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银装素裹的旷野之中。
一头平平无奇的老黄牛,拉着一架平平无奇的板车,迎着凛冽的北风,如履平地的缓缓前行。
牛车上,一身宽大儒服难掩虬扎筋肉的祥和老者,拥着一条老旧的脱毛皮褥横坐在板车上,一只手拿着一卷产自陈县的纸质书卷,一只手拿着一只毛笔,一边沉思一边埋头书写。
一人一牛,于广阔无垠的旷野之中,自得其乐、相得益彰。
忽而,一道老顽童似的嘻嘻哈哈声音,凭空响起:“早上知道了去你家的路,晚上就去打死你!”
祥和老者闻声,头也不抬的随手抡起书卷,一书砸在了正前方的空气里。
只听到“哎哟”的一声痛呼,空气中突然飞出一只如梦似幻的冰蓝色蝴蝶。
祥和老者收起书卷,抬起头无奈的看着这只冰蓝色蝴蝶:“你能不能有点长者的样子?”
冰蓝蝴蝶就像患了多动症一样,不停的围绕着祥和老者旋转:“要和你一样?我不就成了你吗?”
祥和老者面无表情的回道:“成了我,有何不好?”
冰蓝蝴蝶:“你怎知我不知我成了你不好?”
祥和老者头疼的捂住额头,语带威胁道:“你是在金陵吧?要不我现在就掉头,去找你好好论一论道?”
“别,千万别!”
冰蓝蝴蝶连忙停到老黄牛背上,头朝着板车,一双绿豆大的晶莹双眼望着祥和老者:“以前你至少能顶住五轮才动肝火的,这回咋才一轮你就动气了呢?”
祥和老者:“你说呢?”
冰蓝蝴蝶:“嘶……修改精义,影响真这么大?”
祥和老者:“那熊小子改的可是我的根本精义!”
冰蓝蝴蝶:“是好是坏?”
祥和老者:“好坏参半、祸福难料。”
冰蓝蝴蝶扇了扇翅膀,小声道:“要不,我代你去骂那熊小子一通?”
祥和老者被他的言语气笑了:“你当我这是去找那熊小子算账的?”
“就你那点心眼……”
冰蓝蝴蝶小声嘀咕道:“难说。”
祥和老者:“嗯?”
冰蓝蝴蝶连忙说道:“我是说熊小子这些歪理邪说其实也不算全错,你也知道你那些混账徒子徒孙都将你的精义歪曲成啥样了,你还在呢,你的君子六艺就只剩下礼、乐、书、数了,要再传几百年,估摸着连乐、数都得丢了,只剩下礼、书了,熊小子这些歪理邪说,正好给你这一门学说增添几分英武刚烈之气……你常说君子仗节死义,不能只是嘴上说说,总得真有死给世人看的勇气吧?”
“哦,我可不是说你哦,我说的是你那些徒子徒孙!”
祥和老者沉默了几息,忽而笑着微微点头:“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准备奉他为我这一门学说第三祖。”
“娘老子!”
冰蓝蝴蝶惊得险些从牛背上掉下去:“你儒家后圣,不是早已定好是荀况那小子么?还带换人的?再说熊小子可是人皇,他能入你儒家一门?”
祥和老者眼疾手快的一把捏住冰蓝蝴蝶的翅膀,作色曰:“还说你不是想要那熊小子继承你的道统?老实交代,你都教了他多少了?”
他一边说,一边抄起书卷就是“嘭嘭”的两书拍在冰蓝蝴蝶上,打得冰蓝蝴蝶“哎哟、哎哟”的呻吟。
“你想多了,真真想多了!”
他努力申辩道:“我倒是想要那熊小子继承我的道统,但我这点东西,人根本就瞧不上,而且他的身份也的确不合适,干系太大,我担忧为他人做了嫁衣!”
祥和老者这才饶了他,轻声道:“算你还知轻重!”
顿了顿,他肃穆道:“我欲奉他为我这一门第三祖,非是欲引他入我儒家,而是欲以他为开山鼻祖,为我儒家再开一武脉!”
冰蓝蝴蝶:“这……有分别?”
祥和老者不答,反问道:“你那边如何了?”
冰蓝蝴蝶:“‘说服’得差不多了,武墨愿将精义并入你儒家门下。”
祥和老者颔首:“杂家、名家、医家等显学流派也都已‘说服’得差不多了,只待举行合流大典,便可百家归一!”
冰蓝蝴蝶迟疑了许久,还是没忍住低声问道:“你现在有预感了么?这事儿能成么?”
祥和老者沉吟了几息,轻声道:“先前只有三成把握能成,经熊小子这么一闹,生了变数……”
冰蓝蝴蝶连忙追问道:“四成?”
祥和老者摇头:“五成!”
冰蓝蝴蝶想了想,嘟囔道:“这不还是成败各一半么?”
祥和老者肃穆道:“此等逆天之事,能有一成把握便足已搏上一回!”
冰蓝蝴蝶:“好吧……说真的,你真的不是去找熊小子算账的么?你可得悠着点,他还小,可不比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儿的抗揍!”
祥和老者:“滚!”
冰蓝蝴蝶:“好嘞!”
第三百八十三章 潍河之战
正月二十四,小雪初晴。
东武县以西五十里,潍河河畔,四万伪齐大军列阵以迎远道而来之四万红衣军。
……
“咚、咚、咚……”
步鼓声低沉而强劲,四万红衣军分成五个步骑方阵,一步一步的向着前方排开军阵营地的伪齐大军逼近。
立在高处往下看,四万玄衣玄甲的红衣军将士,既像是汹涌的洪水,浩浩荡荡的漫过平原,又像是晴空中漂浮的乌云,遮蔽耀眼的阳光投下大片阴影。
这样的场景,纵然陈胜已经见过很多次,再见仍觉心神激荡、豪气万千!
他按剑立于将台边缘,身上披挂着厚重而不失英武的虎啸山林铠,背后鲜红的披风迎风猎猎作响,无数红衣军将士在前行之中不住的回头眺望他的身姿,仿佛他才是帅旗,他身后高高耸立的“蒙”字大纛只是陪衬!
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就连站在他侧后方一步之外的蒙恬,都理所当然的认为他既然在军中,那么他就是主帅!
哪怕,陈胜从未过问任何军务,甚至连战前会议都未曾列席……
“对面是谁人统兵?”
陈胜将目光投向大军前方,面对他红衣军步步紧逼仍能慌而不乱的伪齐大军鱼鳞阵。
当下九州虽群雄并起,好似拢上三两千流民就能自称将军。
但统兵其实是件技术含量极高的手艺活。
深谙兵事的沙场宿将,能将一支新军带出进退有据的效果。
不知兵事的门外汉,能将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带成漫山遍野、一盘沙场的放羊之态。
当世统兵能做到如臂指使的大将,并不多。
面对他红衣军的进攻,还能稳住军心、慌而不乱的大将,更是少之又少!
因为只有外行才会无知到轻视红衣军的剽悍战斗力……
蒙恬答道:“据特战局回报,伪齐的统兵大将名叫彭越,原是钜野湖泽一强盗,后投奔琅琊吕氏为门客,此子颇具才干、统兵不拘一格,岁前末将与之交战,虽连战连捷,却始终未能找到决战之机,致使伪齐主力逃窜至城阳。”
陈胜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彭越?”
蒙恬听出他语气有异,好奇道:“大王识得此人?”
陈胜沉吟了几息,微微颔首道:“倒是听过此人的名号。”
蒙恬一听,只当是行商陈家时期的陈家旧识,当即压低了声音请示道:“是否需生擒此人朝天阙?”
陈胜毫不犹豫的回道:“不必,常言道狮子扑兔、亦尽全力,两军交战,还未全胜,岂能先起留手之念?你尽管放手施为,他能否来见我,就看他命够不够硬了!”
蒙恬抱拳:“末将明白!”
陈胜转身,走向将台中心安置的战鼓:“指挥大军进攻罢!”
蒙恬:“唯!”
他一步上前,站到陈胜方才站立之处,拔出腰间战剑猛然向前一挥:“三通鼓,进击!”
将台下伫立的近百膀大腰圆传令兵,闻声齐声高呼道:“战、战、战!”
陈胜取下两杆锤头有西瓜大的鼓槌,抡圆了两条臂膀擂动牛皮战鼓:“咚咚咚咚……”
激昂的鼓声一起,作为前锋的万人方阵陡然爆发出一声石破天惊般的高呼:“杀啊!”
稳稳前行的万人方阵奔跑起来,在奔跑之中变幻出锋矢阵,好似突进的剑锋一般,刺向伪齐大军之鱼鳞阵!
似锋矢阵这将重兵集结于阵前的攻势阵,因其重攻不重守、顾头不顾尾,通常都是在战役已经分出胜负用以一锤定音的决胜之阵。
而这一回,蒙恬却是没有丝毫试探的意思,直接一开战就祭出了杀招,意图再明显不过……首战即决战!
这其实并不太符合蒙恬稳健指挥风格。
但如今的红衣军,有这个资格!
“嗡!”
两军还未短兵相接,两片密集如雨幕般的箭云,便同时升腾起,朝着敌军阵中落去。
“阵起!”
锋矢阵中再次爆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狂呼声,呼声之中,阵中乌光大作,显现出一头白底黑纹的巨大猛虎虚影,猛虎仰头,面容凶厉的仰头咆哮!
澎湃的乌光,随着猛虎的咆哮声冲天而起,好似狂潮般一浪接一浪的将天空中落下的箭云冲得倒卷而回!
“杀!”
锋矢阵中所有红衣军将士咆哮着将手中兵刃挥向前方。
“吼!”
黑虎虚影应声咆哮着一个飞扑,冲入伪齐大军层层叠叠的厚实鱼鳞阵中。
刹那间,鲜血迸溅,残肢碎尸漫天飞舞!
伪齐大军整整齐齐、密不透风的鱼鳞阵,就像是被劈了一刀的西瓜一样,出现了一个豁口,露出里边鲜红的瓜瓤!
锋矢阵顺着这个豁口,一头扎了进去,势如破竹般的向前推进。
杀得伪齐大军人仰马翻,战阵被风暴掀动莲花池,荷叶连带正池池水一齐起起伏伏……
这就是四象战阵之白虎庚金阵!
这就是贯通战阵之力的顶级强军,打不会战阵的寻常军队的效果!
这还是红二军战阵尚不太精熟,只有这两板斧。
若是换做已将战阵操练精熟的红一军,能全程都在战阵之力的加持下作战,打这种战斗力尚未成型的弱军,就如同利刃切黄油般轻而易举。
陈胜注意着战场上的敌我态势,见前锋在敌军阵中势如破竹的突进,擂鼓的动作登时越发迅猛,双手都抡出了残影!
激昂的鼓点,宛如喷张的心跳声,激励着前锋万余红衣军将士,向前、向前、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