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这种现象在幽州军中并非是个例,而是军龄越长,这种现象便越严重!
因为只有他们幽州军的将士,才知道他们幽州军到底是在怎样艰难的夹缝中,咬牙坚持抗击犬戎与妖族,保卫九州千千万万黎明百姓的!
他们能不反朝廷,都是对九州的大爱,在克制着心头的愤怒!
而这种克制力,在朝廷锲而不舍的打压下,正隐秘而快速的消散着。
等到啥时候克制不住了,幽州军可能就无了……
对此,他们这些中高层将领,人人都洞若观火。
但即便是他们都看得很透彻,却也无法改变什么。
因为即便是他们,也不能一边顶住朝廷的压力,一边要求麾下为了保卫九州而抛头颅、洒热血的袍泽们,流完血,再流泪……
他们也只能拼尽自己的全力,能多撑一天是一天。
就像他们那位在北疆撑了三百多年的上将军一样。
“月儿和武儿的婚事,某暂时无法应承你,这还得看两个小的自己的意愿。”
陈骜这一次考虑的时间格外的长,再开口时,月华已经洒满关外的草原:“不过明日你启程之时,便带上月儿一道吧,若两个小的能成,固然是再好不过,若不能成,就劳烦你遣人送她去陈县,去投奔她那个堂弟。”
王贲听懂了他话里的潜意思,提起酒缸饮下一口,递给陈骜:“劳烦什么的就休要再提,是某该向你道谢才是!”
陈骜一仰头,将酒缸中残存的酒液尽数灌入腹中,而后抓起袖子一把抹过唇角,淡笑道:“你说的嘛,你我乃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适时,一阵嘈杂的吵闹之声从烽火台下方传来。
二人站起身来,就见两彪人马拥挤在长城的过道中,剑拔弩张的对峙着,谁也不肯相让。
从他们的角度,还能很清晰的看到四面八方都有许多将士,正闻讯赶往那一处吵闹场地,眼看着事态就要扩大……
但烽火台上的二人,却谁都没有下场去制止的意思。
“还真是一天都不肯落下!”
王贲抱着双臂吐槽了一句,而后饶有兴致的偏过头问道:“领头那崽子,是你麾下那员少年曲将罢?叫啥来着?某记得你提过,好像是项梁的子侄来着……”
陈骜面无表情的微微点头:“项籍。”
王贲看了他一眼:“还真是他啊?那你还不去管管?燕王那个大傻逼这阵子不正搁你这儿找不自在呢吗?不怕他拿这崽子下刀?”
陈骜无动于衷:“这崽子是块好铁!”
王贲嗤笑了一声:“又是那套好铁就要经得起锻打才能成大器,否则就是摆设的狗屁理论?”
陈骜不屑的看了他一眼:“不服啊,去找某大侄儿说道说道啊!”
王贲顿时就跟吃了苍蝇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陈胜还真就是个活生生的锻打成大器的鲜明例子!
当初若不是魏王那个大聪明突发奇想,拿宗室庶女去陈县赐婚侮辱陈胜,一计不成还又生一计,令搏浪军去陈县威胁陈胜,指不定陈胜现在都还是一员朝廷讨伐太平道的猛将呢!
陈胜能有今时今日,可不就是这些大聪明前赴后继,一锤一锤锻打出来的吗?
第三百四十章 石破天惊
徐州之战。
陈胜决胜负只用了一夜。
而后续的收尾工作,蒙恬却忙活整整一个多月!
在陈胜处死任嚣,传首徐州的消息传开之后,本就因为任嚣战败被擒而士气暴跌的十几万徐州黄巾军,彻底分崩离析,从一支兵马,分散成了大大小小二十多股兵马,且在漫无目的、见缝就转的逃窜之中,迅速散布到了整个徐州。
每一支兵马,都打出太平道徐州渠帅的旗号,且彼此之间谁都不肯服谁!
其中不乏一面派出信使前往巨鹿请命,一面极力拉拢旧日同袍,欲取任嚣而代之的野心勃勃之辈。
若是给这些人时间,说不得还真能淘练出一两个堪比任嚣的人物!
只可惜,陈胜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才将他们打崩,怎么可能会给他们玩村镇争霸的机会?
在陈胜离开徐州奔赴陈留战场的当日,蒙恬便在特战局的辅助之下,火速重建了二军的指挥系统。
他将徐州之内的九万二军将士,分作左右中三路,先以雷霆之势,击溃了几股聚兵过万的黄巾流寇。
而后再分兵,以点连线、以线成面,编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来来回回的将徐州耕了三遍,绞杀负隅顽抗的死硬黄巾道徒超过五万之数!
直杀得徐州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收拢、逼降徐州黄巾军更是一度超过十万,其后经过大规模的精简,剔除掉老弱病残之后,仍有八万之数!
经此一役,蒙恬登顶当世名将之列!
其赫赫凶名,在徐州之内能止小儿夜啼,甚至一度超过了陈胜“妖魔化生,日食婴孩脑髓十斗”的凶名!
即便是在徐州之外,九州人也重新认识了蒙恬这位当初以善守称著于世的大将。
而就在蒙恬挥动两把西瓜刀,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从徐州东路砍到徐州西路,再从徐州西路杀到徐州南路之时。
外界反应最快,乃是宋义的青州黄巾军。
几乎是在任嚣败亡的消息传出徐州的当日,驻扎在山阳郡东北部的那五万青州黄巾军,就连夜提桶跑路了,营盘都没收拾。
连近在咫尺的昌邑守军,都是在第二日例行派遣斥候观察敌军动向之时,才发现敌军大营之内已是空无一人了。
而且青州黄巾军这回还不只是单单撤出山阳郡。
连带着他们先前吃下去的兖州东北诸郡:东平郡、鲁郡、济北郡、泰山郡,都一并吐了出来!
驻扎于各郡的青州黄巾军,就像是受到惊吓后本能的往洞穴里钻的兔子一样,一溜烟的全缩回了青州。
很显然,徐州黄巾军的下场,吓坏了宋义与他麾下的青州黄巾军。
他们本着“小人以前不懂事,现在小人给您道歉,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小人一马”的淳朴心态,将侵占的兖州郡县一并还给了陈胜。
消息传入陈胜耳中,将他都给整不会了。
他是想破头都没想明白,似宋义这种人,是怎么混到青州渠帅那个位子上!
当然,也不能说宋义这种“淳朴”心态,就完全是错!
至少,陈胜在得知了此事之后,当真打消了收拾宋义的想法……不是说不收拾宋义了,而是将收拾他的次序,从原本只排在刘季后边的高位,一直挪到了小本本的最下边。
这或许就是宋义的大智慧。
至于宋义交出来的兖州东北部诸郡,陈胜暂时没有派兵去接管,因为他已经没有富裕的兵力可以再分兵了。
但不要紧,他没有富裕的兵力,太平道同样没有!
任嚣与徐州黄巾军的败亡,对太平道而言,不只是元气大伤这么简单。
任嚣和他的徐州黄巾军。
前者乃是当前太平道最骁勇善战的渠帅。
后者乃是当前太平道除巨鹿本部精锐之外,唯一能独当一面的军队。
陈胜一次性打沉任嚣与徐州黄巾军,对太平道而言,就像是一个健全的人,突然没了一条腿!
一条江湖豪情、侠胆柔肠之大腿!
再没接上这条大腿之前,莫说再去欺负人,能保住自己不被人欺负都算是好事!
陈胜都知道任嚣和徐州黄巾军对于太平道的重要性。
张家父子当然比他更清楚!
在陈胜进入陈留大营,正式竖起他“陈”字帅旗的第四日,张良的使者就找上了门来,代表张良向他提出了三点述求。
第一,求和。
第二,准许他们撤出徐州黄巾军。
第三,摒弃前嫌,联手进攻周王朝。
只要他陈胜肯答应着三点述求,无论什么条件,只要他们太平道办得到的,都绝无二话!
当然,张良使者作为一名极具时代特色的正统谋士,他的原话肯定没有这么直接了当、干干巴巴。
而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的向陈胜嗦了一大通废话,其中还包含了大量诸如“一念之差”、“行差踏错”、“合则两利、侵则两害”之类的润色词汇。
陈胜笑呵呵的听他把话说完,扭头就命人砍了他的脑袋,送入济阴郡,掷于张良阵前!
陈胜记得,另一个时空的史书曾记载,大汉留侯张良乃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
事实是否如此他不知道,他还未与张良会面,但张良想得,的确是挺美的……
一念之差?行差踏错?
那我在一念之差、行差踏错的情况下,打沉你太平道,你也能理解吧?
合则两利、侵则两害?
现在回过味儿来了?早他妈干什么去了?
也别说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太平道暗戳戳算计汉廷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坏了规矩?
他张良都敢做初一!
他陈胜凭什么不敢做十五?
张良收到陈胜送回的死人头,果真大怒,兴兵猛攻定陶。
但他的兵力并不占多大优势,又如何奈何得了以逸待劳的范增?
二人在济阴郡你来我往的打得战火纷飞,却谁都占据不了上风,只能这么僵持着,看谁先耗不下去。
与精彩纷呈、各领风骚的济阴郡战局相比,陈留这边的主战场,就显得十分风平浪静、波澜不惊了。
王翦自打进入陈留北部的封丘城之后,便裹足不前,不断梳理防线、调整兵力配比,并且修筑了大量的永久性的防御工事,像是打定主意要与汉廷打一场持久战一样!
陈胜当然不会被他稳健的外表所迷惑,他很清楚,王翦用兵静若处子、动如雷霆!
去岁王翦领兵攻打巨鹿之时不就是这般么?
先稳扎稳打一步一步压缩巨鹿黄巾军的战术空间,待到巨鹿黄巾军露出破绽,就一把锁住了张氏父子的喉咙,差一丁点就将张氏父子打死在巨鹿!
要想胜王翦,便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提前打乱王翦的节奏,在他滚起雪球之前,就将他扼杀在摇篮里!
但知道归知道,想要做到,谈何容易……
陈胜自入主陈留大营之后,便发动了麾下所有隐秘战线的力量,力求找到王翦战线与兵力配置上的一些破绽。
他没奢求能找到那种能一击毙命的致命破绽,但哪怕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破绽,他也能借题发挥,将王翦拉入他的节奏里,逼王翦在运动战中露出更大的破绽!
这就好比一场同行业里老前辈与年轻人之间的比拼。
老前辈胜在经验丰富、水准稳定。
年轻人胜在接受力强、反应力强。
年轻人要想胜过老前辈,那就绝对不能去和老前辈比拼经验,那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也不能拿行业里的老一套去和老前辈玩儿,那都是人家当年玩剩下的,你玩得再花,也依然是班门弄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