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热的年代 第167节

  对于鲍尔少校的新计划,朱和中是第一个出声赞成的,对于当前的军事委员会来说,已经不是革命一开始由一群军事门外汉组成的组织了。

  在击退了日军并打垮了满清驻东三省官军之后,军事委员会这个组织的成员们,好歹对于军事业务有了一些基本的判断。但是他们获得的这点军事经验又不能使他们推导出新的军事理论,因此汲取胜利的成果,照着之前的胜利道路继续前进,就成为了他们的首要选择。

  既然之前的军事工作被证明是卓有成效的,那么在日军还没有破解这套战术之前,军事委员会大部分成员自然是希望能够继续采用,这套行之有效的军事工作方式的。这大约是全世界各国军队保守主义的共同特性,非独革命委员会所特有。

  不过对于吴川来说,眼下革命委员会的军事方针就转入保守主义显然还太早了一些,而之前军事委员会几位委员对于军费快速增长的担忧,也不是无中生有。且随着革命委员会在对日作战战场上取得的优势,俄国人的态度也变得有些不可捉摸了起来,他自然希望能够保有更多的资源在手中,而不是全部投入到对日作战当中去。

  于是在撇了一眼鲍尔少校身边的德国顾问们的神情之后,吴川不由对着一脸悠闲的霍夫曼少校问道:“霍夫曼少校看起来似乎有些其他想法,能说出来听一听,给我们一个参考吗?”

  霍夫曼抬头瞧了一眼吴川之后方才耸了耸肩说道:“我的想法恐怕和军事委员会的想法有着很大的不同。”

  吴川想了想说道:“不,我相信军事委员会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的结论,我们在军事理论上还处于学徒阶段,还没有什么不可违背的军事作战理论。”

  霍夫曼思考了片刻,便直言不讳的回道:“事实上我反对继续采用修建坚固阵地,然后再集结兵力发起反击的作战方式。日本人又不是傻子,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之后,还会不管不顾的朝着我们的坚固阵地发起冲击。

  另外,如果日本政府不打算发起一场大战,对国内进行全面动员的话,那么我认为日军在接下来应该不可能再发起旨在灭亡革命委员会的进攻作战了,除非日军能够在野战中围歼我们一到两个步兵师,重新掌握了战场主动权。

  所以,如果我们现在修建一道从抚顺到铁岭的大规模防线的话,日军最大的可能是彻底丧失进攻的欲望,直到战场局势向着他们有利的方向转化。

  不过我最为担心的还是,日军干脆放弃奉天退后到辽阳-大石桥一带,那么我们就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处境,前进则意味着花费巨大代价修建的防线失去作用,如郭家店防线。但是停留原地不动的话,就会打击我军的士气,并让日军了解到我军的虚弱。

  此外就算我军前进到奉天一带,那么接下来还要继续修防御阵地吗?如果这么一条防线一条防线的向前修去,那么在我们取得战争的最后胜利之前,恐怕革命委员会的财政就要先崩溃了。”

  吴川沉默了数秒之后,向着霍夫曼诚恳的请教道:“那么少校,你觉得接下来我们的作战战术应该做什么样的改变呢?”

  霍夫曼一边思考一边缓缓说道:“之前我军和日军的作战过程中,我发觉一个有趣的事,那就是一旦离开了铁路线,我军补给一次后大致能够维持一周的作战。而日军的后勤能力甚至还不及我们,他们离开了铁路线80公里后,几乎就等于失去了补给能力,而补给一次能够维持作战的时间大约还不到一周。

  奉天城到抚顺约28公里,到铁岭约20公里。抚顺到梅河口120公里,铁岭到四平100公里。奉天到抚顺到梅河口这一路没有铁路,因此日军即便向这一路发起进攻,也只能是偏师。加上这一路过去就是丘陵地带,因此我们即便放开大路,采用游击战术和日军在这一地区周旋,也足以牵制住这一路日军。

  至于奉天-铁岭-四平这一路,因为南满铁路的存在,使得日军大部队能够获得足够的后勤补给,加上这一路向北更是直接通往了革命委员会的心脏地区,因此日军假设要进攻的话,就必然是集结重兵从此路突破。

  但是现在南满的形势已经有了根本性的改变,自从清国东三省总督撤离奉天城之后,清国在满洲地区的统治就已经不复存在了。而现在这位东三省总督又彻底失去了音讯,因此满洲地区最有权威的政权只剩下了革命委员会。

  日军终究是外来者,在没有本地势力的支持下,它动员再多的兵力最多也就能够控制住铁路沿线地区,在距离铁路线20公里以外,甚至也许是10公里以外的地区,日军就无法再确保安全了。

  革命委员会如果能够进一步整合南满各地的势力的话,那么我军的活动范围将变得非常广阔。南满地区和四平以北不同,这里人烟稠密,道路众多,我军的一部分部队如果能够分散在这广大地区,那么日军根本抓不到我军的动向。

在这样的情况下,日军集结重兵向铁岭、开原、四平一线发起进攻,我军完全可以在正面大步后退,拉长日军的后勤路线。当日军远离奉天之后,我们即可动员隐藏于铁路沿线的部队袭击铁路线。南满铁路拥有的机车头似乎还不到100,现在已经被我们破坏及俘获了将近30-20台。

  只要我们再破坏20-30台机车头,日军的铁路运输事业就会陷入崩溃。当向我进攻的日军后勤被切断,又无法从本地征集到军需,那么当他们后勤耗尽时,就是我军发起反击的时候。

  所以我们没有必要修建一条漫长而坚固的防线,反倒是应该减少在抚顺、铁岭两地的驻军,以吸引日军来进攻我们。另外就是尽快把南满地区纳入到革命委员会的控制之中,以确保不令日军从南满获得人力和物力的补给。”

  看着吴川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霍夫曼少校于是补充道,“我军在野战中虽然还不及日军之训练有素,但是现在的日军也和日俄战争中那只士气高昂的日军完全不是一回事。如果是日俄战争中的那只日军,根本就不可能出现丢下友军独自撤离的事情出现。

  而相反的是,我军士兵的战斗能力虽然不及日军,但是士气却比对方高昂的多。日军既然已经逃了一次,那么下一次遇到相同困境时也一定会选择逃跑,一只逃跑的军队即便再训练有素也是无用的。就好像拿破仑时代的法军被西班牙农民给打败一样,日军也一样会被我军所打败。”

  吴川瞧了一眼鲍尔少校有些不悦的脸色,终于出声表态道:“我需要和革命委员会其他委员讨论一下这两种作战设想的可行性,当然我个人认为这两种作战设想都很不错,即便我们选择了其中一种,另外一种也可以作为备案。霍夫曼少校,我希望会后你能给我一个更为详细的作战计划。那么接下来我们再谈一谈,关于朝鲜的局势…”

  朝鲜的局势其实也没什么可讨论的,除了讯息传回的较慢一些,北朝鲜此次的起义可谓是非常成功。去年日本并吞大韩帝国后,就立刻解散了一进会这个协助日本统治朝鲜人的朝鲜人组织。

  日本的这种做法,无疑打破了某些真心相信大东亚合并的朝鲜知识分子的美梦,他们所期待的是日本和韩国在平等基础上的合并,而现实却是日本对于韩国的殖民式吞并。由于此前朝鲜内部的分裂,导致反日的朝鲜义兵大受打击,等到日本正式吞并韩国时,清醒过来的朝鲜知识分子已经无力反抗日本的吞并了。

  但是日韩合并条约的实施,使得朝鲜反日情绪开始高涨,当驻朝鲜日军跨过鸭绿江支援满洲驻屯军时,日军对于朝鲜半岛的高压统治顿时减弱了下去。特别是原本山高林密的北朝鲜山区,原本就没有向日本统治者屈服,只是为日本军警封锁了起来而已。

  等到日本军警收缩力量之后,日本对于北朝鲜地区的控制就降到一个非常松散的地步。得到了革命委员会支持的朝鲜义兵组织立刻恢复了在北朝鲜的活动,并按照吴川的建议对北朝鲜的亲日分子和大地主进行了打击,降低了北朝鲜的地租,并把亲日分子的土地分给了贫民,这一行动使得义兵组织立刻获得了大量朝鲜贫民的支持。

  当驻朝鲜日军再次抽调一个联队跨过鸭绿江,试图打通被革命军切断的安奉线时,早就联络起来的北朝鲜义兵团体,立刻举起了义旗。结果短短半个月之内,大同江北面三分之一的地区都插上了朝鲜义兵的旗帜。

  原本驻守于凤城和鸭绿江之间的日军,不得不撤回了平壤,以确保这一北朝鲜重镇不落入朝鲜起义军的手中。但即便是如此,日本在大同江北面的统治也是摇摇欲坠,眼看着这些朝鲜义兵就要将大同江和鸭绿江之间的地区完全占据了。

  吴川和参谋们讨论的,也就是判断日本国内会守住北朝鲜的那几个要点,然后等来年开春会出多少军队扫荡这一地区等问题了。

第458章

  在离开总参谋部的办公室之前,吴川将鲍尔少校叫到了房间一角,向其说道:“原本月初应当拨付给革命委员会的援助经费,至今未到账户,我希望您能出面帮我问一问缘故。

  另外,战争进行到现在,物资特别是弹药及军械消耗的相当巨大,军事委员会给我的报告是,继续以当前作战的速度消耗弹药的话,我们的储备大约支撑不到明年2月。如果日军真的发起总动员,和我们孤注一掷,我军只能支持一场激烈的会战。

  所以我希望,请您代为向德国政府沟通,我们需要采购一批成品及半成品弹药、钢材…”

  看到吴川神情严肃的和鲍尔两人在一旁窃窃私语了半天,忍不住好奇心的霍夫曼于是在吴川离开后,便走到了同僚身边向其打听到:“吴的表情怎么那么严肃,难道说他察觉到了什么么?”

  鲍尔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这是避免不了的,既然政府那边向英、法作出了退让,缔结了关于结束摩洛哥危机的协议,这就表示外交大臣再次和首相达成了一致,政府内部反对开战的声音又大了起来。

  而且外交大臣在缔结协议时还向英国人承诺,将会继续履行1100年达成的,各国对华政策一致的外交立场,不谋求在华支持反对任一列强的行动。

  最麻烦的是,陆军部内也有一些声音,认为我国可以支持革命委员会,但是不能如路易十六那样去支持美国独立。特别是之前提出这个计划是为了吸引英国人的注意力,并破坏协约国内部的互信,从而给德国赢得战争准备的时间。

  但是现在看起来英国人并没有上当,反而把革命委员会的崛起归罪于了德国,这就表明计划并没有起到该有的作用。在眼下欧洲战争爆发几率显著上升的时期,我们应当把资金花在自己的军队身上,而不是用在远离欧洲的中国人身上。”

  霍夫曼撇了撇嘴后说道:“不管是反战派还是主战派都反对继续向中国人提供援助,这可真是一个奇迹。我国政府如果在其他事务上也能达成这样一致的意见,俄国早就不是我国的问题了。不过他们就没有想过,如果现在放弃对革命委员会的支持,将会使我们前功尽弃吗?”

  鲍尔沉默了一阵后说道:“基德伦外交大臣和哈豪森公使认为,在我国同英、法矛盾日趋激烈的局势下,我国应当极力拉拢俄国人,以确保帝国东面的安定。

  而只要我国想要拉拢俄国人,并促使其转向东方,那么我们迟早是要出卖中国人的。既然如此,我们何必再往他们身上花钱?

  此外,哈豪森公使主张,和革命委员会这等以民族主义旗帜为号召的组织合作,完全是给帝国在远东的利益挖坑。从革命委员会对付日本人的主张就能看出,让这一组织掌握了中国,必然是要对德国在山东的权利形成挑战的。

  因此,和激进的革命委员会相比,对外国人较为恭顺的袁世凯其实更能保卫帝国的在华利益。在俄日之间的关系出现重大转折之后,革命委员会对于帝国的作用已经大为减弱。

  而且帝国在远东的力量本就薄弱,且被英国控制的海域同本国力量进行了分割。我国此前积极支持革命委员会的举动,已经招致了各国之不满。公使先生担心,这将会在远东引发一场针对帝国的战争。在英国人的干扰下,帝国在远东是不可能取得胜利的。

  因此,在中国人取得了对日战场上的优势后,我国应当稍稍后退一些,避免被直接卷入这场战争。此外,美国人现在表露出的对于满洲的兴趣,正可以让他们取代我们的位置,从而令美日关系紧张起来,为帝国的对华政策探一探路。”

  霍夫曼的脸色终于阴沉了下来,他略显不满的说道:“公使先生对于英国人也过于敬畏了,不过公使先生不了解,国内政府的官员们难道也不了解?假设德国和法国之间爆发战争,英国加入法国是必然的结果,试图向英国人示好,以换取英国不加入战争的希望并不存在。”

  鲍尔长吐了一口气后说道:“可我们左右不了那些政府官员的想法。不过霍夫曼先生,你觉得如果我国政府最终决定放弃对于中国人的援助,这场战争将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霍夫曼沉默良久后说道:“我不知道这场战争的结局是什么,不过我确定一旦革命委员会真的取得了最后的胜利,那么我国在远东就失去了一个最为可靠的潜在盟友。”

  对于霍夫曼的判断,鲍尔也是无言以对,两人安静的站了一会,就在其他人的叫唤声中返回了自己的位置,重新工作了起来。

  就在革命委员会进入南满,着手调整自己的内政外交政策时,中国的局势也出现了相当大的变化。首先就是外蒙古王公在杭达多尔济的联络下,趁着中国内部革命的爆发和外蒙古冬季与内地交通的断绝的机会,终于在12月1日不顾其他外蒙古地方代表的反对,单独宣布了外蒙古独立,并向俄国驻库伦领事刘巴递交了国书。

  不过以杭达多尔济为首的外蒙古王公委员会的独断行动并没有得到,第八世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的承认,和新成立不久的库伦革命委员会的认可。由于库伦革命委员会掌握着一只3000余人的以汉人为主的武装力量,这导致杭达多尔济不敢立即下令驱逐代表北京政府的驻库伦大臣三多等人。

  但是杭达多尔济却依靠着俄国驻库伦领事刘巴的支持,不停的拉拢第八世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及其亲信,试图让外蒙古独立这一部分外蒙古王公的主张变成为全外蒙古地区民众的共同呼声。

  第八世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虽然在外蒙古及西藏地区都享有极高的声誉,但是其真正能够控制的地区不过只有库伦附近,也就是所谓的喇嘛旗。

  整个外蒙古在清季其实有三个权力中心,库伦、乌里雅苏台和科布多。除了库伦地区被俄国人渗透深入之外,另外两地的蒙古民众其实对于俄国并不感冒。

  哲布尊丹巴阿旺垂济尼玛丹彬旺舒克因为从年轻时就同俄人交往密切,因此呈现出了亲俄的倾向,但是对于外蒙古独立一事其实并未下定决心。特别是当杭达多尔济不顾哲布尊丹巴的反对,擅自向外宣布了外蒙古独立一事后,就更是遭到了甘丹寺上下的忌惮。

  而俄国中东铁路管理局调到库伦的军队,和受其支持在库伦成立的革命委员会,这个委员会还把库伦城汉商的武力及一部分穷苦牧民集结起来,并成立了库伦革命卫队,都对哲布尊丹巴集团形成了极大的压力。

  最让哲布尊丹巴感到忧心的是,俄国领事答应的从伊尔库次克军区运来库伦的军火,18000支步枪、380万发子弹和18000把军刀,在抵达库伦之前被代表中东铁路管理局的沙皇保卫队给拦截了下来。

  虽然经过多次交涉,哲布尊丹巴也只是从俄国领事馆卫队那里获得了几百只残破步枪和数百马刀,被沙皇保卫军扣下的军火连一发子弹都没有交还给他。按照某几位信徒的告密,这些军火被那只沙皇保卫军交给了库伦革命委员会,用于武装革命卫队去了。

  库伦虽然是外蒙古的一大城市,也是通往恰克图的必经之路,但是这座城市内蒙古人的人数其实还不及汉人的数目。库伦城虽然以甘丹寺为核心建立,但是真正繁华所在的却是汉人所建立的三个商业区,东营买卖城、东库伦和西库伦。

  其中光是一个东营买卖城内就有大商号33家,一等18家,总资本超过28万两白银;二等者18家,总资本超过10万两白银;三等者23家,总资本超过3万两白银。

  整个库伦大约有近10万人口,其中汉人大约占了近四万,这里的汉人除了商号的伙计、掌柜之外,也有响应光绪新政北上库伦开荒的汉人移民。只是汉人虽然在库伦占据着经济上的优势,在政治上和军事上却完全不占据优势。

  因此当杭达多尔济联合外蒙古王公宣布独立,并纠集蒙兵试图围困三座汉人居住区时,驻库伦大臣三多差点就打算逃入俄国领事馆去了。只是组织了革命委员会的夏阳阻止了他,并将新成立不久的革命卫队拉上了街和蒙古兵展开了对峙,这才使得蒙兵撤去了对于汉人居住区的包围。

  不过夏阳也很清楚,这终究还是不能改变库伦的力量对比,虽然在哈尔滨时他已经想过库伦的形势会很糟糕,但是抵达了这里之后才发觉这边的形势比他想象的还要恶劣。

  在他抵达库伦之前,库伦的俄国领事馆约有300护兵,喇嘛约有1000护卫,而驻库伦大臣不过3、80名护卫。俄国在库伦一带经营良久,已经在各市、镇、村建立了教堂、学校和邮局,旬日之内即可从乌丁斯克调兵至库伦。而库伦到乌丁斯克之间,每村镇都有数十兵员驻扎。

  库伦北面的恰克图有俄兵18000人,乌丁斯克车站附近有俄兵1800-2000人,赤塔驻扎着俄兵20000人,满洲里有俄兵2800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俄兵多为本地或西西伯利亚人,只有指挥官都是俄罗斯人,布尔什维克主义在这些军队中流传的较为广泛。

第459章

  11月11日,夏阳和马库金中校长途跋涉抵达了库伦,但是库伦的俄国领事刘巴并不欢迎他们这只部队的到来。事实上,此时库伦各方的势力都不欢迎他们,蒙古人觉得俄国人驻扎于库伦的兵力太多了,除了杭达多尔济这等彻底倒向俄国的蒙古王公,其他蒙古王公和喇嘛们确实是在追求外蒙古独立的。

  因此他们并不希望从大清脱离出来之后,就立刻变成了俄国的附庸。事实上有那么一些蒙古人是真心希望把内外蒙古及呼伦贝尔、北疆、青海、西藏等地从中国脱离出去,建立一个真正能够和中、俄抗衡的大蒙古国的。

  至于库伦大臣和本地的汉商一开始并不想理会夏阳,如果不是看着夏阳带着一只俄国军队出现在库伦,代表哈尔滨革命委员会的他,显然就是大清官吏眼中的叛逆,和那些外蒙古王公、喇嘛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要被朝廷镇压的对象。

  而本地的汉商一是不想和革命扯上什么关系;二是不愿意激怒外蒙古的王公和喇嘛们,他们自以为在外蒙扎根长久,这里的王公和喇嘛没有不欠他们债务的,因此即便这些蒙古人闹独立也和他们无关。

  相反,到了库伦就组建革命委员会,并主张清理蒙债的夏阳,倒是让库伦的大商号掌柜们极为不满,认为对方才是来破坏库伦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的。特别是大盛魁,因为在外蒙古放债数目巨大,最为反对革命委员会的清理账目,甚至还偷偷将革命委员会和夏阳的行动报告给了杭达多尔济和喇嘛们,试图借助蒙古人的力量对付这个大清叛逆。

  因此一直以来,夏阳能够吸引到的不过是库伦周边开垦荒地的汉人移民,并不能获得库伦当地势力最大的汉商群体的支持。那些商号里的伙计虽然也算无产阶级,但是他们在内地的家庭大都和商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没有得到掌柜的准许根本不愿加入革命委员会。

  不过12月1日蒙古王公欲图攻击库伦汉人居住区的行动终于惊吓到了当地居住的中小商人,这些人这才发觉蒙古人闹独立并不只是想要从中国脱离出去,还想接着这个机会洗劫蒙地的汉人。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这些中小商人终于清醒了过来,意识到在库伦只有革命委员会才能保住他们的生命和财产了。

  除了大盛魁等少数大商号还想依靠过去积攒下来的人脉保住商号的财产外,其他商号终于派出代表向夏阳表示,愿意接受革命委员会的调停方式,对蒙古人的债务进行清理。而驻库伦大臣三多也在蒙古兵的威胁下放弃了不合作态度,向夏阳表示愿意把朝廷在库伦的权力移交给革命委员会。

  这位满人贵族认为哪怕是让革命委员会接收自己的权力,也好过让俄国人吞并了外蒙古。这样的态度自然得到了夏阳的赞许,他也向其保证一定会确保他的安全。

  只是革命委员会虽然增强了力量,但夏阳也很清楚如果没有得到蒙古人内部的支持,革命委员会先向蒙古王公动用武力的话,并不能解决外蒙古的问题,只会招来俄国的武力介入。虽然之前吴川已经向他解释过,从整个俄国的外部环境来看,此时并不是俄国在东方发动战争的时机,因此彼得堡大概率会以外交讹诈的方式把外蒙古从中国独立出去。

  可是以夏阳看来,在彼得堡下达命令之前,俄国布置在俄蒙边境的武力已经足够改变库伦的局势了,他手中的力量并不足以抗衡俄国在外蒙古边境的实力。

  于是到了12月10日,夏阳和库伦大臣三多会面时,也终于忍不住表示道,“杭达多尔济这个人必须除掉,这个人在外蒙古王公中间四处煽动外蒙古独立思想不说,还拒绝接受我们主动提出的分区自治方案。最为过分的,他还公然宣称蒙债自蒙古国独立之后就自动消灭了,不需要我们从中说和调解。”

  三多有些畏惧的说道:“除掉杭达多尔济不好吧,现在他不仅是外蒙古王公们公推的领袖之一,也是和俄国驻库伦领事关系极为密切的友人。我们要是对他动手,蒙古人和俄国人恐怕都会对我们不满的。现在库伦到张家口的通道已经被大雪所封住了,要是俄国人过来了,我们连跑都没法跑了啊。”

  夏阳脸色难看,他虽然知道三多说的不错,但是他委实不能再继续看着杭达多尔济在库伦上蹿下跳了,否则哲布尊丹巴迟早要被他说动心。

  就在他想着该怎么说服三多支持自己的时候,一名卫兵突然匆匆跑了进来,在得到了三多的允许后,这名卫兵就跑到了夏阳的座椅后方,俯身在他耳边咬了一阵耳朵。

  听完了卫兵带来的消息后,夏阳顿时松了口气,向着三多说道:“现在好了,我们终于找到教训这些王公们的机会了。”

  三多有些不明所以的抬头看着他,夏阳随即回道:“刚刚送来的消息,清债会议中,有牧民代表要求各旗内扎萨克今后未得旗内允许,不得以旗的名义举债;扎萨克的私人债务和旗内无关,旗民不须替其还债;旗内账目应当公开,旗民可自行查询。

  王公们的代表认为这位牧民代表侵犯了自己的尊严,不仅把这位代表赶出了会议,还下令抽了他一顿鞭子。现在牧民代表们群情汹涌,正四处联络同伴,准备去甘丹寺和王公衙门请愿,请求惩办打人者。接下来只要双方冲突起来,我们就能鼓动牧民们攻打甘丹寺和王公衙门了。”

  三多有些狐疑的问道:“不会这么简单打起来吧?喇嘛寺有1000护兵,王公衙门最近也招募了快2000多人,那些牧民赤手空拳去请愿,怎么会同王公和喇嘛们冲突起来?”

  夏阳对着他笑了笑说道:“怎么冲突就不用管了,一旦冲突开始,我希望您能够去求见哲布尊丹巴,向他陈说厉害关系。眼下这么多武装人员停留在库伦,一旦矛盾激化库伦恐怕就要被毁于战火了。

  为了哲布尊丹巴和甘丹寺的安全考虑,请他尽快驳回蒙古王公发出的独立宣言。作为回报,革命委员会同意原本的库伦大臣所属和恰克图等地都纳入哲布尊丹巴的统治之下,成为一个单独的库伦自治区。

  之后外蒙古四分,科布多、乌里雅苏台、库伦、杭爱山-克鲁伦河以南之地。除库伦可先成立自治政府之外,其他三地可按照各地居民的意愿讨论是否自治。来年开春之后,驻库伦大臣衙门和革命委员会都会撤出库伦,把此地的所有权力都交给甘丹寺。”

  三多听后又迟疑了起来,好半天才说道:“这就把库伦交给活佛了?那么俄国人要是大举进入库伦怎么办?俄国领事要求我们和蒙古人坐下来的谈判不谈了吗?”

  夏阳冷笑着说道:“我国内部的事务,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外国人来干涉了。不过是杭达多尔济和三音诺颜汗搞出来的把戏,只要除掉带头的,也就没人敢冒出头来了。至于目前的局势,来年开春俄国人不大举进入库伦才是怪事,我们拿什么去拦住俄国人?

  先让他们得意几天吧,我们先去巴音图门站住脚,那里靠近黑龙江,只要能够把铁路修建过来,我们就能获得革命委员会的支持。只要我们能够绕开西伯利亚铁路,另外修建一条铁路进入库伦,那么俄国人在库伦也是呆不住多久的。”

  虽然觉得夏阳的计划太过冒险,但是三多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是真的事情失败,好歹他也能够跟着对方撤回内地去,这可比指望俄国人庇护他要安全的多。

  12月10日下午和11日上午,数千牧民围住了甘丹寺和寺庙边上的王公衙门,一是要求为受伤的牧民代表讨要一个公道,二则是希望王公们答应受伤代表提出的要求。11日中午一名王公的管家带着几名蒙丁试图驱散衙门出口的牧民,为自己的主子打开通道,但是在经受了几鞭子后,一名年青牧民突然暴起把骑在马上的士兵给拖了下来,从而引发了一场小小的冲突。

  在混乱中有士兵开了枪,随即便引发了压抑许久的牧民的暴动,有人偷偷引导牧民打开了武器库,拿出了武器,于是一场骚乱就开始了。杭达多尔济招募的军队和保卫寺庙的兵丁最终都加入了平乱,伤亡惨重的牧民们终于派出代表向革命委员会求援,夏阳于是带着准备好的革命卫队和马库金率领的沙皇保卫军两连人马进入库伦城维持秩序。

  在革命卫队和沙皇保卫军的配合下,杭达多尔济组建起来的蒙古军损失惨重,甚至连喇嘛寺的护兵也损失了近三分之一。这场骚乱在当晚11时终于平息了下去,但是杭达多尔济、伯颜帖木林海山、马克思尔扎布、丹毕坚赞等鼓吹外蒙独立的中坚人士,却不明不白的死在骚乱之中。

  只有三音诺颜汗等人一早躲入了俄国领事馆,才保住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这一事件令俄国驻库伦领事刘巴极为不满,一度向夏阳和马库金两人威吓,要送两人上军事法庭。

  但是不管他再怎么恼火,事情也不可能逆转了。经此一吓,库伦主张即刻独立出中国的激进声音顿时听不到了,认为和大清好聚好散,先谋求外蒙古自治地位,日后再寻找独立机会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而俄国领事虽然口口声声支持蒙古民族的独立,但是在彼得堡的严令下,他在公开场合也只能表示当前外蒙古独立的时机并未来到,寻求在俄国保证下的自治地位,才是外蒙古最好的选择。

  面对革命委员会的武力威胁,和俄国人的暧昧态度,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所代表的喇嘛集团和剩下的库伦蒙古王公,终于在12月12日下午宣布,此前杭达多尔济等人发布的蒙古独立宣言为非法。

首节上一节167/435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