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掏出件东西往他手里一放,顾彻掂了掂,这脸儿就沉下来了:娘的,六个人,这也太轻了吧?
顾大人举起来一看,顿时就腿肚子冲前了,他像那东西咬手似的,慌忙塞还回去,哆嗦道:“大大大……大人是锦衣卫派来的?不……不知道有何公……公干?”
那人摸着一嘴的胡茬子,斜着眼睛瞄了他一眼,然后一拍他的肩膀,笑吟吟地道:“公干……当然是公干,顾大人想知道知道?”
“不不不不……”顾彻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锦衣卫专查谋反大案,让他们弄进去的人,活着进去十个得有九个死着抬出来,谁愿意和他们搭上公干呐。
“嘿嘿,那就好,头前带路吧!”
顾彻连滚带爬地头前带路,许是行房至半突停,结果先受了风,又受了吓,走到一半儿他的小腹就疼得直抽搐,顾狱官也不敢吱声,强咬着牙把他们带到牢门里,额上已渗出黄豆大的汗珠。
结果他也顾不上跟那两个满脸怨气的牢子点明这些人的身份,他磨着牙伸着脖子说了句:“快,带几位大人去看看二王子。”
这些人刚刚举步还没走远,他就顾不得礼貌,转身就从牢门里跨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唬得旁边两个门禁连忙上前扶住,问道:“岳大人,您老这是怎么了?”
“快、快快,找郎中,我……肚子疼……”顾彻话没说完,已经一下子晕了过去。
“这六个人和前两拨不一样,不是用飘的,可是……六个人走路,齐刷刷的一个脚步声,这也太瘆人了。”两个狱卒嘀咕着,把他们引到了朱让槿牢房前。
朱让槿已经睡下了,两个狱卒唤道:“二王子,有人想见你。”
练武的人睡觉警醒,朱让槿醒来,坐在床边,见门外站着的人素不相识,不禁警觉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领头的大汉向两个狱卒一摆手,说道:“你们走开!”
“这地儿归我们管呐,怎么谁来了都让我们走开,口气还这么冲?”两个狱卒不乐意地道:“我们兄弟也是奉命办差,上头吩咐过,不管……”
“轰出去!”上来四个大汉,左右一挟,两个牢卒足不点地地飘了起来了。
“反了反了!”两个人又惊又怒,刚想大声招呼兄弟们来帮忙,就听后边一人朗声道:“本官是锦衣卫驻四川卫所的佥事,听说弥勒邪教的钦犯谋逆现身成都,二王子和那歹徒打过照面,特来做个调查。”
两个狱卒顿时抿紧了嘴唇,一声不吭地被架了出去,若非他们一身牢差的官袍,光看脸上那副大义凛然誓死不说的气概,绝对是一对江湖好汉。
“这借口……蠢了点儿,不过锦衣卫肯先找个借口才办事,已经很给面子了。”杨凌想着,未等又惊又疑的朱让槿发话,便从那三十多岁的锦衣佥事身后闪了出来,拱手笑道:“让槿兄,深夜来访,打扰了。”
第312章 杨氏青天
“当~当~~”悠扬的钟声从文殊庙中传来。
“砰!砰!”犀利的枪声在钦差行辕后院响起。
自从在昭觉寺被掳,火枪发挥了大作用,杨凌顿觉要想防身,还得靠这件利器。他已错过习武的最佳时期,也不可能天天练武,虽说习练的是许多练武人梦寐以求的上乘内家功夫,不过要是用来强身健体,应付家里那几个小娇娃还可以,对付能够突入他的侍卫群的真正高手,永远都要差一大截,还是老老实实地走捷径的好。所以他现在每天除了晚上练内功、早上练外功,还要练练枪法。
“再放远二十步!”杨凌一边熟练地擦拭着枪口,麻利地填火药、上子弹,一边向远处喊道。
侍卫们把长凳又抬远了些,将一个个小酒坛子摆在凳上,杨凌拇指扳开保险,单臂举起,又瞄准了一个坛子,大棒槌急急走来,见他正在瞄准,忙站在一旁。
“砰!”一声枪响,瓷片四溅,小口坛子被射得粉碎。
“好!好枪法!大帅,靖清郡王要见你,正在书房相候!”大棒槌是个直性子,虽见别人马屁拍多了,也知道这时该夸两句,但是明显有点敷衍,紧跟着便拐到了正事上。
“哦?靖清郡王?”杨凌怔了怔,略一思索道:“奉茶待客,好生伺候着,我马上就到。”
杨凌心中暗暗嘀咕:“靖清郡王来找我做什么?莫非……我昨夜随着锦衣卫去探看二殿下,被他发觉,这是向我示威来着?不可能,刑狱大牢里可没人认得我,锦衣卫和二王子也决不会说出去,去见见他再说。”
杨凌昨夜去见朱让槿,一来是尽尽朋友之谊,二来既然想救他出来,总得见见这位当事人,了解一下更详细的情形,可是朱让槿虽然一口一个冤枉,能说得出的有用资料也着实有限,从他这儿了解的情形根本不足以替他脱罪。
既然是因私情杀人,勘察一下案发现场,向被害人亲眷了解一下她平素的行动和接触的人或许会有所得,可惜以他的身份实在不便公开参与,只好叮嘱柳彪明察暗访,调查朱让槿和朱梦璃的所有情况,希望能找到对他有利的证据,他这个钦差唯一的作用,也只能保证没有得力证据,阻止别人胡乱判案罢了。
郡王也是王,地位崇高,除了宣旨和自我介绍身份,按规矩对平民百姓都不能直接开口说话,必须得通过身边的下人来传话,哪怕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这是皇室的规矩。杨凌不但是官,而且是高官,自然不在此例,可是见郡王也不能穿着这身练武服,他忙赶回房去匆匆换好官袍,然后再赶到书房见王驾。
靖清郡王身材高大肥胖,方面大耳、浓眉重目,典型的朱家人的相貌。他坐在椅上,茶水动也不动,正在双眼出神,杨凌匆匆走了进来。
现在不是公事造访,杨凌端不得钦差架子,忙以下官之礼长揖道:“下官杨凌,见过靖清郡王殿下!”
“喔?”靖清郡王回过神儿来,竟然起身相迎,满脸堆笑地道:“啊!杨大人,快快请起,本王一早就冒昧登门,打扰,打扰了。”
“哪里哪里,王爷登门,那是蓬荜生辉呀。下官一早上起来,就听见喜鹊在叫,核计着……咳咳,不知王爷驾临,这是……有什么要事么?”
杨凌拍马屁的话儿说了一半,自己感觉有点恶心,连忙话锋一转,直接绕上了正题。
两人分宾主坐了,靖清郡王手扶膝盖,沉吟说道:“杨大人,昨日蜀王宴上,小女遭歹人杀害,本官心痛如绞……本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长女早嫁了人,膝下就这么一个孩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份痛……本王这两日实是不想出门见任何人的。”
杨凌也喟然一叹,说道:“王爷节哀,正因二小姐为奸人所害,考虑到王爷此刻正在悲伤之中,所以下官也未敢登门慰问,郡王之女在王府中公然遇害,此事实在重大,下官相信地方官府定会秉公执法,找出真凶,严惩不贷,让二小姐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哈!秉公执法?”靖清郡王怪笑一声,涩声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呐。若是个寻常的凶手,此刻都该斩了,可是嫌犯是蜀王爷的儿子,没准儿这嫌犯就要一直嫌下去了。”
一个亲王、一个郡王,哪个都比他官大,老朱家的破烂事儿多了,有吃过人的王爷、乱过伦的王子,谁敢多嘴呀?杨凌不好插话,只好默然听着。
靖清郡王凄冷地说罢,看了杨凌一眼,艰难地道:“杨大人当朝一品,威武侯之名声播四海,前些日子为求政令统一、平息都掌蛮之乱,堂堂蜀王也被你软禁起来,这份不畏强权的胆魄,实令本王钦佩万分。”
杨凌眉毛一跳,直觉地感到靖清郡王这么大拍马屁,一定不是什么好事,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一个郡王求人,还能是小事么?
果然,只听靖清郡王道:“杨大人是皇上的肱股重臣,本王也不瞒你,小女……经仵作验尸,她已……已……身怀有孕了……”
“什么?”杨凌昨日已从朱让槿那儿知道了事情经过,但是还得做出大惊失色状,惊讶地道:“这……竟有这等事?”
靖清郡王老脸羞红,难堪地道:“家门不幸啊!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本王……本来也在奇怪,朱让槿和本王家是亲上加亲,既是堂兄妹也是表兄妹,他和梦璃一向亲密,能有什么仇恨,竟然……”
他重重一拍大腿道:“逆伦合奸,大明皇室都为之蒙羞啊!”
他本来是执意要朱让槿明正典刑,替爱女偿命的,可是当他气势汹汹地去向蜀王问罪,却听到这样的丑闻,自己的女儿也不争气,做出这样的丑事,气焰顿时便消了,为了自家的名誉,与蜀王商议一番,才定下朱让槿自杀,此事悄然掩过的主意。
不料小金川土司拓拔羽的女儿竟然半夜登门,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朱梦璃怀孕的事儿她已经知道了,但是她不相信这事儿是朱让槿干的,叫他少打歪主意,这案子她会盯着,直到真相大白于天下,如果他和蜀王敢为了遮羞牺牲朱让槿,她就要把此事公开,让全天下的百姓人人都晓得。
这一下靖清郡王可傻了眼,别看他是王爷,他还真得罪不起拓拔嫣然。蜀地有十五个土司,彼此疆界从来就划分得不是那么清楚,各地土司之间常为了疆界划分、承袭土职等事发生械斗、仇杀。
大小金川近接成都,远连卫藏,是内地通往西藏、青海、甘肃等地的咽喉重地,再加上那一带多是藏民,和域外的藏人互通声息,所以势力在十五个土司中是最大的,可以说拓拔羽跺跺脚,蜀王也会紧张老半天,他这个有禄无权的郡王,自己的地盘就在拓拔羽的眼皮子底下,很大程度上还要仰赖这位土皇帝的鼻息,怎敢用权力去封人家的嘴?
这一来靖清郡王也睡不着了,急急忙忙入宫去见蜀王,和他商议此事。这件皇室丑闻,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越底层的人越不宜让他们知道。蜀地的官员都在蜀王治下,让这帮下属处理王室的事儿,知道的官儿只能越来越多,到时这些王爷们的脸往哪儿搁?
再者靖清郡王还抱着一份私心,自己现在也不那么理直气壮了,如果官员们看在蜀王面上徇私枉法,再找些借口替朱让槿脱罪,那自己的女儿不是白死了?这查案官员的人选就成了大问题。
两个人各怀机心,研究来研究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杨凌。他的地位超然,不怕他惮于蜀王的面子,而且他是京官,事后一走了之,不会有常常见面的尴尬,再者他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必然也知道分寸,内厂的番子们口风紧得很,王公大臣们的私事他们知道得多了去了,从来就不会随便泄露。
于是二人一拍即合,决定请杨钦差出面来查证这个案子,二人心中早已认定朱让槿就是凶手,所谓查案也不过是走走过场、取得口供,这事儿尽快了了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