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充满割裂感,已经经历和目睹了不少事的她,当然知道“何不食肉糜”和“皇帝干活用金锄头”的现象比比皆是。
事实上,在国企一系列,每一个大型国企都是一个独立而半封闭的小生态圈子,在这些小圈子里,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消费观、行事风格、乃至于通用语言都有著极为明显的差异……这很有些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的意思,但实际上又要复杂深刻的多。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同样是齐鲁石油系统一员,同样是与钻探公司相邻且关系密切,位于县城边郊的临邑炼油厂那边,如今许多人已经开始睁眼看世界了,不但对国际的油价波动了如指掌,平日里经常聊的也是诸如“厂里面下一步到底是该扩产PTA去做期权呢,还是加大乙二醇的产能满足内需”之类的话题,甚至单位里最受欢迎的活动之一,竟然是包括英语阅读和朗读在内的技能小比武(不是崇洋媚外,而是如今许多论文和先进仪器的操作说明书,用的都是英语)。
但位于镇上的采油厂,职工们最热衷的话题却是各种各样的男女八卦,以及几年会放出多少个转正名额、如何去走门路、年底的福利究竟会不会有缩减之类的东西,甚至就连新闻联播,他们都懒得去看;在他们看来,自己这一辈子不出意料的就这么窝在采油厂这一亩三分地里,天塌下来自然有个高的顶著,大部分人干的活计也从来不需要考虑什么提升技术水平之类的……外面的变化,关我屁事!
虽然都是扎堆在一片地方上的企业,彼此直线距离甚至不到5公里,但不同的环境造就了不同的群体文化,两群职工之间的眼界开阔度、价值倾向、行为导向可谓是天差地别;
一边是对著世界有著一定认知,对未来有著无数憧憬,摩拳擦掌想要博浪一番的“好战分子”;
一边是认为“这个世界就是这副鸟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依照著惯性精心钻研著蝇营狗苟之术,死活不敢踏出小镇一步,甚至对外界有种极大惊惧之情的乌龟;
这个世界的参差,大约莫过于此了。
听到自家师父提及这个问题,小徒弟隐隐的明白了杨默之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果不其然,杨默见她点头,继续说道:“其实我之前也跟你谈及过这种现象,非要用一个比较合适点的词语来形容的话,我愿意称之为茧房……不过与最常见的信息茧房不太一样的是,这是一种生态茧房,处理起来无疑是要更麻烦的多。”
“我们都知道,随著国家的改革进入深水区,各家单位终究还是要打破温室,放在自然界里熬一熬寒冬的;”
“但是这层温室怎么打破,却是大有讲究……”
“常见的有通过行政方式硬推改革,然后把这些花花草草全部丢到自然界里面去……这种做法,效果虽然达到了,许多人但却免不了会心生埋怨,认为自己是那只被无辜抛弃的小兔子;”
“但其实还有一种做法,就是让人先掀开温室的一角,赤果果地逼著这些花草们体验一下外面的寒风,打碎他们对于可以长久待在温室里的幻想,然后再用一种恐吓式的手段让他们接受未来的现实,等到心理建设做的差不多了,再把温室大棚给掀开……这样做,虽然是恶人行径,但下面人的怨憎之情,到时候反倒是会小得多。”
白蒙蒙了然:“所以,卓部长非要让吕姐姐同行,就是想要让她做这个恶人?”
杨默点了点头:“你吕姐姐长期活跃在第一线,对于市场上的各类现状都非常了解,我说过,真实才是最有力量的话语,你语重心长地说上三天三夜,不如把冷冰冰的数据摆在他们面前,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废材,然后接受不改革就等死的残酷事实……有些话,甚至是有些数据,领导说了其实并不会起到多大的效果,反倒是第三方的权威人士说出来,才更具有说服力和震慑力。”
敏锐地把握住了“第三方权威”这个重点,白蒙蒙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有些好奇:“师父……你觉得,吕姐姐会怎么给欣欣塑料模具厂的那些职工浇冷水?”
杨默嘿嘿了一声:“这有什么难猜的?那丫头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那肯定不会跟那些职工们说什么大道理,而是直接以具体工作入手,一点一点地指出他们的不足,然后敲碎他们所有的幻想。”
说到这,杨默想了想,继续说道:“比如,根据我们统计到的资料,欣欣塑料模具厂那边第一生产车间的器械就是些简单的锣床和车床,以机械工厂自制件压模、铸造模为主,生产的产品也全都是纽扣、牙刷等小型简单日用品塑料用品;”
“那些锣床和车床全都是些6、70年代的设备,精度差的一批,哪怕是最简单的纽扣,一百个里面也有五六个中间的穿孔都是半堵著的,消费者买到手后,还需要用针把上面沾著的塑料挑开才成……这放在十多年前的物资极大缺乏年代或许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到了现在,有几个消费者乐意费这事?”
“所以如果不出所料的,你吕姐姐肯定会对此大批特批,然后拿出市场上这类产品的商家数据和销售数据来,赤裸裸地告诉他们,如果不换设备,不换工艺,在越来越成熟的竞争市场上,这一块的业务就是死路一条……事实上,欣欣塑料模具厂这几个月来生产牙刷之类的订单基本上都是来自兄弟单位,用途也是当成职工福利发放,市场竞争力也的确是弱的一匹。”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想要更换设备,那就需要大量资金,你要知道,哪怕是二手的国外车床,那也不便宜,这两年效益一直不好的欣欣塑料模具厂哪来的钱买?”
轻轻夹了一筷子野葱酸菜放在嘴里,龇牙咧嘴了一番后,杨默这才有些敬畏地将那盘野葱酸菜往外推了推:“所以,话题就很顺利成章地转移到了他们厂的第二生产车间……也就是生产游戏机外壳、随身听外壳、磁带外壳这一类工业塑料配件的车间,这一类产品如今的利润还算可观,只要订单足够,就能源源不断地提供收益;”
“可问题是,德州地区如今的这一类订单,大部分都是属于来料加工业务,而且大部分都是来自于日韩的配件订单,虽然欣欣塑料模具厂的第二车间里有十几付相对比较先进的火花机、线切割机和CNC(电脑锣),但毕竟不是什么非常高端的全自动车床,因此,工人的技术操作水平和生产管理就成了良品率的关键。”
耸了耸肩后,杨默从裤兜里掏出一个BB机,然后指著上面的外壳说道:“别的不说,就拿这种工艺已经成熟的BB机来说吧,看见了么,外壳的塑料配件粗看起来也就两个三个,瞧起来挺简单吧?可这些塑料配件组合的严丝合缝,一点大点的缝隙都没有,这对于塑料配件的公差控制,其实是有著相对比较高的要求……除了BP机外,那些随身听、游戏机的塑料配件,莫不如此,甚至就连如今的电话座机,也开始对外壳的美观度和公差值重视了起来。”
“可问题是,通过以往的数据来看,欣欣塑料模具厂生产出来的塑料模具,能够在保证不亏本的情况下,按合约生产出足够的公差低于7丝的高精度塑料配件么!?”
“只怕是不可能吧?”
“拿不到足够的工业品配件订单,你说个毛线的攒钱换设备啊!”
“不但如此,现在乡镇上的塑料零配件厂越来越多,人家良品率比你高,报价比你低,还能按时交货,人家凭什么一定要选你这么一家不靠谱的单位来合作?在这种情况下,用不了半年,欣欣塑料模具厂第二车间的业务就会完全废掉,你信不?”
“那么问题来了,是什么导致欣欣塑料模具厂没能在工业塑料配件这块肥肉上咬上一嘴?”
“是设备不行么?”
“不是,实际上欣欣塑料模具厂在这一块的设备要比大部分乡镇企业要来的先进,人家拿著六十年代的二手设备,不照样可以做出公差小于7丝的精密配件?塑料模具又不是金属模具,加工难度哪有那么难!?”
“说到底,就是生产管理不到位,不严格,一环不严格,环环出问题,到最后你生产出来产品根本无法验收……这是工作态度问题,不是技能问题,那些职工得过且过的日子太久了,一直以来又有没有相应的惩罚做威慑,已经忘记认真这两个字该怎么写了。”
说到这,杨默不爽地哼了哼:“不要以为我这是在武断猜测,前段时间DZ市不是放出一批轻工业订单来面向社会招标么,欣欣塑料模具厂也在公司要求下参与竞标了;”
“可他们在竞标环节拿出来的样品是啥样子的?那么简单的几个塑料盆,竟然周围全是毛边,甚至就连PVC里面的颜料都没匀开,东一坨西一块的,跟坨大便似的……你要搞清楚,那些塑料盆用的是最简单的冲压工艺,甚至连吹塑工艺都用不到,弄成这个样子,除了工作态度严重缺失之外,还有别的解释么!?”
白蒙蒙见到自家师父很有些越说越来气的架势,赶紧借口:“所以不出预料的话,吕姐姐会给欣欣塑料模具厂的职工们当场算一笔帐,然后告诉他们,如果在这么继续下去的话,大约多久以后单位就会彻底倒闭,或者彻底发不出工资来?”
杨默点了点头:“那丫头既然是作为第三方过去的,对于市场上的各种情况又比较了解,那么算出来的帐,自然很有说服力……卓部长把她请过去,就是要用冷冰冰的数字让那些职工意识到再不改变的话,自己领工资的日子就到头了。”
虽然杨默没说,但白蒙蒙已经完全可以想到,届时卓玛丽一定会在旁边拱火,说出一系列诸如“公司打算让你们自负盈亏”、“兄弟单位不会再照顾你们,向你们下人情订单”之类的恐吓话语。
思路越来越清晰的白蒙蒙给自家师父又夹了一根鸭翅,然后托著下巴:“那么不出预料的,把厂子当下面临的真实境遇后,吕姐姐一定会以夏留通销社名誉社长以及招商公司高级顾问的名义,告诉对方,从今往后起,欣欣塑料模具厂就要正式与市场接轨,自负盈亏,如果生产出来的产品不达标的话,不管是招商公司还是夏留通销社,不但不会承担分销的责任,甚至基于平台品控原则,这些商品连上架的机会都不会有?”
杨默又是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要把他们逼入绝境,所谓不破不立,不把这帮子已经形成了惰性和路径依赖的人逼到绝境,他们是不会改变的。”
白蒙蒙想了想,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好吧,就算欣欣塑料模具厂的职工感到了危机,答应了改革,那后续该怎么改呢?像这样原本是全员抵制改革的单位,就算引入了领导问责制和流程责任制,那也不一定能真的见效吧?”
杨默自然知道小徒弟的言下之意是什么,当下冷笑了起来:“话说回来,你知道为什么欣欣塑料模具当初为什么会如此抵制管理改革么?”
白蒙蒙摇了摇头:“这个之前确是没怎么注意。”
杨默哼了一声:“那是因为欣欣塑料模具厂的李厂长等人,在去年的年底,以共度难关的名义,向全体职工众筹了115万资金,然后在帐务上做手脚,把这115万以经营支出的名义,挪到了其他地方!”
“哼,虽然我们知道这115万是被这些混球给贪挪了,但是绝大部分的职工却是不知道的,他们只知道自己当初借了单位一笔钱,后来单位效益不好,又承诺向总部打申请,把这些资金变成单位的股权,让他们全员持股,然后等到单位效益提起来后就可以统统拿到分红了。”
“嘿嘿,这些职工是真的对自家一亩三分地之外的事情毫不了解,这种谎话竟然也能让他们相信……除非是有正式文件,否则现在谁敢随意进行这种全员持股的股改?别说区区一个欣欣塑料模具厂的厂长了,就连我不向组织上申请的话,都没有这个资格!”
“最可笑的是,听到杜传明他们的指导小组打算进厂深化改革的消息后,李厂长他们竟然骗那些职工,说总部打算赖帐,原本丁翔任总经理的时候,已经口头答应了他们可以全员债转股,但我一上台,就否定了这个决议,并且要求他们自负盈亏,也就是说,那些职工去年年底筹措的那115万,完全打水漂了……所以,这才是欣欣塑料模具厂上上下下如此抵制指导小组,甚至不惜封厂堵门的主要原因。”
白蒙蒙闻言,额头忍不住跳了跳,欣欣塑料模具厂总共也就六七百号人,集资115万,平摊到每个人身上,那就是小两千块钱了……在这个年代,小两千块钱几乎已经是一家普通职工家庭所有的家当了,难怪那些职工摆出这么一副同仇敌忾的架势。
想到这,白蒙蒙有些无语:“那个刘厂长也真是傻叉,这种没影的事情,总部这边只要拿出证据来,向职工们公示一下,那不全露底了么?”
杨默却是撇撇嘴:“说不定人家还巴不得你公示呢,你不公示,那些职工或许还对总部存著一丝侥幸,可要是公示了,在巨大的损失厌恶心理下,他们就只能跟李厂长他们一条路走到黑了……债多了才是大爷,这道理你得懂!”
说到这里,杨默瞅了一眼很有些受震撼的小徒弟,冷笑一声:“再说了,我们为什么要戳穿李厂长他们的谎言?既然他说那115万可以债转股,那成,我们如他所愿,让欣欣塑料模具厂全员职工持股就成……左右不过是家三产单位而已,注册地在武城,交的又是地税,为师我向德州或者武城主管单位申请一份股改实验批文很难么?”
将计就计?
白蒙蒙大大地O起了嘴巴:“所以这才是卓部长邀请吕姐姐当特别顾问的最主要原因?论及全员持股,没有谁能比吕姐姐和严总他们两个更有实操经验和说服力的了……不管是紫皮糖还是食用玫瑰项目,走的都是这种双层PPP模式下的全员持股模式。”
杨默嘿嘿一笑:“不过就是区区115万的债务么,我们认就是!”
“不过你要搞清楚的是,全员持股不代表全员控股,甚至那些职工当初众筹出来的115万,放在现在到底还值不值115万也难说的很,有可能在经历过资产评估后,如今只值50完了,又或者经过改革后,能飙到300万也不一定!”
悠哉哉地摸出来一根玉溪点上,杨默意味深长地看著自家小徒弟:“小白,你要知道,人是一种功利生物,趋利避害是所有人的本能,而且绝大部分人都很难用意志克制这种本能;”
“所以,既然基于损失厌恶,当初受骗的那些职工可以不惜拿出造反的勇气把指导小组堵在厂外;那么当卓部长亲口告诉他们公司认可股转债,但是欣欣塑料模具厂和他们的股权价值需要第三方来做资产评估的时候,他们也一定会恳求公司暂时延后评估,然后主动接受改革……毕竟只有把厂子的情况改好了,自己的股份才能在评估中变成更多的钱!”
说到这,杨默耸了耸肩:“到了这一步,一切都好办了起来,能者上,不能者下,有本事优化作业排序、拉出一副具有说服力的甘特图的人,让他当厂长就是;
“有这个底气和信心在不超荷的情况下按计划完成甘特图的人,让他当副厂长或者车间主任就是;””
“有本事减少原料浪费,提高良品率的人,让他当主管或者组长就是;”
“甚至那些能够改进生产工艺,稳定降低产品公差的人,不管他之前是不是学徒工,把他那个废材师傅踢掉,把他提上来当技术工就是!”
“呵呵,我不管他们是要玩公投也好,技能比武也好……总之,只要你足够自信,任何一个人都有上台的机会,反正刚上来都是挂著一个【代】字,一切以成绩说话,能不能摘掉那个代字,在新的工资和奖励制度下拿到远超以前的待遇,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当然,有奖肯定要有罚,既然采用的是领导问责制和流程负责制,那么不管是谁,工作中出现了差错,造成了损失,那也铁定不能手软……改革是让厂子活起来的,不是让你么五么六地上台来刷面子的,举手报名之前,先想想后果再说!”
最后,杨默告诫式地看著自家小徒弟:“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这天下没有又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的道理,给那些有本事的人一个展现自己才能的机会固然很重要,但公平的奖惩机制和断崖式的工资级差,才能勾起大家伙的野心、欲望、不服,让他们彻底动起来……这才是最重要的东西,懂么?”
听著这番严重有悖于当下主流价值观的言语,白蒙蒙略显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我记住了,师父!”
第470章 死胖子,你总算落到我手里面了
十一月初五,周一。
齐鲁是个四季极为分明的地方,因此眼见著还有两天就到了立冬,气温便断崖式地往下降了起来,三天前里面套件薄毛衣就可以凑合了,但到了现在,外面不套件大棉袄,体质弱点的人简直没法扛下去。
作为一个江南姑娘,第一次感受到北方冬天威力的卓君月,远比其他人表现的更加不堪,不但早早地就把花费巨资买的羽绒服和毛绒靴给穿上了,甚至还临时买了双花色的毛线手套戴上。
那副小小身子被臃肿衣物所包裹的可怜模样,让人不由自主地有些担心……眼下还不算是正式入冬呢,这要是到了小寒大寒,那不得裹著棉被出门,手上再拎著一个火炉子?
看见近在咫尺的那排破旧水泥红砖房,卓君月就一阵苦恼。
也不知道公司咋想的,天气都冷到这个地步了,部门里的那几片破暖气片还是不肯供暖,办公室里的人虽然多,但那不走心到极点的布局,但凡你敢把门打开一秒钟,那刺骨的北风立马就能把整个屋子呼呼呼地灌上一通,
因此,真要是按照规定,在屋子里把围巾和手套摘下来,那种时不时让你体验±10°的蹦极式降温感,绝对能让人欲死欲仙!
哎~
咱们综合办好歹也是公司里面的要害部门,啥时候才能换上一间暖和点的房子?
怀揣著无尽的吐槽,刚刚从宣传科办事回来的卓君月,掀开了办公室门口那层聊胜于无的皮帘子。
咦?
刚回办公室,就发现屋里的气氛很有些古怪。
综合办如今被称为钻探公司的第二外脑和中枢神经,因此每天需要协调和处理的工作不知凡几,所有综合办的职工,不管你有没有转正,是普通职工还是组长或者主管,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跟上了发条式似的忙个不停,
想要跟其他机关科室部门似的端著茶缸悠闲地喝著热茶看著报纸打发时间?
不存在的!
可今天的综合办却跟往日截然两样,整个办公室似乎一下子就冷清了起来,卓君月习以为常的嘶吼奔走不复存在,虽然一个人都不见少,但其中大部分都是用一种略带迷茫和无措的眼神时不时地嘌向某间办公室……即便是依旧还是有不少人在忙著手中的工作,但动作却显得小心翼翼的,生怕打破这种很有些令人不安的氛围似的。
张主任又发火了?
这是卓君月的第一反应,但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虽然张主任在下属的眼中是堪称暴君的存在,每次发火都足以让所有的下属胆战心惊、如考丧批,但大家伙被骂了最多也就是催头丧气,万万不至于有这种迷茫无措的反应。
莫非是……
部门出事了?
卓君月心中一紧,赶紧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后借著脱围巾的机会,小声向旁边问道:“涂姐,部门里发生什么事了?”
正在拿著一份文件发呆的涂丽丽扭头看了这位近期罕见地被张主任表扬过几次的新人一眼,表情有些复杂。
稍稍犹豫了一会儿,这才低声回答道:“公司今天早上的会议上,调整了一下人事任命,从今天起,张主任将正式卸任总经理助理一职!”
嘶~
卓君月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张主任不再是总经理助理了?
难怪大家都一副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没有了总经理助理这个含金量十足的职位托底,部门以后的日子只怕是不太好过了。
想到这,卓君月赶紧追问了一句:“那新的总经理助理是谁?”
综合办这近一年以来,做事风格颇为强势,全然不见国企系统应有的阴软,因此得罪的人著实不见少,要是新上任的总经理助理是跟张主任不对付的人,那综合办以后就要遭大罪了。
涂丽丽却是摇了摇头:“这个不清楚,好像老王总暂时没有指定新总助的想法。”
卓君月顿时舒了一口气,然后有些奇怪起来:“那大家为什么都……这幅样子?”
虽然卸任总经理助理一职后,张主任的实际权柄大跌,但既然老王总没有指定新总助的意思,那至少说明人家对张主任还没有真的发恼,即便是综合办以后的底气没有那么足了,但凭借着张主任那元老+回归功臣的身份在那镇著,大家伙或许会有些灰心丧气,但万万不至于这么一副马上就要被抛弃的可怜模样吧?
涂丽丽看了一眼她,叹了口气,眼中再次浮现了那种复杂且古怪的神色:“那是因为,张主任卸任总经理助理一职后,公司又委任了他一个新的职务……默默百投的新代理科长!”
“所以,知道为什么大家伙都这么一副模样了吧?”
嘶~!
卓君月再次抽了一口凉气,甚至比第一口凉气抽的还要厉害。
众所周知,如今的钻探公司,谁才是真正的第一部门?
那必然是默默百投啊!
随著他们的正牌科长很有些违背常理地升为正处级干部后,这个对内控盘著难以计数的项目资产,对外与大华公司这等庞然巨物遥遥呼应的部门,便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部门那么简单了……与其说它是钻探公司的正科级科室,还不如说他是钻探公司的“分公司”更合适一点。
而且还是那种主营业务不相干、级别基本持平,资产远超本部、却很有些听调不听宣意味的“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