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寿同样翻身上马,与仇钺一同跟着骑兵们出发了。
唯有彭泽一人坐在大帐之中,神情中可谓喜忧参半。
喜得是,少主有太祖太宗之姿。
忧的是,上一个少主也是这样,然后拉了托大的。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修书一封,让杨廷和、梁储等人尽快返回京城,以免真的发生不可挽回的局面时,还有人能力挽狂澜。
茫茫草原之上,左冷禅走在前方,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神色一呆,接着便是惊喜:
莫非欧大人也在这里吗?
“左盟主,一阵不见,怎么两鬓泛白了?”那人看了过来,拱了拱手,笑眯眯的问候道。
“高翁,欧大人现在何处?”左冷禅苦笑一声,拱手回礼后问道。
“这是军事机密,老朽可不敢乱说。”木高翁扬了扬头,颇为得意。
陆柏可不惯着木高翁,跟上来后,笑着问道:“你这老翁,不在欧大人身边照顾,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老朽这次是奉命而来,专门为诸位带路的。”木高翁乐呵呵的说道。
“你?带路?”陆柏上下打量着木高翁,满脸写着不信。
“哈哈哈”
木高翁朗声笑道:“仙鹤手,你是不是忘了老朽先前在江湖上的诨号了?我家公子很早就说过,这世上名字有叫错的,诨号可没有起错的。”
嵩山众人一愣,这才想起木高翁在江湖上有‘塞北明驼’的诨号。
左冷禅则心中一紧,他想起当初在衡山县城时,欧大人委托峨眉、丐帮、衡山三派高手活捉木高翁
莫非在那时候,欧大人就已经打算让木高翁为大明将士领路了么?!
意识到这一点后,左冷禅心中不禁暗自感慨,那时的欧大人,不过区区正七品翰林院编修之职,却已胸怀天下,志在四方。
而回望自己,已是知天命之年,却仍在江湖中漂泊,与之相比,实在是相去甚远,令人心生愧色。
与此同时,喀喇沁部外围三十里处,帐篷绵绵不绝数百里,各色马匹穿梭其中。
达延汗与鄂尔多固海尽管站在了高处,还是看不到喀喇沁部的情况。
“三日前,我麾下探马摸进了喀喇沁部外围,隐约间看到了一副盔甲,我问过了出使大明的使节,说那是鱼鳞叶明甲。”鄂尔多固海目视着前方,缓缓说道。
所谓的鱼鳞叶明甲,头盔是抹金凤翅盔,盔甲上满布鱼鳞状甲片,层叠排列,前胸左右各饰一条金色升龙,所以很是惹眼。
这玩意儿是朱寿带来的十套盔甲之一,由于太过骚包,被欧藏华借了过来。
达延汗语气平和的问道:“安达的意思是明国皇帝就在喀喇沁部内?”
“有这种可能”
鄂尔多固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比起六十六年前,现在这位皇帝陛下倒是精明了些,至少没有远离水源。”
“那就继续探吧!”
达延汗思索一阵,开口道:“除了此处战场之外,明国九镇的动向也要关注。若是蓟州、昌平的守军有异动,我等亦可直接破门而入,直取京师,再造靖康。”
“甚好!”
李小五趴在地上,凝视着远方那两位骑着骏马的身影,以及他们周遭簇拥的护卫。
他心中明了,那两人绝非等闲之辈!
然而,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箭矢、火枪都无法触及那二人分毫。
不然的话,他不介意用自己一条命,换对方的一条命。
这时,一名护卫的目光突然落在了他所在的位置。
李小五瞬间屏息凝神,宛如一块没有生命的土堆,俯卧于草地之上,纹丝不动。
直至那支队伍渐行渐远,直到夕阳如血、洒满天际之时,他才缓缓从隐蔽的草丛中悄然起身,动作敏捷而无声的施展轻功,身形如燕,一路疾驰,来到了与同伴们先前约定好的隐秘集合之地。
静待片刻,一支黑马黑衣的骑兵靠近,正是五军营的夜不收队伍。
李小五立即迎了上去,翻身上马便说道:“报数报名!”
“一号吴三一!”
“二号郑关东!”
“三号王大田!”
“八号.冯关门.”
小队成员神色一变,纷纷看向了冯关门。
意识到已经暴露,那人慌忙拽紧缰绳,意图夺路而逃,然而他的动作终究迟缓了些许,李小五手中之刀未见其形,唯有一道凌厉至极的寒光倏然掠过。
刹那间,那人的脖颈之上便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长痕,鲜血仿佛破堤之洪,喷涌而出。
随后,人便无力的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如此场景,不仅发生在明军夜不收之中,也发生在蒙古探马赤军之中,双方的探马大战已经持续了数日,可谓血腥残忍至极.
第424章 京师之重,重于一切!
大帐之中,欧藏华的案桌上堆积着大量的纸张,都是夜不收们以生命的代价带回来的情报,所以每一份都十分珍贵。
通过这些情报,欧藏华心中已经大概勾勒出敌军的情况,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若是趁其不备,以火炮开路,以骑兵突袭,倒也不是没可能击败对方。
可是那样的话,就会让他们有大量的溃兵逃回去,这些溃兵用不了几年,便会被重新组织起来,再次南下。
所以啊
还是忍耐一阵吧!
想到这里,他看向挂在大帐之中的鱼鳞叶明甲,光靠这套盔甲,怕是难以让对方完全相信。
所以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对方的眼睛戳吓,让他们无法探查到其他地方的情报。
恰在此时,一名亲卫匆匆步入,双手抱拳,神色凝重地禀报道:“总督大人,情况紧急,养鸽官刚刚来报,我们营地之上竟盘旋起一群雄鹰。依动物之本能,它们极有可能会捕食我们的信鸽。”
欧藏华一惊,当即从大帐之中走了出来,仰头看向天空。
果然,天空之上有数只雄鹰在盘旋。
对于华夏来说,养鹰并不是什么稀奇事,至少在周朝就已经有相关记载,《礼记》《诗经》《春秋》中都有。
到了汉朝,熬鹰成为达官贵人喜爱的玩物。
北魏时期朝廷中专门设立了熬鹰的机构,隋唐时期皇宫中也有专门的熬鹰机构。
即便是到了后世,居住在天山南脉腹地的吉尔吉斯同胞依然保留着猎鹰驯养传统,还被当地衙门补助扶持。
“拿弓来!”
“是!”
亲卫应了一声,随即冲进大帐之中,将欧藏华的硬弓抬了出来。
他目光死死的盯着天上的雄鹰,眼见两只鹰比翼齐飞之时,便迅速调整姿势,左臂微挪瞄准了其中一只雄鹰的项颈。
随着右手五指握紧,弓箭如同满月般弯曲,只听得“”的一声闷响,箭矢如同流星般划破天际。
尽管天上的雄鹰试图闪避,但箭杆仍从它的项颈对穿而过,且这一箭的劲力并未衰减,继续射入了第二只雄鹰的腹内。
一箭双鹰!!!
“好!”
“总督大人威武!”
目睹了这一幕的众多将士忍不住大喊出来,而情绪是会传染的,原本紧张的营地在这一刻似乎解绑了不少,让许多人心头一松。
欧藏华笑了笑,他看着天空,再一次开弓搭箭,“”“”两声闷响,两支箭矢飞射而出,将还没来得及撤离的两只雄鹰给射了下来。
再看向已经飞远的四只雄鹰,他便放弃了继续射击的打算。
将硬弓交给了亲卫,欧藏华平和的说道:“去把猎物捡回来,今晚给各位主将加餐。”
“是!”
飞回去的雄鹰落在了养鹰人的帐篷外,几人看着折损了一半的爱宠,都心疼的掉眼泪。
当晚,达延汗与鄂尔多固海便收到了详细的消息,两人神情一愣,对视一眼后,鄂尔多固海微微皱眉说道:“上一个做到这一点的人.是成吉思汗的金刀驸马郭靖。”
达延汗点了点头,那可是守了襄阳三十年的猛男,即便是他们这些后人,也是相当佩服的。
值得庆幸的是,关于郭靖在蒙古的那段过往,被有意的遮掩了,除了像达延汗、鄂尔多固海这种黄金家族核心人物以外,其他人已经逐渐遗忘。
鄂尔多固海接着说道:“虽然损失了四只雄鹰,不过我们的目的也算达到了,相信明军自此以后,不敢随意放飞信鸽了。”
“安达何时学了明人那套福祸相依的说辞了?”达延汗闻言,不禁笑着问道。
鄂尔多固海摸了摸胡须,一本正经的说道:“大汗这么一提,好像是有些,看来近来我得少看些明人的书籍了。”
达延汗一惊,赶紧阻止道:“这个倒也不必!书还是可以多看些的。”
与此同时,蓟州关内,除了总兵宗胜和副总兵戴钦之外,杨廷和与梁储等文臣也从潘家口转移到了此处。
他们在收到彭泽的信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决定转移到此处。
杨廷和坐在主位,神情不喜不悲的转着茶杯盖,宗胜和戴钦看到这一幕,老老实实的起身告辞。
房间内,只剩下梁储和兵部右侍郎王倬、在此。
王倬看了看两位内阁大臣,缓缓开口道:“老朽以为,蓟州乃京师门户,是万万不可动的。”
梁储抬头看向王倬,悠悠说道:“若依照欧詹事的筹划来施行,或可保北方边境安宁三十年。”
王倬轻轻摇头,神色凝重的说道:“那仅仅是欧詹事的推测罢了,达延汗乃一代豪杰,岂会轻易落入他人的算计之中?再者,戴钦方才也提及,在蓟州郊外发现了探马赤军的行踪,这无疑表明达延汗已开始密切关注三镇的动态。”
“倘若此刻我们轻率地调动兵力,岂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蓟州三镇正处于虚弱状态,可任由他们长驱直入吗?”
“是以,在老朽的态度不变,蓟州、昌平、辽东三镇兵力决不可妄动。”
梁储微微蹙眉,反驳道:“依用检兄之见,莫非我等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欧詹事领着五军营的将士们在草原上徒劳无功,甚至可能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吗?”
王倬喝了口茶,平静的说道:“老朽反对动用三镇兵力,但可以从别处调兵过来,天津三卫、济南卫、郑州卫皆可。”
梁储气笑了,先不说距离,若这些卫所的将士有用,当初的刘六刘七何至于横行多年?
他看向沉默的杨廷和,突然神情一愣,又看向了王倬。
王倬叹了口气,有些惆怅的说道:“老朽已至古稀之年,近来深感精力大不如前,实在难以继续为朝廷效力。所以在启程前往边境之时,老朽的辞呈便已呈交陛下,以表告老还乡之意。”
“是以在离开之前,老朽当竭尽全力确保京师的安全无虞。至于蒙古.老朽相信以陛下的雄才大略,他日必然能像太宗一般,使之臣服于大明天威之下!”
梁储听闻此言,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来了,王倬出生江苏太仓,他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一人。
王倬看了看梁储,认真的说道:“两位阁老莫要嫌老朽言辞激烈,事实上本就该如此,京师之重,重于一切!除非诸位想重复靖康之耻呼?”
“唉”
杨廷和看着王倬,见他神情坚定无比,不禁长长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那就.依用检兄之见吧!调天津三卫、济南卫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