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郁郁的回到家中,一夜未能入眠。
他努力回想自己前世见过的那些关于提高粮食产量的所有资料。
却只能勉强的想起来一些诸如“杂交”、“野稻种”、“人工授粉”这类的词汇。
具体的操作手法,全然没有任何印象。
他第一次觉得,古人“士农工商”这个排序,竟是如此的贴切!
武不能安邦。
文不能治国。
连下田,都种不出什么好粮食来。
果然是袁爷爷将他们这些人喂得太饱了啊。
竟然会理所当然的认为,一亩地就能产出上千斤粮食。
……
翌日。
天还未亮,和往常一样寅时起身打熬武艺的陈胜,刚刚提着锐取剑到前院,就远远的看到吴广,坐在厅堂前的台阶上。
“石头。”
他笑着远远招呼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如今的吴广,已经成为猛虎堂的二十位红棍之一,一身武艺虽追不上他的进境,但也已是锻骨三重的好手,即使放在行商陈家之内,也不算庸手了。
不过也正因他已经成为陈县猛虎堂的头面人物之一,越发不敢轻易回陈家大院。
陈胜都有好些日子未曾见他了。
“大哥。”
吴广连忙起身,远远的揖手行礼,末了回道:“我刚进家门。”
陈胜诧异道:“这么早回来……有事?”
吴广点头道:“十三叔命小弟回来禀报大哥,言固陵会场已布置妥当,各县分舵的头目们不日便将抵达固陵,请大哥尽快过固陵,主持我青龙帮成立大会!”
陈胜听言,思索着点了点头:“算日子,是差不多了……都回来了,就在家好好陪你祖父一日,今晚天黑后再走。”
先前劫粮之事结束之后,陈丘就开始着手操办此事,如今已过去小半月内,是该准备妥当了。
吴广意动的犹豫了片刻,但最后还是摇头道:“还是不了,十三叔明日一早就出发赶往固陵,堂口里还有许多事务等着小弟回去置办。”
陈胜张了张嘴,想要劝劝他,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径直点头道:“行吧,那就趁着天还未亮,赶紧走吧!”
吴广重重的一点头,端端正正的再次捏掌对陈胜一揖到底后,头也不回的快步出门去。
陈胜目送他消失在大门外。
从他的背影里,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个义无反顾的坐上大巴车,奔向大城市的白衣骚年。
人年轻的时候,眼睛只盯着远方。
等到中年,才忆起故乡的大山小河,老家里的爷爷奶奶。
可到那时,故乡已经回不去了,老家也再没有爷爷奶奶。
但这些道理,是无法通过语言令那些满眼都是远方的年轻人明悟的。
总得自己亲自去经历过后,才能懂得。
陈胜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无事的时候,总是待着家中,守着自家大姐,守着自家那个大傻子老父亲,和家里的这些个叔伯大爷们。
他不愿错过他们生命中的每一个重要时刻。
也不愿他们错过自己人生中的每一个重要时刻。
他摇着头,拔出锐取剑,将剑鞘放到厅堂前的台阶上,拉开架势就要开始今天的修行。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迅速由远及近。
“山陵崩,举国同丧,禁礼乐三岁!”
“山陵崩,举国同丧……”
急促的马蹄声,自陈家大院门外疾驰而过,唯余骑士的高声呐喊,还在黎明前的夜空下回荡。
“山陵崩?”
“当朝天子死了?”
陈胜脸色大变,脑海中陡然冒出两句话来:王死地覆,天下大吉!
第一百零四章 今天是个好日子
日上三竿之时。
行商陈家诸多主事之人,陆续抵达陈家大院。
陈三爷、刘三爷,陈守、陈虎、陈七、陈丘、陈刀、李仲……
满满当当的二三十人。
陈胜立在堂上,陈三爷的身边,三言两语的将当朝天下驾崩,太平道即将起事之事,告知于堂内的诸位叔伯大爷。
末了说道:“太平道传道不知几岁,但只看前番徐福能带着八千黄巾贼自青州入兖州,便知声势定然不小,再加上这场囊括了冀州、兖州的大饥荒,造就了大批失地流民,我忧心,他们一旦起事,恐会纵横数州、席卷百万,动摇大周的国本……”
他很严肃的给他们讲解着事情的严重性。
但厅堂内的气氛却说不出的诡异。
所有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面面相觑,不动声色的询问对方,这崽子最近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还是说用脑过度,把脑子用坏了?
要不然,怎么能说出这种胡话呢?
还纵横数州?
席卷百万之众?
大周开国七百多年,都从未有此旷世之乱!
怎么到了这崽子的嘴里,张开就来呢?
不止是他们怀疑陈胜是脑子出问题了。
见多识广如陈三爷,此刻都觉得陈胜是在说什么天书。
一介外道布衣,盗匪之流,怎会有那般的祸国殃民之能?
难不成朝廷那么多的大人,个个脖子上顶着的都是粪瓢吗?
他们若是能预见此事,自然会将其碾灭于萌芽之中。
若连他们都未能预见此事,你一介行商之子又怎会有这般的远见?
人对于自己未曾见过,亦未曾听闻过的人和事,总会本能的去质疑其真实性和合理性。
若非陈胜是他们最疼爱的孙儿、子侄。
若非陈胜最近这数月以来的所作所为,皆表现出了极高的才能。
只怕早就有人站起来,呵斥他小崽子家家的,莫要胡言乱语,耽搁他们做正事……
陈胜看出了他们眼神中的异样与疼惜,有些不耐的拧起眉头,大喝道:“都打起精神来,我没与你们做耍子,此次危机若不小心应对,咱家立时便有倾覆之灾!”
他是个自控力极强的人。
这次却罕见的发了脾气。
最终到底还是陈守给自家儿子解了围,“这事儿吧,咱觉得大郎还真不是在胡说八道!”
他大马金刀的坐在堂上左侧的椅子上,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们是没见过那些黄巾贼,不晓得那些黄巾贼的痴愣,‘哗’的一声,几千人就乌泱泱往上扑,任你如何砍杀,都砍不退……若真如大郎所说的那般,各州各郡都有他们的人,再加上今岁的饥荒,那官府还真不一定撑得住!”
他一开口,堂内的众多陈家伙计登时恍然大悟。
哦,那的确是狠角色……
小崽子早这么说,老子不就听明白了?
连陈三爷都惊愕的扭过头看身旁的陈胜:“大郎,当真如此?”
陈胜心头顿时有一万只羊驼撒着欢的奔驰而过。
合着我说了这么大半天,口水都快说干了,还抵不过大傻子老父亲一句话?
他心累的点头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三爷皱了皱稀疏的眉毛,沉声道:“纵如你所说,那伙贼道当真有动摇大周国本之力,那也该州府、郡衙,各地世家豪族出面募集人马、粮草,合力击之。”
“咱家只在陈郡一地还算有几分声势,出了陈郡,几人知我行商陈家之名?这个节骨眼上,咱家应当谨慎行事才是,怎么能去与他们唱对台戏呢?这不是招祸吗?”
厅堂下的众多大爷叔伯闻言,皆点头称是。
陈胜也点了点头,心道姜还是老的辣,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便找到了问题的关键:“三爷,你说得不错,但有几个问题。”
“第一!”
他竖起一根手指:“咱家与太平道结仇在先,太平道渠帅李园,便是死于以咱家为首的五家联盟之手,渠帅在太平道内并非无名之辈,先前率领三千黄巾贼围杀州府典农长史吕大人的徐福,也只是太平道渠帅之一!”
“有此仇怨在先,一旦太平道攻陷陈郡,必拿咱家祭旗!”
陈三爷思忖着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他的说法。
“第二!”
陈胜竖起两根手指:“根据孙儿目前掌握的信息,州府或许是与太平道非同路人,不然,徐福也不可能率三千人马围杀州牧之子,但咱们陈郡郡衙嘛……先前县内的太平道作乱之事,您也清楚,就郡衙那时与太平道眉来眼去的态度,您觉得若是有朝一日黄巾贼杀至陈郡,郡衙会派遣郡兵前往击之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
“但咱家不能赌!”
“还有,兖州八郡,是不是唯有陈郡一郡之首在与太平道眉来眼去,咱们也不知!”
“同样也不能赌!”
陈三爷稀疏的眉头慢慢皱了川字,再次重重的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第三点!”
陈胜竖起三根手指:“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您以为,太平道作乱就单单只是太平道作乱吗?”
“一旦太平道做大,朝廷对州郡的控制力定然会受到严重的冲击,到时候,流民会化作盗匪,各世家大族也可能会化作盗匪,连他熊氏、李氏,都可能会起别样的心思!”
“到时候,您觉得咱家还能置身事外吗?”
“欲成此等大事,必然要解决两个先决条件。”
“一是兵!”
“二是粮!”
“咱家……都有!”
“孙儿昔日曾对二伯说过一句话,孙儿做这么多事,只是不愿某一日,咱这一大家子被人用刀架着脖子按在地上,问我们,是想死,还是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