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马车拉着一群五花大绑且被减掉了辫子的人员,正从四道街转向了北大街游街示众。工藤颇认出了几个熟人,这些过去长春城内的头面人物,此刻却像是盗贼小偷一样的被强制站在了无遮无挡的马车上,马车上还有一些年青学生亢奋的数落他们的罪行,引来了街道两边围观市民的大声附和。
在过去,这些普通市民大约见了这些头面人物家的下人都要避让不及,唯恐挡了他们的道。但是在这样的场合下,这些市民突然就变得胆大了起来,不仅有人敢大声附和学生怒斥这些过去的权力人士,甚至还有几个冲动的暴民抓起了街道上的烂泥朝着马车上丢去。
马车附近的军警对于那些破口大骂的市民毫不理睬,但是对于想要拿东西丢马车上示众的市民则立刻出声阻止着。
工藤不耐听下面市民传来的污言秽语,伸手把外面的玻璃窗户关了起来,房间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他这才转头对银行的高级职员高桥问道:“毕副议长他们的情况怎么样?”
高桥苦笑了一声说道:“他们现在躲在领事馆里还算安全,但是本行在长春的业务算是被这些支那暴民全毁了。
和我们一向交好的商人不是躲藏了起来,便是被革命委员会以通敌罪给抓了起来,剩下那些暂时还没有波及到的,不是把存在本行的资金转去了华俄道胜银行,就是转去了新开的东北农业银行。
加上满铁现在又被军事管理,过去只准使用金票的规则也被革命委员会给取消了,虽说从长春到四平这段铁路还没有开通,但是满铁和本行这个秋季的业务大约是颗粒无收了。
现在更为麻烦的是,革命委员会禁止没有准备金的纸币在中国境内使用,于是给我们下达了一项指令,要求我们要么放开兑换正币,要么收回所有金票,还不准我们关门结业。这正是蛮横无礼的命令。”
对于手下的抱怨,工藤却冷静的很。横滨正金银行虽然独揽了帝国政府在中国的政府贷款、外汇兑换和票据贴现业务,但正金银行的本金却吃不下这么大的业务,特别是南满的大豆贸易所带来的大量汇兑业务。
正金银行只能一边从伦敦、纽约、巴黎等国际金融市场发行公债,一边利用特权在中国境内发行有限兑换的纸币,才能勉强满足中国业务的资金需求。此种有限兑换纸币,限定了持有金票者只能去大连本行兑换,才控制住了没什么本金发行的金票对于正金银行的挤兑。
而南满铁路只准使用金票的规定,方才稳定住了金票的币值,使得正金银行在南满业务的扩大。但是和满洲不断上升的对外贸易相比,正金银行的发展速度还是远远落后的。因此在寺内总督的支持下,朝鲜银行正虎视眈眈的想要跨过鸭绿江,插手南满的金融服务。
现在又被支那革命委员会插了这么一刀,正金银行就有面临失去整个北满业务的危险。如果支那革命委员会的势力再扩大下去,正金银行失去的就会更多。
就在工藤头疼于当前的局面时,高桥恨恨的说道:“支那革命委员会支持这些支那暴民羞辱地方绅商,他们难道就不担心这些绅商起来造反吗。”
工藤转头看了这位手下一眼,冷冷的说道:“支那地方绅商的权力主要是来自于自己的名望而不是实力,你觉得这些人被这么当众游街羞辱之后,他们的名望还剩下多少?
此外,都不需要支那革命委员会自己动手,那些羞辱过这些绅商的暴民第一个就不会允许这些绅商再掌握地方上的权力,否则不是等着被报复吗?
这种恶毒的政策,就是为了割裂地方绅商和民众之间的依附关系,让底层民众彻底倒向革命委员会,因为此后便只有革命委员会才能保护他们不被报复了。
至于那些绅商,你看他们有和革命委员会对抗的勇气吗?如果有的话,就不会东躲西藏,也不会着急从本行取走存款了。这些人不过是狐假虎威的狐狸,以前他们仗着满清政府的权威或是帝国的力量吓唬底层的支那民众,所以才能在地方上一呼百应。
但是现在他们遇到了真正的老虎,就只能被老虎扒皮吃肉了。陆军都是些没有脑子的蠢货,既然要挑起和支那革命委员会的战争,好歹也该全力以赴。现在搞的帝国的威望大跌不说,还连累了我们这些做正当生意的商人…”
在两位正金银行日本职员抱怨着陆军和革命委员会的时候,长春革命委员会驻地内的会议厅中,吴川也正在和一群长春工商界的人士恳谈着。
这些人中很有些过去几日对革命委员会不屑一顾,在长春议事会中公然批评革命委员会不知天高地厚,必然为日本人所败的人物。此刻他们坐在这窗明几净的会议室内,却屏住呼吸热切的望着侃侃而谈的吴川,就好像虔诚的信徒望着布道的先知一般,丝毫看不到半点反对的意思。
吴川一边描绘着革命委员会未来对于长春的工业城市规划,一边注视着会议室内众人的神情,大致就明白这些自诩为世故成熟的社会精英,在短期内是不会给自己造成什么麻烦了。
不和社会上一切丑恶现象妥协,那曾经是一群真正的理想主义者建立的人民的国度。不过随着人民领袖去世之后,把接受丑恶现实视为成熟,把忍受权贵的欺凌视为理所应当的封建王朝就回来了。在长春革命委员会发起的强大肃反行动之后,这些聪明人就立刻表现出了对于权力的畏惧,不再试图去追求什么地方自治的幻梦了。
吴川虽然心里对着面前这些聪明人说不出的腻歪,当人民客客气气的对待他们时,他们就想要骑到人民的头上作威作福。当人民真的拿起屠刀清理这些蛀虫的时候,他们就开始跪下去哭天喊地的叫嚷着自己受了多么残暴的对待。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是如何将人民当成无知无识的马牛来驱使了。
这个国家大约就是有了太多这种聪明人,才会变得如此之糟糕。吴川心中下了这样一个结论,不过他面上却依旧笑容不改的对着会议室内的众人说道:“…总而言之,千言万语归结到一句话,就是长春今后必然会成为东三省中部最重要的交通和工商业中心。
北面的哈尔滨,南面的奉天城,加上中间的长春,那么东三省的格局也就出来了。今后整个东三省将要围绕这三座核心城市打造出一个交通网和工业网出来。也只有建立了这样一个交通网和工业网,东北才能拥有保卫自己的力量,人民才会享受到外国人能够享受的一切工业文明。
而今日在座的诸位不但是长春地区有名的善长仁翁,也是开本地工业制造先河者,革命委员会想要发展长春的工业和经济必然是少不了需要各位的鼎力支持的。今日把各位召集过来开这个会议,除了和各位谈一谈长春的未来之外,其实还想请各位帮革命委员会出出主意。
我们革命委员会既然要规划长春的未来,就必然要对长春的城市建设进行重新规划,除了要拆掉一部分阻碍交通的城墙和建筑外,最重要的还是对长春的交通主干道进行重新规划。此外为了防止1910年的瘟疫惨剧再度爆发,革命委员会决定在这次城市改建的过程中,将要建立全市的自来水和下水道系统。
革命委员会已经决定收购兴业公司,改为长春城市建设集团,今后整个城市的建设将主要交给这家建设公司来主持。公司的股本将扩展到200万吉洋,其中100万作为商股向社会招募,希望大家能够踊跃参加。”
吴川话音还没有落下,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喊道:“我愿意孝敬,不,是认购3000吉洋的股本。”“吴主席,我愿意认购1万…”
眼看着会议室内有些噪杂起来,吴川赶紧伸出双手安抚道:“好了,好了,这招募商股一事到时会交给农业银行去办理,大家有兴趣就直接去银行网点购买。
接下来我要说的就是本次召集大家过来开会的重点。那就是革命委员会现在正处于战争期间,急需大量的物资供应。不管是食品加工还是衣服、鞋袜的制作,还是小型的机械加工,我们都很匮乏生产能力。所以革命委员会想要放出一些机器和订单出来,委托民间生产。
这部分机器和订单的清单现在可以发给大家,大家看过之后有兴趣的,不妨过来同工业委员会驻长春办公室进行洽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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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
吉林商务总会会长松毓拿到了发给自己的一叠清单后,总算是安下了心来,知道这次的会议并不是什么鸿门宴。他倒不是为自己担心,而是为身边的这些亲朋好友担忧。
虽说作为前黑龙江绥兰海兵备道和挂着二品衔吉林特用道的头衔,还是个满人,但是在日俄战争之后松毓就已经和同盟会联系上了。1906年他就带头组建了吉林地方自治会,宣传资产阶级民主思想的。
19年出任吉林公民保路会会长后,他还率领吉林各界爱国人士进行斗争,从日本人手中夺回了吉(林)长(春)铁路筑路权。随后创办了竞权女子学院和毓文中学,又创办了《公民报》,大力宣传救国和民主思想。
20镇起义打下长春之后,他还捐出了金条20根和一批武器给了张绍曾。只是松毓觉得哈尔滨革命委员会虽然打着革命的旗帜,却同俄国人关系密切,实在是看不清吴川这些人的来路。而东三省的同盟会在光复长春后又闹起了分裂,一部分投了革命委员会,一部分自己南下奉天去了。
松毓实在是不想趟这淌浑水,于是婉言谢绝了革命委员会的邀请,依旧安心呆在了家里。之后国民革命军的公开宣传和在日本人面前维护了中国学生,才算是让这位同盟会的老朋友开始对革命委员会的主张半信半疑了起来。
只是接下来的形势就变得太快了,先是国民革命军和日本人相互指责对方破坏了铁路,然后就是两边的武力都迅速的行动了起来,连给旁人从中说合的机会都不给。
到了这个时候,松毓身边的那些个亲朋好友已经开始摇摆不定,想要在日本人那边下注了。恩,这个下注确实是太仓促了,日本人那边还没有做热屁股,这边战场上就吃了一个败仗。
虽说有些人还不服气,认为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日本人不过是一时不备输掉了一阵,并没有伤筋动骨。等到日本从国内调动大军过来,这革命委员会就必然要大败北逃了。
只是大家没有想到的是,这革命委员会不趁着日军讲和谈判的时期寻求他们的支持,反而煽动百姓来了一个惩治亲日破坏分子和叛国贼的运动,这一下子就把大家伙给打蒙了。长春议事会和商会里的那些核心成员不是被抓就是逃亡了,连议事会都被查封了。这下大家群龙无首,看到那些过去的地方政治领袖被锁在马车上游街示众出尽了丑,算是把这些过去的地方精英给吓坏了。
这时候他们才想起,革命军能不能支撑到日本的下一次反击似乎和他们没关系,他们现在可还在革命军的治下。只要这位吴主席愿意,监狱里并不会少几个他们的位子。虽说比起游街示众来,他们您宁可选择去监狱.但是能不坐牢,还是不要坐牢的好啊。
所以他们一听到今日会议有召,就马不停蹄的赶谷来了,希望能够给吴川留下一个好印象。松毓虽然瞧不起这些人,但是长春一共就这么点大,地方绅商之间都是点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他也不好期待让这些熟人或亲戚去游一趟街,好让他们的脑子清醒清醒。
不过现在么,看着吴川一脸专注于同工商界代表们交谈,显然不是要继续向着他们下手的样子。松毓和不少人的心算是放了下来,一场风暴似乎从他们的头顶远离了。
虽说吴川表示大家可以自由选择购买清单上的机器,和承担订单上的物品种类、数量,但是却没有多少人把这话当真。大家心里都想着,吴主席都放下身段向自己推销机器和订单了,这个时候不表现一下,岂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么。
再说了,当他们接到手上的清单之后,熟悉贸易的几名商人很快就计算了出来,虽说这上面的机器都是些用过的旧货,价格也比市场上偏高,但这些可都是现货,配上后面的订单,这点损失很快就弥补回来了。至于订单上给出的价格虽然不算高,可是需求的数量足够大,倒是很可以一做。
这么一算下来,大家以为要缴纳的保护费不仅没有,反而还能有所盈利,一时会议室内的气氛就轻松了不少。一些较为精明的商人开始联合好友或同有工厂的商人协商合作,预备拿下几类合适的订单,互相配合以降低生产的成本。
吴川看着讨论的差不多了,也就起身对着众人说道:“那么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吧,你们可以现在下订单,也可以回去好好计划一下再来接订单。
我可以预先同大家说一声,这批订单不过是开胃小菜,是为了让革命委员会了解下各位的实力。这批订单完成之后,革命委员会将会从你们中挑选一些合作对象进行扶持,开办一些有利于国民经济和满足国民消费所需的工厂,比如玻璃厂、衣被厂、工具厂等。希望大家能够抓住机会…”
松毓听了顿时一愣,从来都是官府向民众要捐税,还是第一次有执政者说要扶持民间企业,而不是募商股办厂求利的。就在他还在思索的时候,一名姻亲已经亲热的在他耳边说道:“何兄,我看这毛线制衣和协助榨油两项还是不错的,你那个油坊不正好…”
当吴川离开了会议室之后,跟在他身边的张云荣终于忍不住说道:“主席,不惩罚他们,还给他们赚钱,这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吴川漫不经心的说道:“该惩罚的不是已经挑出来了么?剩下的这些人还是有用的,起码能够为我们做事。之前我们收了这么多大豆小麦,哈尔滨有俄国人办的制粉厂,勉强可以消化的掉,但是大豆榨油的油坊都在大连和营口,光凭我们自己的力量要处理到什么时候去。
这大豆处理之后,我们才能制作成饲料、防冻甘油、肥皂、炸药等加工品。或是拿出去卖钱换取军火,或是自用,否则的话就只能炒黄豆吃了。给他们赚点小钱没什么,起码我们赚的更多。”
走在一边的梁廷栋却觉得吴川的解释并不是他的真意,一伙人共同犯了罪,结果有人受罚,有人却反而得到了奖励,今后双方岂能再混在一起做事。这两日游街示众的绅商们,恐怕恨这些过去的友人,要比恨革命委员会更甚了。
接下来他只要稍稍加以引导,本地的绅商们恐怕再也回不到过去团结一致对外了。这确实比革命卫队提出的严厉镇压反动分子的方案要有效,毕竟现在革命委员会还不能搞乱地方的经济和社会秩序,也没有这么多可靠的人手去填补被镇压的绅商空出的地方权力位置。
不过梁廷栋对于另外一件事还是有些不甚理解,在三人回到了吴川住处的办公房后,他终于忍不住向吴川说道:“主席,现在这个时候重新规划长春城是不是太过着急了些?按照你的说法,日本人现在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等国内援军抵达再开战,那么我们难道不应该把所有资源都用到战争上去吗?为什么现在要浪费精力去重新规划长春城呢?”
吴川走到自己办公桌后坐了下来,把身子埋在沙发椅中后,放松身心的说道:“你说的不错,战争时期我们应该把每一份资源都用到战争上,而不是搞什么城市建设。
但是你不要忘记了,我们现在还处于革命时期,除了作战之外还要发动群众支持革命。革命是需要激情的,在革命热情的鼓舞下,群众只会想着我们今天要做什么,而不会去考虑明天。
可一旦革命的热情褪去,群众就会开始考虑明天该怎么生活下去。为了明天的生活,他们并不愿意在今天投入一切去赌革命的成功,那么群众就会远离我们。失去了群众的支持,革命也就陷入了低潮。
当我们把那些亲日派的反动分子抓起了游街示众的时候,长春的革命就已经达到了一个高潮。如果我们在这里停下来无所事事,群众就会以为革命已经完成,从而慢慢从革命大潮中脱离,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为长春的群众制定下一个目标,在他们从批斗反动分子的任务中脱离出来,就能立刻投入到建设家园的任务中去。
在我看来,革命就是组织群众克服一个又一个困难。我们决不可在中途停下脚步。否则不是群众压过我们的身体主动向前,就是如同大潮退去,将我们抛弃在沙滩上。
再说了,也只有这样的大型城市建设规划,才能让我们的干部学会如何组织群众,如何去解决处理麻烦,并将整个社会的资源掌握在手里,防止那些敌对者和我们争夺社会资源。
我们想要建立的新中国,是一个和封建王朝旧社会完全不同的新社会。在这个新中国中,每一个国民都要为祖国的建设竭尽全力,不管他支持或反对我们。
我们要学会领导群众建设我们的祖国,但更要学会如何领导我们的反对者去建设我们的祖国。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一书中说过:国家是社会在一定发展阶段上的产物;国家是表示:这个社会陷入了不可解决的自我矛盾,分裂为不可调和的对立面而又无力摆脱这些对立面。
而为了使这些对立面、这些经济利益互相冲突的阶级,不致在无谓的斗争中把自己和社会消灭,就需要有一种表面上站在社会之上的力量来抑制冲突,把冲突保持在“秩序”的范围以内;这种从社会中产生但又居于社会之上并且日益同社会相异化的力量,就是国家。
既然我们共和党打算要管理一个国家,那么就应当明了,在我们准备统治这个国家的过程中,我们不会缺乏反对派。我们不可能用屠刀或行政命令去消灭他们,那么在消灭阶级差别之前,我们应当学会一些管理国家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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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梁廷栋一边在心里咀嚼着吴川的话语,一边有些汗颜的说道:“主席说的是,看来还是我学习的不够。主要是最近事情比较多,党内发下的资料倒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认真学习了。”
吴川注视他温和的说道:“我也知道你现在确实事务繁忙,不过政治上的学习还是不能丢下的。党号召同志们要不断学习,并不是一种形式主义,这也是向党员明了党前进方向的政治宣传。
我们和同盟会不同,共和党从建立起的那一刻开始,就预备着领导人民建立一个不受内外压迫的新社会的。为了完成这个政治任务,所有的共和党员必须要同党的步调一致,这样我们才能成为一个坚强团结的整体。
当然,党现在还不够成熟,还没有找到一个成熟的理论支持我们要走的道路,所以我们不得不先学习马、恩思想和列宁同志的主义。但是这些理论毕竟是在欧洲的社会环境下研究出来的,他们所想要解决的是欧洲的问题而不是中国的问题。
想要解决中国之问题,我们终究不能生搬硬套马、恩思想和列宁主义,要在对这些革命理论的深入学习之后提出对于中国问题的解决方案。但是这样的伟大工作不是一两个人,或者说党中央的几位委员坐在一起讨论一下就能完成的。
我们需要全体党员都投入到深入的政治理论学习中去,然后在实践活动中总结出适合中国革命的道路,也只有到了那个时候,党才算是一个真正成熟的革命政党。”
吴川的推心置腹让梁廷栋深受感动,而对于共和党未来要走独立的革命道路也让他大为振奋。和那些工人出身的党员不同,对于原同盟会出身的共和党员来说,他们天生就对俄国人保持着怀疑,哪怕对方是一个布尔什维克。
只是当前的革命形势如火如荼,而共和党、革命委员会的壮大离不开布尔什维克们的帮助,才让这些共和党员保持了沉默。但是随着革命形势的逐渐稳定,特别是取得了对日本帝国主义的初胜后,有些党员就开始质疑党内的布尔什维克化是否必要了。
毕竟此时的中国革命党人多具有强烈的民族主义倾向,对于布尔什维克提出的工人阶级大联合理论多少有些无感,因为大多数中国革命党人都是有着一定财产的中小地主商人家庭出身,或是官宦子弟。
他们投身于革命,并不是感受到了工农阶层的痛苦,而是在列强打开国门后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变化,觉得本国和本民族有沦亡的威胁,在这种恐惧下发起的自救。
在他们没有见到吴川之前,他们只知道打倒清政府就是革命,因为这个政府不仅不能保卫这个国家,还成为了列强统治中国的工具。但是在打倒了清政府的统治之后要做什么,大多数人是看不清方向的,或是盲目的相信只要建立起和列强一样的宪政制度,列强就没有借口继续欺压中国了。
而吴川的出现,给这些革命党人指出了革命的方向和规划了一条可行的革命道路。这也就是为什么,原来的同盟会成员现在都纷纷加入了共和党。因为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许多革命党人很快就发现,同盟会虽然名气甚大,但几乎没有什么革命规划,内部纷争也极为激烈。
东三省的同盟会会员之间虽然有争论,但好歹大家还承认是一家人。而东京的同盟会总部和上海的同盟会中部总部已经形同陌路,至于南方的同盟会各省组织,在取得了省内的政权之后,革命同志之间就开始了争权夺利。
对于同盟会的幻想破灭之后,许多革命党人干脆就退出了同盟会组织。但是对于东北的同盟会员来说则还有另外一个选择,那就是干脆加入更有前途的共和党。这些同盟会员的加入虽然极大的增强了共和党的领导能力,但也随之出现了另外一个问题,党内关于民族主义和阶级主义的争论。
如果不是在日本帝国主义的压迫下,党内恐怕就要因为这两种主义的争论而分裂了。吴川此次南下除了视察前线部队之外,也是想要把一部分机构挪到长春来。哈尔滨毕竟是俄国在中国境内最大的一个据点,这座城市中的俄国人口几乎超过了全市人口的40%,这还是在吴川扩大市区把周边的中国居民纳入之后的结果。
在这样一座城市,不管是大张旗鼓的宣传民族主义,还是宣传布尔什维克主义,都会立刻遭到俄国人的敌对的。俄国人可以容忍他为了掀起革命利用民族情绪,但是绝不会容忍他在哈尔滨正儿八经的宣传民族主义或更令他们痛恨的布尔什维克主张。
因此当革命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共和党也就需要一个真正能够被自己所掌控的大城市,作为革命的心脏了。对于吉长地区的反动势力清理和肃反行动,正好为党的中央机构的转移铺平了道路。
在吴川抵达长春之后,梁廷栋已经从对方那里了解了这个未成型的计划,也知道吴川实际上希望他逐渐从军队的工作中退出来,转入到地方工作。
虽然在这个战争时期军中职务的地位要更高一些,权力也更大一些,但是梁廷栋迟疑了一会,便正色说道:“其实我最近也感觉这军队和地方上的工作很难兼顾到,我希望主席能够批准我辞去第二师政委和革命军总政委的职务,好让我专心于长春革命委员会的工作。这样我也好把全部精力投入到长春城的重新规划工作去,为未来党中央机构的转移建立一个基础。”
吴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齐齐哈尔、哈尔滨、绥芬河、吉林和长春,是眼下我们手中为数不多的大城市,当然城市条件最好的自然是哈尔滨,那里不仅处于两条铁路和松花江航道的交汇处,还有着一大批工厂支持着城市经济。
只不过在当前的状况下,革命委员会并不能完全控制哈尔滨这座城市,只能同俄国人及其他各国合作,把哈尔滨建成为北满的制造业、金融业和交通运输中心,为革命委员会提供强大的工业和经济支持。
至于齐齐哈尔、吉林城等城市虽然各有优点,但却只能成为地区中心,而不能成为辐射整个满洲地区的中心城市。只有长春的地理位置较为合适,这里不仅本身就是吉林中部的贸易集散中心,在铁路建成之后也成为了沟通南北满地区的中心,日后吉长铁路完成并继续向西延长,还将获得蒙古地区的资源,甚至直接沟通到我国的西北地区。
因此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长春都将成为满洲乃至整个满蒙地区、北朝鲜和俄国远东各省的交通中心,也将会成为这一地区的经济,乃至政治核心。当我们依托长春、哈尔滨、奉天三城重新构建了满洲和东北地区的交通和经济格局之后,那么我们也就有了一定的底气拒绝日本和俄国的势力入侵了。
只是在目前的状况下,我们能够控制在手上的也只有这座长春城了。所以我个人是非常希望有一位可靠的同志能够把长春这座城市建设起来,让它成为我们共和党的政治心脏和革命的最后堡垒的。我也一直认为,你是最合适于这个位置的。
不过我也并不建议你立刻辞去军中的一切职务,军中的政治工作对于党来说也是极为重要的任务。没有一只党所领导的坚定武装,我们也无法掌握住革命的政权。我看不如这样,你可以先辞掉第二师政委的职务,保留总政委的职务,等到军中的政治工作理顺了,再完全转入地方工作。对于第二师政委的接替人选,你有什么想法?”
梁廷栋自然不会拒绝吴川的好意,不仅提出了几个他认为合适的第二师政委人选,还对吴川就军中的政治工作做了一个汇报。
随着他在军队中的政治工作不断深入,他不仅理解了党组织必须深入到军队基层的意义,还进一步向吴川提出了建议,认为政委的工作不能以命令的形势下达,因为思想工作是不能依靠行政指令去完成的,也不是填写几张表格就能让战士理解革命的含义的。
梁廷栋最后向吴川总结道:“…政治委员并不是军事首长,不能仅仅依靠发号施令,更不能用打骂来指挥部队,否则我们和满清新军、帝国主义的军队就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我认为,政委必须依靠自己的模范作用来带动部队。我们不仅要挑选一些有学问的年轻学生担任军中的政治委员,还应当从军队中挑选一些积极向上的战士入党培训,然后再反回到部队里,这样才能确保政委和军中战士的紧密团结,才能牢牢树立起党对于军队的绝对领导。”
吴川思考了片刻就点着头说道:“我支持你的看法。我认为你不妨把这些想法写成一篇军中政治工作的指导文件,以党和总政治部的名义下发。
国民革命军并仅仅是一只党军,他也是同一切旧军队组织完全不同的新军队。而这种本质上的区别,就是我们是一只人民的武装,我们将自始自终为人民的利益而战,而不是为了某个人,某个政治集团的私利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