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永昌 第26节

  “好嘞,大爷稍待,小人这就去张罗!”

  跑堂的店小二笑脸迎人的招呼完陈虎,转身匆匆下楼去。

  陈胜凭栏欣赏了好一会清晨的北市,才悠然的转身坐到陈虎对面。

  然后刚一坐下,又硬又冷的蔺草席,便破坏了陈胜心头的好心情。

  他皱着眉头,目带嫌弃的摸了摸面前的方矮几,一手油。

  再摸了摸地上的蔺草席,扎手。

  就这装修和卫生条件,可配不上陈县顶级酒楼的地位啊!

  “二伯,瞧这有余酒家的陈设,咱陈郡的这位刘大人,出任郡丞之职的年头也不短了吧?”

  出于一位餐饮商人的本能,他脑海当即就蹦出了一个去其他地方开设会所级酒楼,卷死这些垃圾酒肆的念头,并且迅速以这个念头为中心,开启发散思维。

  然而陈虎听到他的疑问,却露出了一个错愕的神情:“大郎,你不会以为,‘有余酒家’乃是刘大人辟郡丞之后,才开张的吧?”

  陈胜露出了一个疑问的神情:“嗯?有什么不对么?”

  “不对,太不对了!”

  陈虎大摇其头,而后压低了声音说道:“刘大人所在的刘氏,乃是陈县大族,世代为陈郡丞,这有余酒家,是刘大人的产业,却非是刘大人辟郡丞之后,才开创的产业……你连顺序都搞错了,不是有了刘大人之后,才有的刘氏,而是因为刘氏,刘大人才能辟郡丞。”

  “就与你前番见过的项梁项将军一样,不是他成了将军,才有的项家,而是因为项家,他才能出任将军之职!”

  陈胜一下子便从他的话语之中抓到了重点,吃惊的微微瞪大了双眼:“世代?”

  陈虎肯定的一点头,加重语气道:“世代!”

  陈胜更震惊了:“官位这玩意,还能世袭?”

  陈虎比他还震惊:“你常说要多看竹简,那你平日里看的都是些什么竹简?竟然连这都不知?”

  陈胜无语道:“家中留存的家传上记载了哪些内容您又不是不知,孩儿往日又体弱多病,鲜少外出与人打交道,如何得知……您仔细与孩儿说说!”

  “这倒也是!”

  陈虎回想起陈胜往日大门不出的模样,释然的点了点头,旋即便有些头疼的说道:“可你二伯也是个粗人,就连识字都是当年你四爷拿着棍棒逼咱识的,这些读书人的事,二伯如何能说出个子丑寅某?”

  “咱只知,朝廷的这些个大官小官,不是父传子、子传孙。”

  “便是那些个官宦之家相互勾连,推自家人出来顶替空缺。”

  “今日你推我家、明日我推你家,名头倒是说得好听,个个都是忠孝仁义之人,可拔了那身皮,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反正,咱这种商贾之家是别想做官儿!”

  “使再多银钱都无用!”

  陈胜“嗯”了一声:“咱家试过?”

  陈虎:“自然是试过,可银钱没少使,到头来连个亭长都捞不着!”

  陈胜:“那军中呢?”

  陈虎想了想,道:“军伍立足全凭本事,自然要稍好一些,可好得也不多,二五百主便是平民投军所能获取的最高官位,再往上,泼天大的战功也跨不过去,光改军户这一步,没有两代人在军伍中扛枪厮杀,便算不得真正的军户……如若不然,你伯父那一支,也不会扎根幽州军四代,才爬上区区偏将之位!”

  陈胜听完只觉心头一凉,暗骂了一声“草”,这大周的当权者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一点儿向上攀升的希望都不给底层老百姓,老子做仆役、儿子还只能做仆役?这不是往死里激化阶级矛盾吗?

  力弱如草籽,尚能顶开石砾迎向阳光雨露,何况人呼?

  这狗大周要不完,简直没天理啊!

  就在陈胜如坐针毡,总觉得屁股底下这块土地就是一间炸药桶之时,一阵铺天盖地的“沙沙”声,将他下沉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他一扭头,才发现原来是下雨了……

  遮天盖地的雨幕,顷刻间就笼罩整个北市。

  陈虎见了雨幕,心情大好的站起来,凭栏俯视偌大的北市,低声道:“真是个杀人的好天气啊!”

  陈胜认同的点头,雨水的确是会冲刷掉很多的踪迹……

  可紧接着,他的思绪却便又微微一僵。

  往日里对着灿烂的春光,他从未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此刻见了这雨幕,他才陡然想起来,这竟是他穿越大周后两个多月以来的……第一场雨!

  哪怕他前世只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连二十四节气都只记得一个大概的生意人,他也知道,春季雨水如此至少,定然是要出大事!

  “二伯……”

  他声音有些颤抖的低声道:“开春以来,有多久未曾下雨了?”

  陈虎想了想,不确定的回道:“今岁开春以来,好像只落了一场雨……大事再即,你不思量咱们的布置,关心这些有的没的作甚?”

  “有的没的?”

  陈胜被他的话给气笑了,终于没忍住问出了埋藏心底已久的疑问:“二伯,我爹在家之时,您到底是做什么的?”

  陈虎递给他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这还用问?当然是你爹说什么,咱做什么……作甚?”

  陈胜瞪大了双眼盯着他……原来你竟然是读作陈虎,写作陈赵四?

  “不作甚!”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断的在心头告诉自己,不要和傻逼一般见识、不要和傻逼一般见识:“左右咱们在这儿也只是等着看戏,您先去帮孩儿办一件紧要事!”

  陈虎:“何事?”

  陈胜:“立刻去知会咱家所有摆摊……不,是告诉咱家所有的伙计户,手头有余钱的,全部换成粮食,从今日起,咱家所有吃食摊子的净利润,只留下一成应急,其余现钱全部换成粮食!”

  “此事,您亲自去办,务必要交代各家叔伯婶娘,此事只能烂在心头,绝不可走漏风声,另外存粮地点,我会尽快与赵四叔……”

  他的话还未说完,眼角的余光便见到一骑撕碎雨幕,领着二十余名亭役匆匆而来。

  暴烈的马蹄声,在雨声之中依然清晰可闻。

  陈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喜道:“咦,大戏开场了!”

第二十七章 教训

  “北市亭奉郡尉大人令,捉拿杀人凶犯,闲等退避,若有包庇者,依律连坐!”

  “北市亭奉郡尉大人令,捉拿杀人凶犯,闲等退避……”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骑士,一边纵马狂奔,一边高声呼喊。

  中气十足的呼喊声响彻长街,所过之处行人尽皆避之不及,就如同他们身上有屎一样。

  正经人,遇到这种吃皇粮的官差,无论有理没理,显然都会退避三舍的……

  暴烈的马蹄声,直奔那一伙贼道所驻之处。

  陈胜移动目光,望向位于长街中心十字路口处那间客栈。

  那间客栈外,二三十名头系土黄色头巾、身披蓑衣的贼道,静静的伫立在雨中,宛如一尊尊没有生气的泥木雕塑那般,整整齐齐的望向直奔而来的亭役。

  拉扯到一半的桐油布,就躺在他们的脚下。

  似乎,前一刻还急切的需要它遮风挡雨众多贼道,突然间就不再需要它了。

  它若是有思想,定然也会感到错愕……

  陈胜见此到景,低低的冷笑出声:“若这都不是做贼心虚,那这世间上就没有坏人了!”

  陈虎打量着那伙伫立在雨幕中巍然不动的贼道,似有些牙痛的吸了一口凉气,低声道:“这伙贼道,有点邪门儿啊!”

  暴烈的马蹄声逼近客栈,马背上的骑士一把抽出腰间长剑,指着静立于雨中的那伙贼道爆喝出声:“兀那贼道,我北市亭奉命捉拿杀人凶犯,尔等全部束手就擒,听凭我北市亭查验,若敢反抗、依律连坐!”

  或许是词穷。

  或许是大周的律法当真如此酷烈。

  这骑士口中就像是没有新词一样,翻来覆去都是一句“连坐”。

  然而静立在雨中的那伙贼道,听到这骑士的爆喝之后,却齐齐的松了一口。

  是真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陈胜所处之地居高临下、视野极佳,很清楚的看到了所有贼道双肩微微向下一沉……二三十人整齐划一的做出这样的动作,异常明显。

  他轻轻的“嗯?”了一声。

  眼见亭役点名道姓的来捉拿自己这些人,他们非但不紧张,却齐齐松了一口气,这是什么骚操作?

  难不成……真是自己搞错了?这些贼道是清白的,心头有底气丝毫不惧?

  可就算是清白之人,突然被人扣上一口杀人凶犯的黑锅,也会本能的紧张才对吧?

  “难不成,我有何遗漏之处?”

  陈胜骤然拧起了眉头。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是直接令他目瞪口呆。

  只听到一众贼道之中,有人低喝了一声。

  隔着太远,陈胜没能听真切,那人低喝的是什么。

  但下一秒,所有的贼道都突然疯狂的涌向他们入住的客栈……他们的摊点,就支在客栈大门外,应当是花钱向客栈掌柜的,租了门前这片地头卖符传道。

  先头冲进客栈的贼道,拳打脚踢的将迎上来不知是询问还是阻拦的掌柜与店小二,打如客栈身处。

  扫尾的贼道七手八脚的从客栈大门两侧搬来一快快门板,插入大门下的卡槽,迅速合上大门。

  此等做贼心虚之举,在疾驰而来的一众亭役眼中,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一回,不需要陈胜安插在客栈周围吃瓜群众煽风点火,北市亭的一众亭役直接就冲到客栈前,四散开包围整座客栈。

  “都仔细喽!”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其实勒着健马缰绳,扯着喉咙高喝道:“勿要走脱了一个杀人凶犯!”

  那兴奋的语气,就好像客栈里的那些贼道不是人,而是行走的银钱一般。

  连带着他手下的那些亭役,也都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都不待同伴完全包围整座客栈,便已经急切的冲上去大离的砸门:“开门、开门,我北市亭已布下天罗地网,尔等今日已是插翅难逃,还不是束手就擒?”

  “咚咚咚。”

  “咚咚咚。”

  杂乱的砸门声,顷刻间就成了雨幕下北市场的唯一主旋律。

  厚实的门板,被一众力大汉子粗的亭役锤得摇摇欲坠,眼看见就要破门而入。

  霎时间,所有人的心神都被提了起来。

  这一刻,就连陈胜潜意识都觉得,只要这些亭役冲进客栈了,今儿这事儿就算是办成了!

  然而。

  还没这些亭役砸破门板,门板便从里往外倒了下来。

  一众砸门的亭役,被倒下来的门板逼得连连后退。

  下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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