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凶悍的人影自客栈之内一涌而出。
霎时间,片片雪亮的刀刃,划破雨幕。
带起一条条断肢残臂凌空飞起。
“啊啊啊,我的手!”
“啊啊……”
四溅的殷红鲜血,混入雨水之中,顷刻间便染红了客栈门前的地头。
前一秒还气势汹汹的亭役们,瞬间一败涂地。
猪突狼奔,乱成一片。
马背上的骑士见状大惊,一边用手中长剑拍打马匹,往前冲,试图借助马匹的冲击力冲上这些凶徒,一边大声呼喊着手下,命他们反击!
但没用!
他的勇气,硬不过那二三十柄长刀。
他手下那一群窝里横的亭役,也挡不住这群如狼似虎的贼道。
屠杀,从这些贼道一涌而出时,便已开始。
拥挤在客栈外的众多亭役,几息间就像农夫镰刀下麦子一样,被砍到了十多人。
而至始至终,这些从客栈内冲出来的贼道,都没有发出哪怕一声爆喝与咆哮。
他们只是整齐的挥刀,砍翻挡在他们面前的每一个亭役。
杀散了包围客栈的诸多亭役之后,也没有丝毫恋战,直接舍了四散的亭役,队形紧密的朝着长街西端疾驰而去……西端,便是通向北城门的主干道!
……
“姥姥!”
陈虎双目往外一突,也被这货贼道的凶悍程度给惊住了!
他猛的扭过头,神情阴戾的快速说道:“大郎,祸事了,这是行伍的手段!”
陈胜瞪着双眼,眼神比他还要阴戾。
他猛地推了陈虎一把:“管他是什么手段,就算天王老子,今儿也得把他给我按死在陈县的茅坑里!”
陈虎陡然醒悟,一言不发的单手在凭栏上一撑,身形便灵活的从三楼跳了出去。
陈胜吓了一大跳,连忙冲到凭栏前,才发现陈虎是借力跳到了对面二楼的瓦面上,当即不顾猛虎堂与陈家之间的干系暴露,冲着他在瓦檐上飞速奔跑的背影高喊道:“除了你们自个儿,不要有任何顾及,死人就死人,一定要拖到援兵前来!”
陈虎没吭声,扬起左臂头也不回的朝他挥了挥手。
陈胜焦灼的在原地徘徊了两圈。
按照他的布置,猛虎堂还未完成筛选的五百来号人手,两百号人分散到了四城门蹲守,剩下的三百人全由赵四领着,埋伏在北市亭这周围。
三百人!
他本以为已经给足这伙贼道面子了!
可如今看来,只怕还是太想当然了。
就这伙贼道在客栈外的砍杀法,赵四手下那三百人真不一定顶得住。
就赵四手下那群地痞闲汉,让他们欺负平头老百姓,个个都是把好手,整起活儿来花样百出。
可要让他们去跟真正的亡命之徒死磕,只怕还没开打呢,就投降了一大半……
但现在局已经布下了,北市亭还死了这么多人,若是不能将这伙贼道人尽数留下,他昨儿个信誓旦旦的向陈虎和赵四保证的一举三得,只怕就要变成一炮三响!
“稳住、稳住,越是情况紧急,越是要稳住!”
他强迫自己坐回方几前,强迫自己不去看客栈外那一地的残肢碎片,强迫自己提起方几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上一碗水。
只可惜,无论在心头给自己做了多少心里建设,提水壶的手还是颤抖得厉害。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好像弄错了一件事!
大周……不是地球!
在地球,脑力很重要,下到个人的聪明才智,上到强大的智囊团队,都很重要,每一个庞大的布局,都是建立在庞大的数据分析之上。
在大周,武力很重要,下到个人的单体武力,上到手下的整体武力,都很重要,每一个庞大的布局,都是建立在强大的武力支持之上。
他端起水碗喂到嘴边,小口小口的慢慢吞咽。
端起时,他的手还在颤抖。
几口温热的蜂蜜水下肚,他的手便稳了下来。
“现在明白这个道理,好像也还不晚……”
他已快速的复盘了一遍,发现整件事情牵扯到的,其实都只是猛虎堂这一层马甲。
除了赵四,没有任何一条线索牵扯到行商陈家……
也即是说,只要陈虎和赵四没事,最坏的结果也只是这一个多月以来的投资,腰斩而已!
用这点投资,买这么大一个教训,值吗?
当然值!
“论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
他虚着双目,掩饰住微红的双眸,活像个输得一败涂地后又迅速重整旗鼓的赌徒:“从头再来!”
第二十八章 两头受气
“嘭。”
蒙着面目的陈虎,跳入一间院落。
在院中等候多时的赵四见状,惊讶的起身:“你怎么来了?”
他的他的人,就埋伏在通往北城门的主干道附近,等候安插在客栈周围望风的手下回报。
只是事发突然,他安插在客栈周围望风的那些喽,自然不可能有从一座座瓦檐上跑直线从过来的陈虎速度快。
陈虎一把拉过赵四,压低了声音急声道:“祸事了……”
他三言两语的将客栈外的事发经过叙述了一边,末了言:“大郎言,就算天王老子,今儿也得把这伙人给按在陈县的茅坑里!”
“这……”
赵四也惊住了,他是个莽,但不傻。
即使没见到现场,可只听陈虎这么一说他就明白,就凭他手底下这群欺软怕硬之辈,绝对拦不住那群杀胚……人多有个屁用,对方只要下狠手宰上五六个,就全散了,到时候他不被自己人给撞倒在地都是好事!
世事就是这样奇妙。
若是陈胜一味的拦着他,让他眼睁睁的看着那群贼道逃走,他说不定脑子一热,直接就领着手下的地痞闲汉们莽上去了。
倒是陈胜大力支持他上了,他反而觉得这事儿不好办了。
他绞尽脑汁的思索了几息,急声问道:“二虎哥,郡兵从南市大营赶到北城门,需要多久?”
陈虎想也不想的便回道:“消息传至,一刻钟便可至!”
“一刻钟……”
赵四扭头看了一眼院中东倒西歪、嘻嘻哈哈的一种闲汉,眼神之中阴戾之色一闪而逝:“那我便拖这一刻钟!”
说完,他转身提起门后的斩马刀,走到人群中,高声大喊道:“二三子,我才接到消息,昨日伏杀我的那伙贼人窝点,方才已经被北市亭查抄,然贼人凶悍,杀散了亭役,正往北城门逃去,咱能让这些个贼人就这么杀了咱们陈县的爷们,大摇大摆的逃出陈县么?”
“不能!”
院中的众闲汉挥舞着腰间短刃,群情激奋的高声呼喊道。
有道是人多势众,再加上赵四只说了贼人凶悍,却没说贼人到底有多凶悍,这些闲汉自然不会认这个怂……杀散了亭役?就那群废物,若不是身上那身狗皮,他敢在爷们面前大声喘气儿吗?
赵四伸手虚按,止住他们的呼喊声,大道:“二三子莫要大意,咱爷们的命都金贵,换狗命不值当,稍后咱们拦住这群贼人之后,莫要与他们打斗,手里有短刃掷短刃、有石头砸石头,短刃石头都没了,拎起贩夫走卒的扁担、蒸笼砸过去也行,总之咱们就一个目的,拖到郡兵前来,便是大胜!此事过后,大兄定然大摆流水席,谢二三子为大兄出了这口恶气!”
“这活计我们熟!”
“大兄瞧好吧,咱爷们不点头,他们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咱陈县!”
“说好的流水席啊,我等可都听见了,大兄可不能赖账!”
众闲汉听赵四这般说,心下越发的轻松,甚至都有心情与赵四开玩笑。
赵四扫视了一圈儿,重重的一点头:“男儿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口钉……二三子,走着!”
他一挥手,提着斩马刀第一个往外冲!
众闲汉见状,呼朋唤友的跟上了他的脚步。
顷刻间,周遭的院落中,便涌出了二三百人。
黑压压的人群,抄着近路朝着北城门涌去。
而陈虎,早已跃上屋檐,朝着陈家所在长宁坊冲去。
……
赵四领着人马赶到时,数十贼道已在冲击北城门。
这伙贼道速度太快,赶到北城门时,北市亭派往北城门报信的人都还在路上,但这么大一伙手持血光艳艳的长刃一看就知道不是良家子的贼人来北城门,城门吏就是再没脑子也知道肯定不能放这些人就这么出城!
厮杀从这伙贼道冲到北城门下的瞬间,就直接展开!
好在陈县毕竟是郡治,平素时节把守四城门的,也各有百二十之数。
这百二十郡兵,即便承平已久、武备松弛,战斗力低下。
但毕竟兵甲整齐,又有城防弓弩为凭。
任这伙脆皮无甲贼道再凶悍,一时半会也冲不开城门下的郡兵。
赵四领着人马赶到时,正是两方人马杀成一团之时。
他没有任何废话,直接抡起斩马刀一指,爆喝道:“二三子,给我打!”
话音刚落,他就拿着斩马刀冲了上去,手起刀落,一刀便将一名压着好几名郡兵追砍的贼道削首,滚烫的鲜血像喷泉一样从血糊糊的胸腔里喷洒出来,霎时间便将水淋淋的地面染红了一大片!
众多往日里只能欺负欺负小老百姓的闲汉,何时见过这种阵仗?
哪怕是赵四一马当先的冲了上去,一个个依然缩手缩脚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说到底,这些闲汉全是摄于赵四的凶威屈从于他,全无凝聚力可言,再者此事儿又与他们无多大干系,谁肯下死力气呢?
不过好在还是有人记得住来时赵四的叮嘱,拎起手里的短刃就朝着一个贼道射了过去:“二三子,砸他们!”
众闲汉如梦初醒,当即有样学样。
首先是手里的短刃,掷出去。
短刃没了满地找石头。
石头没了,砸开街道两侧的商户大门,冲进去有瓶瓶罐罐抓瓶瓶罐罐,没瓶瓶罐罐端走煮饭的釜,釜也没了就直接拆门板。
实在是什么都找不到了,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也能扬过去。
乱七八糟的家伙事儿,比雨幕还密集,场面蔚为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