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赞美母爱的伟大,但却并不会有多少人知晓,当危险来临之际,当父亲的会展露出何等惊人的毅力和伟岸。
在矮壮老乡游过去之前,这对父女已经在海里挣扎了四分钟了,但自始至终,那名小姑娘的上半身都被牢牢地托在水面上。
这并不是因为父亲的水性好,或者是身体状态佳,真要是如此的话,两人早就自己游到栈桥上了。
之所以小女孩始终都被安全地托著,
无它,
父亲沉默的执著而已……即便这位父亲其实早就抽筋,且精疲力尽了。
事实上,在面对著矮壮老乡的救援时,这位父亲始终没有添乱,也证明了这一点。
要是换成一般人,早就在惊惶之下如同之前那位老头一样,八爪鱼似地抓住任何一棵可以救命的稻草了,哪里会如同这位父亲一样,强自忍受著心里的恐惧和身体的剧痛,依旧乖乖地待在原地踩水,甚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帮著矮壮汉子翻身?
女儿的命才是最重要的,他能不能活下来,其实没那么重要。
因此,听到杨默大声告诉他,蛇皮口袋的作用只能撑上一分多钟的时候,混合著愤怒和不甘的父亲,榨出身体的最后一丝潜能,强自忍著四肢断筋般地剧烈痛楚,拼命地推著矮壮老乡朝著杨默所在地位置划去……眼前这个年轻人抛出了一根三米长的树枝,只要能抓住这根树枝,自家女儿就有救了!
或许这位父亲自己都没察觉,自始至终,他的眼里都只有自己的女儿,唯一的念头也只有自己的女儿,至于自己会如何……他其实从来没想过。
呵……
华夏的男人,为什么都这么蠢?
看著如同垂死挣扎的野兽一般,红著眼奋尽全力蹬动著双腿的矮壮汉子和那位父亲,杨默心中说不出的什么滋味。
果然,什么良心、责任、亲情之类的玩意,是有万害而无一利的毒药啊!
再一次确定了这一点后,杨默很有些讥讽地笑了笑,感受了一下自己依然不受控制抖动起来的手臂肌肉,然后瞅了瞅远处在岸边兴高采烈吃瓜的人群,给自己狠狠竖了一个中指。
杨默,你TMD也是个蠢货!
………………
虽然华夏的文化骨子里就有一种人定胜天的精神,但你也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在大自然面前,人的力量微弱到无法想像。
潮汐这玩意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不但来势凶猛,而且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来自于水面之下的无定湍流。
随著一股分层感极强的巨力涌来,杨默身体一个剧烈的踉跄,要不是双手早就被冻僵,手上的树枝可能都被晃掉。
那种感觉……
就好像你站在已然起伏不定的乙醇溶液里,维持住起码的站姿就已经很困难了;可液体的下半段,忽然被注入了一层厚厚的水银,然后以每秒高达100米的相对速度朝你的腰腿部奔袭而来。
那种古怪地失衡冲击感让人极为难受不说,没有准备之下,也根本没多少人能抗住。
于是乎……
“哎呀~”
“啊~!”
随著连续不断的尖叫声,又有人被冲到海里了。
但杨默此时却无心顾及其它,而是双目赤红地看著又被暗流冲远了足足五六米的矮壮老乡和那对父女。
曰你老天爷祖宗!
明明只有不到三米就可以抓住树枝了,你TMD又给我来了这么一下!?
奋力游了近两分钟后,那位父亲明显已经油尽灯枯了不说,矮壮老乡背后的蛇皮口袋也已经彻底沉在了海面下,显然已经无法提供丝毫的浮力了。
短短的七八米,对于已经被榨干了体能的父亲,完全不会游泳的矮壮老乡,以及那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来说,那就是生死隔离线!
看著那名死死捂著嘴,无助而绝望地看著自家父亲的小女孩,
杨默被那张脸色苍白,却已然不哭不闹了的小脸狠狠扎了一下。
CTMD!
本来就是重生者,能多活了一年多,值了!
被某种未知但却似曾相识的情绪激的双目赤红,杨默一咬牙,将树枝丢进了海里,然后双手一扶、一撑、一踩,就要跳进海里。
孰料经过了几分钟的刺骨海水浸泡,他的大腿肌肉已然开始抽筋,刚刚踩上栏杆,立马就滑摔了下来。
MD,废材!
杨默摸了摸被磕破的嘴巴,被那抹鲜红刺激到,眼神变得越加凶戾起来。
再来!
学著流川枫对待樱木的手段,狠狠给自己的小腿肚来上一脚之后,杨默再次颤颤巍巍地爬上了栏杆。
瞧准树枝的位置深吸一口气,正打算纵身往下跳的时候……
随著一声惊呼声,他被一阵巨力扯了回来。
“谁TMD扯我!?”
宛如受伤的独狼,杨默扭过头来,眼中凶戾的红光,让来者打了一个寒颤。
“那个……杨科长,你现在状态不好,就别下去了!”
一名身穿默默百炸工作服的家属咽了咽口水,然后哆嗦著赔了一个笑脸,然后瞅了瞅杨默已经浑身打摆子的身体和嘴上那个肿起来了的伤口。
看见那抹熟悉的橙白相间,杨默眼中的凶光渐渐散去,正想问些什么的时候。
噗通~
一道矫健的身影从他旁边一跃而下,然后扯过树枝,快速地游向海里的三人。
“这位是……?”
杨默疑惑地瞅了瞅海里面那道连棉衣都没来得及脱下的身影,疑惑地看著眼前这位身体有些肥胖地西南家属。
似乎一点也不忌讳,这位女家属一边快速地脱下棉制的工作服,一边朝著杨默说道:“这是店里的顾客,听到要过来救人,就一起赶过来了。”
“顾客?”
杨默大感意外。
家属侧头用嘴巴努了努:“是啊,顾客,跟我们一起赶过来的还有好几十号人呢……这些都是自己有自行车的,那些没搭上车的,还在后面跑著呢,一会也该到了。”
说著,女家属瞅了瞅正扑腾扑腾跳进海里救人的员工和顾客,又扫了扫岸上那群吃瓜群众,胖胖的脸上混杂著鄙夷与骄傲的神情:“杨科长可能不知道,在青岛,只有外来务工人员才喜欢到我们的默默百炸和默默百炒扎堆……这些顾客,大部分都是来自德州和兰陵的呢!”
说著,将脱下来的工作服递给杨默,示意他先将就著穿上,然后微微吸了一口气,也不做热身运动,就这么扑腾一下,踩著栏杆跳进了海里,然后快速地朝著被冲远的三人游去……
………………
拽著手上的工作服,杨默看著那一道道或是下水救人,或是咬著牙,背著那些已然走不动路的滞留人群艰难往岸上走的汉子。
不知道为何,浑身疼痛难忍的杨默忽然笑了起来。
德州和兰陵的老乡么?
或许,土狗同学那番在自己看来很有些幼稚的坚持是有道理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些人间味的淳朴底色,不该被霓虹灯抹去。
所以……
其实自己也未必需要以那些冰冷的数字,作为考虑的唯一指标?
看著一对对坐著三轮终于赶过来的白檐帽,又看了看海里那个在女家属怀里失声痛哭的小女孩,
杨默笑的很轻松,也笑的很释然……
第299章 你家那口子脑袋被驴踢了吧?
三天后,德州,新湖。
林落苏双手插著脑袋,无聊地蹬著双腿,有一脚没一脚地踩在踏板上,小游艇在湖面上懒散地漾出一道又一道的波纹。
看著自家姐妹正看著湖边那些冰碴子怔怔发呆,林落苏歪了歪脑袋上极具恶趣味的瓜皮帽,然后流氓似的把穆大小姐搂住,然后轻佻地勾了勾对方那个充满了雕塑感但却不失圆润的下巴。
“喂,木头,你们两口子可以哈,一个让我充当免费司机,开上大几百公里把你们送到德州这鬼地方来;一个让我做免费伴游,大冬天的陪你在这破人工湖上蹬船发呆……是不是再过几天,俩就得让我去给你们做免费保姆,一天三餐伺候著了?”
当初由于天气太冷,杨默和穆大小姐脚上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冻疮,尤其是杨默,尽管事后马上就进行了处理,但脚上还是起了三个鹌鹑蛋般的冻疮,又疼又痒,让某人遭了大罪。
既然脚上起了冻疮,那自然没办法开车了,虽然两人配行的有司机和两名安保人员,这些安保人员也会开车,但杨默还是让穆大小姐给林落苏打了个电话,向她借一个司机……外加三辆大巴车。
只不过不知道这位茄子姑娘怎么想的,竟然蹬蹬瞪地自己跑过来当司机,然后足足耗费了十多个小时,把二人送到了德州。
穆大小姐下巴处被挠的有些痒,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自家姐妹:“落落,是你自己非要跑过来当这个司机的好不好,怎么现在还埋怨上了?……别说杨默了,就算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
“话可得说清楚,一码归一码,新投资公司的入驻点选在哪儿是由杨默拿主意的,他带不带你去跟当地领导洽谈也是他的权力……你可不兴把气撒我头上!”
林落苏闻言,有些憋闷地捏了捏穆大小姐的下巴。
………………
她之所以不辞辛苦地主动充当司机把二人送到德州;
一方面是因为心疼自家姐妹,毕竟这木头从小到大都被众人宝贝似地捧在手里,别说受伤了,就连油皮都没擦破过一回,眼下在自己的地头上受了那么一番惊吓,甚至连右脚上都起了一个鸽子蛋大小的冻疮,可把她心疼坏了,也内疚坏了;
再加上这年头路上又不怎么安全,害怕自家姐妹倒霉遇到情况的她,毫不犹豫地充当起了护卫的角色;
她很清楚,这大几百公里下来,真要是遇到啥情况,两个安保人员其实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但她不同了,因为她家庭,尤其是她舅舅的原因,这姑娘是有黑本本的,不但可以合法持械,真要是遇到突发情况,她也绝对不会有那么多顾忌,先啪啪啪了再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这个临时护卫,能起到的作用,十倍于那两个安保人员。
但另一方面,她之所以肯委屈当这个司机,也是想见识见识杨默这个被某几位长辈非常重视的家伙下面会怎么做。
杨默既不考虑入驻青岛,也拒绝了考察莱阳的事情,她当天就在穆大小姐的嘴里知道了。
在愤怒自己的一片好心变成驴肝肺之余,她也很好奇这货为什么会对德州这个县级市产生如此明显的倾向性。
嗯……
没错,虽然德州是华北的交通枢纽之一,德州扒鸡也很出名,但实际上,在94年之前,德州仅仅只是一个县级市而已……不但如此,在去年,也就是1989年的时候,下辖的商河、济阳两县和齐河县的桑梓店、大王、靳家三个乡也都被划归JN市。
可以说,德州这个老工业区在茄子姑娘看来,简直糟的一塌糊涂。
资金贫瘠,支柱产业单一,结构失衡,工业历史负担重、活力不足,GDP连年下滑……等等等等。
总之,除了因为行政级别低,杨默容易取得足够的主动权之外,便再也没有什么可取之处了。
但既然穆大小姐的父亲如此重视这家伙,甚至连自家父亲也好几次提及杨默的名字,那么这只癞蛤蟆显然没那么简单。
也就是说,他对德州显露出远比青岛、济南和莱阳更胜一筹的倾向性,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这让骨子里争强好胜的茄子姑娘非常好奇,好奇这个自己怎么看怎么不爽的家伙,究竟想要拿著穆丽雅父亲以及几位叔叔冒著诺大的风险争取过来的十个亿资金想要折腾什么。
只不过很可惜,杨默在德州将养了一个早上之后,便直接孤身一人与德州这边的主管部门接触去了,别说她了,就连穆大小姐都被对方以养伤的名义强自留在招待所休息。
不但昨天如此,今天也是如此。
这很让她恼怒,但又无可奈何。
虽然她隐约猜到,杨默之所以会独身去与主管单位接触,肯定是会狭资提一些过份的要求,但又不想让两人知道;而这些要求,又肯定与杨默未来的计划有著莫大的联系,甚至是关键点;
但对方的行政级别比她高,而且又是这个项目的真正决策人,因此杨默不带她们玩,她也没有丝毫办法。
…………
听到自家姐妹很有些不满的抱怨,穆大小姐有些黯然地轻叹了一口气。
茄子姑娘能想到的事情,她自然也能想到,甚至凭借着对杨默的了解,她能联想到的事情更多。
其实杨默以前并不会这么顾忌自己的,这个总是会以某种灰色视角去看待商业和人性的男人,其实没少在过去的接触过程中,教导自己一些其实并不容于主流价值观的风控手段。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