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是说,汉军攻破函谷关,已经足足五日。
以汉军的战斗力,六日之间已足以扫平半个雍州。
也即是说,雍州通向益州的数条通道,大概率已尽数落入汉军之手。
与此同时,失去雍州嬴政遥相呼应之后,他们益州这一支兵马,就是真正的举世皆敌了!
一夕之间,局势再度翻天覆地!
周勃还在思索之时,刘邦已经怒不可遏的破口大骂道:“该死的项羽、该死的韩信、该死的嬴……”
此时此刻,他心头的懊悔,简直是恨不得穿越时空、回到过去,去将那个决意反出大汉的自己,按在地上饱以老拳!
你是喝了多少黄汤马尿,才会上这种头啊?
你是吃了多少猪油蒙了心,才敢冒这种险啊?
除了恨自己脑子不清醒,他更恨嬴政、韩信、项羽三人。
说好的群起攻汉之局,你们三个竟然连三个月都没撑过就全寄了?
老子简直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相信你们仨的邪……
“大将军,多思无益!”
周勃将绢布条扔进火塘里,面沉如水的起身道:“末将这便去整顿兵马,力求赶在汉王反悔之前,南迁百越!”
刘邦如梦初醒,一把抓住周勃的小臂,急声道:“勃,某身家性命,便全拜托于你了!”
周勃毕恭毕敬的向刘邦一揖到底:“勃必不负大将军所托!”
说完,他转身就步履匆匆的往明堂之外行去。
刘邦独坐在明堂,目送周勃远去,许久之后,忽然重重的一拍大腿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
江州。
桌面大的雍州舆图在陈胜面前徐徐铺开。
他拿着朱笔站在舆图前,根据雍州传来的诸多信息,仔细的将嬴政退兵的路线绘制到舆图上。
红色的行军路线,从咸阳一路指向了河西走廊方向。
陈胜直起身,打量着舆图,慢慢的拧起了眉头:‘看这架势,这厮怎么也像是要往关外遁逃的样子?’
嬴政的主力,大部分都扔在函谷关了。
如今手里就只剩下留守咸阳的两万府兵,以及驻守河西走廊的五万章邯部。
要知道,河西走廊以西,便是犬戎人的地盘。
就凭他们那七万兵马,在关外能站得住脚吗?
况且,雍州军可不比刘邦麾下的益州军。
益州军的主体,是跟着刘邦从扬州转战益州的扬州兵,那些兵将无家无业,除了跟着刘邦一条道走到黑,别无选择。
而雍州军,都是八百里秦川的良家子弟,有家有业人在故乡,有多少人肯跟着嬴政往关外走?
“罢了!”
陈胜扔下朱笔,平复了心头的恼怒之意,暗自想道:‘换个角度想,这其实也算是最好的结果,真要杀这二人,损伤的也是九州的气运,还不如放他们出去,为我华夏开疆扩土打前站!’
‘而且这俩人,好像都没多少年活头了,就算他们能在关外坐大,也不足为虑!’
‘等到他们打得差不多了,将当地的人口都同化得七七八八了,再派兵马去接管,当是事半功倍!’
‘正好,九州下一阶段的工作重心,是发展民生与抵御外敌入侵,短时间内应当是不会再往外打……’
这样一想,他心头竟微微松了一口气。
第四百七十二章 一统天下(中)
清脆的马蹄声撕碎霏霏小雨,载着传令兵们抑扬顿挫的高呼声,响彻成都城。
“汉王有令,九州大定,封益州将军刘邦为镇南将军,即刻率八万本部兵马,南下百越之地,为九州南镇!”
刘邦着盛装,率麾下一干文臣武将现身人前,庄重的向金陵方向捏掌一揖到底:“末将刘邦,谨遵王令,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票丰沛集团的文臣武将齐声高呼:“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传开,城中“万岁”之声此起彼伏。
有为刘邦欢呼,祝贺其步步高升的。
但更多的,都是在为九州大定、天下太平,以及汉王一统九州而欢呼的。
阴雨笼罩下的灰蒙蒙城池,却被欢腾的气氛渲染得如同明媚的人间四月天。
独独身处欢腾海洋中心的刘邦等人,个个脸色都阴霾得像是有电闪雷鸣……
果然,人心是经不起试探。
你要不试探,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中,到底有多不值一提!
刘邦面色铁青的转过身来,向麾下一干文臣武将大喝道:“速速整顿大军、清点粮秣,明日三更造饭、四更开拔,务必在五日之内,越过江州!”
一众文臣武将齐声应喏。
……
五日后,刘邦率八万益州军并两万老弱妇孺,抵达江州。
陈胜率着五万搏浪军将士,隔着嘉陵江列阵相送……
是日,雨过天晴。
嘉陵江的江面上,还飘荡着淡淡的水雾。
五万搏浪军将士,陈兵在嘉陵江东岸。
刘邦的八万益州军,在嘉陵江西岸,他们将经由益州南部,进入作为百越最强盛的西瓯部族境内。
见到搏浪军的军旗,益州军中所有知道一些内情的将校,无不紧张得口干舌燥,右手死死的握着兵刃,一刻都不敢松开。
偏生他们明明紧张得冷汗直冒,还一个字儿都不敢往外说,更不敢令麾下的士卒提高戒备。
因为他们很清楚,倘若对岸的搏浪军当真要食言,对他们发起进攻,列阵不列阵,没有一丁点区别。
亦或者说,不列阵,还能指着汉王信守承诺!
列阵反倒有可能会触怒汉王,死无葬身之地!
但他们不说话,底下的士卒们哪里知道他们内心的龌蹉?
他们见到了同样挂着大汉军旗的搏浪军,就跟见到亲人了一样。
隔着江、跳着脚的,大声用江左之地的俚语打招呼,也不管对岸的搏浪军回不回话,就傻傻的高呼道‘我是会稽人氏,有会稽的老乡么’、‘我是鄱阳人氏,家乡还好么’……
直接就将知道内情的将校们,都给看傻了,呵斥也不是,不呵斥也不是。
益州军或许是不幸的,自打跟着刘邦开始,就被汉军的兵锋追着满地乱窜,好几年下来,愣是没过上几天踏踏实实的囫囵日子。
但益州军又是幸运的,作为九州群雄逐鹿期间,唯一一支从未与汉军交战的军阀兵马,他们的日子虽说是窝囊了些,但至少太平安生,没用经历一觉睡醒就被汉军打到面门前的悲惨经历。
是以,益州军对于汉军,或许是有那么几分不服气。
但是真没多少恨意和抵触之意……跟谁混不是混呢?汉军的待遇那可是九州出了名的好啊,不但包一日三餐、一年四衣,还当兵有粮饷、伤残有抚恤、卸甲有安置?要不是跟错了大佬,谁不肯当汉军啊?
适时,周勃刚刚奉郦食其的头颅,至搏浪军阵前求见陈胜。
陈胜出阵接见周勃,巍峨的陈字王旗跟随着他的步伐,一起移动至阵前。
见了陈胜,周勃弯腰行礼,双手捧着漆盒高举过顶:“末将周勃,拜见大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禀大王,郦食其项上人头在此,请大王查验!”
陈胜看了一眼周勃手中的漆盒,抬手往前轻轻一挥,当即就有特战局校尉冲出,接过周勃手中的漆盒,打开细细检查。
片刻后,特战局校尉合上漆盒,抱拳道:“启禀大王,此獠确是郦逆!”
陈胜微微颔首,正要开口说话,对岸忽然传来一阵排山倒海的高呼声:“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胜一挑眼睑,就见大江对岸,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黑压压人潮,仿佛海浪起伏般成片成片的跪倒在地,面向他这边着叩首高呼。
大汉废除跪拜礼,上至面君、下至见官,都只需行揖礼,若甲胄在身,更是只需抱拳即可。
但很显然,对岸的这些益州军将士,还未来得及知晓大汉的规矩……
陈胜看着对岸那一样望不到边的跪拜场面,愣了足足有十来息之久,只觉得一股麻意自尾椎骨一路涌上百汇,满头的鸡皮疙瘩!
而揖在他身前的周勃,回头望见这副壮阔场面,脸色亦复杂的如同调色盘一样……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的话,刘季好像都没享受过这个礼遇!
陈胜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身后迎风飘扬的巍峨王旗,纵身自马背上一跃而起,飞跃到洪流滚滚的嘉陵江上,提气大喝道:“众儿郎请起!”
“谢大王!”
山呼海啸之声层层叠叠,仿佛整座天地都是回响。
近十万人相互扶持着站起身来,抬起头定定的望上半空中凌空虚立的陈胜,眼神之中既有乍见君王的震惊、奇异,也有面见偶像的尊敬、崇拜之意。
陈胜迎着这漫山遍野的目光,他们的目光在涌动,他的内心也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他心头很清楚,眼前这一切原本是虚假的。
或者说,这一切,只是一个阴谋!
刘邦打着他的名义南迁百越,只是为了哄骗这些士卒继续追随他。
毕竟是远离故土,如果没有他汉王的招牌与家国大义压着,很难说这八万益州军,有多少肯继续跟着刘邦一条道儿走到黑,一个不慎,半路啸营哗变也是有可能的!
而他会佯装不知,只是笃定刘邦不会甘居人下!
讲道理,刘邦连他都不肯服,怎么臣服那些还在山林里讨食的百越山炮?
所以无论刘邦事先是否与百越人有勾结,等他真入了百越之地,就只会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刘邦带着他麾下这一票汉初猛人,将百越之地打成清一色,再回过头来重新逐鹿九州。
这个任务十分艰巨,能否完成,不取决于刘邦与百越人的战斗力差距,而是取决于刘邦还能活多久。
陈胜记忆中的那位南越武王赵佗,可是历史上有名的人瑞,活了一百来岁!
第二种,刘邦进入百越之地,割据一方,与该地的百越土著陷入长期的、没有结果的内耗!
在这种内耗结束之前,无论是刘邦想重新打回九州,还是百越人想再来入侵九州,都必然会被对方拖住后腿,谁都没办法再全力以赴的来攻打九州。
无论哪一种结果,都能给大汉南疆,争取到至少十年的喘息之机!
十年时间,已经足够陈胜将大汉的国力、汉军的战斗力,再提升两到三个层次!
到时候,刘邦和百越算什么?
这是陈胜原本的如意算盘。
但此刻,他迎着这数万双尊敬、崇拜眼神,却感觉某些虚假的东西,好像在渐渐变成真实……
他本能的抗拒这种真实。
因为一旦接受了这种真实,就代表着他又将一大堆本不属于他的责任,给揽到了自己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