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默大手一挥:“酱驴肉有啥好热的,把烧饼拿出来烤焦一下就成……来来来,我给你演示,直接丢天然气炉沿上,一分钟不要就焦了!”
小徒弟赶紧制止了他:“有冻疮的人别坐火炉旁,不然一会儿又该痒了,乖乖坐在沙发上,我来烤!”
说著,白蒙蒙一边拆开箱子,一边吐槽道:“师父,吕姐姐一搬出去,这就跟鬼屋似的,一点人气都没有,老鼠钻进你冰箱里都能哭著出来……也亏得这几天上你这串门的人多,总算攒了点吃的,要不然我直接怀疑你是不是会被饿死在屋里!”
杨默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什么叫被饿死在屋里?这不是脚上起冻疮不方便出门么?再说了,老夫又不是没有徒弟,有你这个乖徒弟在,我还怕没东西吃?”
白蒙蒙闻言,高兴了起来,骄傲地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膛:“那是,早上刚从兰陵那边出差回来就听说师父你回来了,脚上还生了一大堆冻疮,我一猜就知道以师父你的懒样,肯定不会迈著那双臭脚跑食堂里去打饭吃……这不,担心您老人家被饿晕,我行李才刚放下,就蹬蹬瞪地跑过来了。”
说著,小徒弟笑嘻嘻地将一个烤热的烧饼递了过来:“怎么样师父,我这个小徒弟够有孝心,没白收吧?”
杨默不轻不重地给她脑袋上来了一下:“什么叫以我的懒样肯定不会跑到食堂里打饭吃?有你这样编排自家师父的么!?”
接过那个酥脆的烧饼咬上一口,空荡荡的肚子总算有了些许安慰,杨默一本满足地点了点头:“还算不错,这个徒弟没白收。”
白蒙蒙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扫了扫房间里的那一大堆箱子,有些不满起来:“公司这些人也真没眼力劲,师父你好歹也是一个大科长,还是默默百投的科长,平日里想要给你送礼都找不到机会呢,眼瞅著春节这么好的时节,这些人竟然就只给你送了些不值钱的水果土特产……眼瞎么不是?”
这年头给不同的人送礼,有不同的讲究。
如果只是一般的朋友,只是一般的人情往来,那铁定是朝“大”了送;也就是送一些份量看上去很大,但实际不怎么值钱的水果、食物、营养品之类的……这样既能显得自己有诚意,又能让对方觉得有排面。
但如果是有求于人,则往往会用“大+小”的方法……也就是提著两箱很寻常的水果过来拜访,但实际上真正送礼的真正大头,却是身上揣著,又或者是隐藏在水果箱的“小礼品”。
这些“小礼品”根据实际情况而定,可以是塞在月饼盒里的毛爷爷,可以是客人不小心落在茶几上的手表,也可以是保健品里自带的999黄金大奖……当然,最常见的则是压在箱子底的一张不起眼的小卡。
当然,上面说的是特殊情况,只有真正到了有求于人的时候才会这么干;如果只是巴结一下领导的话,一般藏在大箱子里的“小礼品”往往会是一些名烟、名酒,又或者是极具针对性的名牌渔具、名家书画、时髦的国外货品等等。
因此,杨默这一屋子没动过的箱子虽然看上去唬人,但在懂行人的眼里,却是一堆破烂……这几十箱水果和土特产又能值几个钱?
里面真要是有什么小礼品,箱子早就该被拆了,又或者只留半箱货才是,而不是这么一副完完整整的模样。
听见自家小徒弟吐槽,杨默有些好笑地瞅了她一眼:“这些东西有1/4是公司发的,剩下的都是夏留通销社和第五农场送过来的礼品。”
白蒙蒙一呆,脸色却有些苦了起来。
夏留通销社和第五农场属于是杨默的嫡系单位,因此逢年过节地送点礼品过来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尤其是夏留通销社,在杨默还没出人头地地时候就已经是逢节必有礼品了,而且素来以量大心诚著称。
所以,两家熟知杨默性格的单位,一股脑地送过来几十箱符合杨默喜好,但却根本不值几个钱的礼品,一点也不奇怪。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杨默说的很清楚,他只收了这两家单位的礼物,就连新挂靠的喜相逢罐头厂的礼品都没收。
这可是被杨默列为重点扶持对象的挂靠单位,连喜相逢罐头厂的礼品都没收,那其余人就更加不可能了。
原本白蒙蒙以为是公司的人察觉风向不对,所以自家师父遇冷,屋子里没有任何一份具有份量的礼品。
她本来还想著借著这个话题好好劝劝自家师父不要跟张伯伯冷战下去了,
结果……
好嘛,搞半天不是师父遇冷,而是他根本就没收其余人的礼物啊!
也对。
自家师父现在火候已成,手底下的一众项目关系着数千职工家属的饭碗不说,他自己本身也是钻探公司是不是能够跨过今年这道坎的关键,公司上上下下怎么可能没眼力劲到这种程度?
即便没有这些因素在里面,仅凭东营那边冒著诺大的风险,第一批就挤出了十个亿的天量资金交给杨默来打理这一件事,就足以让杨默家的门槛被踏破了。
想到这,白蒙蒙愈加的烦闷了起来。
跟张文顺陷入冷战后,杨默虽然对她的态度一如从前,该教的东西依然毫无保留地去教,该骂的时候依旧骂,该开玩笑的依旧还是会跟她开玩笑……可以说,杨默这个师父当的是尽职无比,任谁也挑不出一点毛病出来。
但白蒙蒙却知道,有些事情却是不同了。
自打杨默在会上拒绝了来自贵州的那三个亿资金之后,不管是张文顺还是白蒙蒙,对于杨默会不会履约与他父亲联动,都产生了一定的动摇。
或者说,杨默最终还是会介入到铜仁地区的扶贫项目中来,如何个介入法,以及是不是会用本地资金去介入这些项目,他们心里其实并没有底。
而偏偏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又很大,大到直接关系着白蒙蒙父亲以后交出的成绩单上到底是60分还是90分。
白蒙蒙很清楚自家师父的这种微妙转变,结症在哪儿。
可自家张伯伯对于这件事,却显露出了迥异于寻常的坚持,至今没有对杨默进行解释,也没有任何坐下来推心置腹聊上一场的意思。
每逢白蒙蒙扯到这个话题,张文顺都是润了过去,然后告诉她,等老王总上任后,一切都会慢慢走上正轨的。
老王总上任后就会走入正轨?
对此,白蒙蒙一直持以保留态度。
她对那位老王总所知不多,也不知道那位老王总究竟有多大的本事,更不知道那位老王总回归之后,对待自家师父的态度会是怎样。
但她很清楚,自家师父是一个性格很有些古怪的人,很多时候会做出一些常人根本理解不了的选择。
当初自家师父在什么都不是的时候,面对著穆大小姐和冯副总等人的诱惑,冒著职场生涯的诺大风险,毅然决然地站在了张伯伯这一边;
那么到了现在,自家师父也很有可能因为一些外人根本抓不住跟脚的原因,与强势回归的老王总顶著干,甚至与自家张伯伯彻底闹翻。
不要以为这不可能,自家师父计划把新资产管理公司的入驻地选在德州这件事情已经在小范围内传开了……不去选择各方面条件更好的青岛和济南,而把入驻地选在德州这种很有些日薄黄昏的县级市,并且还允诺今年投资额度不低于6个亿,这件事情本身就证明了自家师父的任性程度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
说实话,也就是自家师父的战绩太过彪悍,没人敢对他的决定指指点点,要是换成寻常人,公司早就开会把这种荒唐到极点的决议给否掉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默不作声?
可正是如此,白蒙蒙才会越加担心。
像师父这种无论去到哪都能搅起翻天巨浪的狠人,就算老王总是钻探一公司的缔造者,在公司拥有著无可比拟的声望,也很难压得住他。
东营那边对于自家师父的野望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老王总真要是压的太狠,把自家师父惹毛了,真以为人家不敢跑到东营去官升三级啊!?
到时候,杨默会不会被某位大美女的枕头风吹到东营去她不知道,但张伯伯和自家父亲既定的计划就此落空却是一定的。
一想到这个,白蒙蒙心里烦乱的想要发咆躁,就连手中已经撕开包装的酱驴肉,都忘记递给了杨默。
杨默见状,嘿嘿笑了一声,然后从自家小徒弟手中接过那袋驴肉,也顾不上这肉没有切片了,就这么狠狠地咬上了一口。
自家小徒弟这段时间的神情异常他看在眼里,也知道这小姑娘是在担心什么。
但一码归一码,虽然师父等于半个爹,但他却不能给自家的小徒弟承诺什么。
他现在是骑驴看戏本走著瞧,未来在这件事情上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还是得看开春后,那位老王总和某个死胖子会怎么做。
看著自家师父饿死鬼投胎似地一口驴肉一口烧饼在那狼吞虎咽,白蒙蒙好笑之余,张了张口。
虽然她知道并不合适,可能也未必能问出点啥来,但她还是想知道一下自己师父的一些打算。
正当她犹豫著该如何开口时……
哐哐哐~!
一阵刺耳的铁门敲击声传来。
得~!
敲的这么用力,肯定是熟人。
白蒙蒙看了一下自家师父脚丫子上的那几个冻疮,很自觉地站了起来,也不从衣架上取下羽绒服,就这么身著一件嫩绿色的毛衣走了出去……
………………
“咦~!好大的味!”
茄子姑娘将食指拦在鼻孔处,一脸嫌弃地看著光著脚丫子的杨默。
见到是这个雌雄难分的姑娘,杨默从沙发上拈起几粒掉落的芝麻送进嘴里,然后很有些惊奇地说道:“诶?这马上都要过年了,林小姐你竟然还没回青岛?”
穆大小姐熟练地把脱下来的大衣挂在衣帽架上,然后走过来解开茶几上的那几个塑胶袋:“我脚还没好利索,落落便留下来多照顾我几天……反正青岛那边现在也没啥事,外加还有其他人照看著,落落晚回去几天也没关系。”
杨默瞅了瞅一副臭脸的林落苏,心下有些奇怪。
与钻探公司这种石油生产单位不同,三产类的项目是越到年底越忙,比如土狗同学,这几天忙著各种盘点与备货、安全防治工作,据说每天都要加班到十点以后才能回得来,就连看望自己这个伤病号都没时间。
因此,作为东营驻青岛的三产办事处主任,林落苏同志就算麾下的一众三产项目半死不活,就算有人帮衬著负责一系列的杂务,却也万万不可能到了“没啥事”的程度。
只不过杨默跟对方不熟,不愿意交浅言深地问太多不说,他本身也没兴趣去了解这些二代们平日里是怎么管理下面的项目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大冬天饿的快,早已经饥肠辘辘的他早就被穆大小姐带过来的那份红烧牛腩和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米饭吸引住了眼光,穆大小姐这才刚解开袋子,他就端起盒饭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了起来。
白蒙蒙看了一眼正在一脸开心盯著自家师父著的穆大小姐,撇了撇嘴,然后面无表情地从衣架上取下羽绒服穿上,然后推开杨默的卧室,麻溜地扯下臭烘烘的床单和被套,抱捧著走到了外厅,一股脑丢进那台不知道有多少天没用过的洗衣机里。
土狗同学搬出去后,已经退化到毫无自主生活能力的杨默迎来了巨大的生存危机,她这个徒弟要是不来帮自家师父收拾一下屋子,不出半个月,保准变成垃圾堆。
把小徒弟出去前对穆大小姐那抹隐晦而浓烈的抵触情绪看在眼里,林落苏听到外厅传来的电流声,忽然笑了起来:“杨默,可以哈,这正宫还没娶进门呢,就已经开始在养著小的了……旧时代的地主老爷也没这么会玩的吧?”
虽然刚才进门的时候,穆丽雅便向她介绍了白蒙蒙,说是杨默的徒弟;
但无奈白蒙蒙这小姑娘虽然颜值略逊穆大小姐一筹,却也是个人见人爱的小美女,尤其是她身上那股带著山野气息的灵动劲,在齐鲁这地头上更是罕见到不行。
因此察觉到对方对自己姐妹的排斥,下意识地,林落苏免不了就朝著歪处想去。
没法子,进入八十年代后期,“要想会,跟师父睡”这句话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尤其那些具有一定技术门槛的岗位,这种情况更加明显。
杨默的那一身本事有技术门槛么?
对于后世人来说,未必算得上什么门槛,但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却无疑是个高得吓人的基数门槛。
所以嘛,收了这么漂亮一个小徒弟,那就由不得别人多想了。
孰料林落苏这话刚说出来,就觉得屋里的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林小姐,请自重……这里不是东营,白蒙蒙也是我正儿八经的徒弟,你嘴上要是再没有个把门,就别怪我逐客了!”杨默表情阴冷,一双眼睛漠然地盯著林苏落。
他不管东营那边究竟是怎么个乱法,也不管刚才这话是这姑娘一时嘴瓢呢还是真的这么想,但很显然,这话触怒到他了。
天地君亲师,“师”字虽然排在最后,却也等于半个父亲,林落苏这话无疑是在污蔑他乱了伦理。
他杨某人虽然在男女之事上压根底称不上什么洁身自好,但做人最起码的底线是要讲的……他姓杨,也很喜欢古校长演的杨过,但却从来没打算成为杨过。
穆大小姐也是赶紧挽住了自家姐妹的胳膊:“落落,别乱说话,白蒙蒙是递过拜师茶,行过拜师礼的,不是那些随便挂个名号的徒弟。”
递过拜师茶的正式徒弟?
难怪杨默一副想要给自己脸上来上几耳光的表情。
察觉到自己的错误,林落苏讪讪笑了几下,然后很光棍地拱了拱手:“是我嘴瓢了,该打!该打!”
说著,朝著自己脸上轻轻来了两下。
由单位指派跟著学习的那些徒弟或许会跟自家师父发生些不清不楚的事情,但像这种正式递过拜师茶,行过拜师礼的正式徒弟却基本不可能这么荒唐。
人家是半个父女关系,你在那凭空嚷嚷些有的没的,也难怪人家会发火。
见到这姑娘如此光棍,杨默鼻子里哼了哼,终究还是没再追究这事了,但对于这位女二代的印象,却是越发的恶劣了起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气氛中的尴尬,林落苏挠了挠短发,开始岔开了话题:“喂,杨默,左右没啥事,吃完饭过后出去活动活动呗……来钻探公司三天了,整天在这巴掌大块的地方窝著,你们就不觉得无聊?”
杨默不徐不疾地往嘴里刨著饭:“不好意思,我脚上不方便,你真要是无聊,让穆大小姐陪你出去逛逛呗。”
察觉到杨默对自家姐妹称呼的变化,扫了扫旁边依旧微笑著,但笑容却没有那么自然的穆大小姐,林落苏转了转眼睛:“就是因为脚上有冻疮,这才该多活动活动啊……你难道不知道,血液循环的越快,冻疮好的也就越快?”
说著,林落苏笑吟吟地看著杨默的那双光脚丫:“话说回来,你这冻疮也都快一个星期了,现在还这么大个,想必又痛又痒的,遭老大罪了吧?”
“啧啧,你看看我们家木头,跟你一起得的冻疮,现在已经不痒了不说,连走路都基本利索了……所以嘛,让你出去活动活动是为你好,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你总不能一瘸一拐地回家看自个父母吧?那得让父母多揪心啊!”
听到父母这两个字,杨默犹豫了起来。
好像……
有那么点道理?
“可是这大冬天的,出去也没啥好玩的啊,总不能就这么瞎逛著吧?”杨默摊了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