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些香主红棍做的烂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又不是受害人。
他只记得,这些香主红棍平日里待他的好!
或许他还记得,当初他只剩一口气儿的时候,救他的是陈胜,而不是这些受害人。
我快死的时候,你们都没救过我。
那你们就算是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我又凭什么为了你们,与待我好的人翻脸呢?
这或许就是,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
吴广抬起头,迷惑的看着陈胜。
陈胜耐着性子,继续说道:“你能以诚待人、以心换心,这很好,但以诚待人、以心换心,也是要分人的……总不能,你当人是朋友,人却拿你当凯子吧?”
吴广越发迷惑:“凯子?何解?”
“意思就是……”
陈胜淡淡说:“你觉得这些人待你很好,所以你觉得你这么做,对不住他们……但你想过没有,他们为什么待你好?因为你十四岁?因为你是锻骨二重?还是因为你远无亲、近无邻?”
“别傻了老弟,他们待你好,只是因为十三叔告诉他们,你是他的侄子,他们待你好,只不过是想让你在十三叔面前帮他们说说好话……直白点说,他们待你好,就是为了利用你!”
“咱们才是自家人,猛虎堂是咱家的产业,现在这些人正在败坏咱家的产业,你却因为帮着咱家剔除这些蛀虫,而觉得对不住他们?”
“老弟,你是想告诉我,咱家在你心里的份量,还不及那些打歪主意的外人吗?”
吴广慌了,连忙摆手:“大哥,俺,俺不是这个意思……”
陈胜点点头,打断了他的解释:“我也相信你不是这个意思,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你现在想不明白也没关系,回去慢慢看、慢慢想,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
“大哥与你说这些,也不是要你再做这些事,但事可以不做,道理不可以不明,明白吗?”
话说这般说,但他心底却低低的叹了一口:哦豁,又得重新挑选情报头子的人选了!
吴广重重的一点头,说:“大哥,俺不会让你失望的!”
“回去吧!”
陈胜笑道:“告诉十三叔,召集猛虎堂所有香主、红棍,今晚戌时三刻,往北城猛虎武馆集会,失期按叛堂论处,届时我会带着刀叔他们,前往主持此次大会!”
吴广在椅面上挪动着屁股,期期艾艾的低声道:“大哥,你刚才还说让嫂嫂给俺做点好吃的呢……”
“出息!”
陈胜失笑的推了一把:“等大会结束后,自己回来吃……快去!”
“哎!”
吴广高兴的跳起来,拔腿就往厅堂外跑去。
第六十六章 大龙头
日暮时分,陈守与陈刀等人,带着一身泥回来了。
等候已久的陈胜迎上去,问道:“阿爹,农庄那边怎么样?”
陈守面带忧色的摇头:“很不好,打井人一连找了三个方位,都没挖出水来……”
粮商张家交割给行商陈家的农庄附近原本是有一条小河的。
但那条小河乃是沙河的支流之一。
而今沙河都快断流了,那条小河自然是早就枯竭了。
“地里的庄稼怎么样?”
陈胜闻言心头也沉甸甸的,他虽准备得早,至今手头已经屯下了约莫十五万斤粮食。
但这点粮食相对于行商陈家三百多户来说,仍是杯水车薪。
而今粮荒以近在眼前,市面上的粮价都已经上涨了三倍有余,连锁摊点生意眼瞅着就快撑不下去了,再想依靠卖粮屯粮,显然是不现实的!
“常家庄那边有一口老井出水暂且正常,咱去找他们庄主聊了聊,暂且先从那口古井担水溉田。”
陈守叹着气回道,“但也只能解一时之困,再不落场雨,莫说常家庄那口老井撑不住,就是庄子里的佃户们也撑不住了!”
百亩大的农庄,只靠担水溉田,等闲佃户那经得住地盘?
“撑不住也要先撑着!”
陈胜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现在苦点累点,总比后边全家老少饿死强……我会尽快想办法解决!”
陈守一听,没好气儿的抄起蒲扇大的手掌就一巴掌甩在他后脑勺上:“小瘪犊子,你毛长齐了么?想个蛋办法!”
陈胜被打得脑子一蒙,回过神来“蹭蹭蹭”的后退了几步,跳着脚怒喊道:“老瘪犊子你就得瑟吧,等你老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逆子!”
陈守已是大怒,撸起袖子就一个虎扑冲向陈胜。
陈胜见状,拔腿就往伙房跑,一边跑,还一边回过头冲着陈刀大喊道:“刀叔,侄儿给你与诸位叔伯准备了衣裳,你们去换上,晚上陪侄儿出去一趟……大姐,救命啊!”
“小瘪犊子,你今儿喊谁都没用,老子要不把你屎都打出来,算你拉得干净!”
“三爷、五爷、七爷,救命啊,我爹要把我打死!”
按着刀站在门口的陈刀:……
……
皎月才刚刚爬上枝头。
宵禁下的北城街道,却早已不见行人。
身披月白色广袖儒袍,头戴白玉高冠的陈胜,领着包括陈刀在内的十二名幽州军老卒,快速穿梭在一条条偏僻的巷弄里,绕着路奔向北城猛虎武馆。
“刀叔,待会儿您看我的手势做事,我拍座椅扶手,您就拔刀杀人,我用手指点座椅扶手,您就断其一臂……嗯,刚开始可能会有些生疏,等时间长了,您自己就可以决定,是该杀还是该弄残。”
“咱要办的,都是打着咱家的旗号在外边欺压良善、奸淫掳掠的人渣滓,动手之前,一桩桩一件件,侄儿都会说清楚,您不必有任何负担。”
一路前行,陈胜一边龇牙咧嘴的对身畔的陈刀说道。
“大公子多虑了!”
陈刀笑了笑,“分内事而已,岂会有负担。”
顿了顿,他见陈胜揉着红肿面颊的痛苦面具,又忍不住低声道:“大公子,莫怪标下多嘴,子曰:子不言父之过,二爷为人虽……粗狂了些,但对你、对咱这个家,已是尽心竭力,你聪慧过人,应知他的心意,何不顺着他一些?若父子和睦,你也不用吃这顿苦头。”
“您不懂!”
陈胜笑着摆了摆手,“眼下这个相处方式,我们父子俩都舒服,我若是还一板一眼的守着做儿子的本分,他那个爹做得不自在,我这个做儿子的也难受!”
他其实是想过装傻卖萌,和陈守联手演一出父慈子孝大戏的。
可惜,当下的情况不允许袖手旁观的装傻卖萌,重走青春路。
四十岁的油腻中年男人灵魂,他也接受不了自己装傻卖萌的样子。
什么?
他和赵清装傻卖萌?
那是夫妻之间的情趣好吗?
单身狗懂个篮子!
但如果不演,他的思维方式,势必会让陈守感到自卑。
这是时代给他的优势,毋庸置疑!
当爹的,肯定是都希望儿子有出息!
但没有任何一个当爹,能接受自己失去当爹的尊严和威严!
陈守是个活生生的人!
不是三流小说里为衬托主角的光伟正的工具人。
他不会因为陈胜的光芒太盛,就自愧形惭,甘心默默退居五六七八线,从此沦为一个只会给陈胜叫666的背景板。
他会自责、会难过、会不甘,还会烦躁、会暴怒,甚至搞不好,还会闹到父子绝裂……毕竟他才是爹,他才是一家之主!
那无疑是陈胜绝对不愿看到的结局。
是以。
既然父慈子孝的纯粹父子做不了。
那就将父子当成哥们来处好了!
看。
陈胜跳着脚鄙视了一番陈守的愚蠢之后,不就觉得自己终于硬气了一回,一雪前耻?
而陈守在摁着陈胜胖揍了一顿之后,不也觉得神清气爽,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嗯,除了陈胜有点肉疼之外,可以说是皆大欢喜了!
……
陈刀听言,不由的想起晚饭时这父子俩一人捧着一个大海碗一齐蹲在厅堂前的台阶上嗦面的场景,不由的会心一笑。
还真是……
“到了!”
陈胜的话语将联想中的陈刀唤醒,他一抬头,便望见前方灯火通明的猛虎武馆。
“我们从后门进!”
陈胜从怀中摸出一个光板黑铁面具,扣到脸上。
陈刀点了点头,朝身后一挥手,尔后他便与身后的十一人齐齐从怀中取出一张黑铁面具,扣在脸上。
与陈胜脸上没有任何花纹的光板黑铁面具不一样,他们脸上的黑铁面具虽也是黑铁为底,但面上却以彩绘绘制着各式各样的兽纹。
陈刀脸上的黑铁面具,绘制的鼠纹。
他身后十一人面上的黑铁面具,依次绘制着牛纹、虎纹、兔纹、龙纹、蛇纹、马纹、羊纹、猴纹、鸡纹、狗纹、猪纹。
“即刻起!”
扣上面具之后,陈胜再次从腰间取出一支檀木雕琢而成的龙头棍拿在手中:“我为大龙头!”
陈刀面色肃然的拱手道:“虚日鼠拜见大龙头!”
“拜见大龙头!”
诸多幽州军老卒齐齐面色肃然的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