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办公楼的门是敞开的,郝立春和那帮龟缩在办公楼里的官员们都清清楚楚的看清了外面到了正在被这些群众肆虐的王庭浩的情形。
郝立春心里一痛,他明白了王庭浩为什么要让自己给他一分钟的时间,他是要用自己的身体为郝立春抵挡住百姓的疯狂。
郝立春伸手使劲推开正站在他身前阻拦他的司机,大步流星的向办公楼外走去。
他知道,如果刚才第一个走出来的人是自己,那么自己也会不可避免的挨上被抛飞过来的板砖,可是,他岂能让一个跟了自己没几天的年轻人冲到前面去为自己挡子弹?
王庭浩额头上的鲜血已经顺着他的脸颊爬出了四五道沟壑,白衬衣已经变成了一件血红的迷彩服,可是他依旧站在那里,大声地向铁门外的群众们嘶喊着:“乡亲们,现在郝副县长正在办公楼里处理此事,郝副县长刚刚从大洼乡党委书记的任上调到县里工作,开发区现在划归郝副县长主抓,请大家相信,郝副县长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此时王庭浩不再称呼郝立春为书记,而是喊出了他的最高职位,而且他也喊出了郝立春刚刚从大洼乡调到县里,并且是这个开发区的主管领导,也就是表明了郝立春对开发区以前的过与失并没有任何的关系,还向百姓证明郝立春有权利处理开发区的事情。
王庭浩连着喊了两遍,铁门外骚动的人群已经有了平稳的趋势,最少板砖已经不再胡乱飞舞了。
郝立春此时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到了车前,紧跟在他身后的除了司机以外只有三两名开发区的干部,而大多数的人依旧龟缩在办公楼里观望。
郝立春拧着眉头大踏步的登上了桑塔纳,径直跨上了车顶,伸手一拉血面模糊的王庭浩,冲着下面跟随而来的司机吩咐道:“扶王秘书下去处理伤口。”
王庭浩退了一步挣开了郝立春,轻声说道:“书记小心。”
王庭浩的嗓子已经沙哑,但是他拒绝下去治疗伤口,依旧执拗的站在郝立春的身侧,以免再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突发事件,现在他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王庭浩受伤虽重,但是并不会有生命危险,现在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郝立春只是轻轻向他点了点头,威严的扫视着铁门外已经渐渐平息下来的群众,一股威压在无形之中释放了出来,临近铁门的几个人忍不住悄悄避开了郝立春的逼视。
凝聚了足够的威势,郝立春怒哼了一声,望着铁门外的群众朗声说道:“我是新任县委常委、副县长郝立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聚众闹事,冲击政府机关、袭击国家干部、破坏国家财产”
郝立春伸手一指前方一个手中还拿着半截板砖的青年小伙子,怒喝道:“你们这是在犯罪,国家有法律,有执法机构”
说着话,郝立春伸手一指背后的办公楼接着说道:“如果他们中的某些人触犯了国家法律,自然会有国家机关依法惩处他们”
“几把毛,你们都是一丘之貉,说得好听,你们还不都是一样的东西,官官相护。”人群中一个声音突然喊了起来,随着喊声,一块已经被烟熏黑的板砖呼的飞了过来。
王庭浩一惊,急忙趋前一步挡在了郝立春的面前。
郝立春凛然不惧,伸手推开了王庭浩,那块板砖夹着一阵风呼啸着从郝立春的耳边飞过,郝立春耳廓被扫了一下,一串鲜血迸飞了出来。
郝立春怒哼一声,眼睛紧紧盯着那个飞起板砖的地方。
人们哗啦一下散开了一两米,露出了一个三十来岁穿着一件花衬衫的男人。
在官本位的国家,人们对于大干部还是从心里充满畏惧的,否则的话也不会把程成志纵横到如此地步。
我靠,不讲义气呀,怎么大官出来了你们就都怂了。
花衬衫男人登时变了脸色,冷汗噌的一下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他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一步,想要重新隐回人群,可是现在他似乎已经成了一个瘟疫载体,随着他的退后,人群呼啦一下又向后退出了一两米,花衬衫男人的身前形成了更大的一块空地,这块空地中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大多数人的心态就是这样的,跟着起哄可以,如果要让他跳出来直接面对却是万万不肯的。
郝立春逼视着那个男人,直到把他的头逼得垂了下去才大声说道:“对于你和你们中大多数人今天的所作所为,今天我不会追究。”
郝立春扫了一眼黑压压的人头,接着说道:“大家要相信政府、相信党,毕竟混进党和政府队伍里面的贪腐坏分子只是一小撮人,政府一定会就这件事情进行深入的调查,给大家、给人民一个满意的交代,希望大家到时能够配合我们的工作,为我们提供线索,把那些不法之徒绳之以法。”
“你敢保证政府一定会调查这件事情,给我们一个公道?”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人大声地向郝立春问道。
郝立春盯着那个中年人斩钉截铁的说道:“我郝立春以一个共产党员、一个国家干部的名义向大家保证,如果不能还大家一个朗朗乾坤,我郝立春会辞去所有官职,带领你们到地区到省城去讨回公道。”
第一百九十章开发区骚乱(四)
面对郝立春坚定的目光,骚乱的人群中竟然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
那个中年人盯视了郝立春良久之后,突然在人们的注视之中噗通的一声对着郝立春跪了下来,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封已经被揉得皱皱巴巴的信件,双手举过了头顶,大声的哭喊了出来:“郝县长,青天大老爷,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呀。我要告程成志,我要告程成志的小舅子刘树旺,我还要告管委会的xxx、xxx****”
郝立春的耳廓在滴血,滴落在他的衬衫上,可是他的心同样也在滴血,却依旧滴落在他的心里,那种滋味,好痛。
青天大老爷不是对官员的称赞,而是对绝大多数官员一个绝妙的讽刺,苦逼百姓在欲诉无门的情况下,只能渴望着出现那么一两个青天大老爷来为他们伸冤抱屈,哪怕那位青天大老爷只是他们自己杜撰出来的也依然故往,在青天大老爷的身上寄托了他们能够生存下去的最后一丝渴望,而他们却没有想过,这些青天大老爷们所做的事儿只不过就是他们份内的工作而已。
苍天有眼,可是这眼睛却已经被天上的乌云蒙蔽住了,人们渴望看到青天,看到苍天那双是非分明的眼睛。
不徇私不枉法的干部有的是,可是又有几个能被人称为青天大老爷?独善其身谨言慎行是大多数人的为官之道,又有几个肯站出来为老百姓说上几句公道话?
如果大家都洁身自爱秉公执法。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又何来青天大老爷一说?
郝立春跳下已经被踩变形的桑塔纳车顶,冲着身旁那些战战兢兢地经警命令道:“把车推开、把门打开。”
十几名经警面面相觑,左顾右盼。似乎想要找一个他们熟悉的领导再重新发布一次命令。
“打开!”郝立春吼了起来,声音不大,却把那十几名经警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他们突然意识到,面前站着的是一位县委常委、副县长。
根本就不需要谁带头,经警们默不作声的齐手推开了桑塔纳,打开了那扇已经被撞变形的大铁门。
铁门外还堆积着七八辆四脚朝天的汽车,这其中也包括着郝立春的那辆17号黑壳子奥迪车。
已经顾不上叫人清开门口。铁门外坚硬的水泥地上还有人跪在那里。
郝立春在司机和王庭浩的搀扶下攀上那些汽车,越过这一道横坦在政府和群众之间被人为制造出的分割线,走到了那位下跪的中年人面前。
郝立春并没有伸手去搀扶那位中年人,没必要去做出那种亲民的姿态。那是作秀。郝立春只是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个中年人高举过头顶的那封已显破烂的信封,手背上青筋凸显,似乎这一封信有万钧般沉重。
“你起来,你的状子我接下了。”
“好”不知是谁大声的呼喊了起来。掌声在带动之下雷鸣般的响起。
“郝县长,我也有事儿要向您反映。”又一个三十许岁的年轻人站了出来。
“我也有。”又一个人站了出来。
“我也有。”刚刚平息的人潮又涌动了起来。
蜂鸣的警笛声在人群的后面响起,渐行渐近,十几辆警车从不同的方向向这里冲了过来。数十名警察从警车中一涌而出,有配枪的已经把配枪掏了出来。咔嚓一声顶上火,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人头攒动的人群。
可是汇聚的百姓们并没有一哄而散。除了少数的一些人悄悄溜走以外,绝大多数的人反而更向一起凑了凑,有人默默的拉起了身旁陌生人的手,一个个的传递下去,几百双手紧紧地拉在了一起,铸成了一道坚实的人墙。
陈宽一脸阴沉的从自己的车里钻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纪委书记白崇德和政法委书记兼县公安局局长路晨清。
路晨清一脸阴沉的从一个警官手中抢过扩音喇叭,清了清嗓子冲着面前的数百群众喊了起来:“聚集的人听着,你们现在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请你们马上各自解散,争取政府的宽大处理****”
陈宽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你是来激化矛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