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辉煌时总是最沧桑,最明亮时总是最迷惘,最美丽时总是最淡泊,最繁华时总是最悲凉。重重烟树浩浩云山,十丈红晨落成了清台的记忆。星尘下涛声里,往事霸图如梦。”
如果把故事放在十里洋场的上海,会多了一份浮躁和时尚,没有北平那种政治和文化的氛围,也就不能给人时光流逝的沧桑感。
这部小说的故事情节和寻常的鸳鸯蝴蝶派小说类似,都是讲述大家族的恩怨和这个大时代中青年男女对于人生的不同选择。
但林羽堂加入了大时代的背景,就让整个故事气势恢宏起来,格局变大了。
他还融进了道家的思想,让故事有了深度。
如此一来,《京华烟云》就有别于一般的此类小说,这就是经典小说和三流小说的区别。
看起来大家讲的是同一个故事,效果却天差地别,这就是大师的实力。
林羽堂写《京华烟云》时用的是英文,他是写给西方读者看的。
在英文版中,他详细写了从世纪初开始的中国政治文化背景,复杂的事情简化,简化后还要仔细解释,把整件事揉碎了讲给西方读者听。
对于中国读者来说,大家都知道的社会情况,一挑即明的风俗人情,他不厌其烦的提起。
在中国读者看来,这么罗嗦有什么好看的,但这就是林羽堂的高明之处,他完全明白应当如何对待西方读者。
林羽堂的小说能在西方受到欢迎,就是因为这一点,他把故事向西方人讲明白了。
这是很多翻译中国小说的翻译家走入的误区。
翻译的首要任务是把故事讲明白,让西方人听懂,而不是讲究文采。
不能为了追求简练,把一些中国人熟知的事情一笔带过,中国人熟知,西方人不知道,他们怎么能够看懂呢。
你连故事都讲不明白,还炫耀什么文采。
林羽堂从来不用中文写小说,也极少用英文写幽默小品。
他很清楚这两种语言面对的读者群不同,他用中文写小品文简约优美,他用英文写小说繁琐绵长,不是改变了文风,而是面对的读者不同。
从这方面来说,他的确是语言大师。
☆、第二百三十九章 野心之作
林子轩看到的《京华烟云》出版于1991年,翻译者是郁达浮的儿子郁斐先生。
郁斐先生花费十年的时间翻译了这本书,叫做《瞬息京华》,基本上符合林羽堂的原意,而且用的是北平口语,文笔生动,行文流利。
郁斐先生之所以翻译这本书还要从1939年说起。
当时《京华烟云》在西方出版,获得了成功,林羽堂就请在新加坡的郁达浮翻译成中文版本,还给郁达浮寄去了五千块钱。
他认为郁达浮“英文精,中文熟,老于此道,达浮文字无现行假摩登之欧化句子”,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翻译家。
这句话说的很中肯。
郁达浮的文字在民国时期的文坛就算不是顶尖,也是超一流。
但是,郁达浮那个时期过的不怎么样,较为潦倒,还有家庭纠纷,他虽然开始翻译,却没有翻译完,只开了一个头。
后来他死在了南洋,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那笔钱也没有还给林羽堂。
郁斐先生这算是父债子偿,成就一桩文坛的佳话。
1924年7月20日,《快活林》开始刊载《京华烟云》。
故事从光绪26年7月20日早晨的北京城开始讲起,这一年按照西历是1900年,也是林子轩出生的那一年。
他讲的是24年前的故事。
那一年,北京城正在闹义和团,杀洋人,杀教民,烧教堂,乱成一团。
八国联军占领天津。正要攻向北京,如果说北京是个修罗场,那天津就是个大地狱。
正是乱世将起之时。
北京城的大户人家纷纷逃离。前往外地避难,姚家的女儿姚木兰在逃难途中和家人失散。落入义和团之手,险些被人拐卖,幸好被曾家人所救,脱离险境。
接下来便是姚木兰回到家中,过起了家长里短的生活。
《京华烟云》这样的开局略显平淡,而且还是以一个女子的视角来讲述故事,让很多满心期待的读者颇为失望。
甚至不少文人认为林子轩江郎才尽,写了一部鸳鸯蝴蝶派的言情小说。
但更多的人持观望的态度。
如果这本小说是一位鸳鸯蝴蝶派作家的小说。没什么奇怪的,但出自林子轩之手,就需要仔细琢磨一番了。
和《乱世佳人》一样,《京华烟云》的主角是位女性,叫做姚木兰。
在林子轩的小说中,女性作为主角并不稀奇,只是故事实在是有些平淡。
《乱世佳人》一开场就把读者拉入了战争之中,在战争中讲述人物的坚持和脱变。
相比较而言,《京华烟云》的时代背景同样是中国战乱不休的时期。
清朝末年,外敌入侵。国内纷乱,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里,中国政局动荡。军阀混战,可以说是一个大变革的时代,有很多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
然而,在这个大时代中一个小女孩能做什么事情?
这是读者和关注林子轩新作的文人不理解的地方,毕竟,中国和西方的风俗文化不同。
在西方,女人或许可以独立自主,可以周旋于男人之间,在社会上有一席之地。
但在中国这种保守的环境下。女人的身份注定了只能在家庭内部打转,无法真正在社会生活中发挥重大的作用。
也就是说。这部小说的格局注定了是大宅门里的故事,或许精彩。却和林子轩这种家的身份不相衬。
按照这些人的想法,你都是家了,不能再写那些低俗小说,要高端大气上档次,否则就是自甘堕落。
如果林子轩想写中国版的《乱世佳人》,那无疑是自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