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永昌 第372节

  这则传言,与涂山氏得人皇敕封,获得人籍,有异曲同工之处。

  再结合他如今对人皇气、天子气的一些了解,他也得到了一个暂且无法证实的推断:所谓封神,只怕是域外妖族用以分流九州人族气运,削弱敌手、壮大己身的一大阴谋!

  若是和平时期,九州人族一体,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或许只能像蛀虫啃食梁柱一样,从九州人族的整体气运上蚕食下极小一部分,无法撼动九州大局。

  但如今九州板荡、群雄并起,九州人族的气运也随之分散成了大大小小的数块,在这种情况下,很难说域外妖族能鲸吞下多少九州人族气运,到时候道消魔长,九州人族危矣!

  陈胜睁开双眼,面色肃然:“近期王廷治下妖患如何?”

  荆轲回道:“在儒家的从旁协助之下,已初步得到控制,暂无泛滥之忧。”

  陈胜疑惑的挑了挑眉:“儒家?”

  荆轲恍然,连忙解释道:“月前百家学院第一期积分评比,儒家乃优胜者,大批儒生奔走王廷四方,宣扬他儒家学说……的确有用,据我斩妖司各郡县据点回报,自儒家传道四方之始,能监察到的地域内,山精野怪成妖事件日渐缓解,同比上月,非但没有增长,还减少了两成!”

  陈胜听言,心下多了几分疑虑。

  儒家传道的效果越好,就越说明儒家对汉廷底层百姓的影响就越深。

  而儒家精义与他汉廷的发展方略又多有冲突,而且还是理念层次的冲突,一旦根深蒂固,将直接动摇王廷的根基!

  王廷的体量和威严起不来,就无法震慑住这些域外妖族。

  越是无法依靠自身的力量震慑住这些域外妖族,就越要依靠百家的力量。

  这就形成了一个饮鸩止渴的局面……

  好半响,陈胜才理出一个头绪来,沉声道:“外部征伐暂歇,接下来,王廷将全力发展民生,你斩妖司的工作范畴,也在保障民生的范围之内,后边你尽管放手去做,要人,王廷六十万大军随时可以支援你斩妖司,要物,王廷三州之地予取予求!”

  “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将王廷之下的妖患彻底按死的萌芽状态!”

  “另外,域外妖族情况,你斩妖司亦要加大监察力度,王廷治下,但有域外妖族入境,以及出现与域外妖族勾结的官吏,一概杀无赦!”

  “王廷疆域之外,一律转呈侍从室,以勾结犬戎的名义公之于众,我要所有勾结域外妖族的人,都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遗臭万年!”

  说到最后,他意味深长的说道:“做人,终究还得靠自己……”

  荆轲心领神会,揖手道:“下臣明白!”

  话音刚落,那厢的阿鱼就端着一个托盘,兴冲冲的从伙房冲了出来:“烤肉来喽!”

第三百六十五章 纵虎归山

  荆轲很有眼力劲儿,吃完烤肉就起身告辞了。

  但陈胜却再也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如何平衡妖患与百家争鸣之间的权重。

  他的目的依然很清晰,那就是既要借用百家的力量,遏制妖患。

  又不能让百家借着平定妖患这股东风,在他汉廷治下坐大……

  这肯定很难。

  单单是看起来,就有点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那味儿。

  但先前他其实是拿出了解决办法的。

  那就是拉长时间。

  一面给汉廷百姓争取缓冲的时间,潜移默化的化解百家思潮对他们淳朴世界观的冲击。

  一面引导百家内部倾轧,让他们有劲儿往内部使,放慢传道的脚步、减缓传道的力度。

  他几乎就要做成了……

  可万万没想到啊,在这种节骨眼上,域外妖族蹦出来搅了局!

  眼下他还真无法再打压儒家,消弭他们传道的结果。

  毕竟两害相权取其轻。

  相比域外妖族分流人族气运这个动摇九州人族根基的大危害,儒家精义融入汉廷底色那都只是小问题!

  可若是要他就这么放弃,他也决计不肯的。

  这毕竟是涉及政体制度与意识形态的大问题!

  他若是就这么轻易的放弃,如何对得起为了他们的理念南征北战、流血牺牲的数十万红衣军将士?

  他往后还有何颜面,再带着他们喊出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陈胜与九州这些吃人的公卿权贵,又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特立独行不特立独行的问题。

  他也不是想要证明自己有多了不起。

  陈胜只是不想自己说过的那些话,都成为臭不可闻的屁话!

  更不想沦为哄骗数十万人去流血牺牲为自己争夺利益的恶魔!

  ‘总会有办法的……’

  他头疼的揉着太阳穴,暗暗的给自己鼓着劲儿:‘办法总比困难多!’

  那厢赵清见陈胜又在揉太阳穴,便知他肯定是又遇上什么难事了,但她也知道自己帮不上陈胜什么忙,只能心疼的小声打岔道:“大郎,晚上想吃点啥?大姐去给你备好……”

  陈胜头也不回的随口应道:“鸡子面。”

  他的声音不大,赵清只清了一个“鸡”字儿,疑惑的问道:“还想吃鸡吗?”

  陈胜提高声调纠正道:“是鸡子面,咱们昨儿不才炖了一只大公鸡吗?剩下的留着等阿爹回来再吃吧,嗯对了,大伯家的长姐很快就到陈县了,等长姐到了再吃也行……”

  话音刚落,他就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厢的赵清却在心头嘀咕:‘鸡子面是不是太素了,大郎最近都瘦了……要不再炖条蹄?’

  还没等她拿定主意,瘫在摇椅上的陈胜已经一个鲤鱼打挺,一阵风一般的冲到赵清面前,将她抱起来“啪啪”在她脸颊上一边啃了一口:“大姐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赵清的脸蛋儿一下子就红得跟涂多了胭脂一样,害羞低着头轻轻拍了陈胜胸膛一巴掌,娇嗔道:“阿鱼还在呢……”

  那厢还在跟书册较劲的阿鱼,默默的换了个方向,瓮声瓮气的说:“我啥也看不见。”

  陈胜松开赵清,激动的在庭院内来来回回的转圈:“我怎么早没想到呢,都说堵不如疏,挡不住他儒家传道,就歪曲他儒家的精义啊,他儒家不是宣传‘礼乐’、‘仁义’嘛,直接给他歪曲成暴力中和一下不就好了?只要不动‘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一句,不影响他们儒家精义镇压妖患就好了……再不济,也能分散他们的精力,减缓传道的力度吧?”

  “《抡语》都是怎么说的来着?”

  “朝闻道,夕死可矣!”

  “早上知道了去你家的路,晚上你就得死!”

  “这么通俗易懂、武德充沛又朗朗上口的解释,总比他们那跟老太婆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的释意,更容易传播吧?”

  儒家学说能根植于华夏文明之中流传两千多年,自然有它的卓越之处。

  陈胜两世为人都是地地道道的炎黄子孙,深受儒家学说熏陶,自然也不可能真一刀切的反对儒家的一切精义……他是打心眼里认为,那种一刀切的、无脑的反对一切儒家精义的人,不是蠢,就是坏,再不然就是又蠢又坏!

  陈胜反对的,只是儒家学说的糟粕:比如礼教,再比如极其容易走偏的软弱性和空谈不务实特性。

  在他的设计里,法家与儒家两门学说,应当是汉廷向前发展的两条腿,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只是碍于儒家在教化、宣传方面的天然优势,为了不让这两条腿变成长短脚,陈胜才必须在先期压制儒家,等到法家在汉廷的根基打稳了之后,再放儒家精义入汉廷。

  这个先后顺序,很重要!

  法家先,则律法为先。

  儒家先,则道德为先。

  陈胜非常清楚,连有着强大而严密的暴力机构作为基础的律法,尚不足以约束和震慑普罗大众,更遑论全凭自身修养的道德?

  以律法培养道德,则律法、道德皆存。

  以道德强化律法,则道德、律法皆亡。

  所以适当的歪曲一下儒家的精义,对陈胜而言,反道是恰到好处!

  ……

  陈胜才在庭院内徘徊了三四圈儿,就回想许多《抡语》语录来。

  诸如: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三个人在一起,只要有我在,战斗力那么就相当于一个师!

  君子不重则不威打人你就得下重手,不让别人对你就不够尊重!

  子叹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孔子感叹到,前来挑战自己的人都倒下了,但是无论白天黑夜都还有挑战者前来送死!

  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我所据,不逾矩三十个人才配让我站起来打,要是四十个人我冲上去打一点都不带犹豫的,要是五十个人会被我打的以为遇到了他们的天命,要是六十个人在我耳边说好话,我才能消气不打了,要是七十个人围攻我,我就能随心所欲乱杀了。

  ‘等等、等等,还有个很麻烦的问题!’

  陈胜克制住当即奋笔疾书的冲动,重新坐回摇椅上将双脚离地,让智商重新占领高地:‘按照圣人的行情,那位孔夫子极有可能还在人世,我将他的学说歪曲成这副连他自己都不认得模样,他不会气得跑到陈县来,架起战车从我身上碾过去吧?他可是人族圣人,人皇气可护不住我……’

  ‘应该不会吧?我大小也是个王,还是有人皇气护体的王,他老人家不是最重视‘礼乐’吗,怎么着不至于干出当街殴打君王的彪事吧?’

  ‘应该不会……吧?’

  这种事儿就经不起琢磨,越琢磨陈胜就越觉得后脑勺发凉。

  但即便是发凉,他也还是很快琢磨清楚,干这事儿,顶多也就是挨一顿毒打!

  就像是他无法打压儒家,是了为了九州大局一样。

  他陈胜走到一步一步今时今日,已经有资格说上一句‘我即是大局’!

  就如今他手中所掌握的力量,他对九州的重要性,决计不亚于才死了没多久的那个姬周末代天子姬勤,甚至他突然暴毙所能引发的后患,一定比姬勤更强!

  孔圣人若连这么点大局观都没有,他能成为圣人吗?

  “干了!”

  陈胜咬着后槽牙,重重的一砸拳头狠声道:“了不起也就是一顿毒打,换我汉廷长治久安,划算!”

  嗯,即便预料到了自己有可能因此挨上一顿毒打,陈胜也无有半点忿怒之意。

  毕竟是他自个儿先不干人事儿的……

  “吱呀。”

  陈胜刚刚下定决心,就听到院门儿开了,一定睛,就见到陈风伸了一颗脑袋进来,正探头探脑的往庭院内张望。

  “你瞅啥?”

  陈胜大喜的招手道:“赶紧过来,正有事要派人去寻你呢!”

  陈风见了他,嘿嘿的笑了笑,推开大门麻利儿的小跑着进来,捏掌作揖道:“下臣陈风……”

  陈胜一巴掌把他头给打歪:“搁家里你装什么犊子……瞅你这埋汰样儿,刚进城?”

  陈风满身的尘土,面上的污垢都能刮下二两来,一看就知道至少是骑马奔波了好几十里才能有的样子!

  “是的!”

  陈风点头:“刚进城就听卫戍师的弟兄们说大兄已经回来了,就直接过来了。”

  陈胜起身将他按在荆轲刚刚做过的小板凳上,回头高声叫道:“阿鱼,给你二哥打盆洗脸水来,大姐,给小二下碗面!”

  “哎!”

  姐妹俩异口同声的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书卷和大氅,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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