倍甚至十几倍利润的情况并不罕见,说到底就是因为你不会,人家说啥都是对的。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中国人自己也会造压缩机,性能和三家跨国公司的压缩机差不多,人家知道加工一根轴只需要5000块钱,你开价1万,人家或许能够接受,你开价100万,人家还能不跟你急眼?
“根据我们的成本核算,一套20兆瓦长距离天然气压缩机组,制造成本不超过1500万美元,这还是单件生产的成本,如果转为批量生产,成本会更低。就算把研发成本、管理成本等等都加上,单套机组报价达到2500万美元也就是差不多了,而你们的报价却是1亿4000万,即便是下降了30%,也仍然达到1亿美元,相当于合理价格的4倍。请问各位先生,你们的计算依据是什么?”冯啸辰终于图穷匕见了。
“冯先生,你这种算法是不合理的。”艾伯特再觉得心虚,也得起来辩驳了。他和麦克斯温、施莱尔商量的底线也就是8000万,而且中国发计委事先也是说过8000万这个数字的,现在冯啸辰一下子把数字压到了2500万,他们岂能再忍。
“贵国的劳动力成本比我们低,而且贵国生产的压缩机质量也不如我们。为了保证质量,我们必须使用大量成熟的专利,而这些专利都是需要支付费用的,所以……”艾伯特硬着头皮,絮絮叨叨地说着。
冯啸辰微微一笑:“那么,艾伯特先生认为什么样的一个价位是可以接受的呢?如果你还坚持8000万的额度,我想我们就没有谈下去的意义了。”
“我也觉得没有谈下去的意义了。”施莱尔终于站起来了,他向冯啸辰投去一束冷冷的目光,见冯啸辰毫不动摇,他便又转向王振斌,问道:“王先生,请问冯先生刚才说的话,是否代表了贵国政府的态度。”
王振斌装傻:“施莱尔先生,你指的冯先生说的哪句话?”
“他说如果我们坚持8000万的额度,你们就不打算继续谈下去了。”施莱尔说。
王振斌说:“怎么,施莱尔先生觉得这句话有问题吗?”
“贵国政府此前发给我们的函件里,明确说过你们可以接受8000万的报价。现在我们表示出了诚意,而你们却不承认这个价格了。”施莱尔说。
王振斌做出一副诧异的样子,说:“施莱尔先生,我们什么时候说过可以接受8000万的报价了?我们只是说超过8000万的报价是不可接受的,在8000万之下,我们才有谈判的余地。现在我们双方对于产品的成本已经形成了一些共识,针对这种共识,如果贵方仍然坚持8000万的价格,我想我们是会怀疑贵方的诚意的。”
一番话说得拗口无比,但逻辑上却是能够自洽的。施莱尔错愕之下,才发现中方的确没有说过能够接受8000万的价格,人家只是说不能接受8000万以上的价格,至于8000万以下嘛……
“我们的底线是8000万,低于这个数字,我们将拒绝继续谈判。”施莱尔断然地说道,同时做出了一个打算拂袖而去的姿势。这一回,他是站着的,态度显得很坚决了。
“你们二位先生的意见呢?”冯啸辰不为所动,转而向艾伯特和麦克斯温问道。
“我们的意见和施莱尔先生是一致的,我们都认为8000万左右的价格可以接受,但低于这个价格,我们绝对无法接受。”艾伯特和麦克斯温同时答道。
冯啸辰也站了起来,笑着说:“如果是这样,那就非常抱歉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瞟着会议室大门的方向,那意思似乎在说:我已经表示送客了,你们各位可以滚蛋了。
王振斌也站了起来,他的态度倒是比冯啸辰要和缓一点,他向几位销售总监说:“既然我们双方的意见存在着严重分歧,我想我们还是暂时搁置这个问题为好。你们几位可以再商量一下,或者向你们各自的公司请示一下。我们是非常希望与各位合作的,我们的谈判大门永远是向你们敞开的。”
第七百五十四章 他们更年轻
这场谈判可以说是不欢而散。众人走出会议室的时候,艾伯特和麦克斯温好歹还能硬挤出一个笑脸,与王振斌、冯啸辰握手告别。施莱尔则是满脸怒气,一个人气呼呼地站在旁边,对王、冯二人不理不睬。这也就是碍于身处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如果是在熟悉的地方,恐怕他就会直接甩手离开了,而这会他还得等着祁瑞仓安排的小轿车送他回宾馆。
相比之下,王振斌、冯啸辰二人的态度就轻松多了,尤其是冯啸辰,简直像是赚了多大的便宜一样,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得瑟,让艾伯特有一种想和他决斗的冲动。
回到下榻的宾馆,艾伯特和麦克斯温简单洗漱了一下,便来到了施莱尔的房间。一进门,两个人都愣住了,只见地毯上散落着枕头、座垫、茶杯、铅笔等物件,还能看到几汪水迹,估计是主人在扔茶杯的时候连茶水一并泼出去了。施莱尔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一个红酒瓶子,脸红朴朴的,明显是有点酒劲上头的样子。
艾伯特不禁撇了撇嘴,大家刚回来也就是十分钟时间,这位仁兄把房间糟蹋了个遍,居然还忙里偷闲地把自己给灌醉了。哎,美国人的这种大爷作风也真是得好好打击一下了,生意场上哪有那么一帆风顺的事情,这点气都受不了,你还做什么生意。
“坐吧,要不要来点?酒柜里还有。”
看到两位同行进门,施莱尔倒没有失去起码的礼貌,他坐在沙发上没有挪窝,但用手指了指酒柜,示意两位同行可以去拿红酒。这两年,榆北对外开放的力度不小,施莱尔他们下榻的这家宾馆是市里最好的涉外宾馆,房间都是配有小型吧台的,冰箱里有各色饮料,当然价格比超市里要高出了三倍都不止。
艾伯特和麦克斯温都摆手婉拒了施莱尔的好意,然后各自找地方坐下。艾伯特看了一眼依然怒火中烧的施莱尔,轻声说道:“施莱尔先生,我们是不是应当重新商量一下对中国人的策略了。”
“还商量什么?我明天就离开中国,通永绝对不会再和中国人做交易,让他们的西气东输见鬼去吧!”施莱尔恶狠狠地说。
麦克斯温轻轻咳嗽了一声,说:“施莱尔先生,我觉得我们在这个时候不应当被情绪所左右。你难道没有发现,那个姓冯的中国人是有意想激怒我们吗?”
“有意激怒我们?为什么?”施莱尔问。
麦克斯温说:“因为他不想做成这笔交易。”
“正好,我也不想。在这一点上,我非常荣幸地和他有相同的看法。”施莱尔用一种嘲讽的口吻说道。
艾伯特说:“施莱尔先生,我认为我们的诉求和这位冯先生的诉求应当是不同的,而且中国发计委的王先生与冯先生的诉求也是不同的。我了解过,冯先生所借助的机构,是中国的装备工业集团公司,是专门从事装备制造的。”
“那又如何?”
“很明白,他希望中国发计委和我们谈崩,这样中国人就不得不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制造这些压缩机,而这将使装备工业公司获得更多的订单,冯的个人业绩也将因此而得到提升。”
“你是说,如果和我们谈崩,他将能够获得好处?”施莱尔开始重视起来了。
艾伯特说:“是的,榆重的压缩机研发项目,当初就是由这位冯先生力主促成的,如果中国人最终不得不依靠榆重来提供压缩机,冯先生将因为有先见之明而获得他的领导的赞扬。相反,如果中国发计委最终采用了我们的压缩机,则中国人的压缩机研发项目就失去意义了,这位冯先生也将受到批评。”
施莱尔想了想,觉得艾伯特的话似乎有几分道理,心里的怒气顿时就消了几分。他说:“难怪这个年轻人如此嚣张,原来他的目的就在于把事情搅黄。这么说来,如果我们拒绝与中国官方继续谈判,他是得利最多的。”
“正是如此。”
“那么,你们的意见是什么呢?”
“恢复谈判,接受中方的条件。”艾伯特果断地说。
“把价格压到8000万以下吗?”施莱尔问。
艾伯特耸了耸肩,说:“我刚才和麦克斯温讨论过了,中国人的胃口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8000万这个价格他们是绝对不会接受的,我们能够以7000万成交,都得感谢上帝了。”
“我担心他们只能接受6000万,甚至更低。”麦克斯温郁闷地说。
“可是,这么低的价格,我们为什么要和他们合作呢?”施莱尔不愤地说。
“6000万依然是有利润的。”麦克斯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