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丽雅皱了皱眉:“可是,你的本职岗位是央企二级单位的总经理,就算推行平稳分蘖模式,对你的实际影响也不会那么大啊!”
杨默闻言,听不出喜怒地轻轻呵了一声:“小雅,你的表述并不全面,你应该说,我的本职岗位虽然是一家二级单位的总经理,但却是一个白丁出身,没有任何家庭背景,也没有任何上层人脉的总经理,所以……你确定大范围推行平稳分蘖模式后,对我的实际影响没那么大?”
穆丽雅闻言,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却是没再说话了。
杨默低头看了她一眼,脸上却没什么气恼模样,只是用一种平淡到几乎有些冷漠的声音轻轻说道:“某本书上曾经说过,你手里有枪,我手里也有枪……那好,咱们讲法律;”
“你手里有刀,我手里也有刀……那好,咱们讲规矩;”
“你空手,我也空手……那好,咱们讲道理;”
“但如果你有枪,而我手里是刀……那么真理就在你手上;”
“如果你有枪,而我是空手……那么你手里拿著的,就是我的命;”
“所谓的规矩、道义,只有在相互平等的基础上才能说得通;”
“所以,这个这世界的真相就是,当金钱站起来说话的时候,真理都会沉默;当权利站起来说话的时候,连金钱都会退步三分;”
“制定规矩的,是最不守规矩的;在他们看来,规矩只不过是给弱者的枷锁,强者的工具罢了;”
“我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是争来的,真正的强者都在拼命的抢资源、抢力量、抢声量;只.有弱者才会傻乎乎地在那坐等分配。”
念完这段不知所云的话之后,杨默的表情有些奇妙,有些讥讽,又有些无奈:“所以,雅儿,你告诉我,大面积地推行平稳分蘖模式,对我的实际影响,真的没那么大么?”
穆丽雅表情有些复杂:“我知道你从正式成为大华公司总经理的那一刻起,就身不由己了,可是……至于么?”
杨默低下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激浪搏舟,不进即覆……现在的我不是一个人,张主任、卓姐、老严、老孙、何永义、覃鑫、李骏、张小胖,张波、李明、宋文轩、你那位闺蜜、甚至是沈大校和老叶,全都在我船上。”
“身为掌舵的船长,人家既然已经把身家性命托付给你了,图的就是个前程;我这个当老大的,总归要给他们谋点出路……至不济,也不能眼睁睁地看著他们赤手空拳地掉进水里挣扎,就算船翻了,手上能多块木板存身,总归也是好的。”
穆丽雅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却是摇了摇头:“我问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
杨默一愣,旋即明白了过来。
抬起头来,看著玻璃窗上自己脸庞的隐约倒影,失神了一下,仿佛是在回答,又仿佛是在对著另一个时空的自己说话:“小雅,你知道么,不管别人信不信,其实我从来都没多看重过我今日的身份和地位;也从来没有忘却过自己的……出身和阶级。”
穆丽雅痴痴地看著他,好半晌才悄无声息地将脑袋重新埋了下去。
“我知道了……”
第577章 我需要一个理由
第580章 我需要一个理由
1991年7月24日短信:
1、
2、
3、
(此处删除数百字)
4、海部俊树将于下月访问华夏,并计划就进一步扩大对华贷款规模的事宜谋求积极磋商(史实,后续带来了1300亿日元的一揽子贷款。)
5、随著岛国、英国、意大利等国的领导访华之后,绝大多数西方国家恢复向华夏提供发展援助、出口信贷,对华投资也不断增长,出现了继1985年、1988年之后吸收外商直接投资第三次高潮。截止今年6月,华夏全年批准外商投资项目12968个(不包括海上石油合作开发项目),外商直接投资协议额118.9亿美元,实际投资额41.9亿美元,年增长率分别为78.4%、85.7%、29.4%。到1991年底,外商在华投资企业的累计外资投入达203亿美元。1991年,在华夏工商行政管理机构新登记的外商投资企业达12400多户,比1990年增长46%。
6、截止昨日,历时一年半,阿美莉卡进出口银行向华夏海洋石油总公司提供的975万美元贷款已全部到位。
7、历经为期七天的谈判后,齐鲁石油局与海油津门分公司正式就津门-德州石油天然气管道铺设管道达成合建协议,“华北石油化工全产业带陆上管道原料输送保障网络”计划正式提出,为配合该计划,海油津门分公司的陆上终端数量计划扩充至4个。
8……
无声地叹了口气,杨默将手上这份报参放回桌子上,然后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如果说1989~1994这五年是华夏改革开放以后最风起浪涌的那五年的话,那么1991~1992年这两年绝对是这其中最诡谲多变的风高浪急期。
如果你具备著相对灵敏的信息触觉的话,就会发现今天报参上所刊登的内容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些意味深长的风向标。
放在几年前,这其中任何一条消息都足以引起一场不小的轰动,更何况一天之内同时放出七条来?
混沌!
割裂!
这是杨默此刻最大的感受。
………………
叩叩~
正当杨默努力地剖析著这些信息后面的博弈,以及双方力量强弱变化的时候,小秘书卓君月轻轻敲了敲房门,然后小声汇报导:“卓助理到了。”
杨默闻言,点了点头:“让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下身穿著黑色西装裙,上身简简单单一件小领白衬衣的卓玛丽便蹬蹬瞪地走了进来:“杨总!”
杨默站起身来,走到茶桌处,然后摆了摆手:“别整天杨总杨总的叫著了,以后没外人的时候,叫我老大,或者老弟,都行。”
卓玛丽闻言,眼睛里闪过一丝异色,整个人身上的松弛感却一下子弥散了出来。
“哟~我就说嘛,孤阳不生独阴不长;这穆家大妹子一回来,老弟你这精神头都不一样了。”
卓玛丽当仁不让地坐到茶桌主位上,一边熟稔地从柜子里掏出几个陶罐,一边带著一种已婚人士特有的猥琐朝著杨默挤了挤眼睛:“我就说今天咋没见到穆家大妹子呢,这憋了三四个月的急火一下子撒出来,穆家大妹子花骨朵儿般的人物哪里遭受的住这等摧残……该不会还躺在床上吧?”
早就习惯了这位东北水蜜桃的黄腔,杨默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小雅身上又没兼著城产基金公司的职位,等闲没事的话,你能在这栋办公楼见到她就怪了!”
随手指了指某个黑色的薄壳陶罐,杨默懒洋洋地摸出一根烟来点燃:“再说了,小雅这次回来是有重要任务的,哪怕你在大华公司那边坐班,这几天见不到她也很正常。”
卓玛丽听到杨默对於穆大小姐私人的不能再私人的称呼,再瞅了一眼杨默今天这以往绝对不会在工作时间出现的松弛感,心中似有所感。
手上却不见任何停顿,娴熟地打开罐子,抓茶、烧水:“老弟,你的意思是穆家大妹子现在就开始跟那些岛国企业对接那50亿的事了?”
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卓玛丽身子稍稍向前倾了倾,声音也压低了许多:“华东的水灾还没结束,搭建鲁冀豫工业经济协作框架这事也还没影呢,现在就去对接那50亿的事情……会不会早了点?”
即便是昨晚上狠狠吃了顿好肉,但杨默还是被卓玛丽俯身时一闪而逝的白腻晃的有些口干舌燥。
丫丫的,到底是谁发明的白衬衣这种东西,以水蜜桃这种横蛮不讲理的身材,在夏天穿这玩意,近距离不是要人命么?
有些尴尬地微微挪开了眼睛,杨默摇了摇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有些情况你现在可能不太清楚,从风向上来看,最起码创建鲁冀豫工业经济协作框架这件事情,应该是不会有多大阻力了,相反看上去最有把握的岛国那边,可能存在著一些未知的变量……所以越早接触,越早达成共识,对我们越有利。”
说完,起身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旁,拿起那份报参放在了卓玛丽面前。
看著眼前这份代表著自己未来某段时间的奋斗目标,当下的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观阅的报参,想起自家依旧远在中东的父亲,卓玛丽心绪一下子复杂了起来。
深深地看了一眼杨默,卓玛丽没去说“我现在的级别不够”这样的傻话,而是拿起那份看上去有些单薄地报纸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
嘶~!
十分钟后,卓玛丽抬起头来倒抽一口凉气:“指挥部那边要跟海油津门分公司合力打造华北石油化工全产业带陆上管道原料输送保障网络?”
看到这条消息,她立马就知道了为什么杨默会说创建鲁冀豫工业经济协作框架这件事情应不会有多大阻力。
作为四大工业原料之一,一个可以便捷、大批量输送低成本高质量的油气网络的重要性,傻子都能想得到,再加上时隔若干年后重提“华北石油化工全产业带”这几个字,明显是在暗示某些大的风向……要是沧州、衡水、濮阳这些城市的主管单位还看不出这其中的机遇,那大家也都别玩了。
但这并不是这条短信里唯一的重磅信息。
要知道,虽然海油后世被列为三桶油之一,但此刻的当下,它们在系统里其实只能算作是小弟弟,唯一的不同,就是这个小弟弟比较被看好,也比较受宠罢了。
所以,身为二哥,东营指挥部这边忽然与海油的津门分公司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达成了这种战略合作项目,那只有一个解释……东营指挥部那边终于站队了。
意识到这一点,卓玛丽悚然而惊,她不是那种对现实情况一无所知的人,自然知道这一番变化,意味著什么。
只不过……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钻探公司的那位老王总好像是南方系的吧?
一旦钻探公司和东营指挥部在某些“小立场”上发生了冲突,届时由两家单位合股成立的大华公司,以及人事文件依旧挂在钻探公司的杨默,会何去何从呢?
一想到杨默前段时间的东营之行,以及随后提出那条津门-德州油气管线,再到后来的鲁冀豫工业经济协作框架,卓玛丽只觉得大脑里一片凌乱。
饶是她自认不是思虑浅薄之辈,但却不得不承认,她真的看不懂眼前这个比她还小了两岁的男人。
但既然能被提为城产基金公司的总经理助理,卓玛丽最起码的业务素养还是有的,于是她很快地收拾好了心情,将报参上所有的重磅消息在心里过了一遍,搭建起一个粗略的逻辑框架后,立刻就明白了杨默为什么会说看似最把稳的岛国资金却极有可能出现一些未知的变量。
沉吟了一下,卓玛丽开口问道:“老弟,那你现在的想法是什么?需要我把最近的工作重心调整一下,全力协助穆家大妹子跟那些岛国企业的交涉和谈判么?”
之前关于中日药厂和中药材GAP种植等一系列项目都是由她主持谈判的,因此她以为杨默今天把她叫过来,就是想借用她丰富的对日谈判经验去帮助加速推动那笔价值50亿的远期合约……海部俊树访华是个关键时间节点,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在这之前把框架协议给敲死。
杨默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小雅怎么说也是品牌出海计划的负责人,之后更是在东京待了大半年,论及跟日企谈判的经验,估计公司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丰富的;而且这件事用中日经促会的组织名义去推动会更合适些,因此卓姐你不用去介入……退一万步讲,真的谈判遇到什么瓶颈了,你介入进去也没用,到时候也只能由我亲自出面。”
不需要我参与谈判?
卓玛丽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也对,穆大小姐这半年来在东京整日里周旋于各日企之间,干的活计可不仅仅只是在岛国的地头上卖自主品牌的产品那么简单,论及大小项目的谈判经验,只怕早就把自己甩的连车位灯都看不见了。
而且除非是杨默授权,否则自己够格上谈判桌的身份只有“德州城产基金公司总经理助理”这么一个,偏偏城产基金公司性质特殊,涉外的谈判能不直接出面最好不要直接出面,因此在中日经促会里达成共识,再由中日经促会牵头去组织双边谈判才是最合适的选择,自己就更没有上谈判桌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卓玛丽压下了心中那股小小的失落感,有些疑惑地看著杨默:“那我需要做什么?”
杨默指了指早已经烧沸过的水壶,示意再不泡茶水就冷了:“卓姐,我说过,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虽然华东的水灾还没褪去,组织上关于德州援助灾后重建工作的申请还没通过,甚至就连濮阳、商丘、沧州等城市的串联工作都还在推进中,但是我们该做的准备,却依然要细化到位……而且一定要细化到位。”
“真等到风向已定,机会向我们敞开以后再去按部就班地匆忙应对的话,那么守则之下,主动权便不再在我了。这个道理,我希望卓姐你一定要时刻铭记。”
听到杨默语重心长地告诫自己的这番话,卓玛丽敛起脸上的风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多算者胜,多筹者赢;这是个很朴素的道理,但却很少人能真的做得到……太难了。
但杨默今天那迥然异于往日的态度,清晰无误地告诉自己,自己如今坐的这艘船,正在驶上一个前所未有的风口浪尖,如果破浪而出,那么将会迎来一个自己难以想像的光明未来;但如果抵不住前面的汹涌暗浪,那么立刻就是船翻人亡的局面;
因此船上的每一个人,都需要拿出不惜一切的态度去全力应对,再难再累,也得咬著牙硬撑著。
见到卓玛丽听明白了自己的暗示,杨默点了点头,转头却问起了一个貌似不怎么相关的话题:“自打明确要在大华公司下属的三产单位推行领导问责制以来,杜传明主持改革工作也有大半年之久了……卓姐,说说你的评价?”
虽然杜传明的工作会定期向杨默形成正式汇报,但杨默问的显然不是工作成绩本身;而在大华公司各高层里,惟有卓玛丽与各个部门的部长都能在私下里聊得来,而且也亲身与杜传明一起参与过部分三产单位的管理改革工作,因此由她来做出评价,无疑会更全面和客观。
卓玛丽闻言,微微回想了一下,然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老杜这个人呢,能力是肯定有的,大半年的管理改革工作推进下来,也摸索出了一套还算有效的工作方式;”
“只不过他这个人呢,跟大部分东营出身的人一样,有些事情看的太清楚,也太过在意其中的因果,如此一来,做事反倒是显得有些畏手畏脚的……要不是老弟你这个煞神逼著他主持那些三产单位的管理改革,他又实在是不敢得罪你,说不定他早就托病修养了。”
说到这,卓玛丽轻轻叹了口气:“其实说句公道话,老弟你也别怪他。”
“老杜这个人虽然是重启高考后第一批毕业的大学生,当初也是被指挥部当成特殊人才引进的,但是嘛,时过境迁,单凭一个大学生的身份在我们系统里早就没那么吃香了;”
“而他当初既然能被分配到新成立的大华公司里任职,那么人脉背景这一块自然没什么说得过去的强项;”
“像他这种人,就算工作能力再突出,除非是到了老弟你这种孙猴子的程度,否则漫天神佛随便一个弹一弹手指,都能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眼下你让他去主持那些三产单位的管理改革工作,不啻于随便从南天门拉一个门将下界跑到灵山附近荡妖……即便是做事显得有些畏手畏,却也已经胜过九成五以上的人了。”
杨默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即便有些三产单位的管理改革推行的形式大过内容,我也始终没有真的批评过他。”
说完后,接过卓玛丽递过来的茶汤轻轻抿了一口:“卓姐,你说杜传明之所以现在干的畏手畏脚,无非是忌惮指挥部那边的种种因果而已……意思就是,其实这人的能力还是值得认可的,无非就是当下的掣肘太多是吧?”
听到杨默的问询,卓玛丽稍一迟疑,最终还是重重点了点头:“我跟老杜在这一块共事过一段时间,他虽然经常向我吐苦水,却也好几次说过他原本的计划和设想……看得出,他在这块还是有能力的。”
既然杨默问起她对杜传明的评价和看法了,那很明显,她的这番举荐意味十足的回答必然就要承担著因果。
但她并不后悔。
实话实说,她一直觉得杨默的人才选拔标准实在是太过苛刻了,要想得到他的认可,简直比过五关斩六将还要难。
天见可怜,大家都知道以杨默的能力和眼界,对于下属的要求高一点无可厚非;可你用这种选拔伙伴的标准去选拔下属,又有几个人能真的达标?
所以,即便是她知道杜传明在工作中表现出来的不够果决很难入得了杨默的法眼,她也并不后悔举荐杜传明。
杨默的人才窘境大家伙都心知肚明,像杜传明这种水平,放在外面已经是人人争抢不及的人才了;眼下风浪骤急之际,如果连杜传明这种这种人都还被认为不堪一用的话,那么杨默这边就真的是再无人可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