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永昌 第355节

  反正他也不在乎谁人来坐这天下。

  反正无论谁人坐这天下都不太可能比姬家人更烂了。

  坐天下能坐到姬家人这份儿上,也是一门技术活儿,不出个十几代败家子儿,都真培养不出他们姬家人这股子好处一点都不能少、责任一点儿都不想担的比烂劲儿!

  他在乎是,回来的时候还雄纠纠气昂昂、信心十足的告诉陈骜说,若是陈胜战败了,他定会想辙保陈胜一命,结果返回中原还不到一个月呢,就被他大侄儿给打服收降……他用脚指头都能想象出,陈骜那厮接到他一战就降了汉廷的消息时,那张狗脸会乐成什么模样!

  他王贲不要面子的吗?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单挑单挑打不过!

  统兵统兵也打不过!

  总不能为了脸面梗着脖子让陈胜砍了他的脑袋吧?这要教那厮知道,他能来自个儿坟堆儿上跳着脚骂他是猪猡……

  王离一听就察觉出老父亲语气中有异,愕然的低声道:“父帅,您不是想降汉吧?”

  他亦是少年入幽州军为卒,对幽州军的感情和对姬家人的厌恶,与王贲是一样一样的,当然不会在意降不降汉这件小事。

  他惊异的是,老父亲会这么轻易的就生出了降汉的想法。

  这不像是老父亲的风格啊!

  王贲无言以对的看着王离。

  他能说什么呢?

  难道告诉他那陈胜极有可能会成为你亲弟弟的妻堂兄?

  他要脸,这么不要脸的话,他说不出口……

  “啪。”

  他面无表情的一巴掌大歪了王离的兜鍪,“滚下去整军!”

  从老父亲的手劲儿里,王离知道,他老人家已经不想再和自己废话了。

  他只好无奈的扶正头盔,抱拳作揖道:“末将告退!”

  ……

  傍晚时分。

  张耳正在家中正堂内接待刚刚攀墙入城的任侠同道,就见陈余撞碎他家的院门,火急火燎的冲进来,远远的就高声嚷嚷道:“兄长,大事不好了兄长,兄长……”

  张耳皱了皱眉头,又好气又无奈的起身缓步走道门前,沉声道:“为兄与你说过千百次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为何总也记不住?”

  陈余哪里听得进去:“不是啊兄长,是……”

  张耳拧起眉头,不悦的拉长声音“嗯”了一声。

  要说陈余此人,有勇有谋、果敢坚毅,且极重情义,他很是看好此人,认为陈余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唯独陈余如同伏暑枯叶,一点就着的性子,令他很是头疼。

  陈余见张耳不悦,只好按耐住心头焦急,理了理衣冠后周周正正的捏掌作揖:“兄长,小弟方才从好几位同道弟兄口中得知,城内残周兵卒皆在偷偷摸摸的整理行装,估摸是要连夜逃离大梁,小弟心忧兄长大计,特来相告!”

  张耳勃然色变,三步并作两步的窜下台阶把住陈余的手臂,急切的问道:“消息可属实?

  陈余:……

  张耳不明所以的追问道:“说话啊!”

  陈余无语的回道:“兄长,小弟已去残周大营附近远远的瞧过,营中骡马皆已套车,应当是真!”

  “坏了!”

  张耳松开陈余的手臂,原地踱步的连胜道:“前往封丘方向打探残周大军动向的同道方才返回大梁,残周大军却已偷摸撤离陈留,此地偏师定是要前往追赶中军……不行,绝不可错失此等良机,老弟,可有胆量坠城而出,前往王师大营拜见大王!”

  他看向陈余。

  陈余昂然道:“有何不敢!”

  张耳欣然的大力拍了拍他的肩头,称赞道:“贤弟真猛士耶!”

  顿了顿,他搂住陈余的肩头将其拉过来,低声道:“为兄即刻召集城内诸同道豪杰,戌时三刻抢夺西城门,城内残周兵马要西行追赶中军,今夜必放松西城门防守以掩人耳目,届时以响箭为号,请大王遣军来攻,里应外合,一举光复大梁,围剿城内残周兵马……”

  陈余连连点头,将张耳的话牢记于心。

第三百四十七章 虚实相映

  “启奏大王,在下陈余,大梁人氏……”

  陈余揖在帐下,竭力平复激动的心绪,如约将大梁城内之王翦军的异动以及兄长张耳交代之事,大声禀报给帐上陈胜,目光却总也不受控制偷偷打量周围顶盔掼甲、正襟危坐的一员员悍将!

  打量他们古井无波、不怒自威的姿容。

  打量他们整齐厚重、英姿勃发的甲胄。

  与他们相比,他引以为豪的任侠豪迈之气,就如同不入流的地痞流氓般卑微鄙陋。

  与他们相比,他临行前特地换上的玄色华服,就如同乞丐身上百家衣般猥琐褴褛。

  他心生自惭形秽之感,甚向往之!

  而帐上的陈胜,表面上认真听他述说着,心下却也有些心不在焉。

  ‘张耳、陈余?’

  ‘这哥俩的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他俩是不是有过甚么比较出名的事迹?’

  他努力回忆那些早就还给历史老师的历史知识,以及那些早就模糊的影视剧片段。

  好一会儿,他才隐隐约约的记忆起来,这个张耳,好像是汉初八大异姓王之一。

  不过汉初八大异姓王,都有那些人来着?

  ‘楚王韩信?’

  ‘九江王英布?’

  ‘这个张耳是啥王来着?’

  ‘对了,还有位长沙王吴芮,当年去南昌游玩,在滕王阁上看到过此人的生平。’

  ‘另外四个都是哪些人来着……’

  陈胜在心头掰着手指头,但越回忆,那些遥远的记忆就越模糊。

  再转头一想,好像大秦覆灭之后,项羽也分封的一大堆诸侯王。

  顿觉秦末汉初这段历史,简直比春秋战国还乱……

  “大王!”

  季布小声唤醒神游天外的陈胜。

  陈胜回过神,看了看帐下捏掌呈九十度鞠躬的陈余,再看了看两侧以季布为首整整齐齐正襟危坐的十数员战将。

  扑面而来的真实,瞬间便将脑海中模糊的虚无粉碎,逸散在时空乱流之中,一去不复返。

  ‘有我在,哪还有什么诸侯王……’

  他笑了笑,轻声温言细语道:“陈余是吧?且起身说话!”

  “唯!”

  陈余唯唯诺诺的直起身来,却仍眉眼低垂,不敢直视陈胜。

  事实上,帐内的十数员战将,他都偷摸着打量了一个遍,唯独不敢打量上方的陈胜,就像是陈胜的身上有强光,看上一眼便会刺瞎他的双目!

  陈胜见状,笑着说道:“怎么?我是斑斓大虫?怕我吃了你?”

  帐中登时爆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哄笑声。

  陈余听言,把心一横,猛然抬起双眼,直视上方的陈胜。

  只一眼,他便笃定天下间决计找不出第二个这般俊美、这般威严的奇男子!

  陈胜注意到了陈余眸子中一闪而过的凶悍光芒,心下暗道了一句‘是头吃肉的狼’。

  “你所言王翦军之动向,我亦有所查!”

  陈胜先是肯定了他冒死出城送来的情报,接着又笑着轻描淡写道:“事实上,残周兵马之所以会这般顾头不顾尾的仓惶出逃,乃是因为我汉廷王师,已兵临洛邑,他们不敢不逃!”

  他的语气虽轻,但落入陈余耳中,却犹如霹雳般,炸得他整个人悚然一惊,脑浆子乱成一团!

  便是帐下其他将领听到这句霸气侧漏的言语,都不由的挺直了腰杆,胸中似有火山群在爆发!

  天下何人敢兵临洛邑城下?

  唯红衣军!

  没等陈余从红衣军兵临洛邑城的震撼之中回过神来,陈胜又接着说道:“不过,我还是感谢你们能冒死出城给我送信,你与你的兄长张耳,都是真正的义士!”

  说着,他向陈余挑起一根大拇指。

  “嘭!”

  一阵整齐的兵甲碰撞之声响起,却是帐下诸将见自家上将军向陈余挑起了大拇指,齐齐抱拳一压。

  还未彻底回过神来的陈余置身其中,看了看陈胜挑起的大拇指,再看了看周围的两排钵大的拳头,只觉得热血直冲天灵感,心中似有千万激雷暴鸣,张了好几次口,都没能吐出一个字儿来!

  这一刻,他竟觉得这辈子都值了!

  这一刻,哪怕是叫他为陈胜去死,他也一万个肯!

  好一会儿,他“嗷”的一声嚎了出来,捏掌高声叫喊道:“在下愿为大王效死!”

  陈胜起身走下帅帐,亲手扶起陈余,把着他的手臂欣然道:“若天下义士都能如贤兄弟这般深明大义、奋勇争先,何愁残周不倒、九州不兴!”

  陈余眼神中隐隐带着狂热之意的看着陈胜,毫不犹豫的说道:“在下愿为大王马前卒!”

  陈胜松开他的手臂,再次挑起一根大拇指:“好,有种!”

  他转身回到上方,从帅案案头的檀木盒子里,取出一块同时用上阴刻、阳刻两种雕刻手法交织出繁复、细密花纹的令牌,转身问道:“先前听足下言说,令兄欲集结义士夺取西城门,里应外合助我红衣军光复大梁,敢问令兄能集结多少义士相助?”

  陈余揖手道:“回大王,我家兄长交游广阔、声名远播,早在残周大军侵入我王廷疆土之际,便已广邀诸郡任侠同道齐至大梁助拳,而今城内遍布六百任侠同道,皆是弓马娴熟、以一当十的好手,只等大王军令一到,我家兄长便能尽起城中任侠同道,为大王斩将夺城!”

  好家伙!

  六百游侠!

  这张耳的面子,着实不小啊!

  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自家卧榻之侧,还睡着这么一条蛟龙啊?

  哦对了,这哥俩好像是混冀州南路的……

  陈胜不动声色的将手中刚刚取出的特战局密令收起,重重一拍陈余肩头,欣然道:“那便请足下即刻回报令兄,就依令兄所谋,戌时三刻、西城门、响箭为号,城破,定记贤兄弟大功!”

  陈余大喜,一揖到底,高声道:“在下只将大功,换大王帐下一小校!”

  陈胜大笑着扶起他:“足下若愿入我帐下为将,何须大功!”

  陈余大感振奋:“那便请大王稍待,末将这便回城报信,今夜大梁若不能物归原主,末将自提头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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