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脾气暴躁的统帅,只怕早就将韩信叉出帅帐,砍下其头颅高挂辕门之上!
张良强压下心头怒意,强行将目光投入作战舆图之上,口头淡淡的说道:“陈挡不住李信这是自然的,但未曾想到陈会这般不争气,守着漳水天险,还教李信三两下便打得溃不成军……”
就见舆图之上,渡过了漳水这道天险之后的十五万汉军,已如同一口利剑,直抵他巨鹿太平道本部的咽喉!
“陈有几分本事,但较李信远矣,令陈去挡李信,本就是螳臂当车!”
韩信不知是真没听出张良的一语带过意,还是假没听出,愣是张口给张良怒火中烧的心头再撒上了一把盐:“而今汉军渡过漳水天险,与我巨鹿天军大营之间再无天险可守,以汉军的脚程,三两日便可直取我巨鹿天军大营!”
“哦?”
张良虚着双眼深深看了韩信一眼,再睁开双眼之时眼中已然再无丝毫怒意,他轻笑着问道:“你觉得,韩司马觉得,李信接下来会直取我巨鹿天军大营吗?”
韩信浑然未察觉到他眼中的异色,端详着舆图沉吟了片刻后摇头道:“若是蒙恬统兵,汉军会直取我巨鹿天军大营,李信的话,不好说……”
他回忆着李信的过往战例,思索着说道:“李信其人,善使奇兵,用兵出人预料、能人所不能,但观其过往用兵,此人并不擅打正面决战,且他麾下虎贲军,成军日短、未砺大战,若是打正面决战,伤亡定然极大,这与大汉一贯的用兵章法不符。”
顿了顿,他抱着双臂风轻云淡的笑道:“况且,某韩信在巨鹿,他李信岂敢领兵来攻?”
张良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旋即便跟着笑道:“依你之意……”
他敲了敲舆图,目光移向邯丹以西的上党:“李信会西进并州?调虎离山?”
韩信理所当然的一点头:“此番大汉攻伐我太平道,意在以攻代守,打破我天军与王翦部联手围攻大汉的结盟此乃其一。”
“其二当是削弱我天军的底蕴,攻取并州与攻取冀州,对于大汉而言无有任何区别,当前我天军重兵集结于巨鹿,强攻巨鹿、得不偿失,而并州空虚,李信一入并州便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张良端详着舆图,认可的点了点头。
易地而处,他也会选择更容易攻打的上党,而不是选择北上来于巨鹿黄巾大营这二十多万黄巾精锐死磕。
而且李信部若能顺利进入上党地区,还可配合河南的蒙恬部,前后夹击河内王翦,纵然冀州战局与并州战局不顺,也能保底打沉王翦部,左右都是稳赚不亏的买卖!
“不愧是五万兵下洛邑的李信,这一手声东击西,确实令人叹为观止!”
张良由衷的赞叹道。
韩信嗤笑了一声,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张良权当未听到他的笑声,温文尔雅的笑问道:“以韩司马之间,吾天军该如何应对李信声东击西之计?”
韩信成竹在胸的缓声道:“这便要看天公将军心气几何了!”
张良面色不变的顺着他的话往下问:“哦?有何说道?”
韩信好整以暇的回道:“若天公将军只欲退敌,那么只消在李信西进之后,挥师南下,切断其兵道、粮道,李信部自当不战而溃!”
张良:“若某家欲火中取栗呢?”
韩信伸手,点了点代表王翦部的兵棋:“汉军可往,我天军亦可往!”
……
“韩信定然以为,某家会挥师西进!”
邯丹城外,虎贲军帅帐之内,李信大马金刀的坐在舆图前,笃定的对陈刀说道。
陈刀刚刚才押送着粮秣、辎重赶到邯丹,屁股都还没坐热,听言很是迷惑的问道:“难道你不是准备西进吗?”
冀州很大,巨鹿位于冀州中心。
而邯丹位于冀州西南部,距离并州上党地区、巨鹿太平道本部,都只有一步之遥。
但以陈刀对李信的了解,他绝不可能会打直取巨鹿这么中规中矩的战术才是。
倒不是说中规中矩不好。
中规中矩虽然听起来不太出彩,但中规中矩往往代表着不会出大错!
陈胜都曾说过“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真正高明的统帅,往往不是那些奇谋百出的神机妙算之将,而是那些打法看似平平无奇,但你就是找不到半点破绽的中正堂皇之将!
但这伙是李信啊!
是只要上了战场,不整点花活儿就浑身刺挠的李信啊!
说他会打这种中规中矩的战役,谁信啊?
陈刀都已经做好了这货会转道西进的后勤准备,命令麾下的将士赶制了大量运送粮秣、辎重的器械。
“你看,你都没想到某家会直取巨鹿。”
李信闻言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那张良韩信定然也想不到某家会直取巨鹿!”
陈刀听后,心头浮起一个大大的问号,无语道:“你不会是为了攻打巨鹿而攻打巨鹿吧?”
这话听起来有点绕口。
但李信听懂了,一摆手道:“当然不是!”
“依你看,我虎贲军要攻破巨鹿太平道本部,最大的难题是什么?”
他点着舆图上的巨鹿位置,冲陈刀示意道。
陈刀端详着巨鹿的位置沉吟了许久,肯定的道:“是如何将巨鹿那二十多万黄巾军,逼出巨鹿!”
“这不就是了?”
李信一拍手道,“这二十多万黄巾精锐龟缩在巨鹿,就跟个大王八一样,无论咱们往哪儿下嘴,都得崩掉一口大牙。”
“当年姬周三路大军合围太平道,王翦部与李牧部近四十万姬周大军合围巨鹿三月之久,都未能建功。”
“咱哪有那么多兵力,那么多时间?”
“相反,只要能将这二十几万巨鹿黄巾军逼出巨鹿,任他兵力再多,也不过是咱虎贲军碗里的一盘菜!”
陈刀皱着眉头盯着舆图端详了许久,还是没能想明白这厮葫芦里卖得究竟是什么药:“所以呢?你直取巨鹿,就有把握将那二十几万黄巾精锐逼出巨鹿了?你当那二十几万黄巾精锐都是瞎子吗?他们能任你不声不响的摸到巨鹿,突然对他们发起攻击?”
李信毫不犹豫的回道:“某当然没有打算从邯丹直取巨鹿!”
他抽出佩剑指着舆图,从邯丹后方的漳水之后向巨鹿东南方画出一条弧线,连接到距离巨鹿位置更近的南宫县,直取巨鹿!
“分兵二度漳水?”
陈刀登时就明白了这厮的打算,“你强渡漳水攻打邯丹,就是为了迷惑张良与韩信,令他们以为你要从邯丹转道西进?”
李信点头:“可以这么说!”
陈刀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李信好整以暇的说道:“韩信使出了上炕的劲儿才啃下了并州,他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某家抢了他的并州,是以吾大营中兵力减少之后,他定会挥师南下,强攻邯丹,以求切断某家的兵道、粮道,等到巨鹿太平道本部分兵南下,某家再趁机二渡漳水,直取巨鹿,运气好,一战便可瓦解巨鹿太平道本部!”
“届时你我兄弟二人再联手南北夹击,毕其功于一役!”
这堪称完美的战略与战术谋划,看得陈刀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你他娘强渡漳水之时,就已经想好了要拿某家顶雷?”
与这厮并肩作战这么多次,他用脚指头想也能猜到在邯丹顶住巨鹿黄巾军主力进攻的,肯定是他陈刀。
而是迂回作战、二度漳水、直取敌营,这份儿出风头的任务,肯定是李信亲自操刀……
李信脸上得意洋洋的笑意一滞,讪讪的笑道:“也不是强渡漳水之时想到的,是咱们从阳平转道向广平时就想好的。”
他们穿过兖州进入冀州境内的第一站,就是阳平郡,当时他们就面临着向西还是向东的选择,向西可转道向并州、向东可迂回千里穿插幽州……
陈刀惊异的看了这厮一眼,“啧啧”赞叹道:“真有你的,那么早就做好通盘谋划,屎到屁眼子才告知某家,还真有将主风范啊!”
李信厚颜无耻的认下了:“大王不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看’嘛,某家稷下学宫的将官班毕业论文,可是大王亲笔朱批的上甲……说真的老刀,你要不愿意顶雷,此战某家驻守邯丹,你统兵迂回也行!”
陈刀瞅着他一(假)脸(模)真(假)诚(样)的模样,嗤笑道:“罢了,以后还得在你麾下混饭吃,某家可不想穿小鞋!”
“好说!”
李信大喜,拍着胸脯大包大揽道:“你我兄弟一个锅里搅马勺,但凡有某家一口肉吃,就觉得有你老刀一口肉汤喝!”
陈刀懒得于他浪费口舌,正色道:“说正经的,你要和蒙恬别苗头、想给虎贲军正名,某家自当支持你,但你须知适可而止,大王不接受惨胜,更不接受因将领的愚蠢或争名夺利而造成的惨胜,能破巨鹿太平道本部固然是好,可若是虎贲军伤亡过重……我可没办法替你向大王说清!”
以陈刀的身份,说这些话,可以说是掏心窝子了。
李信亦悚然动容,正色道:“放心,大王的脾性,某家心知肚明,若无必胜把握,绝不轻兵冒进!”
第四百二十二章 铿锵三人行
玄广袖飘舞。
李斯(陈平)转身,笑吟吟向入门来的嬴政(刘邦)一揖手:“大汉李斯(陈平),拜见大人(将军)!”
……
嬴政亦笑吟吟的揖手还礼道:“李公别来无恙!”
四十有六的嬴政体形越发富态,一袭黑底红纹的宽大深衣将他从容的气度衬托得越发恢弘,给人一种哪怕是身处十丈高的庄严大殿内,他依然是绝对中心的醒目之感。
连李斯这等见惯大场面的大汉重臣见之,都为之心折!
“有劳赢大人惦念,老朽一切安好……”
李斯笑容满面的与嬴政寒暄,心下却暗自警醒……此人霸气外露,若不提前除去,定为大汉心腹之患!
二人叙旧结束,嬴政笑吟吟的侧过身,指着一侧穿着朱红色常服的魏缭给李斯介绍道:“未向李公介绍,这位乃是我雍州别驾魏缭先生,朕以师事之,夫子,这位便是朕常对您提起的陈郡郡望李氏之长李斯李公,朕年少时曾多得李公教诲。”
李斯与魏缭齐齐揖手连声道“不敢”。
而后李斯笑吟吟的率先向魏缭施礼:“魏先生贤名,老朽闻之已久,惜缘悭一面,今日终得见,足慰残生矣!”
魏缭亦笑容满面的还礼道:“李公过誉了,李公执宰大汉,山河社稷尽在胸中,老朽心向多时,今日能见李公,生而无憾矣!”
二人笑脸相对,心头却都已打起十二分警惕。
确认过眼神,是个难缠的对手!
“两位都是当世大贤,就别再谦让了。”
嬴政笑吟吟的一手把着李斯的手臂,一手把着魏缭的手臂,请入殿内。
“久闻汉王喜茶饮,朕亦附庸风雅,从巴蜀之地购得一些粗劣茶叶,且请李公品评一二,看巴蜀之地的茶汤,与江左之地的茶汤,有何不同……”
嬴政一边请李斯落座,一边状似寒暄的说道。
李斯听言却是暗自一皱眉。
这真是在请他喝茶吗?
巴蜀,可是益州境内……
李斯心头思忖着,面上却若无其事的笑着揖手道:“嬴大人竟也与吾王同好?那老朽可要净口以待了!”
嬴政一挥大袖,长声道:“定不教李公失望!”
说话间,便有一群谒者取来炭火、山泉水安置于殿中,烹煮茶汤。
嬴政、李斯、魏缭三人分主客落座于殿内三方,操着一口兖州方言追忆着兖州的风土人情。
说来也是缘分,殿上三人虽分居天南海北,各执一方。
但究其根本,却皆是出身于兖州。
李斯乃是陈郡人氏。
魏缭乃陈留大梁人氏。
而嬴政却是生于邯丹长于昌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