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学熙对于孙传芳的判断,也是迟疑不决,看着一角院墙上的那点薄薄的积雪许久,方才茫然的说道:“要是他们能够不引人俄国人也能挡住日本人的话,那么这个天下就真的要变色了。”
孙传芳回想着从前线到长春这一路看到的景象,不得不承认在革命委员会的治理下,不管是民众还是军队都有着一种积极向上的心态,这种景象大约只有他留学日本时才看见过。不过这些军民却不及日本人那么的苦大仇深,日本人的积极是因为对于白人的恐惧,唯恐日本被白人变为下一个美洲或印度,从而成为白人的奴隶,所以他们才不得不拼命工作、学习和练兵。
革命委员会治下的这些军民虽然也保持着积极向上的心态,但却要比他所见过的日本人开朗和充满希望。从这点来看,革命委员会治下的民众已经远远超过了朝廷治下的百姓。如果革命委员会真的能够以一己之力排除了外国人的干涉的话,那么这个天下或许真的会变得不一样了吧。
只是孙传芳在脑子里转了几圈之后,说出口的却是:“我不认为革命委员会能够单独对抗日本,光是他们现在拥有的那些武器装备,就肯定是有外国势力再支持他们。
这么多年以来,我可没见过有那个外国人会不计得失的帮助我们。就算是我们的近邻日本人,不也是一边满口说要支持朝廷,一边却又支援着南方的民党的么。
日本人尚且如此,俄国人就更不用说了。革命委员会若是能够单独挡住日本人,不过是少卖些国。若是他们挡不住日本人的话,搞不好连北满都不会再属于我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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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
对于孙传芳的看法,周学熙也只能长叹一声。虽然他倒是很希望革命委员会是一个独立自主的中国革命组织,但是现实告诉他,没有那个独立自主的中国革命组织能够拥有这样庞大的财力来给养这样一只庞大的军队的,而且还把这只军队武装的这么好,就连北洋新军的装备也远远不及。
想到那个四处在海外化缘寻求各国政府资助的孙文,周学熙只能承认革命委员会的背后必然是有着一个外国政府的支持。不过他对于孙传芳的判断还是不大认同的,他并不认为俄国人有这样的财力去武装这样一只军队。
按照启新洋灰厂那位德国总工程师对他的暗示,似乎德国政府和革命委员会的关系有些说不清楚。所以这位德国总工程师建议他不要回绝革命委员会合办东北洋灰厂的建议,否则一旦革命委员会得势,启新洋灰就有可能失去东北的市场。
就在两人沉默着各自想着心事时,一名军官走了过来,向周学熙说道:“周先生,吴主席已经回来了,他想请你过去一趟。”
周学熙很快就整理了自己的心情,点头答应了一声,便跟着这位军官走了。在一处小院外,孙传芳被留了下来,周学熙对着他点了点头就独自走进了小院内。
这处小院原本是道台衙门佐吏的居所,现在却是梁廷栋的居所和办公会客的地方,因此小院内的面积并不大。周学熙刚走进院门就看到了几人站在中堂台阶下说话,他顺着小路往前走了数步,就看清楚了是一名青年人正和吴川、梁廷栋分辨着什么。
这令他极为惊讶,不知道这位青年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敢和这两位不分尊卑的争论着。他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这才有清晰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松花江两岸几乎年年要发大水,一发大水中下游就要遭殃。去年秋末松花江上游大水,使得长吉铁路的路基都冲垮了,今年夏季辽河流域雨水从2月下到8月,伊通河和松花江上游各地也是多处受灾。
虽然北满要比南满好上一些。据说从铁岭往南的辽河中下游地区,受淹田地几达3千万亩,受灾人口22余万人。可是松花江中下游地区被淹没的田地也有823万余亩之多,受灾的人口近18万人。
就是我们这座长春城,8月下旬因为两天的暴雨,导致大水从南关、东关、西关三个方向涌进了长春城,将半个长春城都浸泡在了洪水之中,倒塌了上百间土屋。伊通河两岸,特别是东岸受灾的民众几近万人。
虽说在革命委员会进驻长春后,以修建道路和河堤的方式吸纳了不少灾民青壮,使得他们可以渡过这个冬天。但是,如果不对整条松花江水系进行全面的修缮,化害为利的话,这终究不过是一时之策。”
面对李仪祉的侃侃而谈,梁廷栋也感到头疼不已,虽然他也觉得治理松花江流域是必要的,但是在眼下这个战争时节,革命委员会怎么可能去搞这样一个庞大的工程。要想把整条松花江流域治理下来,没有数亿元的投入,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更何况,如果不把侵略者赶出南满,这大修水利究竟是在为谁修呢。只是这话他却也不好直接对这位年青人说,因为这不符合共和党的政治正确。再说了,这位德国柏林皇家工程大学土木工程科的留学生,可是主动中断了学业跟着吴川回来发动革命的,在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些留欧学生才是吴川真正的嫡系力量。
面对梁廷栋的为难,吴川只好接过了李仪祉话题道:“宜之你说的确有道理,治理松花江流域确实是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东三省水力资源丰富,六大河系是这片土地最为宝贵的资源,但这些河流在某些时候也成为了河边居民的祸害。
比如北满的松花江,年年发大水,年年给两岸的居民造成了不小的经济损失。如果我们能够制服它,让它顺着我们的需要排放水量,那么整个松花江流域就会成为北满的鱼米之乡。但是想要做到这一点,光凭热情是不够的。我们需要大量的水利工程师、巨大的财政投入和先进的机械、廉价的建材。”
看到李仪祉似乎还有话想说,吴川伸手制止了他继续说道:“我这不是拖延之词,而是在说一个事实。我和你一样,也希望一夜之间就能把松花江给治理好了,但事实上我们到现在为止,对于整个松花江流域的水文资料还少的可怜。
没有对于整条松花江流域的完整勘测资料,没有一个总体的规划,只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这同样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松花江治理委员会我会督促革命委员会的委员们跟进,水利学校的建设我回去后也会找人筹建。
但是在当前,我们最重要的还是借助西门子公司工程师们的力量,对嫩江和第二松花江上游进行勘测,看看究竟哪些地方适合于修建水电站的。这些水电站不仅可以为我们的工农业提供宝贵的电力,也能截留上游的一部分水流,从而在雨季调节河流的水量,减轻雨季对于两岸堤坝的压力。
至于当前么,趁着冬季无法入山勘测的时候,你可以以革命委员会的名义聘请这些西门子的土木工程师,先把长春的供水系统规划起来。只要你能够把长春的自来水供水系统规划交上来,我就给你调拨物资,现在么你就不要为难梁委员了。”
李仪祉有些狐疑的看着吴川问道:“畏之,你说话可算数?你之前把从柏林叫回来的时候,可是说要带着我干革命的,结果回来之后你尽让我给德国人当翻译去了。”
面对李仪祉的控诉,吴川也只能正色的说道:“革命工作怎么还能挑来选去的,上战场打仗,建设国家都是革命工作,只不过是分工有所不同而已。有梁委员做见证,你难道还怕我会赖账么?”
李仪祉突然就松了口气说道:“有吴主席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吴川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妙,他正思考着对方究竟放心什么,却见李仪祉把肩上一直背着的画筒给拿了下来,从画筒内抽出了一叠图纸,接着就在吴川面前展开说道。
“其实之前我和汉纳工程师考察伊通河流域时,已经顺便研究了一下今后城市供水的问题。根据我们的实地调查,长春的自来水供水水源地其实是可以同治理伊通河结合起来的。而伊通河的治理也将会为松花江减轻一部分负担。
长春附近的主要河流其实主要有三条,饮马河、伊通河、小河沿河,这些河流从东西两个方向汇入到伊通河,然后由南往北汇入到饮马河,然后再进入第二松花江中。其中小河沿河是终年流淌的,其他河流则都有枯水期。
所以,我们到了实地观察之后,认为适合作为长春供水水源的,一是在小河沿河下游筑坝拦水,一是在伊通河的中游新立城地区筑坝拦水。伊通河流经这里刚好被夹在两山之间,在山口筑一大坝,则长春今后将再无水患。”
吴川有些无语的望了望身边的梁廷栋,却见其人正扭头看向一边的一株腊梅,似乎在研究这株腊梅为什么还没有开花。
吴川只能叹了口气,对着盯着自己不放的李仪祉说道:“新立城这个水库还是等和平时期再说,咱们今日只谈这个小河沿河下游筑坝拦水的方案。不过,我现在只能拨给你四分之一的钱款,另外四分之三则只能拨给高粱米。物资和人力,你自己同长春革命委员会进行协调。”
李仪祉低头计算了一下,便张口说道:“最低建设费用是1亿斤高粱米,最高不会超出1.8亿斤高粱米。顺便还能把伊通河长春段完全整修一遍,把现在的之字形河道截弯取直,从而加快洪水期的行洪速度。”
吴川立刻截断了他的话道:“那就先定1亿斤高粱米的预算,不够再追加。”
梁廷栋这才突然梦醒了一般,对着吴川说道:“吴主席,周先生来了。宜之兄,既然主席已经答应下来了,你是不是先回去做个预算出来,三天后我召集本城的政协委员讨论下你的预算方案?”
李仪祉很是干脆的卷起图纸走人了,丝毫不担心吴川会糊弄自己。跟着这位归国这么久,他自然知道这位在某些事情上的信誉还是不错的。而他更清楚,革命委员会的财政状况其实是相当良好的,吴川从德国获得的贷款和援助几乎都没有浪费,而通过组建本土银行和战前收购囤积粮食的举动,使得革命委员会从东北的粮食贸易中获得了极为丰厚的利润。
虽然今年东北的水灾受灾面积不小,总受灾人口近20万人,但是东三省的人均粮食产出要比关内高2-3倍,几乎达到了1200公斤一人。因此东北今年的粮食产量依旧是富余的,只要把粮食管控起来,并不愁赈济不了灾民。
北满的受灾程度本就比南满轻,加上革命委员会在战前联合吉林的粮商将市面上流通的粮食控制了大半,因此即便在爆发了战争之后,北满的粮价也一直保持着一个温和上涨的速度,并没有如南满那样出现粮价暴涨的趋势。
而现在革命委员会又借着打击亲日破坏分子的由头,没收了长春等囤积居奇的大商人和大地主的粮仓。光是堆放在头道沟车站粮仓内的大豆就没收了8万余吨,所以李仪祉一点都不担心吴川会拿不出钱粮来。反正现在从长春到郑家屯都在修建着道路和防御工事,多增加一个水库又有什么呢。
第391章
看着和自己擦身而过的李仪祉,周学熙忍不住就有些羡慕起这个年青人来了,虽然他不明白这种情绪是怎么冒出来的。
不过他很快就收拾了心情,向着吴川抱拳行礼问候了一声。吴川一边邀请他入中堂说话,一边则热情的回道:“真是抱歉,周先生你长途跋涉而来,我这个地主没有好好招待你,反而把你给丢在了一边,我倒是要向周先生你先陪给不是了。”
周学熙抬头瞧了一眼眼前的年轻人,虽然满口的客气话,可他却听不出半点真心抱歉的意思,一时心里也颇为不忿了起来。好歹他也是代表着当前北地最大的军事集团北洋而来,虽然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人打得难分难解,可还没有那个人会认为,革命委员会的力量已经可以和北洋集团平起平坐了。
虽然现在不少北洋将领已经承认,国民革命军确实能打。但是革命委员会始终有个致命的缺点,崛起太快在地方上并无什么根基,只要国民革命军失败上一次,这鲜花着锦的事业就会迅速扬汤化雪,终究还是一场空。
在这种危险的境地之中,吴川不对北洋伸出的友善之手热情回握,反而颇有倨傲之意,确实是年轻气盛了些。不过想着对方以这样的年纪,在关外搅动起了这样大的场面,这点傲气倒也不算太过分,周学熙心中的不快还是很快散去了。
当大家在堂中坐下之后,周学熙便微笑着向吴川问道:“不知吴主席对于袁大人提出的建议考虑的怎么样了?如今朝廷已经解散了内阁,也颁发了《宪法重大信条十九条》,可见朝廷已经认识到了过去的错误。
袁大人以为,当前的中国实在是乱不得,这么多列强对我国虎视眈眈,一旦我国继续乱下去,恐怕就是把最后一点元气都给折腾干净了,最后招来了外国列强的干涩。既然革命委员会一直都说自己是为民众的利益而起兵反抗朝廷,那么何不看在民众期待和平的愿景上放下武器和朝廷好好谈一谈。
我能够理解革命委员会想要改变国家的理想,但是总要给朝廷一个改过的机会,不能把国家打个一塌糊涂吧?庚子国难过去还不足10年,我们可禁不起再来一次联军进入中国干涉了。”
对于周学熙的好言相劝,吴川却丝毫没有动摇的回道:“这个朝廷在甲午战争结束的时候就该亡了,至于庚子国难,就更是说明了这个朝廷根本就没有把中国人民的利益放在心上。只要能够让它继续趴在中国人民的身上作威作福,这个朝廷是宁可和洋人一起对付本国的国民的。
说到底,爱新觉罗氏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中国人,他们一直视自己为蛮夷之君,这偌大的中国就是趁着汉人之间的内斗,让他们侥幸检拾到的。所以在他们眼中,亡中国可也,亡大清则不可。只要能够让大清生存下去,割让中国的土地,牺牲中国人民之利益都是可以的。这才有了鸦片战争以来各种不平等条约,这才有了先向万国宣战,转而又向洋人摇尾乞怜的无耻行径。
《宪法重大信条十九条》我已经看过,但是看来看去,这十九条依然还是想把我们汉人当成猪狗,永生永世的伺候爱新觉罗氏啊。我可没有这个兴趣给爱新觉罗家当奴才,我们革命党人都没有这个想法。
更何况,今日爱新觉罗氏引日本人入满洲攻打本国的国民,哪一点可以看出它是想要改过自新了?周先生你一路行来,总见过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的民众了吧?再让这样的朝廷生存下去,中国人可还能活的下去?”
周学熙满面通红,虽然他并不耻朝廷的作为,也认为这个朝廷是该到了结束的时候。但是好歹他还是效忠过这个朝廷多年的,吴川将这个朝廷贬的一文不值,岂不是公然在打他的脸。
只是他也一时也不知该从什么地方驳斥对方,就噎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了。吴川似乎看出了他的窘相,于是便将话题轻轻一转说道:“我们革命委员会和这个朝廷已经没有什么可谈判的了,彻底打倒这个腐朽且无能的朝廷,是中国人民的愿望,也是我们革命委员会的最低目标。
当然,革命委员会和袁先生之间,和北洋新军之间还是能够谈一谈的。周先生从关内来到长春,想必对于关外的情形也基本有个数了。
对于我们革命委员会来说,打倒满清虽然重要,但是我们并不强求一定要亲手打倒它。因为我们想要打倒满清的目的,就是想要建立一个捍卫人民利益的新政权,并不是为了我们自己谋取什么个人利益。
如果有人能够打倒满清政府,建立起一个能够捍卫人民利益的新政权,那么革命委员会非常愿意加入这个新政权。而在这之前,我们将为新中国捍卫关外的领土主权之完整。即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让出一分一毫土地予外国。”
周学熙听了这话顿时散去了心中的怒气,转而患得患失的望着吴川说道:“吴主席这是说的真话吗?那么要是俄国人向你提出什么土地要求,你也坚决不给?”
吴川看着他认真的说道:“正因为有俄国人在我的背后,所以我才希望由其他人来打倒这个腐朽的满清政府,一个普通中国人对外国人作出的承诺终究是不算数的,不是吗?
当有人打倒了满清,建立了一个合乎于中国人民愿望的新政府,不管这个人是南面的同志还是幡然醒悟的前清大臣,兄弟我都是很愿意交卸身上的责任,出洋去读书的。”
坐在一旁的梁廷栋一脸的愕然,想要说点什么却又顾忌有外人在场,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周学熙则是听的半信半疑,他实在是难以相信,对方会放弃现在的位置主动出洋去。仅仅以国民革命军对抗日本人的表现,领导着革命委员会的吴川也不能说是一个普通人了。
哪怕是那个被南方民党吹捧为首义都督的黎元洪,在北洋首脑人物心里也比不上革命委员会的主席吴川,因为黎元洪在洋人面前就和朝廷的膝盖一样软。所以不少北洋官兵心里就格外不解,既然武昌民党闹了半天还是和朝廷一样对洋人予取予求,那他们就是在造反而不是革命。
倒是关外的这个革命委员会,虽说整天在报纸上对朝廷毫不留情的驳斥一通,可北洋军还确实钦佩这个从前都没有听说过的革命委员会。毕竟革命委员会确实敢对洋人动手,即便是列强中最弱的日本人,但也比朝廷强多了。
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满清第一军在国民革命军这里吃了败仗之后,不仅没有愤怒的情绪,反倒是觉得自己已经对得起朝廷了。若是国民革命军真能把日本人赶出东北,大多数人都在考虑要不要直接投了国民革命军算了,有第20镇、23镇和第2镇的官兵在对面,说起来这国民革命军和北洋一系也算不得什么外人。
更何况,革命委员会在报纸上一向是把邓世昌、左宝贵几位北洋将领称之为民族英雄的,对于大多数北洋官兵来说,这种称赞让他们更是难以同国民革命军战斗下去,因为他们实在是不明白自己的战斗究竟意义何在。
周学熙思量了半日,还是没法相信吴川对自己做出的承诺,于是不由咬着牙试探道:“以吴主席今时今日的声望和权柄,恐怕不是您自己说退下就退下的吧。革命委员会能够走到今天,不知已经流了多少鲜血,吴主席难道真的愿意就这样放手?”
吴川突然大笑了数声,方才摇着头回道:“我们共和党人可从不讲假话,更何况我有什么欺骗周先生您的必要呢?
若是北洋坚持保着这个满清朝廷,我说的也很明白了,我革命党人势必不能和满清共存,只有战斗到底,直到其中一方彻底倒下才算结束。周先生以为,这是谎言吗?”
周学熙一时语塞,想着南方各省的独立,他不得不承认这话确实不假。吴川停顿了片刻,看着他沉默不语,随即又接着说道:“以日、俄两国对于满洲的虎视眈眈,即便我能够把日本逐出南满,想要保住这个胜利果实,也必须要获得新政府的支持才行。
否则不过就是在日俄交替进攻下,耗尽革命委员会和东北三省的最后一点元气。没有四万万同胞在背后的支持,光靠东三省自己的力量,是不足以轮流应对日俄两个强国的。也只有四万万同胞对东北的支持,才能让日俄两国衡量进攻东北的损失,不得不采取外交手段解决东北问题。
不管是袁先生还是南方的某位同志上台,总是不乐意见到我继续呆在东北的。我又何必为了个人的得失而害了国家呢?我们革命党人自从投身革命以来,连自家的性命都不顾惜了,何况是这小小的个人虚荣。想想秋瑾、徐锡麟、熊成基这些革命前辈,历次革命和黄花岗起义牺牲的那些同志,能够看到革命成功的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不管周先生你信或不信,还请将我这番话语带给袁先生,咱们还是用时间来证明吧。”
吴川都把话语说到这个分上了,周学熙即便心里还有疑惑,此刻也不得不离席道歉道:“吴主席果然大有侠气,我自当把你的话原原本本的向袁大人转达。我以为假如真的是由袁大人来主持新政府的话,必不会让您这样的俊才抛诸于荒野的…”
第392章
周学熙从吴川这里获得的信息对于大清是糟糕至极,但却又远远超过了北洋首脑们的预期。在他来之前,不管是徐世昌还是梁士诒,对于此次和革命委员会的接触,最乐观的也不过是把对方限制在关外,然后在名义上服从中央政府而已。
这还是在革命委员会同日本人发生冲突的局面下,留给北洋军政集团的最好选项。如果革命委员会突然醒悟过来,和日本人达成了妥协,转而全力进攻关内,那么北洋是否还能据直隶一地抗衡全国的革命风潮,就真是一个疑问了。
日本退出各国调停会议,向革命委员会再次发起进攻,让前线的北洋军将领是大大的松了口气的。不过即便如此,关外的北洋军也无意在掺和日本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战争了。之前在国民革命军身上遭遇到的败绩,之后目睹了革命军和日军之间越来越残酷的战斗,都让北洋上下开始意识到,不管是革命军还是日军都有着重创第一军的实力。
在南方民党纷纷起事的这个时候,北洋将自己一半的实力放在关外无所事事,这简直就是一种自杀行为。而且袁世凯虽然接受了内阁总理一职,但是现在的近畿地区却反而是禁卫军和以满人为主的第一镇掌握着局面,虽说这两只部队已经为北洋势力所侵蚀,但终究不是北洋最为可靠的核心部队。
袁世凯想要回京主持大局,就不会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别人手中。因此从关外调回第一军主力,已经成为了北洋的当务之急。只是在调离部队之前,北洋首脑还是想要对关外的形势做一个评估,那就是革命委员会究竟能够撑多久?若是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人达成了妥协,这只关外的革命势力究竟有多大的胃口。
北洋的首脑们并不认为革命委员会能够最终战胜日本人,因为这是北洋都无法做到的事。但是全国的形势发展到现在,想要把北方的革命势力连根拔起,然后再和南方的民党做政治妥协的计划,显然已经行不通了。
不说陕西、山西的民党已经让北洋抽不出手去对付,现在就连山东都有些不稳的迹象了。更糟糕的是北洋半数实力还在关外进退不能,不管是革命委员会还是日本人都不是第一军能够压制的,而他们之中要是决出胜负来,第一军也一样对付不了。
于是,到了这个时候局外旁观论又在北洋高层中盛行了起来。就是仿照日俄战争的模式,干脆把关外的兵力全撤回来,任由日本人和革命委员会打个你死我活。要是他们打个同归于尽当然是最好,即便不能,保留实力的北洋军也还是有本钱和胜者讨价还价,不至于丢光关外所有的土地的。
正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周学熙并没有打着在双方决出一个胜负再同革命委员会接触的念头。而是在革命军挡住了日军第一日的进攻之后,就跑来接触革命委员会,向对方释放了北洋的善意。以此来表明北洋并无意协助日军,要和革命委员会打个你死我活的念头。
周学熙原本以为,这场接触也许要在反复的试探中才能有所进展。毕竟这可是关系着革命委员会和北洋军政集团两大势力今后相处的框架。这种交流必然涉及到许多政治利益上的分割,即便是在北洋军政集团中,这种政治利益上的交涉也不是袁世凯一人可以说了算的。
但是他到是没有想到,吴川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和他交代了底线。他都不知对方这是太过年轻没有政治经验,还是对方只是在敷衍自己。
不过今天的这场谈话,让他意识到吴川并不是在敷衍自己,而是确确实实的向自己坦白了革命委员会的底线。如果对方是在敷衍自己的话,好歹也该谈些具体的条件,才能安自己和北洋的心,并不会如现在这样只是画下了一条底线给自己。
当然,吴川的态度已经给了北洋很大的操作余地,让周学熙意识到南北之间并没有达成政治上的共识,所以北洋还是有机会安抚住一方,而先打击另一方的。不过这种直接画线的交涉方式,也让北洋和革命委员会之间失去了许多政治利益交换的余地。
从长远来看,革命委员会终究不过是表明了一个态度,并没有把自己视为北洋的下属。这一点却又远不及湖北军政府了,起码黎元洪等被迫参加革命的立宪士绅,还是愿意同北洋谈一谈具体利益的分割的。
相比较而言,周学熙更愿意同南方的民党打交道,毕竟那种利益交换妥协的谈判模式,才是他所熟悉的方式。和革命党人这种毫无回旋余地的,先设立底线再谈判的方式,他实在是有些不习惯。
不过这种谈判用于生意上时,他到又是极为欢迎的。虽然此行他并没有替北洋完全解决革命委员会的麻烦,倒是先替自家的产业解决了一个大问题,那就是关于革命委员会希望和启新洋灰厂在吉林办置新厂的问题。
长春新城规划的事情,周学熙自然是听说了,道台衙门中人人都在谈论此事,他想听不到都不行。只是周学熙一开始以为,革命委员会不过是在隔空画饼,毕竟在面对和一个列强战争的同时,还想着要建设一座现代城市,这显然是痴心妄想。
但是和吴川的交谈中,他发觉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对方确实是想要搞这个大工程,且不止是城市建设,还有对于东北各水系的治理和交通设施的建设,这也就意味着如果革命委员会真的掌控住了东北的话,未来东北每年消耗掉的水泥,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虽然周学熙还不能理解,对方要如何筹集这笔令人生畏的资金,但是作为一个商人他显然是不能把这样一个市场拒之门外的。因此哪怕他内心极为反对在北洋势力之外兴建新厂,此时也不得和吴川达成了一个意向,当东北的战事告一段落之后,启新洋灰将会派人前往东三省勘测适合建厂的地址,然后同革命委员会共同投资新厂。
周学熙是带着满腹的心事走出的小院,不过当他看到守卫在院外的孙传芳后,还是很快恢复了平常对其说道:“回去收拾一下,吃完饭之后,等人过来我们就启程回去。”
孙传芳虽然高兴于自己的护卫任务总算要结束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等人?周先生在这里还有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