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死乃公了……’
这大抵就是这两支二军将士们,接到反击军令之时的内心活动。
这厢两支二军偏师如同猛虎出栏一样嗷嗷叫的扑了过去。
而对面的徐州黄巾军们还沉浸在虚假的强大与虚假的优势当中,压根就没想到敌军非但不投降还敢发动反击,当场就跟被扎破的气球一样,直接现了原形。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了,鼻青脸肿的黄巾将校们收拢残部、重整兵线、痛定思痛,准备沉下心来认认真真的和敌军开干之时,后方大营被“死而复生”的蒙恬一锅端儿了噩耗传来了。
天都塌了!
先前“蒙恬战死”,二军演示了一遍主帅阵亡对士气的致命打击。
这会轮到徐州黄巾军。
且不再是演示了……
一夜之间,攻守易位,猫鼠转换!
六万二军将士追得十万徐州黄巾军丢盔弃甲、哭爹喊娘!
……
“啾!”
神骏的金雕灵活在碧蓝的天穹中盘旋了一圈,掠向远处一望无际的山林之中。
陈胜从天而降,满脸风霜之色,玄色战袍之上的血污都还未来得洗去……
听到鹰鸣之声联袂迎出来的蒙恬与陈风,见了陈胜的身影,连忙上前见礼:“末将拜见大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狂热的呼喊声在尚未打扫完毕的凌乱营盘之中荡开,呼声与回荡声交织着冲天而起,久久不息!
又一场辉煌的大胜加诸于陈胜之身,令他不败金身之上耀眼光辉越发夺目,本不算太魁梧的七尺身量,在诸多二军将士的眼中巍峨得就像是巨人一般,远远的望上一眼都觉得震撼!
陈胜环视了一圈,待到呼声平息之后才正色的称赞道:“这一战你们打得很好,打出了我二军的骨气、打出了我二军的威风,我以你们为荣,王廷千万父老乡亲亦以你们为荣,现在抓紧时间好好休整,战役还未结束,还有很多的战功等着你们去领取,待到凯旋之日,我再以酒肉为二三子贺!”
在一身雄浑的真气加持之下,他的声音雄壮如力士擂动牛皮大鼓,浩浩荡荡的传遍大半座营盘。
众多二军将士听到他声音,狂热的情绪在群体效应的推动下迅速抵达巅峰,就像是人人都连干了三大碗鸡血!
这一刻,就算是真要他们给陈胜挡刀剑,他们也是一万个肯的!
“谢大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浩瀚高呼声,再一次响彻营盘。
当他们重新直起身躯来之时,所有人脸上的疲惫之色都已消失一空,亢奋得像是吃了什么虎狼大药!
原本是在走的将士,改成了跑。
原本搬不动的重物,扛着健步如飞。
整座营盘都似乎重新上了发条一样……
蒙恬作为二军的统帅,对于部曲的变化是最为敏感的,他心悦诚服的心下连声暗道“厉害”,由衷的认定陈胜能走到今时今日,当真凭的是真本事!
别说什么拉拢人心之类的。
以陈胜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威严,他还能这般认真仔细、平易近人的来收拢底层将士的军心,本身就是一件极其了不起的事!
大多数人还没取得什么值得称道的成就呢,就觉着自己已经是人上人,眼睛都长到了天上,看人都拿鼻孔看人的。
哪怕是他曾经视之为明主的吕政,也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平易近人,实际上内心孤高得如同盘旋于天际之上的雄鹰,永远高高在上,令人难以亲近……
“蒙恬!”
陈胜将目光投到蒙恬身上。
蒙恬顿觉身躯一紧,似乎他的目光有千钧重,本能的大声答曰:“末将在!”
陈胜:“抓紧时间接管所有兵马,重新建立指挥系统,此战我二军已经胜了,是时候摘取战果了……记住,我汉廷要的不只是一座座空荡荡的城池,而是这片大地上的一切人和物都要归入王廷治下,你明白吗?”
蒙恬想也不想的大声回应道:“末将明白!”
陈胜点头:“辛苦你了,去忙吧,我见完任嚣就得赶往陈留,迎战王翦!”
蒙恬愣了一秒,而后由衷的感叹道:“末将不辛苦,大王才辛苦!”
陈胜淡淡的笑了笑,目光转向陈风:“带我去见任嚣!”
陈风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
一座囚车,隔着陈胜与任嚣。
陈胜在囚车外头。
任嚣在囚车里头。
任嚣身上既未负枷、也未缠索,只是周遭围绕着百余王廷侍卫。
陈胜打量着任嚣。
任嚣也在打量陈胜。
他们隔空交手也有两年有余了,但直到今日才是他二人第一次相见。
陈胜比任嚣预料中的还要年轻。
任嚣却如陈胜想象中的一般刚毅。
“服吗?”
这是陈胜见了任嚣之后的第一句话。
任嚣反问道:“有酒吗?”
陈胜面无表情:“我军中严禁饮酒。”
任嚣委屈的争辩道:“可是古来断头之前都有一碗上路酒的!”
陈胜拧眉:“我没准备杀你!”
任嚣摇头:“可某家没准备降你!”
陈胜不解:“你真信黄天?”
“不太信!”
任嚣再次摇头:“然大贤良师与某家有再造之恩,某家若是降了你,岂不就成了忘恩负义之徒?”
陈胜的眉头拧得越发紧了:“我的耐心不多,你若是为了自抬身价才故作姿态,那就大可不必,我认同你的才能,很想收你入我帐下为将,也有信心拿得住你不惧你反我,所以你最好不要把架子端的太高,对你没好处!”
他已经过了需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服降将的阶段,再那样,自不自降身份都只是小事,关键是其他将领心头该如何平衡?
我们好不容易才打垮的敌将,你这个做大王的扭头就低三下四的去招募?置我们于何地?置浴血奋战的袍泽弟兄们于何地?
当然,以陈胜今时今日的身份与威名,他亲自出面招降,就已经算是给足降将脸面了!
任嚣再次摇了摇头:“某家知你眼下急需某家降你,借某家的名头火速收复吾徐州天军,否则便只有取某家头颅传首徐州,以彻底击溃吾徐州天军之军心。”
“若是能活,某家当然也想活。”
“然先圣有言:‘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要某家背信弃义而苟且偷生,某家宁勿死!”
“还请汉王殿下全某家忠义,某家下世再报答汉王殿下高义!”
他轻笑着向陈胜捏掌作揖,眉宇间不见丝毫不甘与愤懑,平和得就像祥和的老者。
陈胜沉默无语。
任嚣的态度,绝对是他预料中的最差的一种!
某种意义上,劝降这件事,其实就和小情侣闹分手一样。
大吵大闹的分不了,收拾行李拉黑连络方式的往往也还有挽回的余地,反倒是那些平平淡淡的和平分手的小情侣,转身后就真的再也不见了……
陈胜沉默了许久,才终于浓重的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取酒来。”
囚车中的任嚣听言,心满意足的向陈胜捏掌作揖,道了一声:“多谢汉王殿下。”
不多时,一名王廷侍卫便取了两坛子酒过来。
陈胜接过两坛酒,一并塞进了囚车里:“你我是敌非友,我便不相送了,一路走好,若有来生,别再与我为敌了!”
任嚣接过两坛子酒,像是搂着什么大宝贝一样,一手一坛紧紧搂在怀中,咧着嘴大笑道:“这狗日的世道,能不来,就不来吧……”
“有道理!”
陈胜笑了笑,抱拳一拱手:“那便不再见了!”
任嚣颔首:“恭送汉王殿下!”
陈胜转身就走,再没回头。
任嚣一掌拍开一坛,左边灌下一大口、右边灌下一大口,然而满足的靠在了囚车里,静静的仰望着万里无云的湛蓝碧空。
“真是个闭眼的好天气啊……”
……
半个时辰之后,有王廷侍卫将任嚣的首级送至陈胜面前。
陈胜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便挥手道:“交给蒙恬,传首徐州!”
“却不想这任嚣竟还是个难得的忠义之士!”
坐在陈胜下首处的陈风目送王廷侍卫捧着任嚣的头颅出帐去,很是感慨的说道,凌晨时分他候到任嚣之后,任嚣见了他身后走出的一百王廷侍卫,直接就扔了长钺,光棍儿的束手就擒。
那时,他还以为往后可能会与此人同殿为臣,这才对其以礼相待,未给任嚣上枷锁。
而今想来,他当时会降得那么干脆利落,一来是知道有那一百王廷侍卫在场,他绝不可能再有逃脱的机会。
二来,恐怕也是想见自家大兄一面罢……
陈胜不便评价任嚣的选择,转而说道:“后边儿青、扬两州,你特战局还得多花点心思,后边王廷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北线与王翦和张家父子的交战之中,无暇顾及青徐二州,一旦让宋义与刘季抓住机会乘虚而入,王廷便会很被动!”
实话说,任嚣这一光棍儿,的确整得他有些难受。
他扔下陈留与济阴郡的战局,花这么大力气来攻略徐州,除去稳定大后方的因素之外,很大原因是想要招揽任嚣入汉廷!
当前汉廷内可称之为上将的,唯有他与蒙恬二人。
任嚣原本就是他物色的第三员上将。
也是他准备放在豫州方向,震慑刘季、对垒廉颇的中流砥柱。
这下好了,任嚣光棍的求了一个杀身成仁。
却令他花了这么大心思制定的通盘战略破产。
他不是没想过寻找替代品。
但着实是找不到!
廉颇、王翦这两员老而弥坚的上将就不说了,他要有能将这两员老将弄到自己麾下为将的实力,他何须他们入帐下为将?
项羽、韩信都在幽州,幽州与汉廷治下所有地盘都不接壤,他鞭长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