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雨，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敲打着草地。
雨中，虽然火炮和铁铳都哑火了，可在中军主将安乡伯张铎的指挥下，一万余五军营步兵组成的防御阵型，依然让蒙古铁骑无从下口。
达延汗第四子的阿尔苏博罗特作为左军大将，冒着大雨进攻了几轮之后，忍不住询问起自己的副将来：“怎么回事？！右军和前军呢？为何只有我们左军在战斗？！”
副将心中一阵无语，只得说道：“请首领稍等，卑职这就去查！”
“速去！”
“是！”
与此同时，前军之中，欧藏华领着明军骑兵一路直冲，眼看着就要打穿前军之时，一阵箭矢伴随着雨滴一同落下，不少蒙古人被射中，明军倒下的就更多了。
左翼军主将永康侯徐源大喊道：“总督大人，是蒙古右军射的箭矢！”
右翼军主将广恩伯刘瑜听后脸色一变，大吼道：“这些蒙古人不顾及他们自己人的死活了么？！”
欧藏华扫了一眼，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到了右军大将阿尔博罗特正在指挥着右军放箭，当即喊道：“徐源、刘瑜护我！”
“是！”永康侯和广恩伯大声应道，两人一左一右不顾自身安危，为欧藏华抵挡了不少攻击。
而欧藏华则乘此机会将硬弓拉成了满月，对准了七十丈外的阿尔博罗特。
阿尔博罗特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还在指挥着部下战斗：“开弓！瞄准明人”
下一刻，一支箭矢穿过战场精准无误的射穿了他的咽喉。
“咳”
阿尔博罗特发出一阵古怪的气泡音后，从马背上栽了下去，一众亲卫大惊，赶紧下马将阿尔博罗特抬到后方，右军失去了指挥，一时间也慌乱了起来，没有再次组织射击。
“神箭！！！”广恩伯刘瑜看到这一幕，兴奋的大吼出来。
明军将士也有不少人看到了，顿时气势大涨，蒙古前军更加挡不住明军的冲击了。
而此刻的蒙古大营之中，看着快速逼近的明军精锐骑兵，那些步兵也是一阵心慌，一些机灵的人已经跑去了大帐，将情况告诉了达延汗，甚至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劝说大汗暂避锋芒，待对方的马累了，再全力反击也不迟。
达延汗却果断拒绝了，他当即换上了盔甲，一脸坚定的说道：“区区数千明军，何须转移？！今日我倒要看看，那明军首领到底有几分本事。”
鄂尔多固海二话不说便站了起来，跟在达延汗身后走出了大帐。
达延汗的精锐之师名为拔都鲁卫，满编为五千人，这一回出征他带来了三千人，剩下的留在土默川守护着家人。
三千拔都鲁卫在手，达延汗可不相信明军能够正面打败自己。
两人翻身上马，带领着三千拔都鲁卫亲眼目睹着明军如同破晓之光般突破了前军的重重包围，气势汹汹的朝着这边疾驰而来。
达延汗举起长刀，大吼一声：“乌拉！”
身后的鄂尔多固海和三千拔都鲁卫纷纷举起兵刃，异口同声的喊道：“乌拉！”
随后千军万马如同一体，几乎同时起步、慢跑、加速，朝着明军杀了过去。
欧藏华盯着前方的达延汗和鄂尔多固海，以及他们身后动作整齐的拔都鲁卫，知道这才是蒙古人真正的精锐。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狭路相逢勇者胜，大明威武，明军威武！！！”
“威武！！！”
十六世纪陆上最强的两支军队碰撞在了一起，刹那间如同火山爆发般激烈。
将士们呐喊着，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每一次交锋都伴随着金属的碰撞与生命的消逝。
血花跟雨水飞溅，残肢断臂与泥土混杂。
刹那间，血水便染红了草原。
达延汗的长刀、鄂尔多固海的狼牙棒同时朝着欧藏华砸了过去。
欧藏华长柄铁铳一横，长剑架在铁铳之下，硬是扛下了这无比沉重的一击，接着长剑风和霁月横斩过去，被达延汗以精湛刀法，横刀一格，稳稳挡下，火星四溅。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鄂尔多固海瞅准时机，狼牙棒带着呼啸风声，直取欧藏华要害，精准无误的顶在了他胸前的护心镜上，发出“咚”的一声沉响，震得欧藏华胸中气血翻腾，呼吸一滞。
他腰部一侧，如同游鱼般将狼牙棒的巨力卸去，同时长柄铁铳顺势而起，宛如天际陨落的流星，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向着鄂尔多固海的天灵盖猛然砸下，气势凶悍无比。
鄂尔多固海来不及抵挡闪躲，只能脑袋一偏，避开重要的头部。
只听见“咔嚓”一声，他的肩骨被这一击直接打断了。
然而这个痛楚没有让鄂尔多固海退缩，反而激起了他的凶性，狼牙棒毫无章法的乱舞，偏偏他力大无比，普通的将士随便碰一下都是非死即伤。
欧藏华以长柄铁铳应对，或挡或引或以攻对攻，硬是用一条手臂抗住了发疯的猛男。
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握着长剑与达延汗周旋着。
在三方激战了近五十个回合之后，欧藏华明显感到双臂逐渐沉重，力量似乎正在悄然流逝。
在这紧要关头，他毫不犹豫的催动了体内的《五龙同朝神功》，一股浑厚的内力自天池穴流淌而下，沿着曲泽穴直至劳宫穴，仿佛一股清泉滋润了他疲惫的肌肉，迅速驱散了乏力与酸痛的感觉。
紧接着，他将长柄铁铳当做刀来使用，连续的劈砍使得鄂尔多固海亦招架不住。
达延汗正要上前协助，欧藏华却先发制人。
他手腕轻轻一抖，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破空而出，直指达延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势，达延汗反应迅速，长刀横亘胸前，凭借深厚的内力将这道剑气抵挡了下来。
趁着达延汗略有分神的瞬间，欧藏华动作如电，反手就是一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向扫向鄂尔多固海脆弱的脖颈。
鄂尔多固海本就因先前战斗中被打断的右肩骨而痛苦不堪，此刻右臂根本无法抬起，面对这突如其来且致命的一击，他心中虽焦急万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而无能为力。
下一刻，只听“嗤”的一声轻响，欧藏华的长剑如同切割纸张般轻易地划破了鄂尔多固海的喉咙，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襟。
“安达！！！”
鄂尔多固海脑袋往后一仰，整个人掉下了马去。
达延汗愤怒无比，可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炸响，前军之中大量蒙古人被炸飞。
欧藏华微微一愣，接着抬头看向天空，乌云正在慢慢散去，几缕阳光从缝隙之中落了下来，照在了他身上。
他眸光一闪，高举长剑，运起内力大吼道：“哈哈哈哈.天助大明！！！”
“天助大明！！！”
剩下的明军爆发出惊天的欢呼声，随后近百枚炮弹落在了蒙古前军之中，炸得一阵人仰马翻。
再配合欧藏华的吼声，蒙古人的军心开始涣散了。
“天助大明？那今日我便要逆天而行！”达延汗怒吼着，想要组织大军继续进攻。
欧藏华却不给他机会，将长柄铁铳当标枪投掷了过去。
达延汗长刀挡开铁铳时，欧藏华飞身而来，长剑气贯长虹，直指达延汗胸膛。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达延汗展现出了草原之鹰的果断，他身形一侧，竟以血肉之躯的肩膀硬生生承受了这一剑的锋芒，虽受重创，却未失方寸。
他身旁的亲卫见此，不要命的冲了上来，不畏生死的朝着欧藏华发动了猛攻。
另外几名亲卫迅速上前，拽着达延汗的宝驹就跑。
欧藏华暴怒，《湖光秋月剑法》似真似幻，仅仅几个呼吸就干掉了六名亲卫，可不等他追击，又有大量的蒙古汉子围了上来，将他与达延汗彻底分割开来.
第433章 噩耗
“开炮！”
“都给道爷开炮！”
“干死这群鞑子，子母炮呢？！继续开炮！”
“神威炮怎么停了？继续干！”
王承无道长的一袭道袍早已被鲜血浸透，色泽斑驳。
先前下雨之时，明军大营被蒙古前军、左军攻击，步兵只能依靠弓箭反击，王道长就是在指挥炮营防御时，被蒙古神射手锁定，差一点就被爆头了，可想而知现在的他有多恼火。
弟子罗善成只得解释道：“师父，神威炮需要降温了。”
“把饮用水拿上来，浇了！”王承无道长果断的喊道：“今日不把这群蒙古鞑子打成花来，道爷就还俗！”
罗善成一阵无语，动作飞快的安排了下去。
随着神威炮的炽热逐渐平息，一枚接一枚的炮弹仿佛不要钱般倾泻向蒙古军队，瞬间之间，战场上硝烟弥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震撼着每一寸土地。
欧藏华原本还想追击达延汗，可注意到蒙古人的前军和左军还保持着次序时，他立马放弃了追击，带领着大明铁骑如同蛟龙出海，猛然间拐了个弯，以雷霆万钧之势杀入了蒙古前军之中。
在这片硝烟交织的战场上，大明铁骑的每一次冲锋都如同锋利的刀刃，切割着蒙古人的防线。欧藏华更是身先士卒，长剑所指，所向披靡，为大明军队开辟出一条条通天大道。
这一仗从午时打到了下午酉时，跟着欧藏华冲锋的四千余明军骑兵，回来时只剩下两千余人，而且个个带伤。
而守营一万余步兵，也折损了数千人，再加上前六天的对峙，欧藏华带着两万精锐入草原，活下来的不过一万两千余人，而且个个带伤。
如此战损还没被打崩，除了欧藏华时不时出来鼓励将士之外，更离不开的是中层武官的安抚。
深夜，欧藏华拿着阵亡名单时，忍不住痛哭出来，三百江西武官随他出征，个个身先士卒，战死一百二十七人，六十五人落下永远的残疾，这让他如何面对那些相信他的武官们？
除此以外，右哨军主将武安侯郑英战死，右翼军主将广恩伯刘瑜战死，剩下的中军主将安乡伯张铎、左翼军主将永康侯徐源、左哨军主将泰宁侯陈儒全部负伤。
就连他自己，解开盔甲时也能看到胸口一片发紫，大腿上更是有两道三寸长伤口，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敌人刺伤的。
要是按照他原本的谋划，只需要做好防御，并吸引住蒙古大军就可以，根本不会造成这么大的伤亡
大帐之外，钱不出、孙大等人听着总督大人的哭声，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走远些，不让其他将士靠近，以免动摇军心。
痛哭一场之后，欧藏华擦干了眼泪，重新开始处理当前的事务。
首先是将士们的遗体，这个季节不能停棺太久，不然会引起瘟疫，只能火化之后，带着骨灰返回家乡。
然后就是俘虏了，这一战蒙古集结十万大军，被打崩之后，前军大将火筛临危不乱，硬是顶着欧藏华的攻击，带领着前军和左军的残军撤离。
相比之下，右军的境遇则大相径庭。
由于他们的主将被欧藏华一箭毙命，使得这支军队失去了指挥者，士气迅速崩溃，士兵们在战场上四处奔逃，毫无章法。
可以说，正是右军的这种混乱无序，为欧藏华在前军中大开杀戒提供了可乘之机，让他得以在敌阵中如入无人之境，所向披靡。
所以最后被俘虏最多的，也是右军将士。
想到明日的各项事宜，欧藏华果断决定让这些俘虏去挖坑，用于焚烧将士们的遗体。
至于蒙古人的遗体，自然也是有俘虏挖坑进行掩埋。
第二日，王承无道长看好了时辰，五千俘虏挖好的焚烧坑前，他为将士们超度之后，欧藏华拿着火把，走到大坑前，亲自点燃了柴火。
当然，靠柴火无法将遗体烧成灰，只能把人体的软组织和水分蒸发掉，骨头会保留下来。
由于木盒不够，欧藏华只能让俘虏们用将士的衣物，将骨头打包起来，附上姓名籍贯，再带回中原。
又是一日，达延汗被亲卫保护着一路狂奔到了阿巴哈纳尔。
在疗伤之时，达延汗看着请罪的亲卫们，终究没有惩罚他们，而是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
他看向一旁的火筛，神情凝重的说道：“此战，我蒙古十万大军，却被两万明军打败草原各部必然会蠢蠢欲动。火筛，你继续带领前军，看看哪个部族先跳出来，便以雷霆之势灭之！”
“是！”
火筛应了一声，见达延汗面露忧愁，便安慰道：“大汗不必心忧，这一次是明军有新型火炮，我等在情况不明之下，与之交战，本身便失了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