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刘季,秘密派遣使者,护送大群美姬,前往陈县,博君一笑。
冀州张良,公开遣使者,护送三颗金丹,依礼递交拜帖,晋见汉王。
……
十一月十五、下邳,大雪盈城。
陈风于下邳中心点燃篝火,擂鼓召集全城百姓,举行公审大会!
一名又一名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徐州名士,哭天抢地的被押解上法场,由一位位头戴獬豸冠的司法吏,抑扬顿挫的诵读其往日欺压百姓、鱼肉乡里之罪名后,再以大汉律令宣告起判词!
“……数罪并罚,判处、斩立决!”
“……判处、斩立决!”
“……斩立决!”
“……立决!”
精神抖擞的司法吏们在断头台后方站成一排,面向下方一望无际的黑压压下邳城百姓们,在先后诵读完罪状与判词后,干净利落的收起手中的公文,一步后退。
早就侍立在他们身后充当行刑手们的悍卒们,穿戴着汉廷的全服制式玄甲、脖子上系着红衣军独有的鲜红汗巾,杀气腾腾的提着一口口半人高的雪亮厚背大砍刀,一步上前。
后方高台上的陈风,今日并未披挂武将甲胄,而是穿戴了一身代表司法吏的白色袍服加獬豸冠,待到下方的行刑手就位完毕,齐刷刷的举起手中雪亮大砍刀之后,取出汉王令、高举过顶,高声呼喊道:“大王钧鉴:罪证清晰、依法量刑,无有错漏、无有冤情……行刑!”
话音落下,一口口雪亮的大砍刀齐刷刷落下!
只听到整整齐齐的“噗哧”一声利刃入肉声。
一蓬蓬热气腾腾的鲜血激射。
一颗又一颗斗大的头颅滚落。
围观的数万下邳城百姓们,看着这一幕都蓦地睁大了双眼!
此时此刻,用任何语言来形容他们心头的震撼,都是苍白的!
亘古传承的朴素三观,令他天然的不相信汉廷真敢杀了这些生而高贵的大人物们!
哪怕红衣军击破世家联军的捷报,像雪片一样飞进下邳城!
哪怕陈风设下如此壮观的法场,将那些他们即便不认得,也都听说过他们所在家族的大人物们,像拖死狗一样拖上法场。
哪怕司法吏们当着他们的面将这些大人物们犯下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的宣读出来,并且最终判处他们斩立决的刑罚。
哪怕那么多剽悍的红衣军将士,向这些大人物们高高的举起雪亮大砍刀……
他们依然不相信这些红衣军敢真砍!
‘这些生来高贵的大人物们,怎么可能会被砍头呢?汉王不怕老祖宗发怒么?’
‘还需得着你们来说?你当俺们才知道他们干过这些破事么?’
‘大汉的那些大人物们与这些大人物,不是一伙的吗?’
‘装模作样,等着吧,最后肯定会有人来救这些大人物!’
‘你们要敢杀这些大人物,俺吃屎!’
‘要杀就杀啊,愣多废话!’
这不是先入为主的偏见。
这是无数代老百姓从血泪中总结出来的生存法则。
直到……
大刀落下!
鲜血喷出!
人头滚落!
他们心头那座坚不可摧、望而生畏的巍峨堡垒,才轰然倒塌!
原来……
生而高贵的大人,也是可以治罪的吗?
生而高贵的人头,也是能砍下来的吗?
生而高贵的血脉,也是红色的吗?
短暂的沉默,却像是一千年那么长。
人潮回过神来,爆发出了“轰”的一声嗡鸣,就像是烈焰冲天而起气爆声。
“杀死他们!”
“杀光这些狗贼!”
“娘,您看到了吗?”
“爷爷,大王给您报仇了……”
人潮呼喊着、咆哮着、哭嚎着。
似要将黑夜独行千百年的恐惧与愤懑,都宣泄出来。
陈风蓦地捏紧了隐藏在了大袖下的拳头。
他见到了!
他终于见到了大兄口中的庶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他再一次高高的举起了汉王令,另一只手不断虚压。
沸腾的人群终于渐渐平静。
陈风按耐住心头呼啸的情绪,大喝道:“继续!”
话音落下,又一批如狼似虎的红衣军悍卒,像拖死狗一样的将一群徐州名士拖上法场。
见了“前辈”的下场,这一批“名士”更加不堪,个个都叫得比杀猪还惨,半道上就屎尿齐流的拉了一裤裆……
以前他们炮制那些冒犯他们权威的平民百姓之时,从不觉得自己的手段残忍。
而今屠刀落到自己身上了,他们才知,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刚刚才平静下去的人潮,见了这些名士的丑态,又有汹涌之势。
就这……
就这种玩意儿,祖祖辈辈站在他们头顶上作威作福了几千年了?
骚动之中。
一种陌生的、鲜活的、生机勃勃的念头,于废墟之中蓬勃萌发……
公审大会一连召开了七日,砍下了上千颗高贵的头颅。
运送尸体的板车,堵塞四城门!
围观的人,每日都将法场周围挤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间接给下邳城内的集中火炕大屋,省下了大批燃料!
而且除了最开始的三日,所判之人基本都是斩立决之外。
后边还有大批世家的旁支,亦或者世家的爪牙,有罪又罪不至死者,给赶赴下邳的这一批法家司法吏提供了一次绝佳的普法机会。
什么罪要判处无期劳动改造。
什么罪要判处有期劳动改造。
什么罪可以缴纳罚金替罪。
什么罪要被鞭挞……
林林总总、五花八门。
司法吏们判得过瘾,只觉得自己一身所学,终于派上用场了!
围观的百姓们也听得过瘾,对于往后在汉廷治下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都有了一个比较模糊的认识。
……
相比于下邳城内死的干净利落的徐州名士们。
逃入城阳郡东武县的徐州世家漏网之鱼们,日子未见得有多好过。
他们齐聚一堂,每个人都在其他人的脸上看到深切的绝望、悲哀之意。
就在昨日。
继红衣军封锁他们逃往东莞郡的水路交通要道之后。
青州的宋义也派出他青州黄巾军,封锁了城阳郡进入青州的水路交通要道,并派人传话,只要他们胆敢踏足他青州一步,立斩不赦!
这才是真正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千年血脉传承,竟丧于自己一手……
一念至此,堂内的气氛越发愁云惨淡。
“柏公……”
在一阵长久的死寂般沉默之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对仍然坐在上首的琅琊吕氏掌舵人吕柏,发起了诘难:“你不曾说有把握劝动青州宋义出兵襄助吗?吾等都已落入这山穷水尽之境,青州黄巾军又在何处?”
堂内众人闻言,齐齐扭头望向上首的皓首老者,眼神中既有忿怒,又有丝丝缕缕希望的光芒。
他们其实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并不能全怪吕柏。
虽然组建联军抗击汉廷红衣军,乃是吕柏鼓唇弄舌挑动。
但即便是他们站在当下的处境之中,也不能说组建联军抗击汉廷红衣军这个方略就是错!
因为这个方略的侧重点,本身就不是正面战场的抗击,而是通过正面战场展示肌肉,获取与汉廷和谈的本钱。
只是谁都没有料到,尽管他们尽可能的高估红衣军的战斗力,到头来还是远远低估了红衣军的强悍。
非是我军不努力。
实在是敌军太强大啊!
而他们当初之所以会那么轻易的相信吕柏能说动宋义出兵,也非是他们目光短浅。
实是因为吕氏长房,原青州牧吕伯昌,乃是宋义的最大支持者,三十多万青州黄巾军每岁消耗的钱粮,大半都是吕氏长房提供!
这在青徐两地的世家圈子当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事实上,他们直到现在都相信,若非他们溃败得太快,宋义的青州黄巾军真会出兵襄助他们!
这或许就是污眼看人基。
只会玩弄权谋与诡计的人,又怎么体会到直面陈胜统帅下红衣军的大恐怖?
皓首老者仍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听到底下人的诘难,他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的嗤笑了一声,反问道:“难不成,尔等认为此等局势之下,还有望说动那宋义迎吾等入青州避难吗?”
堂内众人闻言,心下尽皆绝望的长叹了一口气,收回目光再度恢复先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他们如何不知那宋义现在决计不敢惹祸上身?
只怕那宋义派去寻那商贾小儿请罪的使者,眼下都快抵达陈县了吧?
他们只是在太渴望找到一根救命稻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