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
原来,
这就是“老大”和“领导”之间的区别么?
第519章 孤注一掷?
后世搞长江经济带(第三阶段)的时候,被强制关闭的重污染企业达到了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数字,具官方统计,仅仅浙江一地,被关停的污染企业就超过了超过了一千家;整个长江区域关停的重污染企业总数更是超过了五千家。
甚至连那些大型化工企业,包括央企下级子单位在内的大型化工企业,也被迫按梯度搬迁了一大堆,不少直接搬迁到云贵川三省那边去。
这还只是官方统计,可以肯定的是,实际陆续关停的排放不达标的企业数量只会更多。
整个过程,堪称是产业大震荡,直接改写了全国一二三产业的宏观布局,更是让那些研究华夏社会经济的欧美学者大呼不可思议,甚至一度在欧美投资界造成了恐慌,觉得自己奉若圭臬的(当时)市场经济学理论和宏观经济学理论受到了严重冲击,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欧美各国的宏观经济调控与管理观念,并在未来的十多年时间里,随著华夏的快速崛起,逐步吸纳东方某国的一些先进宏观管理经验,最终使得欧美大部分国家越来越失去了原本的底色;
虽然中间伴随著种种阵痛,虽然免不了有些漏网之鱼,但从历史的长河来说,千禧年后的这几波大调整,堪称是“人定胜天”这四个字的又一次侧面体现。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在华夏,只要上层意志够坚决,几乎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当卓玛丽受到胡永波的启发,打算建议杨默以排污作为手段,悄无声息地在一众德州工业制造企业的脖子上系上绳子时,很清楚这件事绝对没这么容易的杨默,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叶涛这位战略合作伙伴。
………………
“老杨,这件事情,想法是很好的,但是……想要落实下去,难啊!”
办公室里,叶涛捏了捏眉心,沉思了好一会儿,这才长长叹了口气。
杨默定定地看著他那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疲色,看得出来,即便有著杨默的站台,这位仅是副厅级的常务最近的工作压力也很大。
没法子,像德州这种刚刚升上来的地级市,在超过七成以上的主要班子成员都是空降兵的情况下,各种乱麻麻的事情能少了才怪。
杨默发了一根烟过去:“难,也要想办法落实下去。”
“地级市的经济潜能不是原本的县级市可以比拟,最多三年,DZ市的经济总量就会呈指数级增长,届时盘子一大,大华公司的影响力就会被稀释到一个与当下不可同日而语的水平;”
“而随著招商引资规模的不断扩大和外来投资企业变多,你这位本地升上来的常务,开展工作时也会越来越被动!”
虽然德州升为地级市至今仅仅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但这两个月里,却有些许多普通人根本看不懂的调整和变化。
其中非常有意思的一点是……
或许是自己设想的东区开发计划因为杨默的不配合而暂停,原本想要重点发展的刚结构产业又没能如愿上城产基金公司的首批重点扶持名单而不得不搁置;几番折腾后,一心想要做出成绩来的尤亚坤,干脆放下身段,把招商引资的工作揽了下来,打算大干一场。
按理说,招商引资原本是有专门的副市分管的,身为副班长的尤亚坤这么干著实有些不地道,但没办法,谁叫人家是主抓经济建设的领导呢?
所以,即便这种做法在实际上很有些欺负人的意思,但还是在会上以压倒性的表决票数通过了。
而且人家尤亚坤的理由也很有说服力,DZ市的基础过于薄弱了,又是刚刚升为地级市,为了能在今年向组织上交出一份相对满意的答卷,他这个副班长必须要身先士卒地起到表率作用,把招商引资这个最难啃的硬骨头给啃下来!
如果这番话放在一年前甚至是半年前,那么杨默忍不住会给这位偏向虎山行的副班长送上一阵由衷的热烈掌声,说不得叶涛还会朝他投去感激的眼神。
无它,在1978~1990这段时间,由于种种原因,招商引资这一块的工作实在是太难做了,哪怕DZ市经过去年的一系列花式宣传后,已然成为全国范围内知名度很高的城市,却也依然如此。
但是现在嘛……
尤亚坤的这番身先士卒,却很有些摘果子的嫌疑。
可别忘了,刚刚结束的沙漠风暴对全世界都产生了巨大的震撼,在经过仔细衡量后,华夏在一些事情上已然表现出想要进行战略调整的想法。
虽然这种调整还在激烈的讨论过程中,但现实比人强,不出意外的话,华夏很快就会放宽对于外资的投资政策,并且逐步放开部分市场了。
齐鲁虽然依旧处于艰难地产业升级状态中,但却是华夏唯一一个几乎拥有所有工业门类产业的省份;
而如今的德州可以说是齐鲁境内继青岛、济南、烟台之外,第四个知名度最高的城市,因此一旦国内放宽外资的投资政策,并且表现出积极拥抱美资的态度,可以预料的是,届时一定会有大量的欧美资本和相关项目主动找上门来。
届时……
往年烫手无比的招商引资工作,算个屁啊!
………………
听到杨默那斩钉截铁的语气,叶涛苦笑了一声:“老杨,虽然咱俩认识了有一年,关系也处的不错,但是……其实你没必要在我这么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的。”
说著,叶涛习惯性地把烟灰缸朝杨默的方位上推了推:“你的情况特殊,属于是组织上特别关照的实验性试点负责人,而且你以往的成绩足够亮眼,老尤和老田他们很重视你,即便过往有些些许不愉快,但只要你肯敲门,老田老尤他们是绝对会拿出十二分的热情,把你请进去喝茶欢谈的。”
不知道是不是叶涛这位常务最近处处不顺的原因,心气神竟然全然不见去年的踪影。
面对著杨默这个野心勃勃的提议,他固然是知道这其中对于自己的好处,但却说出了这么一番令所有人惊掉下巴的话来。
杨默闻言,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沉声问道:“老叶,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叶涛摇了摇头:“也没发生什么事情,不过就如你所见,虽然凭借着城产基金公司的债款调拨,包括农村部门、水务部门、卫生部门、商务部门、城建部门这几个部门最近跟我走的比较近,但是我们都清楚,这只不过是暂时的;”
“况且在其它方面的工作上,我这个常务越来越被动,跟老田和老尤的配合也老是慢了半拍……所以,真的没必要这样的。”
听到“与老田和老尤的配合慢了半拍”,杨默顿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叶涛的这个常务,从许多方面来说,跟卓玛丽这个总助很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从职位和权责来说,的确算的上是一等一的要害,管的业务范畴也是一等一的广泛,妥妥的实权中的实权;
但这有个前提……那就是杨默愿意赋权给卓玛丽才成。
你要知道,每家公司都有差不多的制度,但凡是超过一定规模的资金和项目,都需要杨默这个总经理签字才能真正生效;
换而言之,不管卓玛丽这个总助拟批的再漂亮,但如果杨默对她呈递上来的重要文件挑三拣四,迟迟不肯在上面签字,甚至在公司的大小会上对她签字执行落实下去的工作点名批评,那她这个总经理助理也只是个笑话而已。
所以,从叶涛刚才的只言片语来看,他可能也面临著类似的情况……或许现实情况没这么严重,常务在具体工作中也不可能如同总助一般沉沦到如此被动,但这趋势却是朝著这个趋势在发展。
大脑迅速转动,杨默的表情却是一脸严肃:“老叶,这种话就不用再说了,我还是那句话,我之所以坚定不移地选择与你打配合,不是别的,而是因为我的根在德州,你的根也在德州,而他们或许五年之后就会荣升他处……仅此而已。”
“立场不一样,著眼角度不一样,看重的东西更不一样……老叶,我再强调一遍,我需要的是一个立足于德州本身发展的战略合作伙伴,而不是一个没有长性的、可能被随时调走的同事!”
说完,杨默的语气里带著一丝浓浓的不悦:“所以,有些话,老叶你就不要再说了。”
叶涛刚才的反应如果放在一般人身上,那很正常。
毕竟无论是谁,陷入到那种被无数细线所缠绕,看不见,但却切身感受得到的被动中,都会萌生退志的。
但叶涛不是一般人,能做到常务这么一个职位的,也不可能是一般人……能做到这种位置的,或许因为时代限制的原因,在一些战略眼光甚至是经济建设能力上会有所欠缺,但论及心智坚韧程度,却绝对吊打99.9%的普通人。
所以……
如果不出预料的话,叶涛刚才其实是在做试探。
试探自己这位战略合作伙伴是否依然跟以前一样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这边;也在试探这件事情究竟值不值得他冒著诺大的阻力和风险去插手,或者说,要在其中投入多大的精力和资源。
果不其然,听到杨默的回答后,叶涛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这个世界充满参差,如果刚才那番回答是别的人说出来的,那叶涛只会觉得对方是在扯淡。
但如果是杨默说出来的,却具有充分的说服力。
无它,这货的任性表现在方方面面,你纵观他过往所做的种种,虽然一些手段的确有些坏规矩,更加毫不遮掩地表露出自己的一些野心,但你不可否认的一点是,他的确是跟许多齐鲁人一样,对于德州这片生养他的热土,有种外省人无法理解的感情。
而杨默即便是知道自己如今所遇到的被动,却依然坚定不移跟自己站在一边的理由也很充分。
田广跃和尤亚坤哪怕再占据主动,背景资源再深厚,但却有个不容回避的事实。
他们是外地空降过来的人,到德州这边来,为的只是做成绩的不说,大概率五年一过,他们就会调走高升。
也就是说,他们不但不会跟自己和杨默这两个本地人一样,对德州这片故土有著源于灵魂深处的眷恋,甚至有可能为了追求纸面上的成绩,去搞一些打激素的动作。
立场不同,所求不同,你妄想他们去考虑德州这边的长远可持续发展,未免有些强人所难;而那些可能采用的,乍眼看上去能营造出烈火烹油的繁荣,但实际上却可能产生看不见的暗伤的激素动作,无疑是杨默这种打算扎根在故土的本地人,在情感上所难以接受的。
所以……
杨默是认真的?
想起杨默这段时间一直人畜无害地宛如一个与己无关的第三者,却忽然找上自己提出来这么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套脖子计划,叶涛心里忽然有了定论。
“好吧,算我怕你了……老杨,说吧,要我这边帮什么忙?”
叶涛露出一脸无可奈何的苦笑,然后将烟头掐灭。
杨默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默默地把一些原本想要说出来的东西筛回了肚子里,沉吟了一下:“老叶,这次过来,其实只打算让你帮三个忙。”
听到杨默只打算让自己帮三个忙,叶涛脸上忍不住闪过一丝诧异,虽然现在还没出现环保部门,也没有相关的文件出台,但排污管理权这种事情已经明显涉及到了公共职能范围,因此这么一件在当下看上去不怎么起眼的事情,里面需要梳理和协调的事情何止千千万?
杨默捕捉到他脸上的那丝诧异,轻轻笑了笑:“第一,我需要老叶你在市里面的工作会议上,帮我协调一下农村基层的电网扩建工作,毕竟处理工业废水需要耗用不菲的电力,没有电力系统支持的话,后面的事情全都是白搭。”
“不过你放心,不管是新增火力、水利发电站的建设,还是电网的扩建,市里面该承担的那部分预算,城产基金公司公司这边会以发行债券的形式帮忙解决的。”
叶涛闻言,没有太多犹豫,应承了下来:“这个不是什么难事,能源、尤其是确保工业电力的稳定供应,本就是今年重头计划之一;在农村地区扩充电力输送网络虽然花费不算低,但如果老杨你那边愿意承担部分投资预算的情况下,应该可以通过。”
德州是老工业城市,升级为地级市后,也依然会以工业为主,因此扩充电力产能用以保证未来的工业生产自然就成了首当其冲的基建任务,电力配给这种事情对于下游生产企业来说固然是先天无解的巨大难题,但如果有了本地行政系统的协调,却不是什么无法跨越的天堑。
杨默见状,轻轻点了点头:“第二,我需要老叶你帮忙协调一下公安部门……放心,我不是打算借用公安部门的力量去强推些什么;相反,我是希望老叶你能让他们反应迟钝些,顺便也辩证地看待一些问题。”
反应迟钝些?
辩证地看问题?
叶涛听出杨默的话里的意思,顿时吓了一跳:“老杨,你要干什么!?”
杨默耸了耸肩:“我能干什么?无非就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借用一下群众的力量,监督和整治一下农村基层那些随意乱排污水的企业罢了。”
说完,杨默又递了一根烟过去:“在大华公司没有以债务置换模式垫装排污设备以前,那些厂子怎么干,我不管,所谓既往不咎嘛!”
“但如果大华公司承担了巨大经济压力,把那些排污设备装上后,如果那些厂子胆敢为了省下区区电费和关键配件的更换费用放在那吃灰,附近深受其扰的村民在愤怒之下,直接把厂子围住逼著他们停产,甚至冲进去把他们的老板揍个半死,想必在情感上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吧?”
叶涛倒抽了一口凉气:“所以你的意思是……?”
杨默撇了撇嘴:“法律不外乎人情嘛,公安系统的同志在接到报案后,理解理解村民的愤怒和举动,尽量避免强制举动,转而以安抚为主,不就行了?”
叶涛的嘴皮子哆嗦了几下:“可是,如果市县里的干部,尤其是主抓当地经济发展工作的干部,把情况反映上来,你让我怎么办?总不能留中不发吧?万一人家直接跑到老田那里反应情况,你让我到时候怎么解释?”
他是常务,虽然公安系统有专门的副市分管,但这一块的工作也同样需要向他汇报。
可问题是,汇报归汇报,但如果事情比较严重而他又始终不给出一个明确批复的话,人家照样可以直接向田广跃和尤亚坤汇报情况,到时候问起责来,他就麻烦了。
杨默闻言,却是嗤笑一声:“怎么办?凉拌!”
“还解释?解释什么?有能耐,咱们的老田同志直接下令秉公处理,把那些围住厂子的村民们全部带走啊……你不妨当著面问问他,他有这个魄力么!?”
说完,杨默语重心长地看著叶涛:“老叶,农村地区不比城里,不管是群体意识还是社会运行机制,都跟城里面截然不同,相应的,那边的管理机制跟城里面也完全是两码事。”
“用最直白的话来说,就是如今的农村地区存在的明显的去中心化特质……这一点,田书记和尤市他们甚至比你这个本地人更清楚!”
“所以,你放心吧,只要控制好尺度,只要没见血,屁股都没坐稳的老田和老尤同志,绝对不会借题发挥的,甚至说不得还会在会上表扬你处理方式得体,避免了激化更大的矛盾!”
要知道,94年堪称是改革开放以来最特殊的一个年份。
这一年不但正式推行了分税制改革,同样也出台了史上最严禁枪令。
这一方面直接推动了各地主管单位全力在经济建设的道路上狂奔,另一方面也极大地改变了村一级的某些状况。
要知道,在这之前,各村可是都有著不少的家伙事的,一旦引起群体对抗,那可不是后世的那么温软斯文……事实上,这些家伙事也是各村呈现去中心化特质的一个很重要的客观基础。
所以,在1991年这个档口,市以及市以上级别的主管单位,远比后世要忌讳群体事件的多,尤其是来自农村基层的群体事件……一个不小心,就会产生极为恶劣的社会影响,到时候他们的进步道路也就到头了。
不过这一极具年代特征的敏感特点,却给了杨默一个不那么拿的上台的操作空间。
他这一系的嫡系单位,在农村地区的群众基础极好,再加上有著小榆村等地的各种受害案例,发动群众监督那些乱排乱放的污染企业,并且用那些乡土气息极重的土方法去惩治那些厂子,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别拿部分村民的就业问题说事,只要杨默下定了决心干这事,他那边绝对有能力解决这些村民的生计。
只不过……
这种发动群众的做法虽然效果好的一匹,甚至跨过94年之后就不再可能再有这么有效的做法了,但后遗症却是极大。
能在行政系统里混,没有人是傻子,这种事情只要发生个一两起,谁都能看得出来是杨默在背后搞的鬼。
就如杨默之前所说,如今DZ市的经济还没起来,没人愿意就这种事去得罪杨默这尊财神爷;但一旦DZ市的经济起来了,大华公司、甚至是城产基金公司没那么举足轻重了,那么有的是人想要翻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