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却被切断了大半后,他根本就理不出白起的排兵布阵,自然也无从知道,汉军的包围圈哪里厚、哪里薄……
百般无奈之下,桀骏只能下达了一个算不上错、但着实愚蠢的军令:他向他仍然能联系到的每一支兵马下令,集体向南方,也就是来路方向突围!
他的出发点,当然是不管白起使的是什么招,先把兵马从白起的包围圈里弄出来,合兵一处再说!
可百越大军不动弹的时候还好,汉军虽然步步紧闭,但他们固守本阵不出的话,汉军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他们。
可动起来之后,很快就发现:坏了,我们落陷阱里了!
固守本阵不出的百越大军,就像是一只只蜷在洞里的刺猬,汉军要想强吃了他们,自己也得崩掉好几颗大牙。
可动起来的百越大军,就成了落入沼泽里的犀牛,固有开山裂石之力,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沼泽,反倒是越挣扎越往下陷,而且周围的泥潭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消耗他们的体力、抽取他们的体温……
一支支百越大军,就这么跟无头苍蝇一样在汉军的包围圈子里横冲直撞。
每走上几里地,就被沿途埋伏的汉军将士们,刮掉几层皮。
皮剥干净了,就割肉。
肉也割干净了,那就剁骨头!
但这个时候,他们就算是再想像刺猬一样蜷起来,也已经晚了!
洞没了。
刺儿也没了。
连脂肪都没了。
硬蜷下去,不等汉军来攻打他们,自己都得把自己给饿死!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桀骏才陡然醒悟,原来白起是以五十万兵马为棋子、以南疆这数十里山山水水为纵横,跟他们下了一场围棋!
亦或者说,白起是用朱雀军区这五十万兵马,外加上南疆这数十里山山水水,布下了一座巨型的八卦阵,从他们入阵的那一刻起,这场战争的胜负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现在的问题是,他带来的这五十万百越兵马,还能带回多少去!
……
“参谋长!”
孔冒雨冲进帅帐:“越王那边又派人来请战了,来人赖在我军部死活不走,说是今日不给他一个准确答复,他就住我军部里了!”
帐上,白起正手拿放大镜,一寸一寸的仔细研究着锦衣卫今日更新的最新战场地形图,闻言头也不抬的回道:“你军部的短兵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还能让人在你军部耍横?不会打断手脚,扔出帐外么?”
孔犹豫了片刻,小声说道:“此人曾多次代越王前往金陵拜见陛下,陛下还曾赞誉其为‘忠勇之士’,怕是不好打断手脚……”
白起手里的放大镜顿了顿,抬头问道:“来人是周勃?”
孔惊讶的看着他:“参谋长识得此人?”
话刚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陛下公开赞誉过的人,白起怎么可能不知道。
白起拧起眉头,放下放大镜沉吟了几息,很快便果断的说道:“他想住在你军部,那就让他住吧,反正你军中也不差他一口吃的!”
孔头疼的扶额:“那也不能一直让他就这么留在我军部吧?他耗得起,我们搏浪军还做不做事?”
白起敲击着战场地形图思索了片刻后,索性说道:“越王这些年失了分寸,生了某些不该生的心思,某家欲借此战,好好敲打敲打此人,眼下……还不到火候儿。”
没错,刘邦麾下那十五万兵马,眼下也在白起的包围圈内。
而刘邦一再派人来请战,也并非是真那么渴望反戈一击、建功立业。
而是怕白起将他们当成百越人,一并收拾了!
众所周知,白起心狠手辣嘛!
孔陡然醒悟,心头暗道:‘要不然人能做参谋长,统领一个军区呢?瞧瞧人这份儿心、再瞧瞧人这份儿手腕?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他寻思了片刻,小声请示道:“那什么时候才到火候儿?”
白起拿起放大镜继续研究战场地形图:“百越大军何时溃败,何时到火候……届时,将最后一击留给刘邦!”
孔陡然醒悟:“您是要拿刘邦那一支兵马,作为我部进入百越之地的先登营?”
白起认真的回道:“陛下爱兵如子,从不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恶仗……”
孔彻底服气了,都不觉得白起这是在拍陛下的马屁了!
哪个拍马屁的,能拍到这份儿上啊?
适时,帅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白起猛地一拧眉头,放下放大镜大喝道:“帐外何人喧哗!”
帐外值守的短兵匆匆入内,抱拳道:“启禀参谋长,来人是钟山县百姓,为随军运粮一事而来!”
“钟山县?”
白起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这个名字,很快便开口道:“钟山县不是不在此番民夫征集县邑的范围之内吗?为何还要来闹?”
钟山县离南疆路程略远,征集民夫人力物力消耗太大,他就未将其划入征集民夫的范围之内。
短兵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回参谋长,他们正是为了他们钟山县为何不在民夫征集县邑范围之内一事而来……”
白起闻言,蓦地抬头看了一眼帐外的大雨。
第五百三十一章 道行
大汉帝国的战争机器开动。
海量的粮草辎重,从各州各郡抽调出来,排成一眼望不到头儿的长龙,运往两疆西线。
四大军区同时发出了征召令,召集过往解甲归田的将兵,就地集结受训,随时准备开赴前线投入战场……
虽然朝廷并未颁布任何战时特殊政令,但战争的铁血激昂气息,已经随着这一道道调动人力物力的命令,悄然传遍九州!
时值新生活运动的风潮,在九州达到巅峰,上到朝堂文武群臣、下到集市贩夫走卒,人人皆以拥抱新生活为荣,人人皆以大汉子民的身份而骄傲。
两种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风潮,却莫名其妙的结合到了一起,并迸发出了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激烈化学反应!
自六月初,九州各地就开始掀起拥兵拥战的声音。
无数百姓,自发的挤出本就不多的口粮,送到所属郡县的衙门、部队门前,指名道姓要捐献给前线保家卫国的将士。
无数好男儿,成群结队的前往身边所能找到的每一支王师部队,要参军、要赴战,要去保家卫国!
在九州这片大地上,军人从未受到过像现在这样的尊重与拥护!
四大主力军区也就罢了,他们都有自己的作战任务,哪怕是肩负着拱卫京畿之地的青龙军区,也还有支援前线的指望,是以暂且都还沉得住气。
可各地的卫戍部队、屯田部队、建设部队,可就完全沉不住气了!
那百姓们不清楚他们与主力军区的区别,他们自个儿心里还能没点数儿吗?
但面对成群结队、川流不息的前来找他们参军的热血少年郎们。
但面对白发苍苍,还用肩膀挑着沉甸甸的粮食走出几十里山路,前来支援王师保家卫国的桑梓父老乡亲们。
他们能说什么呢?
他们难道还能告诉他们:俺们是种田(看门儿、修桥补路)的部队,不上前线的?
他们没那个脸!
他们只先好言好语的拒绝前来参军的热血男儿们,拒绝前来支援王师保家卫国事业的桑梓父老乡亲们。
再回过头,顶着一张被抽肿的老脸,去找到自己的上级拍桌子、撒泼打滚!
‘凭啥我们卫戍部队不能加入作战序列?怎么,平日里一口一个兄弟的叫着,一到关键时候我们卫戍部队就是后娘养的是吧?没这样的道理!’
‘凭啥我们建设部队不在作战序列之中?你们可以看不起我们的作战能力,但你们不能看不起我们修建工事的能力啊,前线就没有工事要修么?’
‘凭啥我们屯田部队不在作战序列之中?哦,吃饭的时候有我们的事儿,吃肉的时候就轮不上我们了是吧?没这样的道理!’
各军区的将领们,也只能先好言好语、威逼利诱的,将自己的部下诓回去,然后扭头找到自己的上级拍桌子、撒泼打滚。
‘凭啥我还在后方?’
‘凭啥我不能上前线?’
‘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上前线那XX是你小舅子(老表、堂兄弟),有黑锅我们扛,有好处你就可着自家人是吧?’
压力就这么一层一层的传递、汇总到了中枢。
朝中的文臣武将们,起先还为各军区能踊跃参战而欣喜,说些什么“军心如此、何愁不胜”云云。
都没过多久,他们就别被那些求战不成,直接把撒泼打滚写进奏折的奏折,给喷的头都抬不起来了!
能统领一军的,哪有蠢人?
他们当然不会把矛头直接对准陈胜,而是直接点名道姓的把矛头对准朝中的一干文臣武将。
喷他们尸位素餐、喷他们软弱无能、骂他们误国误民……
反正绕来绕去就一个中心思想:想证明你不是尸位素餐、软弱无能、误国误民?
行啊,谁调我上前线,我逢人便说他英明神武、忧国忧民……
更有那种拉清单,一次性把朝中三品以上的文武大臣全喷了一个遍的头铁娃。
都是跟着陈胜打天下、私下写给陈胜的奏折都是一口一口学生的从龙之臣,他们怕谁?
别说那些管不到他们头顶上的尚书、侍郎,就是他们现在的现管兵部尚书蒙恬,他们喷起来都不带丝毫嘴下留情的!
既然不是冲着陈胜来的,陈守也就不护着这满朝文武了,不管各军区的将领们送回来的奏折骂得有多难听,他都依例让蒙毅当朝大声宣读出来!
‘给你们都提个神,免得一个个的都觉着不在其位,无论这仗打得好与不好,都与你们无关。’
好长一段时间内,每日朝会下朝之后,文武百官的脸色都一个赛一个的臭……
但陈守也没能乐呵多久。
因为没过多久,被各地卫戍师、屯田部队、建设部队婉拒的物资和热血男儿们,都一齐向着金陵城涌来。
他们呼朋唤友。
他们相互串联。
穿越大半个九州,齐心协力的向着金陵城涌来。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
地方官府解决不了我们的诉求?
没关系,我们去京城!
去找我们的人皇陛下!
他一定会认可我们作为一个大汉子民保卫家国、维护尊严的期望与决心!
而他们的行走与联合,又反过来继续推高新生活运动与卫国战争的风潮!
那种排山倒海般的阵势……
各地的父母官、卫戍师,是既不敢拦、也拦不住!
只能一边客客气气的给这些路过自己辖区的人潮提供食宿。
一边快马加鞭的将消息送回金陵,请求朝廷给出应对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