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热的年代 第168节

第460章

  自江浙联军攻下南京之后,南北战事就暂时停了下来。武汉这边是清军强而民军弱,故迫切的需要和平以重整力量。

  至于南京、浙江、上海这边,在联军攻下南京之后,张勋一路退到了徐州,几乎让出了整个江苏地区,让民军终于一洗武汉战事失利的耻辱。

  只是在这个时候支持联军的江浙立宪派和同盟会完全掌握的上海都督府,却也开始呼吁起和平,反对继续联军北伐了。

  以张謇为首的江浙立宪派之所以支持革命,一是因为清政府不能保护国内资本的发展;二便是如盛宣怀这样的官僚资本一直在联合外国资本打压民族资本。因此在看到清政府毫无顾忌的颁发铁路国有化政策,连他们自己合法的财产都无法获得保护之后,干脆就顺应了革命大潮,支持了革命。

  但革命毕竟不是请客吃饭,且辛亥革命又是一次无组织的突发事件,因此革命队伍中龙蛇混杂,既有品行高洁的革命者,也有浑水摸鱼的会党、军头,这也就使得各省革命爆发之后社会秩序迅速破坏,而各省革命政权却无力维持的局面。

  在这种社会秩序的失衡状况下,满清的政权虽然被打倒了,但是地方上的富室大户同样也失去了过去的权威,成为了败军或胜利者的敲诈打劫对象。虽然江浙一带向来秩序良好,但是在革命爆发之后也出现了浙江农民自发的起义事件。

  于是本就是投机于革命的立宪派士绅立刻转变了对于革命的支持,认为当前最为要紧的还是尽快恢复地方上的秩序,以保证自家的人身和财产安全。而当前能够快速稳定社会秩序的,显然不是南方政出多门的各省都督府,而是北方的北洋集团或关外的革命委员会。

  只是革命委员会虽然在军事上节节胜利,甚至连日本人都吃了败仗,但是这个革命政权对于地方士绅的打压却也太过凶狠了些。一些原本和日本人关系不错的奉天士绅,在接受了革命军的政治教育后立刻逃离了家乡,有节操的跑进了关内,没有节操的则干脆逃去了大连,在这些逃亡士绅的口中,革命委员会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恶魔了。

  这样一来,各地立宪派士绅的选择就剩下了袁世凯。他们希望南北议和,一边凭借着革命的力量迫使北京同意制定一部宪法保护他们的财产和权力;一边则又希望议和之后能够依赖袁世凯的力量尽快恢复地方秩序,打击那些过于激进的革命者。

  至于陈其美率领的上海都督府之所以也赞成停止北伐,实在是因为江浙联军的领导者是光复会而不是同盟会,江浙联军在南京这边打的很好,继续北伐说不定还能再立奇功,但这也反衬出了同盟会率领的武汉联军在战事上的拙劣表现。

  由于陈其美之前一直不肯放弃上海出征南京,这就使得同盟会虽然在革命者中名望为最高,但是在实绩上却几乎没什么建树。即便撇开关外的革命委员会不谈,同盟会现在也拿不出一个足以压住各省都督府的领袖来。

  宋教仁虽然在同盟会内部声名鹊起,但是对外则和吴川一样,在革命爆发之前不为外人所知。而能够同孙中山齐名的黄兴,却又因为阳夏保卫战中的失利和对各省军队的批评,导致人望大跌。于是同盟会此时在国内的领导人物,居然还压不住一个半路出家革命的黎元洪。

  眼下看着光复会众人借助南京一役开始在国内声名鹊起,把自己的影响力向着全国扩散,陈其美领导的上海都督府自然开始主张和平解决满清了。一方面可以借助南北议和确立同盟会在各省革命者中的领导地位;另一方面则是等待孙中山回国重新凝聚同盟会的人心。

  在这两方的共同发难下,攻下了南京的江浙联军终于停下了脚步,而各省也终于响应了同盟会的倡导,派出代表前往南京讨论成立临时政府一事。之前仗着革命首义的名头,一直视自己为革命中央政府的湖北军政府,在连武昌都差点没守住的状况下,只能向江浙联军和同盟会屈服。

  此前关外的革命委员会因为局促于北满,对关内的影响力太小,因此湖北军政府并不认为革命委员会能够和自己并列。即便是邀请了革命委员会的代表来武汉商议国是,也只是把其视为了在自己之下的一个分省都督府。

  不过随着革命委员会击退清日联军进入南满,正式统一了关外三省之地后,代表革命委员会南下武汉的耿瑾文、姜文卿等8名代表的地位便迅速提升了。

  在各省革命都督府的代表眼中,随着武汉军政府被清军差点击溃后,武力上能够压制北洋集团的就只剩下关外的革命委员会了。江浙联军虽然打下了南京,但是张勋所部不过是北洋的外围,还算不上真正的北洋嫡系,如果袁世凯真的调动北洋六镇出击,江浙联军恐怕也是难以取胜的。

  这样一来,在正面击溃了北洋嫡系并打退了日军的国民革命军就显得难能可贵了。这一仗不仅打掉了北洋军的气势,也打出了国民的自豪感,就连驻扎于武汉的日军对于中国人也客气了不少。虽然上海一些报纸曾经谩骂过,说革命委员会是一群黄俄,没有权力代表中国革命。

  但是随着关外这一仗的消息传开,这些报纸就立刻得了失忆症,不仅删去了自己过去的报道,转而为革命委员会歌功颂德了起来,称赞国民革命军实乃民族之英雄,共和之依靠。

  知道内情的人士虽然沉默不语,心里却都明白,这些报纸之前都为上海都督府所控制,之前批评革命委员会是为了打击对方的声望,以确保同盟会对于革命的领导权。但是随着当前中国形势的发展,同盟会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对于革命的领导权力,出现了同盟会、光复会和武汉军政府、革命委员会的四方角逐。

  武汉战事的失利,让同盟会和武汉军政府的声誉都大受打击。而南京的攻克,四平-铁岭战役的结束,使得光复会和革命委员会这两个过去革命的配角突然站到了国人面前。虽然革命委员会的胜利大涨了国人的志气,但是依然无法和攻克南京的政治意义相提并论,毕竟眼下的革命大局是反清而不是国战。

  因此同盟会虽然在名义上还领导着革命,但是在实力上已经很难压制光复会和革命委员会了。至于武汉军政府,几乎已经在革命领导权的斗争中出局。原本反同盟会的内地各省都督府,因为现在有了革命委员会这个更好的选择,也纷纷转而向革命委员会的代表示好。只剩下了一些立宪派掌握权力的省份还在支持着黎元洪,寄希望于黎元洪能够代表他们同袁世凯握手言和,恢复社会秩序。

  在这样的局势下,上海都督府自然不会再去激怒革命委员会,从而防止革命委员会和光复会联合,最终将同盟会从革命领导者的地位上拉下来。于是被其所控制的报纸,对于革命委员会的评价也就有了一个180度的转弯。

  不过耿瑾文、姜文卿等革命委员会的代表,在这种突然门庭若市的登门拜访中却还保持住了足够的理智。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这些人示好的对象是他们背后的革命委员会,可不是他们这些人。而革命委员会委派代表的方式和各省都督府并不类似,并不是以私人之亲密程度来委派的。

  因此,其他各省之代表,要么真能左右本省政治集团之决定,要么就是某些有力人士的传声筒。但是作为革命委员会的代表,他们只能在革命委员会制定的框架下作有限的自由发挥。故众人虽然振奋莫名,却也没有忘乎所以。

  12月2日,上海、江苏、浙江三都督公推黄兴为大元帅,黎元洪为副元帅,预备让黄兴在南京组织临时政府,但是因为外有湖北军政府和革命委员会的共同反对,内有光复会扯后腿,这项决议最终以黄兴主动拒绝而宣告废止。

  于是在光复会的倡议下,决定由各省派出代表前往南京讨论临时政府的成立。12月12日,十六省22名代表陆续赶到南京后,便在南京城内召开了会议。

  会上各省代表陆续发言,认为当前组建一个临时政府集合各省革命力量是最要紧的急务,于是同盟会试图维持前些日子三都督做出的决议,但是光复会并不愿意让黄兴来组建这个临时政府,可光复会自身还推不出什么有力人选,又出于对革命委员会的忌惮,于是干脆建议修改决议的内容,让黎元洪为大元帅,黄兴作为副元帅。

  当发言机会论到耿瑾文面前时,这位年青的革命委员会代表起身后冷峻的扫视了一圈会议桌前的众人后,这才神情严肃的开口说道:“老实说,我对于本次大会是失望的。我原本以为,我们聚集于此地是为了决定未来中国之前途的,但是没有想到各位开口闭口都想把责任推给某个人,由某人来决定未来中国之命运。这岂不是打倒了满人的皇帝,却又扶起了一个汉人皇帝?这样的革命对于中国来说究竟有何意义?”

第461章

  耿瑾文的话语自然引起了会议室内的轩然大波,只是各省代表们虽然不满于耿瑾文的发言,却一时并无人起身反驳这位革命委员会的代表。

  因为在场的各省代表中能够压倒这位的并不多,如黄兴、宋教仁等同盟会重要人物都不在此,同盟会中部总会正竭力应对即将到来的和袁世凯的谈判,黄兴、宋教仁、陈其美、张謇、伍廷芳等人正在上海等待着北方的代表。当然在场的各省代表们,除了寥寥几人之外,其他人并不知情。

  光复会的陶成章、李燮和等重要人物此时正在上海、杭州鼓吹继续北伐,于是由同盟会和光复会发起的各省代表共同商讨临时政府的会议上,真正说话有分量的,反而变成了武汉军政府和革命委员会派出的代表。

  同盟会稍稍有些分量的人物,大约就只有时任九江军政府民政长的林森了,不过这位又是和气君子,根本不会站起来和同志针锋相对。而作为武汉军政府代表的外交司司长王正廷却是知道南北议和的事的,因为宋教仁等人的坚持,昨日抵达武汉的北方代表此时正坐船向着上海赶去呢。

  在王正廷看来,同盟会这么做实在是有些不地道,把持了南北议和的要务,却把其他各省代表瞒在鼓中,任由他们在南京开会讨论怎么组建南方临时政府,事实上各省代表讨论的内容都没有什么卵用,等到宋教仁等人拿着南北议和的结论出来,这个毫无作用的临时政府就该解散了。而新政府的职位也就被北洋和同盟会联手瓜分了,其他人还有什么作为呢?

  因此耿瑾文的发言虽然让他觉得有些年轻气盛,但王正廷还是保持了沉默,冷眼旁观这位来自关外的代表能搅动出什么动静来,真要弄出些动静出来,他倒是很愿意助对方一臂之力的。革命委员会证明了自己的武力之后,也就意味着北洋和同盟会搞的秘密谈判如果不能让对方认可的话,革命委员会完全可以用暴力破局。

  武汉军政府就是缺乏暴力破局的能力,才不得不默认了双方媾和的现实。但是如果能够跟在革命委员会身后在南北议和中插上一脚,王正廷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这也就决定了新政府内将会有他们的一席之地,而不是被北洋和同盟会排除在外。

  能够被各省派来参加这个会议的,也许有老成持重的,但绝不会有胆小怕事的,毕竟此时还是革命大潮浩荡冲锋的时候,还没有到退潮的时候。因此四川省的代表李肇甫在其他人迟迟不肯出声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向耿瑾文质问道:“贵代表这是什么意思,推举出一名革命领袖整合各省的进步力量叫做扶起一位汉人皇帝的话,那么是不是要各省各干各的,才叫共和政府?你们究竟是来开会的,还是来捣乱的?”

  耿瑾文瞧了对方一眼,神情毫无波动的回道:“我们当然是来开会的,我现在不正是在表达自己的意见吗?而且贵代表的言论也太可笑了,革命领袖是推举出来的吗,或者说随便推举一个人出来就能成为革命领袖了?没有革命的理论和革命的实践,就不可能有被人民认可的革命领袖。

  各位推举黄兴作为革命的领导人也就算了,至少这位是真心赞成革命的。推举黎元洪算什么?我不是针对黎元洪都督,但是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如何让这个国家走向新生,一个被革命将士们威逼着坐上都督位置的旧官僚,真的能够带领这个国家走向新生?

  数十万革命烈士的鲜血,不是为了让某些投机者窃取我们的胜利果实的,也不是让活着的人建立一个新朝廷分功赏爵的,否则人民为什么要支持革命?打倒了满清政府不是革命的结束,而是革命的起点。不消除这个国家的封建反动势力,不夺回被列强霸占的国家利益,不把我国建设成为一个现代化的工业强国,革命就等于是失败了。

  所以,我受革命委员会的命令来和诸位讨论的,乃是如何建立起一个全新的人民共和国,如何捍卫这个新政权,如何去打倒这个新政权所面对的敌人,这才是我们今日这场会议需要讨论的内容。”

  各省代表一时面面相窥,颇有些迟疑不定的意思。事实上,不管是黄兴还是黎元洪都不是众人想要的选择,前者在阳夏保卫战中除了暴露能力不足的缺点之外,之后将作战失利归咎于各省援军不听指挥,导致军心大失,自然也让不少非同盟会代表腹诽不已。

  而后者,就如耿瑾文所言,压根就不是一个真正的革命党人,不过是武汉革命将士从床底下拖出来的都督,要是把这样的人推到临时政府首脑的位置上去,天下人有谁会服气?

  不过如果非要在黄兴和黎元洪之间选一个的话,大家也只能选择后者了。正因为黎元洪不能让人心服,所以这位即便坐上了临时政府的首脑位置,终究也不过是个泥菩萨,各省军政府倒是不用担心同盟会来抢班夺权了。

  但是现在耿瑾文给了他们另外一个选择,由各省代表决定未来中国的国体和政府组织方式,并给新中国的政治建立一个基本的规则。对于各省代表来说,这当然是一个绝妙的提议,因为这无形中就抬高了他们的地位。按照各省军政府俄意愿从有限的人选中挑出一个新中国领导人,和为新中国制定一部宪法,这显然是两回事了。

  前者他们只能代表各省军政府的态度,而后者则让他们成为了各省民众利益的代表。只是在座的代表们并不敢起身回应耿瑾文的主张,因为他们并不确定自己能否代表本省民众参与到这么大的题目当中去。毕竟同盟会和光复会的重要成员都不在场,他们讨论出来的结论究竟能否成为国民所认可的新中国宪法,这可真是个问题。

  看着会议突然陷入了僵局,在场同盟会代表中地位最高的林森终于出声道:“本次会议的主旨是讨论临时政府的建成,而不是为临时政府设定规则,我以为耿代表的主张有脱离会议主题之意。如何建立起一个全新的人民共和国云云,这应当等国会成立之后再进行讨论较为适合,毕竟今日聚集在这里的各省代表还不齐全,并不能完全代表全中国的民众。”

  只是王正廷却不以为然的打断道:“我们不先讨论如何建立临时政府的规则,又怎么能够建立起一个令国民信服的临时政府?

  更何况,虽然各省代表还不够齐全,但至少这里已经有了12省份的代表,也就是说我国一半以上省份已经派出了代表,就算是美国独立时的制宪会议,一开始也不是各州都到齐了才开始讨论的。

  我们完全可以一边讨论建立新中国的原则,一边在报纸上刊登我们讨论出来的结论,只要国民不反对那就是支持了。而且那些愿意和我们共同建立新中国的各地民众,在听到了我们召开这样的会议之后,必然会派出代表赶过来参加会议的。

  所以,我支持耿代表的意见,我们应当修改一下会议的议事内容,先制定一个临时政府的组建原则,然后再讨论我们将要建立一个怎么样的新中国,再公诸于天下以听取民众们的意见进行修改。”

  王正廷的表态支持,使得原本还在犹豫不决的各省代表们顿时分裂为了两派,一派支持立即修改会议讨论的主题,为临时政府成立一部约法;另一派则认为现在参加会议的代表人数还不足够,无法代表全体国民修订约法,应该再等上几天,等人都到齐了再说。

  两派意见虽然争执的极为激烈,但是双方倒是都认同了,应当先修约法再组建临时政府的提议。于是12日到13日白天,耿瑾文、姜文卿等几人都忙着说服各省代表支持自己的主张,一来二去耿瑾文、姜文卿还同湖北代表王正廷熟悉了起来。

  就在耿瑾文觉得自己还需要过上一两周才能说服大部分代表时,13日晚饭后会议刚开始,会上的形势却突然改变了。白天还犹豫不决的中间派代表们纷纷出声支持了耿瑾文的主张,而之前一直反对的代表们却表现出了沉默,这使得耿瑾文的主张终于获得了通过。

  在会议的间隙期中,耿瑾文不由有些好奇的向身边的王正廷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怎么他们突然就变得好说话起来了。”

  王正廷的眼神收缩了一下,方才叹着气说道:“前天跑去上海求见黄兴、宋教仁的参谋长陶骏保,今日下午被陈其美抓起来枪毙了。各位代表大约是听到了风声,这才决定支持你。”

  耿瑾文皱起了眉头向他继续问道:“陈其美为什么要杀陶骏保?各位代表这是在害怕什么?”

  王正廷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谁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不过陶骏保前天去上海,分明是说要去请求黄兴和宋教仁支持北伐的。不过他同陶成章的关系不错。

  陈其美什么罪状都不公布,就这么处决了一名革命的有功之臣,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各位代表大约也是被震撼到了,这才觉得你说的对。我们的确应该先给临时政府立下一个规矩,免得有人上去之后就无法约束他。就如你前日所言,去一满人皇帝,而扶起一名汉人皇帝,这样的革命有什么意义呢?”

第462章

  耿瑾文心中不由有些鄙夷起这些代表起来了,在没有南下之前他原本以为南边的革命同志会比关外的革命者更为优秀、更有理想和更富有正义性,毕竟中国革命之发源正是来自于南方,没有这些南方革命同志一次又一次奋不顾身的起义,就绝无可能出现本次革命一呼百应的局面。

  虽然以前的历次革命都被清廷镇压了下去,但是革命理念已经随着这些革命散布到了全国各地,让人民开始觉醒,看清了清廷的腐败和无能。而这些前赴后继牺牲的革命同志,也让人民意识到并不是没有人在反抗清廷的统治。

  第一个起来反抗如清廷这样庞大而残暴的国家机器的人,是需要勇气和坚定信仰的,毕竟他们并不知道人民是否会回应他们。但是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起义,革命者流下的鲜血终于唤醒了人民的反抗意识,也让民众看清了清廷的虚弱。

  所以本次革命虽然并不是同盟会组织领导的,但各省军政府还是认同了同盟会的领导权力,他们并不是真正愿意服从同盟会的领导,而是因为此前不断的起义过程中,同盟会就是革命者这个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故各省军政府即便并非同盟会会员掌握权力,也只能表示服从同盟会为革命之领导者,否则他们就要失去民众对他们的拥护。

  即便是革命委员会,在起义之处也是借助了同盟会的影响,才迅速让关外民众迅速倒向了革命。只不过革命委员会很快就用新的政策方针取代了同盟会的革命主张,从而把同盟会和革命做了切割,让民众认识到同盟会也不过是革命者中的一份子,从而削弱了同盟会对于革命群众的影响力。

  不过如耿瑾文这些原关外同盟会成员,虽然认同了吴川组建的共和党对于革命的领导权力,但也只是承认共和党在关外三省的革命领导权,对于全国革命的领导权力,他们始终认为还是需要同盟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的。

  而且即便是拱手让出了革命委员会的领导权,并被共和党吸收了大半人员,关外的同盟会会员们还是认为共和党是难以同南方同盟会中的精英们相比较的,孙中山、黄兴、宋教仁等人的形象,在关外同盟会会员中可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只是当耿瑾文带着朝圣的心情抵达南方之后,这些革命领袖的形象顿时就崩溃了,鉴于关外的闭塞和某些同盟会高层人士的隐瞒,同盟会内部的纷争几乎就没有传到关外去。但是到了南方之后,同盟会内部的纷争就自然的传入到了耿瑾文耳中。

  什么孙文挪用华侨捐款,孙文和日本政府勾结试图用满洲换取援助,章太炎向清廷索要贿赂出家等等丑闻,一下就把耿瑾文心中这些革命伟人的形象给打破了。一开始他和其他关外代表并不相信这些传闻,直到在其他同盟会会员和同盟会自己的机关报上证实了这些丑闻后,耿瑾文这才痛苦的接受了传闻大多为事实的现实。

  如果不是还有一个革命委员会作为依靠,耿瑾文等人差点就失去了对于革命的信心,认为革命不过是一场骗人的把戏了。因为这些他们心目中的革命伟人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于满清官吏的地方,如果推翻了清廷只是为了建立一个汉人政府来卖国,那么这场革命还有什么意义呢?

  对于同盟会高层形象的幻灭,使得耿瑾文彻底转向了共和党的主张,所以他才会在会议上严厉的指出,如果不能为临时政府制定一个规则,限制临时政府的行为,那么就有可能导致革命的失败。这个时候的他,已经不相信只要推举出一个革命领袖,就能完成这场伟大的革命了。

  而这些一开始并不同意他主张的代表,却在陈其美杀害了一名革命同志后,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同样缺乏保障,从而迅速转向支持他的行为,更是让耿瑾文心灰意冷。

  他南下之前所希望的和南方革命同志共商大计的设想,算是在这场会议中彻底破灭了。也许坐在这间会议室内的确实是各省推举出来的革命代表,但是他们中却未必有几个是真正的革命者,根本没办法和革命委员会中那些不懂多少革命理论的委员们相比。至少在吴川的推动下,革命委员会还是有着一个明确的前进方向的,而这些代表们想的却只有本身和本人的利益,对于革命的前途并没有进行过深入的思考。

  耿瑾文身上的革命激情慢慢褪去,开始思考该如何利用当前的时局为革命委员会争取更多的时间了。在看过了这些代表们的表演后,他对于和各省军政府联合建立一个革命政权的想法已经不复存在,因为除了革命委员会之外,几乎没人在思考革命之后的未来。

  再度轮到耿瑾文发言时,沉思许久的他起身清了清嗓子,然后以一种悲愤的语调向众人说道:“刚刚我从王正廷代表这里听到了一个悲痛的消息,参谋长陶骏保在上海为混入上海都督府的满清余孽所刺杀。”

  坐在耿瑾文身边的王正廷一时愕然,但是面对各位代表望向自己的目光,他立刻表现出沉痛的表情起身回道:“确实如此,陶次长已经在上海遇害。此诚可痛之事,于我革命事业是一大损失。不过,究竟是否为…”

  耿瑾文却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接着说道:“革命形势虽然一片大好,满清的统治正走向末日,但是我们也应当注意到,这个腐朽残暴的朝廷是不会放弃扼杀革命的任何机会的。而那些表面上投降了我们的旧官僚、旧士绅,也时时刻刻在试图对革命作出反扑,妄图恢复他们失去的地位。

  今日是陶骏保,明日又会是谁?如果我们不以革命的恐怖去消除反革命的恐怖,那么革命就要危险了。眼下革命党人虽然占有了长江以南各省,又有着北方几省遥相呼应,但是我们现在不过是打倒了形式上清廷对地方的统治,却并没有挖掉清廷在地方上的统治基础。

  陶骏保烈士被暗杀一事告诉了我们,如果我们在北伐之前不清理掉地方上的清廷支持者,这些反革命分子就会在我们的后方捣乱。诸位既然已经投身于革命,自然也就成为了这些反革命分子的敌人,满清自入关以来,对待反抗者的残暴行径,史书上有的是,我也就不用提醒大家了。

  所以我要同各位代表说的就是,我们可以接纳那些弃暗投明者,如江苏都督。但是我们不能轻易的接纳那些伪装成革命者的反革命分子,否则我们就可能成为下一个陶骏保烈士。这难道是各位冒着生命危险参加革命所得到的回报吗?”

  在王正廷的佐证下,原本以为是陈其美指使下手杀害陶骏保的代表们,顿时都迷惑了起来。这些代表们毕竟有不少出身于同盟会,听到了这桩丑闻后只想保持沉默,以免毁坏了同盟会的形象,而那些非同盟会出身的代表则是得罪不起同盟会,也只能对这一事件保持沉默。

  但是随着耿瑾文把责任推到了混入革命队伍的反革命分子身上,不管是同盟会还是非同盟会出身的代表们,立刻就义愤填膺了起来,群情汹汹的把这些反革命分子批判了一番。陶骏保死的再怎么委屈,终究已经是死了,因为一个死人造成革命者内部的分裂,显然是各省代表们所不愿的,毕竟满清还没有倒下,四分五裂的各省是抵挡不住北洋军的。

  耿瑾文对于这些代表们心理也是有所预料,他很快在各位代表发出了对反革命声讨之声后接着说道:“既然各位代表都认为反革命分子必须要被镇压,那么我建议:

  第一,我们应当尽快为陶骏保烈士召开追悼会,并派人去上海接回烈士之躯体,然后妥善进行安葬;第二以代表会议的名义公开发文谴责满清政府和反革命分子的无耻手段,并发文要求上海都督府追缉凶手;第三成立肃反委员会,对各省军政府内的旧官僚进行甄别,不能让那些反革命分子继续隐藏在革命政府的内部。”

  听完了耿瑾文的建议,会议室内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开追悼会和谴责一下清政府到没什么,但是要求上海都督府追缉凶手和成立肃反委员会两件事,却是真要得罪人的。

  王正廷虽然硬着头皮为耿瑾文做了佐证,不过是想着搭上革命委员会这条船,为自己日后留一条出路。但是他还真没想跟着对方去得罪各省的军政府。因此沉默了一阵后,不免出声劝说道:“这个开追悼会和发文谴责都好说。

  不过发文要求上海都督府追缉凶手和成立肃反委员会这两件事,是不是超出了代表会议的权力?而且我们手中无钱无兵,拿什么去成立肃反委员会呢?”

  “是啊,是啊。反革命分子虽然可恶,但是我们对他们进行肃反,会不会让那些投奔了革命的官员、士绅忧虑不安重新投向清廷的怀抱,那也许就会走上太平天国的老路,令天下士绅与革命为敌了…”

  耿瑾文却毫不动摇的说道:“现在已经不是太平天国的时代了,民智已开。那些士绅们想要再鼓动农民扼杀革命已经不可能。

  另外,不是我们要肃反全部的官僚、士绅,而是肃反那些反对革命的官僚、士绅,如果这样就能引起某些人的焦虑的话,说明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支持革命。

  这些反革命分子之所以能够收买人员抵抗革命,因为他们大多都是地方上的富户大室,特别是那个盛宣怀,在江苏的财产就不下百万两,没收了这些反革命的财产,我们还怕没有钱粮?至于说到士兵,南京城内这么多革命军人,只要我们拉起旗帜还怕没有人来投奔。

  相反的是,如果我们对陶骏保烈士之死不闻不问的话,谁还会在乎代表大会的声音…”

第463章

  耿瑾文劝说了各位代表数次,但大多数人还是犹豫不决,不想站出来和上海都督府、江浙士绅官僚们为敌。他不得已只好威胁道:“如果各省代表连为革命烈士报仇都不敢出声,那么革命委员会只好退出联省会议,因为这场会议简直毫无意义。”

  王正廷听后大为震惊,他已经在各位代表面前支持了耿瑾文,如果对方退出大会,那么接下来陈其美等人恐怕就要把怒火发泄在他身上了。没有了革命委员会在前方抵挡住同盟会中部总会的压力,本就四分五裂的湖北军政府可不会出面庇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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