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说司虞过来能抵大用,”林缚笑道,“说来听听!”
“先在河中打下木桩以为支撑,尔后编竹为笼,填以碎石,沉入河中,可以迅速筑成一坝,”葛司虞说道,“关键要在支撑坝体的木桩用些工夫,待蓄起水来,将木桩拨出,即能垮坝泄水。只是不知道这边物料准备是否充足?”
“竹木麻布等物料,官溪岭已经有大量的储备,只待葛大人一声吩咐,我即抽调工匠编造竹笼!筑坝的地点,也要葛大人来定。”敖沧海说道。
“我意在桃坞隘筑坝,那边地势陡,隘口窄,两边又有岭坡夹住水势,易蓄大湖。而且那里林木丰茂,易于隐蔽,不叫敌兵觉察。不过,在桃坞隘筑坝蓄大湖,当垮坝泄湖时,官溪岭的前垒也在湖水的冲击范围之内!”葛司虞说道。
“只要能将横山外围的塞垒冲垮,要留下前垒何用?”敖沧海说道,又朝林缚请命,“既然水攻一策能行,沧海请大人准许沧海即刻驱兵进逼横山。一来掩蔽筑坝之事,二来将敌军压制在塞垒之内,即便叫他们发现我们在上游筑坝,也无法从容撤出!”
“好!”林缚说道。
淮东军动用大量的人力、物资,凿开官溪岭道,大量的人马、补给得以通过,就有能力紧贴着浙闽军外围的杉溪塞修筑前垒,两军对峙不过四五里远。
前期由于大股兵马没有上来,前垒在最为开阔的河谷腹地里,在一处临河矮坡上建得简陋,伐木立栅为营,掘壕为垒,进驻的是唐复观所部李白刀部。
虽说才三千精锐驻守前垒,但有唐复观率部在后,也不怕给浙闽军围困。
越着战事的推进,前垒越修越坚固,规模也越来越大。
林缚到衢州督战之后,前垒已建成连寨,将杉溪河谷上游控制成淮东军控制的纵深腹地,唐复观所部一万两千精锐,就整个进驻前垒。
从三月十五日起,张苟也率部与周普率骑营第一旅从官溪岭主营进驻前垒,与唐复观部汇合,使得前垒集结的战卒达到三万众,敖沧海也亲自到前垒指挥战事。
双方都是宿将,浙闽军以杉溪夹河东西两塞为核心修筑的外围防线也固若金汤,难以猝然攻陷,攻打城垒,难有取巧的地方。
敖沧海从十五日,即派精锐出前垒进逼塞城之下。
步卒结阵,车盾衔接,内填弩炮、蝎子弩等战械,逼住敌军无法出塞打反击,而在阵后,辎兵、民夫掘土挖壕沟筑护墙。
攻城之时,最怕城里守兵出塞打反击,而奢飞熊亲率守横山防线的守兵,多为八闽精锐,当不可能在塞城之内坐看淮东军围攻上来,在城外掘壕筑墙,将敌城完全封闭在内,就能有效限制守兵反攻,进而能从容的攻打城垒。
站在夹河东塞的城墙之上,奢飞熊能清楚的看到淮东的动员能力之强,已非此时的浙闽军能及。
约六千淮东军步卒在塞墙外结成三座密集防阵,进逼到距塞墙脚根三百步以内,以防备这边派兵马出堡反击。虽说城头勉强能用床弩射及,但淮东军队外围竖有盾墙,床弩射过去,难以打穿盾墙。
在步阵之间,还有数队骑兵严阵以待,使得步阵之间的衔接更为密切,叫奢飞熊根本不敢派兵马出塞去打反击。
除非将塞城里一万精锐都派出去打反击,不然难以撼动淮东军在塞城外所结的防阵。但真要将一万精锐都派出来,一旦给缠住,淮东在四里之外的前垒还有近两万精锐能飞快的压上来。
兵力处于劣势,叫奢飞熊能选择的反击手段变得极为有限。
虽说有战船能从夹河两寨之间出击,进入杉溪上游,深入淮东军控制的河谷腹地进行袭扰。但是不知道淮东在杉溪沉入多少条铁索,而淮东军的抛石弩、弩炮低架装有矮轮,在平易的河滩地移动极便,可以从河岸夹攻溯水而来的战船。
杉溪入春后水势渐涨,但中游也仅有三四百步宽,战船溯水而上,又恰能给淮东军的抛石弩、弩炮打击到,使得战船往河谷腹地深入的袭扰难起什么作用。
在这种情况,奢飞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淮东军的辎兵以及征募来的民夫,约两万人紧贴步卒防阵之后掘土挖壕。相比较强征来的民夫,淮东军组织的辎兵、民夫挖掘壕沟的速度极快、效率极高。几乎在一天时间之间,就在夹河东寨以南四百步外挖出一条长六七里、宽近两丈、深度不明的长壕。
白日掘成长壕,是夜月明,淮东军卒退到长壕之后。而事先预制的栅墙分成一截截从前垒之后的辎重营运上来,辎兵则夜以继日期的在长壕南竖起栅墙。
浙闽军将卒只能眼睁睁看着淮东军将对峙的阵地推到离城头不到四百步的近处。四百步的距离,已经是淮东重型投石弩的攻击范围之内,浙闽军那些经历过晋安、永嘉、东阳等战事的老卒,回想起淮东重型投石弩阵密集攻城的情形,都情不自禁的色变,实不知道城头用双层排木所梵的战棚、串楼,能不能拦住淮东重型投石弩的轰击。
不过,浙闽军将卒心里都清楚,待淮东军的这些准备工作完成,城头的喋血厮杀就会随之来临,一战过后,不晓得能有几人留下性命……
第37章 造湖
敖沧海在前垒组织人马,将对峙的前阵推进到浙闽军夹河双塞城墙之前,为直接攻打城垒做最后的准备,毫无取巧的地方。
到十七日,即在浙闽军夹河东西两塞的正面修筑长壕栅墙,并用铁索、木桩将宽达三百余步的杉溪河封锁起来,两岸滩头筑围垒,各二十余架床弩、抛石弩,以防止浙闽水军的战船强行冲上来破开封河铁索。又在稍上游的位置,搭设浮桥,将两岸联结起来,彻底切断浙闽军夹河塞垒守兵进入河谷上游的通道。
战事越紧,鼓声越急,浙闽军也紧张的在夹河两塞加强防御工事,在塞墙之后,用坚硬柞木紧贴着城墙修造更多的坚固串楼。
串楼用硬木打造,无论是顶棚还是侧翼,都用双层圆木直接钉合而成,比起普通的砖木敌楼要坚固数倍。在重型抛石弩的打击之下,传统的砖木敌楼正面挨上一记重逾四五十斤的石弹,极可能一下子就给打塌,而新式串楼则能连续挨四五下而不垮。
串楼的造法,最早还是用于津海之战。津海失守之后,淮东军用于津海的诸多防城技术,也就流传开来。
战争永远是促进敌我双方技术进步的直接动力。
浙闽军与淮东军纠缠这些年来,所采用的战术,许多就是直接学自淮东。而淮东在永嘉、晋安、东阳等战事中,密集使用抛石弩、火油罐的战术,也迫使浙闽军想出更多的应对手段。但无论如此,当世密集使用抛石弩,仍然是有效的手段。
为防止城墙在残酷的攻城战中,有可能给淮东军的重型抛石弩给打塌,奢飞熊在城内打造大量的木栅墙,以便墙塌之后能随时用木栅墙将塌口封闭起来,不叫淮东军大规模的从塌口涌进来。
包括在城墙的内侧,奢飞熊驱使民夫挖掘内濠,筑内壕墙。也学林缚在守阳信里的战术,在城墙内侧留下暗门,以便能出其不意的打反击……
奢飞熊以攻城掠地而闻名天下,但不意味着他在守城战术就有弱点。
从两军对垒的前阵往南,在一处山坳里,淮东军正组织数百工匠劈竹制大笼,竹笼里填以碎石,每笼都重逾千斤,用马车运到坳口的河滩上备用。
巨石难凿、碎石易取。
柴铺石上,烧透淋雨,山石就会裂开,施以重锤,就能得到一大篓一大篓的碎石。此前淮东军开凿官溪岭道,积累的碎石也是无数,只要运过岭来,便能用去筑坝。
而春水涨起,筑坝需用重物为基。碎石沉入河中,易给水流冲散,难以形成稳固的筑基,需要用竹制笼篓约束,形成重愈千斤的整体,才能沉在河中不给冲走。
葛司虞所选择的筑坝隘口,此时有水的河道不到两百步宽,但两岸河滩延伸开来各有三余里,才能接上两侧的坡岗。而筑坝截水,蓄成积以冲击下游防塞的大湖,非要将隘口全部填上才成。
敖沧海在前垒动用近两万辎兵、民夫,在浙闽军夹河防塞的正面掘壕筑墙,而在桃坞坳集结的辎兵、民夫,更是多达三万人,差不多将官溪岭集结的人力都用上来。
河道落石筑坝、河滩地堆土为堤,淮东军从三月中旬开始全力在杉溪上游修筑截河大坝。
围城渐急,到三月二十三日,淮东军开始将重型抛石弩开始置入前阵,接连两天来在校准射程,各种石弹开始往夹河防塞的正面城墙打来。
初射、精度没有校准,而且多以中小型烧泥弹为主,偶有落在战棚,震得棚顶颤动,泥灰飞落,但暂时还不能对城头守军形成有效的杀伤。
虽说如此,但也守兵夙夜难安。淮东军在钳口、礼塘方向只是挖壕筑垒对峙,真正要展开的血战,必然是在横山方向,而且淮东军蓄势这么久,绝对不会雷声大、雨点小。
如今驻守横山防线的八闽战卒,差不多有三分之一,都有跟淮东军接战的经验,在他们的心里,淮东军战无不胜的印象已经是相当深刻了。
奢飞熊心头的压力也是极大,夙夜难眠。
林缚到衢州督战的消息也不是什么秘密,自从暨阳一战之后,奢飞熊一直都没有跟林缚正面接战过。
虽说飞虎在东线给淮东军打得丢盔弃甲,最终难逃身死弋阳江畔,实非飞虎不善战;早年辅佐飞虎的秦子檀在东闽年轻一代也是堪称翘楚,但都难逃身死的结局。
林缚之善战,实非侥幸,也不是仅仅是计谋过人,淮东军眼下的优势是全方面的。也正是如此,才叫奢飞熊感觉到身上所承受的压力有如密不透风的牢笼,叫他难以挣扎。
邓禹、王徽等将在横山,肩上所承担的压力也不少,稍有差池,就是身灭族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