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永昌 第351节

  殷商是如何灭大夏的,已不可考证。

  但西周灭殷商,却是武王姬发亲自领兵冲进朝歌城!

  李信,或将是后世有确切史料以来,第一个领兵攻入一朝帝都的将军!

  名留青史,近在咫尺!

  ……

  ‘人生,真是精彩啊!’

  陈胜捋清楚李信兵临洛邑的深远影响,以及可能会引发的诸多连锁反应之后,心下百感交集的长叹了一声。

  这或许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抱了那么大期待的任嚣,宁可死也不愿入他帐下为将。

  而他没抱太大期望的李信,却一下子给了他这么大惊喜!

  果真是人生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人生的不确定性!

  真他奶奶的刺激!

  “传我命令!”

  陈胜止住脚步,按剑斗志昂扬的高声呼喝道。

  数名背负令旗的传令兵应声快步行入帅帐,抱拳躬身:“标下听令!”

  陈胜:“三军造饭、饱食一餐,落日前全线出击,目标封丘,不破不还!”

  众传令兵整齐躬身:“唯!”

  陈胜目送他们转身奔出帅帐,只觉胸中一口恶气猛然消散了一大半。

  他眯起双眼,冷笑着尽情宣泄着自己心头的舒爽感:“老子不想你们来的时候,你们非要来!”

  “现在不脱几层皮,谁他妈都别想走!”

  他料定,对面的王翦定然也已收到洛邑受袭的急报,以及朝中令他即刻退兵、回援洛邑的军令,搞不好,还会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一通,质问他是如同统兵与他们汉廷作战的,连红衣军都摸到帝都外了都没发现……

  一想到这样的画面,陈胜就暗爽得如同三伏天喝下了一大杯带冰碴子的大绿棒子一样,酣畅得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是往外吐热气!

  他不用去思考王翦会不会退兵的问题。

  因为这压根就不是他王翦,甚至是魏王姬烈所能左右的事情!

  洛邑城内又不止是只有他们姬姓人,还有那么多的王公大臣以及家眷呢。

  那么多人一起发力,王翦与姬烈谁顶得住这个压力?

  王翦大老远来一趟,连口他汉廷的热茶都没喝上。

  陈胜作为东道主,自然得尽力留一留客……

  且不说这边拉扯住王翦的主力,那边的李信部就机会尽情发挥天性。

  单单是王翦不计后果的强行退兵,他扑上去必能从那二十万禁军身上撕下一大块血肉,他就绝不可能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季布听令!”

  陈胜命令连贯,未作丝毫停歇。

  然而他话音落下之后,却无人回应他。

  他疑惑的看过去,才发现季布与陈婴二人都是一脸怀疑人生的痴呆模样。

  很显然,他们也都被这个消息震撼了他们一整年!

  陈胜拔高了音量:“季布听令!”

  季布与陈婴这才猛然回过神来,连忙起身,抱拳道:“末将在!”

  陈胜:“即刻接管五师、六师的指挥系统,由你全权负责此次对王翦军的围追堵截!”

  季布双眼一亮,面露跃跃欲试之意,正要一口应下,就又听到陈胜说道:“我会全程旁观你的指挥,确保你不会被王翦反制……这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多用点心,也多用点脑子!”

  季布闻言,哪能不知陈胜这是有意栽培自己,当下心头既大觉感动,又振奋不已,不顾甲胄在身,强行一揖到底:“末将誓死不令大王失望!”

  陈胜不置可否,目光落到一旁面色如常的陈婴身上:“陈婴听令!”

  陈婴身躯一紧,抱拳低喝道:“末将在!”

  陈胜:“持我手令,即刻赶赴杞县接管十万新军,再回陈留为季布压阵!”

  说着,他从腰间取出一块令牌,交与陈婴。

  陈婴本能的接过令牌,躬身领命,看着掌中令牌的目光却十分的疑惑。

  新军?

  哪来的新军?

  不只陈婴,季步看向陈婴掌中这块令牌的目光,也很是疑惑。

  他们作为王廷高级将领,对王廷武事自都十分上心、也很是了解,但在他们的印象中,新军就是指蒙恬麾下的第二军,可第二军如今也拆分成了三支,在各地作战,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力在北上支援他们与王翦作战,还是十万!

  陈胜注意到了二人脸上的疑惑之色,但他没有解释的意思,只说了一句“待你抵达之后便知”,便不在多言了!

  此时他的心思,早就已经飞到一千多里外的洛邑了!

  但眼下,他还必须要在王翦阵前露一面,然后才能去洛邑……

第三百四十二章 尚能饭否

  陈留,大梁王翦军前军大营。

  骄阳似火,泥土都被炙烤得冒烟。

  正坐于帅帐之上的王翦却仍一丝不苟的披挂着甲胄,连披风都未解开。

  这名老将已年过花甲,须发皆已皓白如雪,但骨架极大的魁梧身量仍挺拔得像一杆钢枪,皓白的虬髯衬托着他刚毅坚卓、不怒自威的国字脸,就如同巡视领地的雄狮般威武雄壮、凛凛不可冒犯!

  然而此刻这名雄壮的老将,凝视着手中刚刚送达的魏王姬烈的亲笔信函,表情复杂得就像是将油盐酱醋茶都胡乱搅和到一个盘子里,酸甜苦辣、五味陈杂。

  “如今的后生……”

  他将信函递给下首同样甲胄整齐的王贲,重重的长叹道:“当真是一个比一个了不得啊!”

  这一口气吁出来,他挺拔如钢枪般刚硬笔直的脊梁,都似乎一下子佝偻了许多。

  连那张从不服老的的威严国字脸上,都浮现起丝丝力不从心的衰老之意。

  论统兵作战,他自问天下间除了驻守幽州二百多年的那位兵圣,他王翦绝不输任何人!

  但怎奈当今这些后生崽儿,个个都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他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将。

  去岁的巨鹿之败,也就罢了!

  虽说严格论起来,那一败也同样是非战之罪,但他想得通。

  毕竟在当时的情形下,陈胜的确是有可能与太平道联手的。

  而他作为大周三路大军围剿太平道战略的主帅,本该预见到这一点,并且严加防范。

  是他自己被陈胜曾与太平道掐得你死我活的表现所迷惑,忽略了这个可能性,才最终导致了那场空前的惨败。

  那一败、他虽不服。

  但他认。

  但这一战,他可谓是做足了功课。

  不但花费极大精力,细致的去推敲了陈胜过往的每一场战役,将陈胜会使、能使的诸多战法都加以考量。

  还不惜自断一臂,分出三分之一的兵力把守住管城,堵住了汉廷奇袭他大后方的所有途径!

  无论是从战略的角度,还是战术的角度,他的布置都可以说是滴水不漏、万无一失!

  自忖陈胜若想击败他,唯有堂堂正正一战?

  可他万万没想到啊,陈胜竟然会敢打洛邑!!!

  而且还真教他东拐西拐的摸到了洛邑城下!!!

  这种直接跳出棋盘殴打棋手的盘外招,谁招架得住?

  这根本就不是战争!

  这分明就是政治!

  这或许就是人的潜意识在作怪。

  王翦如同绝大多数九州人一样,将洛邑视为九州心脏,天子驻跸之所,神圣不可侵犯之地。

  潜意识里,就忽略了汉廷有可能会攻打洛邑这个可能性。

  事实上,直到方才在姬烈手书之上看到红衣军兵临洛邑城下之时,他心下的第一个反应,都还是‘他陈胜怎么敢攻打洛邑?’

  这个念头之后,才是‘他陈胜凭什么不敢攻打洛邑?’

  但这个时候才觉悟这一点,已经太晚太晚了……

  事到如今,他与陈胜虽还未交战。

  但败局,已定!

  这一败。

  他不想服。

  也不想认。

  但现实往往就是这么残酷,无论他服不服,无论他认不认。

  败了,就是败了……

  接连两场挂帅出征的大战,都败在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盘外招下。

  这教王翦如何能不心生被时代抛弃的无力之感?

  自古美人叹迟暮,不许英雄见白头……

  ……

  王贲疑惑接过信函,定睛一目十行大致浏览了一遍,坚毅的眸子中亦出现了极为短暂的失神,而后再重头,神色凝重之中带着点急切的一字一句将信函重新默念了好几遍。

  既像是唯恐自己遗漏什么。

  又像是唯恐自己什么都没遗漏……

  待他放下信函之时,脸色虽没有任何变化,整个人却像是突然有千钧重担加于身,精气神都为之猛然一沉。

  “父帅三思,箭已上弦、退不得!”

  他瓮声瓮气的开口。

  王翦沉默了几息,疲惫的轻叹道:“为父如何不知退不得,然大局如此,退与不退岂由为父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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