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商是如何灭大夏的,已不可考证。
但西周灭殷商,却是武王姬发亲自领兵冲进朝歌城!
李信,或将是后世有确切史料以来,第一个领兵攻入一朝帝都的将军!
名留青史,近在咫尺!
……
‘人生,真是精彩啊!’
陈胜捋清楚李信兵临洛邑的深远影响,以及可能会引发的诸多连锁反应之后,心下百感交集的长叹了一声。
这或许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抱了那么大期待的任嚣,宁可死也不愿入他帐下为将。
而他没抱太大期望的李信,却一下子给了他这么大惊喜!
果真是人生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人生的不确定性!
真他奶奶的刺激!
“传我命令!”
陈胜止住脚步,按剑斗志昂扬的高声呼喝道。
数名背负令旗的传令兵应声快步行入帅帐,抱拳躬身:“标下听令!”
陈胜:“三军造饭、饱食一餐,落日前全线出击,目标封丘,不破不还!”
众传令兵整齐躬身:“唯!”
陈胜目送他们转身奔出帅帐,只觉胸中一口恶气猛然消散了一大半。
他眯起双眼,冷笑着尽情宣泄着自己心头的舒爽感:“老子不想你们来的时候,你们非要来!”
“现在不脱几层皮,谁他妈都别想走!”
他料定,对面的王翦定然也已收到洛邑受袭的急报,以及朝中令他即刻退兵、回援洛邑的军令,搞不好,还会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一通,质问他是如同统兵与他们汉廷作战的,连红衣军都摸到帝都外了都没发现……
一想到这样的画面,陈胜就暗爽得如同三伏天喝下了一大杯带冰碴子的大绿棒子一样,酣畅得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是往外吐热气!
他不用去思考王翦会不会退兵的问题。
因为这压根就不是他王翦,甚至是魏王姬烈所能左右的事情!
洛邑城内又不止是只有他们姬姓人,还有那么多的王公大臣以及家眷呢。
那么多人一起发力,王翦与姬烈谁顶得住这个压力?
王翦大老远来一趟,连口他汉廷的热茶都没喝上。
陈胜作为东道主,自然得尽力留一留客……
且不说这边拉扯住王翦的主力,那边的李信部就机会尽情发挥天性。
单单是王翦不计后果的强行退兵,他扑上去必能从那二十万禁军身上撕下一大块血肉,他就绝不可能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季布听令!”
陈胜命令连贯,未作丝毫停歇。
然而他话音落下之后,却无人回应他。
他疑惑的看过去,才发现季布与陈婴二人都是一脸怀疑人生的痴呆模样。
很显然,他们也都被这个消息震撼了他们一整年!
陈胜拔高了音量:“季布听令!”
季布与陈婴这才猛然回过神来,连忙起身,抱拳道:“末将在!”
陈胜:“即刻接管五师、六师的指挥系统,由你全权负责此次对王翦军的围追堵截!”
季布双眼一亮,面露跃跃欲试之意,正要一口应下,就又听到陈胜说道:“我会全程旁观你的指挥,确保你不会被王翦反制……这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多用点心,也多用点脑子!”
季布闻言,哪能不知陈胜这是有意栽培自己,当下心头既大觉感动,又振奋不已,不顾甲胄在身,强行一揖到底:“末将誓死不令大王失望!”
陈胜不置可否,目光落到一旁面色如常的陈婴身上:“陈婴听令!”
陈婴身躯一紧,抱拳低喝道:“末将在!”
陈胜:“持我手令,即刻赶赴杞县接管十万新军,再回陈留为季布压阵!”
说着,他从腰间取出一块令牌,交与陈婴。
陈婴本能的接过令牌,躬身领命,看着掌中令牌的目光却十分的疑惑。
新军?
哪来的新军?
不只陈婴,季步看向陈婴掌中这块令牌的目光,也很是疑惑。
他们作为王廷高级将领,对王廷武事自都十分上心、也很是了解,但在他们的印象中,新军就是指蒙恬麾下的第二军,可第二军如今也拆分成了三支,在各地作战,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力在北上支援他们与王翦作战,还是十万!
陈胜注意到了二人脸上的疑惑之色,但他没有解释的意思,只说了一句“待你抵达之后便知”,便不在多言了!
此时他的心思,早就已经飞到一千多里外的洛邑了!
但眼下,他还必须要在王翦阵前露一面,然后才能去洛邑……
第三百四十二章 尚能饭否
陈留,大梁王翦军前军大营。
骄阳似火,泥土都被炙烤得冒烟。
正坐于帅帐之上的王翦却仍一丝不苟的披挂着甲胄,连披风都未解开。
这名老将已年过花甲,须发皆已皓白如雪,但骨架极大的魁梧身量仍挺拔得像一杆钢枪,皓白的虬髯衬托着他刚毅坚卓、不怒自威的国字脸,就如同巡视领地的雄狮般威武雄壮、凛凛不可冒犯!
然而此刻这名雄壮的老将,凝视着手中刚刚送达的魏王姬烈的亲笔信函,表情复杂得就像是将油盐酱醋茶都胡乱搅和到一个盘子里,酸甜苦辣、五味陈杂。
“如今的后生……”
他将信函递给下首同样甲胄整齐的王贲,重重的长叹道:“当真是一个比一个了不得啊!”
这一口气吁出来,他挺拔如钢枪般刚硬笔直的脊梁,都似乎一下子佝偻了许多。
连那张从不服老的的威严国字脸上,都浮现起丝丝力不从心的衰老之意。
论统兵作战,他自问天下间除了驻守幽州二百多年的那位兵圣,他王翦绝不输任何人!
但怎奈当今这些后生崽儿,个个都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他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将。
去岁的巨鹿之败,也就罢了!
虽说严格论起来,那一败也同样是非战之罪,但他想得通。
毕竟在当时的情形下,陈胜的确是有可能与太平道联手的。
而他作为大周三路大军围剿太平道战略的主帅,本该预见到这一点,并且严加防范。
是他自己被陈胜曾与太平道掐得你死我活的表现所迷惑,忽略了这个可能性,才最终导致了那场空前的惨败。
那一败、他虽不服。
但他认。
但这一战,他可谓是做足了功课。
不但花费极大精力,细致的去推敲了陈胜过往的每一场战役,将陈胜会使、能使的诸多战法都加以考量。
还不惜自断一臂,分出三分之一的兵力把守住管城,堵住了汉廷奇袭他大后方的所有途径!
无论是从战略的角度,还是战术的角度,他的布置都可以说是滴水不漏、万无一失!
自忖陈胜若想击败他,唯有堂堂正正一战?
可他万万没想到啊,陈胜竟然会敢打洛邑!!!
而且还真教他东拐西拐的摸到了洛邑城下!!!
这种直接跳出棋盘殴打棋手的盘外招,谁招架得住?
这根本就不是战争!
这分明就是政治!
这或许就是人的潜意识在作怪。
王翦如同绝大多数九州人一样,将洛邑视为九州心脏,天子驻跸之所,神圣不可侵犯之地。
潜意识里,就忽略了汉廷有可能会攻打洛邑这个可能性。
事实上,直到方才在姬烈手书之上看到红衣军兵临洛邑城下之时,他心下的第一个反应,都还是‘他陈胜怎么敢攻打洛邑?’
这个念头之后,才是‘他陈胜凭什么不敢攻打洛邑?’
但这个时候才觉悟这一点,已经太晚太晚了……
事到如今,他与陈胜虽还未交战。
但败局,已定!
这一败。
他不想服。
也不想认。
但现实往往就是这么残酷,无论他服不服,无论他认不认。
败了,就是败了……
接连两场挂帅出征的大战,都败在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盘外招下。
这教王翦如何能不心生被时代抛弃的无力之感?
自古美人叹迟暮,不许英雄见白头……
……
王贲疑惑接过信函,定睛一目十行大致浏览了一遍,坚毅的眸子中亦出现了极为短暂的失神,而后再重头,神色凝重之中带着点急切的一字一句将信函重新默念了好几遍。
既像是唯恐自己遗漏什么。
又像是唯恐自己什么都没遗漏……
待他放下信函之时,脸色虽没有任何变化,整个人却像是突然有千钧重担加于身,精气神都为之猛然一沉。
“父帅三思,箭已上弦、退不得!”
他瓮声瓮气的开口。
王翦沉默了几息,疲惫的轻叹道:“为父如何不知退不得,然大局如此,退与不退岂由为父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