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剧痛传来,得意之色才剧变成惊骇。
他张开嘴想要哀嚎,却吐出一大口鲜血。
只能抬起手,死死的攥住黝黑汉子的衣领,一点点瘫软在地。
周遭围观的众人,包括前一刻还跟在凶恶汉子身后壮声色的那几条闲汉,见状齐齐向后退出一步,惊骇的望着这面生的黝黑汉子。
当街杀人的,不是没有。
可为了这么几句口角,就当街杀人,杀得还是这么个沾上就甩不掉的狗大爷,未免也……
唔,好像也没那么离谱。
黝黑汉子拿着血淋淋的短刃,脸上的表情至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
甚至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如今刃在我手,往后诸位是不是该给我上香了!”
他抬眼慢慢的扫过周遭的众人,语气很是温和的轻声问道。
但正是这份儿和气,令围观的所有人,都觉得脑后汗毛直立!
场面寂静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小声道:“大兄弟,你快些逃吧,王求盗立时就到……”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群又齐齐后退了一步。
人头攒动的北市内,黝黑汉子竟一人立足于一大片空地。
“求盗?”
黝黑汉子念叨着这个吏职,不屑的嗤笑了一声,目光在躲在人群之中惊惶不安的那几条闲汉身上停留了几息,随手将血淋淋的短刃插入腰间,合身冲入人群。
所过之处,看客避之不及!
……
“赵四叔,来得正好,快来尝尝这吃食。”
陈胜端着一大碗鸡蛋面正准备开吃,恰巧赵四跳墙而入,便顺手将还未动过的面碗塞入他的手中:“此物名叫面条,是侄儿与侄媳近日才琢磨出来的吃食,以后咱家的摊子,就全靠此物冲锋陷阵了!”
赵四面色如常的接过面碗,挑起一大筷送入口中,咀嚼了两口后便忍不住点头道:“这……面条,甚好、甚好,有干有稀,热络咸口……造价几何?卖价几何?”
陈胜按着他坐下,答道:“一斤麦能出八两麦粉,一斤粉麦粉可出一斤半面条,您这一碗,是三两面,按照市面上一斤麦两钱的价格,您这一碗,不算鸡子,只算柴火、调料、人力,不到两钱,卖两钱一碗,略有赚头。”
赵四放下面碗,犹豫了两秒,还是老老实实的说:“略贵。”
在大周,一两黄金合十两白银一千铜钱。
但因黄金与白银,主要流通于朝廷和各州郡的世家强豪之手,民间流通主要还是以外圆内方的环形铜钱为主。
而平民百姓苦于剥削与生计,一年到头能略有盈余者,已是极少数。
多数平民百姓,节衣缩食从年头忙到年尾,也不过只落得一个收支平衡……这也是为什么,无论何地一遇灾害,便会造成大批流民的真正原因。
平民百姓手中既无存款、又无存粮,能有什么抵抗自然灾害的能力?
两钱,搁在寻常的百姓手里,可能已经是一两天的口粮钱了。
“哈哈哈……”
陈胜大笑道:“今早您不也去北市卖蒸饼了吗?卖的一钱两个,您觉着,那两个蒸饼,值一钱吗?”
赵四去北市卖蒸饼,并非是出于他的授意。
他是惯于掌握大方向的人,对于这种细枝末节,他向来是不管的……如果事事都要他亲力亲为,那还要手下人做什么?
卖蒸饼这件事,是赵四昨晚回去之后,自己琢磨的。
而陈胜,则是赵四在北市杀了人后,才得到消息的。
此事虽突然了些,但他觉得没什么,不过是死了个作死的地痞流氓,正好可以打响赵四的名头,方便他尽快在陈县立足。
也算是错有错着吧。
赵四摇头:“一斤粟米可蒸六个饼。”
粟米的价钱,比小麦还要便宜。
陈胜:“那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人买?”
赵四再次摇头,表示不知。
他不过是看别人卖什么价儿,就跟着卖什么价,哪考虑过其中的缘由。
陈胜耐心的给他解释道:“会那个点出现在北市的,无外乎两种人:有钱人和没钱人!”
“没钱人,要么自带干粮,要么干脆饿着,回家再吃。”
“这些人,您卖得再便宜,他也不会买!”
“有钱人,要么没吃,就算是吃了也有可能会嘴馋。”
“这些人,只要是想吃,您就算再卖贵一点点,他也会买!”
他笑得宽和:“穷人的钱不好赚,咱们做生意,还得赚有钱人的钱!”
赵四听得一脸懵逼。
他总觉得陈胜是在说废话。
可陈胜要不说,打死他也琢磨不出这其中的道道。
最后只能老老实实的点头道:“大郎说得在理。”
顿了顿,他又道:“大郎,四叔稍后去找北市求盗,说道说道罢。”
他就是为此事而来。
他也知道,陈胜已经知道他在北市当街杀人之事。
昨夜,陈胜告诉他,办此事要拉一批、打一批。
他回去想了一宿,也没想明白该怎么拉、又该怎么打。
最终想出了乔装成贩夫去北市打探打探这个主意。
这活儿他熟。
结果到了那个点了,他怎么瞅那个叫王六的汉子,怎么觉着他属于该打的那一批。
然后就干脆利落的下了手。
完事儿了才惊觉,自己是不是给家里边添麻烦了。
杀人归杀人。
但私底下杀人和当街杀人,区别还是很大的。
“不必!”
陈胜一听他说“说道”,就感觉心慌,慌忙拒绝……四叔,杀官吏好难摆平的!
“这点小事,回头我让二伯去解决便是,您先避上一两日,待此事解决了,您再去北市活动。”
的确只是小事。
随便找个人去北市亭那里认了罪名,等风声过去了,再花点钱把人捞出来便是。
只要钱使得到位,人去了北市亭还能好吃好喝的,丁点苦头都不用吃。
在陈县,有钱有势就是可以这么为所欲为!
赵四暗自琢磨了一会儿,说道:“求盗那边既不要四叔去找他说道,那四叔今晚就去找那几条闲汉说道说道。”
陈胜一想,也行。
打铁趁热!
只要在事情解决之前,赵四不去北市招摇过市,就不大可能会有什么问题。
“可以,我会让二伯尽快摆平此事,您去见完那几个闲汉过后,回头来寻一寻二伯,后边的事儿,你们商量着来……特别是涉及到杀人的事。”
说完,他不待赵四说话,便再次说道:“好了,吃面吧,坨了就不好吃了!”
第十一章 吴石头
庭院中一树梨花已经悄然凋零殆尽。
光秃秃的梨树垂下斑驳的春光,洒落在树下的陈胜身上。
他穿着一袭宽松柔软的短打,双目微闭,双臂虚抱于胸前,已经入定许久。
他在观想。
却不是在观想血战,观想厮杀。
而是观想自己。
观想自己高大无比,头顶青天,脚踏大地。
周身气血随着他悠长的呼吸徐徐运转,如老牛拉车般,缓慢却坚定!
武道起于桩功。
桩功静气凝神、强壮气血、调解身体平衡,可谓百功之祖。
而陈胜的武道,起于杀生拳。
虽然系统所推演的杀生拳练法之中,已然包含了桩功。
但初学乍练的门外汉,却总是容易沉醉爆发式快感,一味追求杀生拳蓄势之后的那倾力一击之威,忽略了蓄势阶段的凝聚精气神的水磨功夫。
直至他发现自己周身的气血明明已经壮大了许多,却依然无法做到精气神凝而为一。
才恍然觉悟,自己还没学会走呢,就在学跑了……
是以这几日他停下了杀生拳的练习,专注于桩功。
效果是显著的!
如今他已经不单单可以激发周身气血,一股脑的轰出去。
还能控制周身气血,慢下来。
快有时候并不是好事。
慢有时候也并不是坏事。
陈胜感觉,自己离杀生拳的入门之境,已经不远了。
……
院子另一侧的水井旁,赵清坐在一个大大的木盆后,拿着一些贴身的衣物轻轻的揉搓着。
每每搓揉几下,她就忍不住抬起头望一眼梨树下的陈胜,见了他面色红润、气定神凝的样子,便又忍不住将一双明媚的大眼睛弯成了可爱的月牙。
以前还在娘家做女儿的时候,她常听娘教导,以后嫁到夫家之后,要与郎君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她知什么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