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老李奈何不了他韩非,还奈何不了你范增?
范增自然是不能将李斯拒之门外的,他还指着李斯来与他一起补上粮食的大窟窿呢!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有求于这厮,这厮又何尝不是有求于自己?
范增登时就抖了起来:“右相这话本司农就不乐意听了,他观澜阁不宜掺合朝中政务,难道本司农这司农府,就能掺合朝中政务了?难不成本司农除了要管大家伙儿吃饱穿暖,还得教导大家伙儿如何为官?”
这本来就是你老李的锅,你扛不动也不能甩锅给我们啊!
李斯见状,从善如流的一点头道:“大司农说得是,看来本相还须得向大王讨一道王令,请大司农为‘三省六部制统筹长’,大司农才好名正言顺的参与到此事当中!”
甩锅?看清楚,这才叫甩锅!
范增暗暗的吞咽了一口唾沫,从心的回道:“左相多虑了,老夫绝无此意……说起来,左相为何不待大王回转京师之后,请大王亲自定夺?”
对不起,打扰了!
李斯舒坦的战术抚须:“大王尚不惜万金之躯,亲临战阵总揽九州一统之大业,吾等身为下臣,自当尽心竭力为大王分忧,若区区小事,都得不远千里惊扰大王,那大王还高官厚禄养着我等下臣做甚?”
这等兼改制变法、钦定百官于一体的之事,古来便是动摇江山社稷的国策大事!
正经的臣子,无不是能不沾就绝对不沾,能推给君王亲自定夺的必然推给君王亲自定夺,既恐惧触动太多人的利益将来清算,又恐惧引发君王的忌惮不得好死……
然而在李斯这里,却只是“区区小事”,大手一挥大包大揽!
更奇异的是,范增听后,不但认为李斯说得很有道理,心头甚至还十分钦佩他的担当!
这当然不是因为变法之事,可循之例太少。
似李斯、范增这种头发丝里都是心眼的聪明人,他们能看不到此事可能会引发的后遗症?
更何况,周平王改制变法,引得天下板荡、诸侯皆反前车之鉴,距今还并不远……
他们敢这般笃定,并不是对他们自己有信心。
而是对陈胜有着近乎盲目的信心!
他们既相信,自家大王镇压得住改制变法的一切后遗症!
也相信自家大王,很相信他们的智慧,知晓他们二人绝不会蠢到生异心!
作为大汉朝堂之上,最早跟随陈胜、也是最得陈胜重用的两位重臣。
他们太了解陈胜了,也太了解大汉这个陈胜亲手打造的庞然大物了……
造反?
只有那些对大汉一无所知的莽夫,才敢在王旗之下生出“造反”这个愚蠢的念头!
他们多少岁?
大王才多少岁?
还有,谁能分清,朝中哪些人是大王的死忠?
或者说,谁能分得清,自己认定的心腹里,有哪些人是大王的死忠?
这一点,李斯尤其有感触!
他乘着稷下学宫的东风,如今在大汉朝野之中,也算是博得了一个“桃李满天下”的名头。
哪些入朝时间尚短的官吏,私底下都视他为朝中常青树,觉得他的地位稳如泰山、不可撼动……
可其实只有李斯自己才知道,他的那些个所谓的“得意门生”,九成九都是大王的狂热信徒,人人皆以大王门生自居!
造反?
信不信你前脚才对着你认为的心腹们吐出这俩字儿,后脚头颅就被心腹们争先恐后的割下,敲锣打鼓、欢欢喜喜的送到大王跟前领赏?
第四百六十四章 一箭双雕
寒露节前夕。
项羽归降、韩信败亡两大重磅消息,尚未传遍九州。
蒙恬已率领红一军,如期抵达崤函红二军大营,与陈胜合兵一处。
三十万红衣军安营扎寨,黑底红纹的大汉旌旗,招展成云、连天接地,场面蔚为壮观!
……
是夜,陈胜在帅帐之中召开统帅军事会议。
“……末将汇报完毕,请大王指使!”
季布巨细无遗的将雍州、益州两地的最新情况通报蒙恬,完毕之后向上首的陈胜行礼道。
陈胜伸手虚扶,目光看向对面凝视着中间的兵棋沙盘,许久未语蒙恬,轻声的询问道:“蒙将军有何高见?”
这样的战前军事会议,蒙恬也不是第一回参加,知晓军事会议上陈胜从不在意君臣虚礼,当即抱拳道:“回大王,以末将愚见,当务之急乃是阻止益州军出蜀,勿令益州军、雍州军沆瀣一气,众所周知,雍州、益州皆乃险塞之地,易守难攻,两地内部又皆是九州少有的鱼米之乡,这二者若是南北呼应、狼狈为奸,吾王师一统九州的难度将成倍增长……”
陈胜赞许的微微颔首,轻声道:“我急召蒙将军西来,为的正是此事。”
蒙恬听言,毫不犹豫的抱拳请战:“末将愿率本部兵马南下,阻益州军出蜀!”
陈胜缓缓摇了摇头:“此事,还得我亲去,才有望速战速决,若是你去,没有个一年半载恐怕分不出胜负!”
蒙恬本能的张了张嘴,但看了陈胜一眼后,却又无言以对的重新将嘴闭上了。
“这么着急的请你过来,乃是要将大营的指挥权移交给你!”
明摆着的事实,陈胜也没有过多解释的意思:“另外还有几件事,必须得叮嘱你一番。”
蒙恬抱拳垂首:“请大王下令!”
陈胜摇头:“我没有什么军令要下达给你,你接掌营寨指挥权后,你便是此间最高军事指挥官,一切行动应变皆应由你自行决断。”
“我要跟你说的,是白起这个人……方才季布的通报,你都听明白了吧?”
蒙恬郑重的点头:“确是个劲敌!”
陈胜亦点头:“敌人的难缠与狠辣,无须我再赘言。”
“我要说的是,是人就会有弱点、就会有破绽,此人的弱点,就在‘时不予他’这四个字!”
他心平气和的分析道:“从局势来说,我王师北伐所取得的大捷,必然给雍州造成了巨大的压力,雍州内部当下必然急需一场大胜,来稳定人心、稳定军心!”
“从个人来说,此人寂寂无名百岁,既无彪炳战功傍身、又无经典子集传世,却在耄耋之年出山挂帅,无论是出于他本身的意愿,还是迫于外界的压力,他都急需一场足够辉煌的大捷,来向世人证明他白起!”
“这一点,从先前水淹我王师营寨之奇谋中,就能窥得一二。”
“或许他表面上看起来很稳。”
“但他的内心中,一定比益州军中任何一名将领,都更渴望一场大捷!”
“而且他的内心中,必然是矛盾的。”
“他渴望胜利,但又不屑于用大军对垒厮杀的笨办法来获取胜利,因为那凸出的乃是雍州军的战斗力,而不是他白起的个人能力。”
“所以,我肯定此人一定会再用类似于水攻这样的奇谋。”
“具体是哪一种,我尚且无法确定。”
“但想来想去,无外乎水火二攻、诱敌合围等等手段……我个人更偏向于水攻,因为王师已经吃过一回亏,任谁想,我王师都不会再吃第二回,但越是这种心理,却越容易被人利用!”
“总之,你这阵子好好翻一翻兵书,上边记载得肯定比我所知道的更齐全。”
“你要知道,敌人高高举起战剑战刀大开杀戒之时,往往也是他中门大开之际……”
“至于是敌人一刀砍死你,还是你抓住机会一剑捅死他,那就得看他抓住的,到底是你的破绽,还是你故意卖给他的破绽。”
他的语气很舒缓,既不急躁、也不沉重,就像是友人之间轻言细语的交谈一样。
但蒙恬与季布的脸色,却随着他的言语不断的变化着,复杂得就像是大脸变成了扇形统计图。
讲道理,他二人也都算得上是九州一流战将了。
可此刻听完陈胜的分析,竟都是满心的大开眼界之感!
仗……竟然还能这样打?
功课……竟然还能做到这个份儿上?
怪不得大王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啊!
哪个对手,经得起他这样分析?
果真是活到老,学到老啊!
蒙恬心头震撼着,忍不住抱拳道:“大王欲领军南下入益州,是否也是为令白起放松警惕?”
陈胜淡笑道:“我不走,白起不敢动手,嬴政也不敢催白起动手!”
“我去摆平刘邦,正好给他这二人心头,都添上一把火……”
“若你能趁这机会一举战胜白起、踏破函谷关,那我便是一箭双雕之策!”
蒙恬服了!
心服口服!
这一刻,他由衷的觉得,世间上或许真有这种永远都看不到止境的变态!
他不再废话,低头看向兵棋沙盘:“大王欲从那条路入益州?是否需要末将指挥大军掩护?”
陈胜拿起教鞭在兵棋沙盘上指了指:“我会率大军南下南阳,摆出走武关过蓝田入子午道南下汉中的姿态,一面给你减轻压力、创造机会,一面迷惑敌人!”
“待到大军离开崤函之后,我就会将大军交由季布指挥,直接南下江陵,五万搏浪军偏师已于日前领命前往江陵设卡,我抵达江陵之后,即刻率五万搏浪军将士沿长江逆流而上,直插江州!”
蒙恬看着教鞭划过之处,头颅偏来偏去的琢磨。
越琢磨越觉得自家大王这一手“明走陆路、暗行水路”,简直是神来之笔!
益州险塞,联通外界的唯有两条路!
一路就是走汉中入雍州。
雍州与益州之间隔着秦岭,中间被先民开辟出了数条联通两州的山道,比如大名鼎鼎的陈仓道、祁山道。
陈胜说所的子午道,也是其中之一。
准确的说,汉中联通的雍州的数条山道里,最靠近雍州东段,也就是函谷关方向的一条山道。
看清楚:是靠近!
要从函谷关穿插到子午道,仍然需要绕行到武关、蓝田入雍州的那条小路上。(灭秦之战中,刘邦军入关中的道路。)
而另一条路,就是水路。
长江顺水而下,就可以从益州进入荆州。
反之,从荆州逆流而上,自然可以直接进入益州。
逆水而上自然不好走,但相较于蜀道之艰难,走水路逆流而上入益州,其实是一种享受……
当然,疑兵之计并不是陈胜这一手的“明走陆路、暗行水路”的亮点!
他这一手的亮点,在于不但迷惑了雍州军与益州军的视线,打断了他们的布置,还一举彻底封死了益州与雍州与外界联通的所有出口!
益州对外两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