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面无表情的扫过密不透风的黑压压人群,扫过那一张张又忐忑有期盼的双眼,微微颔首,高声道:“我虽在后方,但我知道你们都在英勇作战,不单单我知道,家里的父老乡亲们也都知道!”
“一时的进攻不顺,也不算什么大事,更称不上过错。”
“既然我已经回来了!”
“那就再没有任何人能挡在我红衣军之前!”
“屠睢不行,蒙恬不行……他章邯同样不行!”
“尔等散去,安心操练,静待军令!”
“来人,升我帅旗、擂鼓聚将!”
他一摆手,转身,大步走进帅帐!
帐外过万红衣军,抱拳齐声高呼:“谨遵上将军之令!”
他们满怀激动的快步离去,想要将陈胜归回的消息告知军中好友,却遇到了更多快步向中军赶来的袍泽弟兄,所至之处,便只听到各营主官按耐麾下将士赶往中军的呼喝声,此起彼伏!
炽烈的气息,以燎原之势迅速传遍整座红衣军营寨!
是日,前往红衣军营寨周边刺探军情的章邯军斥候,无一生还……
……
半个时辰之后。
红衣军六位师长、三十位团长外加行军司马范增,拢共三十七将校,齐聚帅帐。
三十七将校,分作左右两排落座,左起陈守,右起范增。
陈胜扫视了一圈,见帐中除了李信一人之外,再无一张生面空,纵然是前番扩军时新组建的三师、四师、五师、六师四师的团一级将领,也皆是稷下学宫兵科第一批学员中的佼佼者。
这些佼佼者,原本就是一师二师的营长,此次扩军,占了陈胜立下的“非稷下学宫兵科成员不得出任营团一级的军事主官”将校晋升规则的便宜,再升一级。
至于空出来的营一级的军事主官位置,则由一期剩下的老兵与二期的佼佼者出任。
截止目前,这个规则除了对于降将不算公平之外,大体上还算公平。
低层的士卒,要晋升到营一级,得先积功至连级,这就需要不短的时间了。
如今稷下学宫的兵科已经扩招,基本上排级军官中的佼佼者,就能得到稷下学宫的入学推荐机会,纵是在战时,稷下学宫的招生和教学工作也一直都没停止,这些人从稷下学宫毕业后,回转军中就是连级预备役,丝毫不影响他们后续的统兵与晋升。
而对于那些被这个晋升规则排除在外的降将,例如原先李信麾下的那些曲将、二五百主、五百主,陈胜也研究出了一套自己的安置方式:先降半级任副职,待到休战之时前往稷下学宫进修完毕之后,再择机转正。
比如曲将出任副团长,二五百主任副营长,五百主任副连……
陈胜对于这些降将没有偏见,粗暴点说都给他陈胜卖命,他不说能够绝对的一视同仁,但至少不会压着谁不让晋升。
他只是不允许红衣军内有第二个声音、第二种思想、第二种战法!
他知道,任何一个成熟的组织,内部都不可能没有派系,那是违背常理的、不健康的。
但他希望能用稷下学宫穿针引线,将红衣军打造成铁板一块,以后无论谁人统兵、谁人作将,都不能撼动他红衣军的基本盘!
只要红衣军的基本盘能稳住,他的基本盘就稳如泰山,无论往后九州的局势如何变化,他都能以不变应万变!
“范司马,你来仔细与我说说,战局的进展。”
陈胜扫视了一圈后,直接开口点将。
照理说,对于战局的进展他询问陈守的,毕竟他不在军中的时候,是陈守代他总揽全局,他遥控大军与章邯军作战的信函,都是传递给陈守,其余诸将的日常战报,也都是提交给陈守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战局的进展。
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不得不直接点范增的名……军中等级森严、上行下效,陈守当着这么多将校的面回答他的问题,必然是要向他行礼的。
他怕被雷劈!
他一开口,帐中众将校便知他心意,齐齐将调侃、狭促的目光投向陈守。
“哧……”
有人暗自里笑出了声。
霎时间,所有将校都低下头死死的咬着嘴唇,憋得面红耳赤的。
刚刚起身行礼的范增见状,索性不急着说话,捋着胡须看向陈守,只是他的胡须也一抖一抖的。
陈胜见状,仰起头看帐篷顶端,仿佛帐篷顶上有花儿。
陈守撇了陈胜一眼,扭头一拍座椅扶手,大声道:“谁在笑?有种站出来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笑……哧……”
话还没说完,他自己都笑出了声。
彻底躺平后,那些原本很难接受的东西,现在接受起来也不那么困难了,甚至还有点自得其乐。
他一笑,帐中众将校再也忍不住了,齐声大笑出声,一时之间,帐篷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他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般不会笑!
除非忍不住……
帅帐周围执戈警戒的将士们听到帅帐中传出的哄笑声,心头紧绷的炽热心神,也没有来的一松,跟着露出了笑脸:将军们都笑了,肯定是破敌在望了!
传下去,将军们在帅帐聚众大笑……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不败金身
夜。
章邯军中军帅帐之内,正值壮年,一张刀条脸脸留有浓密短须,乌黑长发整整齐齐的束在头顶扎了一个偏髻,显得很是阳刚利落的章邯,对着一点灯火,伏案处理着军务。
忽然,一名传令兵快步入内,抱拳道:“启禀将军,斥候得报,申时敌军营寨之中传出一阵喧哗之色,斥候登高远望,见敌军中军升起一面高于将旗的红底金字‘陈’字帅旗,疑似敌军主帅陈逆归营!”
章邯皱了皱眉头,沉声喝道:“再探!”
“唯!”
传令兵抱拳,快步退出帅帐。
章邯拿起拔灯挑了挑灯芯,而后重新拿起刻刀,伏到案上预备继续处理军务。
但刻刀拿起之后,却迟迟都未能刻出一个完整的字来,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叹了一声,放下刻刀,从案头堆积如山的竹简中翻出一卷。
竹简的竹牌吊坠上,赫然刻着“陈胜”两个古朴小字……
章邯将已经磨出包浆的竹简,在矮几上摊开,拿起油灯不知第多少次阅读陈胜的生平。
“真是个难缠的对手啊……”
他放下油灯,头疼的揉着太阳穴低声喃喃自语道。
陈胜的生平履历并不详尽,重点只在于他起兵后一系列战绩。
但是就是竹简上这短短的一两百字的记载,就透露出一个十分可怕的事实:陈胜自起兵至今,未尝一败!
无论他的对手是谁。
无论是主场作战还是客场作战。
无论他与对手的兵力悬殊有多大。
他都奇迹般的大获全胜!
称他一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丝毫不过誉!
而这种久经沙场却无一败绩的统兵大将,在不败金身被打破前,可以是说逢敌先赢三分。
因为他从无败绩。
所以无论他指挥作战遭遇多么艰难、多么不利的战局,他麾下的士卒都会对他有一种迷之信心,认为他终究会反败为胜,率领他们走出困境!
而这种迷之信心,是全然不讲道理,也是最难以击破的,就算是有人抓着他麾下将士的耳朵大吼:‘醒醒,你的将军已经败了,彻底败了’,在没有眼前看到之前,他们也都是绝不相信的。
偏偏,陈胜不但是一个从无败绩的统兵大将,还是一位极擅整活儿的奇兵大家!
他那些神出鬼没,总能出人预料之外的用兵之法,章邯单单只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难以招架……
初次独领一军,就遇上这样难缠的对手,他感觉到压力山大!
‘看来,还得再稳健一些……’
章邯心头思索着,‘只要能拖住陈郡兵马,维持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殿下那里便算有交代。’
‘至于如何击破陈郡兵马,还是交给王翦老将军去头疼吧!’
‘朝中三路大军围剿太平道,都败了。’
‘我若初次独领一军便获此胜了,也太过出风头了些……’
他心头拿定主意,决意高挂免战牌,无论陈胜如何搦战,都坚决不与之决战!
若朝中催战催得太紧,就打两场小战役应付应付。
他有整个大周朝廷为后盾,就算是耗粮草也能耗赢陈郡兵马……
若是粮草不济事,必须得班师回朝,那也是非战之罪!
朝廷与太平道那么多与陈郡兵马交手的大将,都折戟沉沙了。
他若能将麾下这十五万军囫囵的带回帝都,纵然未胜,亦是大胜!
摆烂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章邯潇洒的将手里把玩的刻刀往案几上一拍,处理军务、处理军务,处理个军务,睡觉睡觉!
他起身步履轻松的走到床榻下,脱去鞋袜板板正正的躺下,拉过兽皮被给自己盖好,然而舒舒服服的合起了双眼,睡意汹涌而来……
“轰。”
帅帐之中呼声刚起,一声晴天霹雳般的巨大轰鸣声,突然砸向。
章邯猛地一个激灵,从床榻之上滚落在地,失声惊呼道:“何处打雷?可是下雨了么?快快传令保护粮草……”
帅帐之外,一片凌乱的脚步声。
下一刻,一名惊恐交加的传令兵快步冲入帅帐中,抱拳高呼道:“将军,敌军杀将过来了!”
“什么?”
章邯失声惊呼了一声,赤足“噔噔噔”的冲到传令兵身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神色狰狞的怒喝道:“你说清楚,敌军又是如何杀将过来的?斥候呢?斥候是干什么吃的?”
“肥肥肥……将军……”
传令兵看着近在咫尺的狰狞面颊,回想起军中流传的传令兵汇报不利战报被主将怒而斩杀的传言,紧张得舌头直打结:“敌军、敌军先锋,是从河对面打过来的!”
“什么?”
章邯心中一惊,猛地想起了什么,脸色“唰”的下惨白一片!
……
浩大的先天八卦阵盘散发出蒙蒙玄黄微光,照亮夜幕。
陈胜安抚着座下战马,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前方波光粼粼的江面,以轻舟为桥基,即将完工的三座浮桥,低喝道:“范公!”
范增听言,毫不犹豫的一挥羽扇,须发狂舞的怒喝道:“震九四,震遂泥!”
话音落下,玄天八卦阵盘玄黄光芒大作。
霎时间,河对面大地震颤,地龙翻身,千百道丈高土浪浩浩荡荡朝着九尺高的寨墙席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