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根龟儿更是松了口气道:“那就更好了。奥,我不是质疑法国中央银行的信用,我只是觉得英格兰银行给与保证的票据更容易在市场上流通。”
扎哈罗夫笑了笑说道:“当然,就我个人而言,英镑至少比法郎可爱。那么所罗门,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所罗门沉默不语,显然他还有些犹豫不决,不过站在他身后的弟弟西蒙却已经满不在乎的说道:“既然扎哈罗夫先生这么看好横滨正金银行,那么我们总要给您面子。那么黄金和日元3:1比例支付的话,我们就接受横滨正金银行参与我们的生意。”
利根龟儿立刻吃惊的反对道:“不,不是这样的。我是说我们银行可以拿票据去国库换回黄金,但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换出这么大数目的黄金。支付的比例应该是日元3,黄金1才对。”
西蒙顿时耸了耸肩不再说话了,而扎哈罗夫则变得有些不高兴的质问道:“利根先生,您这是在质疑我的支付能力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想我确实应该考虑一下,和贵银行的合作是否继续了。”
利根龟儿的额头上不停的冒出了汗珠,这是一笔不容有失的大生意,哪怕不看在军部的份上,光是生意本身都是极为有利可图的。在革命委员会不停打压境内的日资银行后,横滨正金银行和朝鲜银行在满洲的业务正快速的萎缩下去。
特别是当革命委员会要求两家银行必须随时兑换满洲民众手中的日本钞票和军用票后,除了大连、旅顺外,满洲其他地区的银行支行都差不多被挤兑的停业了。而日资银行业务的萎缩,也就代表着日本商人在满洲的经商成本被抬高,特别是为日本军队采购军需时,他们不得不开始支付真金白银,而无法再使用不值钱的纸币了。
横滨正金银行自然不甘心,在华业务中最大一处利润来源消失。既然无法使用武力和外交手段维持满洲的业务,横滨正金银行便只能老实的利用商业方式重新打开这一市场了。扎哈罗夫简直就是从天上降临下来的天使,为正金银行在满洲的业务找出了一条出路。
扎哈罗夫的身份已经获得了证实,和他合作的对象同样是在远东有名望的俄国犹太富豪家族,因此正金银行需要考虑的不是项目的真实性,而是他们能够从中获得多少好处。
就在利根龟儿陷入困境的时候,他身边的助手突然出声问道:“把黄金的支付比例提升倒也没什么,只是我们很好奇,中国人到底能拿什么出来支付这么多借债?在哈尔滨的城市建设之后,他们可还有一个长春的城市建设计划,我听说那个城市建设计划的规模同样不会小于哈尔滨的城市规划。”
所罗门和扎哈罗夫对视一笑后说道:“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哈同是怎么发家的吗?哈尔滨将会是第二个上海…”
第472章
横滨正金银行的两名代表离开了所罗门居住的别墅登上了自己的马车后,正金银行哈尔滨支店长利根龟儿终于忍不住恭敬的向身边的日本人请教道:“町田先生,难道您真的相信那两个俄国人的话吗?哈尔滨会成为第二个上海,这恐怕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成就的,我并不认为扎哈罗夫先生有这么大的耐性经营远东的地产生意。”
伪装成利根助手的日本人,实际上是正金银行大股东町田德之助,他才是当前这桩生意的推动者,对于利根的狐疑,他不以为然的回道:“虽然扎哈罗夫先生和所罗门先生说的更像是敷衍我们,但我可以确定他们正在图谋一项大计划,而不是在制造一个骗局。
因为他们两人的身份并无可疑之处,而且扎哈罗夫先生作为维克斯公司的董事,曾经和帝国海军谈过军舰的合同,海军省认为他是帝国之友人。维克斯公司号称是英国议会之母,许多英国议员和显贵都拥有这家公司的股份,因此扎哈罗夫先生应当不至于背叛英国的利益,和革命委员会搞在一起。
而且我们在这桩生意中安全的很,只是为对方汇兑资金而已,并不会承受多大的风险。再说了,这桩生意是军部介绍给会社的,真要出了什么问题,首要追究责任的也应该是军部的官员们。我现在需要思考的其实只有一件事。”
利根龟儿这边才对这桩生意安下心来,却又被町田最后一句话提起了兴趣,不由小心的询问道:“町田先生是不是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妥当?”
町田德之助瞧了他一眼后,方才转头望着车窗外的无边黑暗悠悠说道:“本年度因为支那革命的爆发,会社的在华业务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我其实更希望能够参与到扎哈罗夫先生和所罗门先生所隐藏的那个大计划中去,我认为这个计划一定能够给会社带来足够的利润以补偿今年的损失。可我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插手这个计划,真是令人不甘啊。”
利根龟儿思考了一会后说道:“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大计划的话,他们最多也就能够把秘密隐藏到计划开始阶段,一旦计划开始不断深入下去,凭借着资金的流向,我们还是可以拼凑出一些端倪的。
到时即便他们不向我们开放计划,我们也可以找计划插上一脚的。一个数亿日元的项目,哪怕我们能搞到一小部分计划,也有数千万日元的规模了。唯一令人担心的是,如果这个计划是和革命委员会有关的话,以帝国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恶劣关系,我们即便打听到了什么,恐怕也难以下手啊。”
町田德之助皱起了眉头,终于不满的抱怨道:“陆军那群废物,擅自挑起战争也就罢了,居然还输给了支那人,那就真是不可饶恕了。帝国将士在满洲流下的鲜血和我们这些商人付出的数年辛劳,现在都到了岌岌可危的边缘,这都是因为军部的无能啊。”
不过在抱怨了几句之后,町田还是很快收住了自己的情绪,向着身边的利根说道:“你的担心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为了会社我们总要尽最大的努力。想要了解扎哈罗夫先生隐瞒起来的计划,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他的资金脱离我们的视线,那么我们就可以了解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所以,接下来你要尽量配合扎哈罗夫先生,哪怕降低一些利益也要确保他始终使用我们会社来承兑欧洲转移过来的资金。尽快搞清楚他们背后的计划是什么,而我还要尽快赶去上海和犬养公他们汇合,去接触支那南方的革命党人,推翻了清室的新支那政府,很有可能会由这些人组成。只要和他们建立了亲善关系,也许会社就可以同革命委员会缓和现在的对立局面了。”
对于町田的吩咐,利根龟儿虽然答应了下来,但是在沉默了一阵后他还是忍不住说道:“虽然我对于支那南方的革命党人了解不多,但是光看着报纸的报道,我觉得他们似乎未必是革命委员会的对手啊。他们真的能够在推翻了满清帝制之后,成功的入主北京吗?”
町田德之助犹豫了一下后说道:“在支那,有时候实力并不决定一切,名望有时候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按照犬养公的说法,如果要维持帝制,则没有人能比的上袁世凯更有资格掌握这个国家。但如果要建立一个共和政府的话,则只有孙文和黄克强两人才能称得上是众望所归。
革命委员会崛起之速确实罕见,但也因此而根基浅薄,不要说入主关内,光是现在南满之上千万人口就已经令其有些消化不良,只能和帝国陆军相持而不能动弹了。更何况吴川此人名声不显,在北满革命爆发之前几乎无人听闻过,支那豪杰又如何肯在这个天下逐鹿的混乱时期向其臣服?
更不用提,现在革命委员会身后还有着外国列强的身影。如孙、黄等人,即便获得了列强的支持,支那人也不会认为他们就成为了列强手中的傀儡,因为他们在国内有着大量的支持者为其张目。但吴川就不同了,一个名声不显的年轻人,身后又有俄国人的影子,支那人怎么敢相信他并不是俄国人推出来的傀儡?
所以,我们现在还是看好,最终夺取支那革命胜利的,还是南方的革命党。现在去和他们打好关系,将会对会社的在华业务带来极大的好处…”
12月23日,在前两江督署的两层西洋小楼内,耿瑾文正想推开面前的小客厅的房门,他身旁的姜文卿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耿兄,咱们是不是再考虑考虑?现在进去表明了态度的话,我们可就一点退路都没有了。这里毕竟是南方,是同盟会的天下。”
耿瑾文扭头注视着他,冷冷的说道:“是啊,这里是南方不是东北,所以我们这些天应该看得很清楚了,这里并没有可以放心托付后背的革命同志,但是想要左右逢源的投机者却多不胜数。
如果我们再抱着南下时寻求和南方革命同志共谋大事的想法,不仅革命将要失败,就连我们这些人能否安然返回东北都是一个未知数。吴主席既然已经给了我们指示,那么不管是否能够成功我们都要去试一试,即便失败了也比现在无所作为的看着革命走向失败强。
如果姜兄不愿进去的话,我也不勉强,但我希望你不要再继续阻止我了。”
听到耿瑾文吐出的那个名字,姜文卿在心中叹了口气,终于放开了手说道:“我并没有反对吴主席指示的意思,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够更为谨慎的行事。”
看到姜文卿做出了退让,耿瑾文朝他点了点头,便推开了面前的房门。这间位于二楼的小会客厅其实并不算大,不过是从前两江总督用来进行私人谈话的地方,不过撤去了房间内的各项摆设之后,房间内坐下十几二十人开会还是没有问题的。
耿瑾文带着革命委员会的代表进入房间时,房间内已经几乎坐满了人,走到会议桌前的耿瑾文并没有立刻坐下,他扫视了一眼房间内后便毫不客气的说道:“本次会议是革命同志之间的讨论会,非同盟会代表、光复会代表和湖北军政府代表、革命委员会代表,请先离开。会议作出决议之后,我们会另外通报给诸位的。”
房间内的众人一时愕然,黄兴不得不起身向耿瑾文反驳道:“革命并不仅仅是同盟会、光复会、湖北军政府和革命委员会的事,同样也是天下人的事。我们既然聚在一起讨论关于革命的问题,有什么不可对天下人言的?而且坐在这里的都可算是反对满清的同志,也是我们要讨论问题的相关者,耿代表为何要如此冷却同志之心呢?”
耿瑾文却毫不退让的注视着黄兴说道:“克强先生说的,在下实在难以苟同。革命的同情者、革命的支持者和革命同志可不是一回事。什么叫做革命同志?是能够陪着我们上刑场被朝廷砍头的,才能叫做我们的同志。
在我们提着脑袋和满清朝廷做殊死搏斗,还在当着满清的官镇压革命的,或是为满清官员座上宾的,即便在革命之后给革命提供了一些帮助,那也不算是什么同志。我们欢迎一切进步人士抛弃腐朽的满清朝廷投奔光明,但并认为他们和我们一样是坚定的革命同志。
我们和满清朝廷之间的争斗,是正义和不义的战争,不是改朝换代的王朝战争,虽然能够得到某些旧官僚和旧士绅的支持能够削弱满清朝廷的力量,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放弃革命的理想去屈从于他们。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有什么资格号召人民起来反抗满清的统治?就为了让这些旧官僚、旧士绅保住他们的地位,什么也不变动?那么我们岂不成了旧官僚、旧士绅们的看门狗?”
“放肆。”坐在黄克强身边的一名穿着长袍马褂的老者,终于被激怒的站了起来,对着耿瑾文怒斥道:“你们革命委员会究竟想要干什么?这里是江苏不是东三省,还轮不到你们革命委员会对着我们指手画脚。不要以为你们在关外打了几场胜仗就可以目中无人了,我们南方各省可不是革命委员会的下属,由不得你们来发号施令。”
站在耿瑾文边上的湖北代表王正廷对他小声说了几句,耿瑾文这才知道了这名老者原来就是那位出名的状元张謇,也是江苏立宪派的领袖。他于是平静的说道:“革命委员会想要的,不过是推翻满清帝制,建立一个共和政府,这些目标我这些天来已经和各省代表反复强调了。如果说这就是对各省革命者发号施令的话,那么我倒是要问上一句了,到底各位聚在此地是为人民发声的,还是谋求和满清妥协以谋取私利的?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我只有请联省会议进行公决,看看到底谁愿意和我们站在一起革命到底了。”
第473章
耿瑾文话音刚落,王正廷便已经迫不及待的表态道:“我湖北代表已经决定和革命委员会风雨同舟,坚持革命到底,誓要打倒满清朝廷建立一人民共和国为止。如果你们不愿意革命下去,那么大家就付诸公论,看看各省人民究竟愿意跟谁走。”
另一位湖北代表胡瑛阻拦不及,他也只能看了一眼老师黄兴和好友宋教仁,跟着王正廷发言道:“湖北军政府和革命委员会是最先竖起反清旗帜的,双方的革命同志在和满清反动势力的抗争中流下了无量之鲜血,故我们这些生者不能不革命到底,不推翻满清朝廷,不建立共和政体,则无以对那些阵亡之烈士。若是同盟会中部总会打算放弃革命,那么我们将不再和贵方商议任何关于革命之事务,包括临时政府之组建和南北谈判之事宜。”
光复会的李燮和看到房间内的气氛陡然就紧张了起来,不由试图起身转圜道:“大家何以至此?都是革命同志,此刻内斗于大局有害无益…”
但是他身边的陶成章却拉住了他,毫不客气的对着黄兴发难道:“我觉得耿代表说的不错,我们光复会总不能跟一群屠杀了革命同志的士绅官僚坐下来谈什么革命。否则我倒要请教一下克强先生了,你们同盟会的革命,究竟是要革皇帝和满人的命,还是要革我们光复会的命?”
黄兴身边的李书城顿时拍案而起对着陶成章反驳道:“联省代表会议已经公告天下,陶骏保参谋明明是混入上海都督府的反革命分子谋害的,何以陶总参议你非要往我们同盟会身上泼脏水,光复会是想分裂革命吗?”
黄兴面对这个泾渭分明的对立局面一时默默无言,作为同盟会中难得也许是唯一的老实人,黄兴并不能如身旁的李书城那样,闭着眼睛说陶成章给同盟会泼脏水。虽然他在事后听到陶骏保被害一事也是大为震惊,不能相信陈其美居然能够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只是有着宋教仁等同志出面的说情,黄兴最后也只能默认了陈其美的行事,毕竟在湖北战事失利后,同盟会却杀害了攻克南京的有功之臣,一旦传扬出去只能让同盟会的名声大跌,从而破坏了当前的革命大局。
可是同盟会中部总会的骨干们都没有想到,还没有等陈其美收拾好杀害陶骏保的首尾,原本不过是作为联络各省军政府的联省代表会议,却突然奇兵突起直接通电把杀害陶骏保一事推到了混入革命政权内部的反革命分子头上。
在黄兴看来,这个结果可比陈其美把陶骏保打成破坏革命的反动军人要强,毕竟陶骏保可是实打实的攻克南京的功臣,陈其美的罪状实在是不值一驳。给死人一个褒奖,顺便抹去了同盟会在这件谋杀案中的污点,其实是两全其美的。
因此黄兴当时就表示反对,宋教仁和陈其美继续在舆论上攻击陶骏保,试图把陶骏保变为一个反动军人的做法,其实是在毁坏革命内部的团结。同盟会中部总会在上海虽然势力颇大,但是手中却无什么军队,一旦挑起了沪宁对立,南京城内的十万军人可不是陈其美手中那些青帮杀手能够抵挡的住的。
此前陈其美不过是认为,陶骏保在江浙联军中影响力太大,只要有这个人在江浙联军就会牢牢掌握在光复会手中。而杀了陶骏保之后,陶成章有声望却无团结江浙联军的名分,林述庆有名分却无能力,则同盟会联合了江苏都督程德全和联军总司令徐绍桢后,即可将江苏和联军都掌握在同盟会手中。
但是联省代表会议为陶骏保的出头,又先拉拢了徐绍桢以为陶骏保开追悼会的名义收拾军心,这个时候南京城内的各军就不是一团散沙,而是集结在了联省代表会议和联军司令部的名下。前者为后者提供了政治名分,而后者为前者提供了武力支持,不知不觉之间南京已经出现了一个政权的雏形。
而之前还畏惧于陈其美的陶家,和觉得势单力薄难以和同盟会抗衡的光复会,在联省代表会议替陶骏保出头后,立刻倒向了联省代表会议,从而令联省代表会议得到了军政双方的支持。这样一来,原本遥控东南半壁江山的上海都督府,顿时失去了在东南三省呼风唤雨的能力。
哪怕黄兴这种政治上颇为迟钝的人都已经感觉到,联省代表会议对于上海都督府的批评是一日严过一日,都快要把矛头直接指向陈其美本人了。在这个时候上海都督府还要坚持陶骏保是反动军人,继续反对联省代表会议给与陶骏保烈士的评价的话,那么上海都督府是否还能继续存在下去,还真是一个未知数了。
所以,李书城、宋教仁这几天内已经改口,承认了陶骏保乃是被反革命分子谋杀的烈士。虽然这有可能会导致上海都督府的倒台,但至少保住了同盟会中部总会的声誉。
只是,陶骏保这件案子带来的后果还不仅如此,联省代表会议借此窃取了南京的军政权力不说,还打起了在各省肃反的主意,这意味着联省代表会议正试图把自己变为南方各省的领导者,准备建立起一个中央政权。这无疑已经打乱了同盟会骨干们的计划,也让不少同盟会会员开始埋怨陈其美的行事来了。
当耿瑾文摆出一副打算和同盟会决裂的架势后,宋教仁已经不再关心江苏都督程德全和江苏士绅领袖张謇的心情了。同盟会中部总会和立宪派士绅的合作事实上也并不是一帆风顺,一开始这些立宪派士绅并不想理会革命党人。
11月初,黎元洪窃取了湖北军政府,而立宪派士绅又获得了浙江、苏州两地的政权后,曾经试图撇开革命党人自行组建临时政府。张謇和赵凤昌一边向沪军都督府提议,把上海的治权交给苏州都督府;一边又积极联络黎元洪,表示应当设立一个中央政府统领光复各省,政府设鄂,议会设沪,推举黎元洪为政府首脑。
黎元洪马上就响应了立宪派士绅的提议,于11月中旬通电各省军政府,要求组建临时政府。并且还拟定临时政府暂分内务、外交、教育、财政、交通、军政、司法七部,财政首长推举举张謇,俨然将自己视为了临时政府的首脑。
浙江都督汤寿潜也立刻复电支持黎元洪,并直接给出了临时政府的组建名单,外交首长伍廷芳,内务程德全,教育章炳麟,财政张謇,交通詹天佑,军政黄兴,司法王兆铭。如果不是袁世凯手下的北洋军打垮了湖北军政府在江北的大军,差点冲过了长江,这些旧官僚和立宪派士绅是不会理会同盟会的主张的。
但是现在,同盟会和立宪派合作的基础已经不复存在了,革命委员会已经直接将目标对准了立宪派士绅和旧官僚,并得到了湖北军政府革命党人及光复会的支持。同盟会眼下继续和立宪派士绅站在一起的话,显然就要被开革出革命联盟了,这显然不是宋教仁愿意看到的。
虽然同盟会有广东、福建两省军队的支持,但是和现在南京聚集起来的军队相比,终究还是少数。而且在耿瑾文打着陶骏保一案要求对各省军政府内部进行肃反时,他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江浙联军和各省革命党人根本不能接受陶骏保是死于自己人之手,这将会使崇高的革命行动变为一场争权夺利的肮脏政治游戏,使得南京的联军将士失去对革命的信念。
作为一名久经考验的同盟会领袖,宋教仁很快就下定了决心,不能让同盟会和革命委员会等革命派分裂,否则同盟会将会成为导致革命失败的罪人。即便孙中山的威望再大,也没有能力再弥合同盟会和革命委员会之间形成的裂缝,在当今的中国,革命委员会的选择实质上已经决定了南北到底谁才能赢的问题。
宋教仁起身制止了李书城和陶成章的口舌之争,转而对着程德全和雷奋说道:“我们今日聚在一起还是为了解决问题,只要把事情讲清楚了,程督、季直兄你们在与不在,我看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那么不如请两位退让一步,先去楼下喝杯茶去去火气,我这里一有结果就立刻通知两位,如何?”
程德全的性子柔弱的很,刚刚被耿瑾文一顿抢白就已经面红耳赤有些坐卧不安了。作为满清的封疆大臣,他可很久没有被这等年轻人当面鄙夷了,除了苏州起义那一次。因此听了宋教仁的话后,他更是心头不满,当即站了起来说道:“这个江苏都督也不是我硬要接任的,要不是江苏绅民多次劝说于我,我早就回家乡悠游泉下了,如果诸位真觉得程某不该出任江苏都督,那么程某自当退位让贤。”
说完之后,程德全甩手就走,完全不理会一旁张謇给他的眼色。看着程德全离去,张謇也不好独自留下,只好狠狠的瞪了一眼耿瑾文,似乎要把这位年轻人的样貌记下来,这才带着雷奋等立宪派人士走出了房间。
听到房门被狠狠的关上之后,黄兴对着耿瑾文不快的说道:“何至于如此?张季直、程雪楼好歹也是革命的有功之臣,让他们在这里听一听,难道天还会塌下来吗?”
对于这个过去心目中的革命领袖,耿瑾文心情复杂的回答:“革命又不是请客吃饭,哪来这么多礼仪。克强先生对这些旧官僚、旧士绅这么关怀备至,那么我倒是想问一问了,自您发起革命以来,那些为革命牺牲的烈士您关心过几人?
绍兴地主章介眉,在作浙江巡抚增韫的幕僚时,极力怂恿掘毁西湖边上的秋瑾墓,据说还是杀害秋瑾女侠的谋主。可同盟会居然还有人为其求情。难不成还真有:早革命不如晚革命,晚革命不如反革命一说?”
第474章
同盟会诸人顿时都陷入了沉默,没人愿意出来证明耿瑾文这一言论是正确的。说到底,此时同盟会终究不是以纪律组织起来的政党,而是以孙、黄之声望,宋教仁之交际处事,联合起来的一个松散联合体。
今天觉得同盟会不错的人要求加入,也不需甄别什么政治信仰,只要有同盟会员介绍即可入会。明日有人觉得不好了,打算脱离同盟会,也不会受到什么纪律处分,如光复会众人因为和孙中山起了矛盾,就直接宣布退会了。
所以同盟会内部的组织性几近于无,不过是仰赖着革命的高尚目的才能团结住普通会员们。但是此前同盟会内部的纷争,已经很令同盟会领袖的声望大减,之后因为大革命的爆发使得同盟会内部的斗争趋向于缓和,但是陶骏保一案的广泛宣传却再次打击了同盟会的凝聚力和号召力。
当同盟会失去了道德上的至高点,那么同盟会在这场大革命中的实际功绩,其实还不及黎元洪这些旧官僚。这也就意味着,同盟会身上革命领导者的光环正在迅速褪色。
宋教仁察觉到了,非同盟会革命党人流露出的对同盟会革命领导地位的质疑气息后,立刻起身打断了耿瑾文和黄兴之间的争论道:“关于章介眉一案,我同盟会绝无为其说情之举动,而且绍兴都督王金发乃是光复会员,并非我同盟会之成员。章介眉为何会被放过,这事应当询问光复会诸位才是。
当然,章介眉一案虽然令革命同志气愤,但还不至于拿到今天的会上来讨论。既然在耿代表的要求下,我们已经把非革命同志都请出了这间房间,那么接下来耿代表是不是该说一说,今天我们要讨论的重点问题是什么了?”
耿瑾文也抢在陶成章之前接过了宋教仁的话头说道:“也好,当前的时间也是极为紧迫,有些问题就放到日后再说。
那么今日第一个要讨论的问题就是,我们认为各省都督府联合代表会应当改组为各省人民代表委员会,并选出以革命者为主的常务委员会,负责处理临时约法之讨论、组建临时中央政府机构、北伐、整军、肃反和财政管理等诸项事务。”
宋教仁顿时皱起了眉头道:“什么是以革命者为主的常务委员会?以现在的局势,各省人民代表如何能够真正代表各省民众?最终不还是各省军政府的代表吗?”
耿瑾文立刻纠正道:“我说的是各省人民代表,不是民众代表。何谓人民,支持革命,打倒满清统治,收回国家利权的才叫做人民。他们要么在言论上支持我们,要么在行动上支持我们,或是出钱或是直接参加了革命军。正是在人民的支持下,大革命才能轰轰烈烈的爆发,并有了今日之局面。
正因为革命乃是人民所造就,所以我们革命党人必须和人民代表保持一致,捍卫人民之利益。并带领人民去取得最终之胜利。以革命者为主的常务委员会的意思是,除了同盟会、光复会、共和党和各省革命党人之外,其他人将不得被选举为常务委员会成员。而各省人民代表,也必须得到上述四者之一的推荐,否则不能成为合法之人民代表。”
黄兴终于有些听不下去了,他不由打断了耿瑾文说道:“我们革命可不是为了自己的私人利益,而是要把这个国家交还给大众。你现在这样做,岂不是把革命当成了投资做生意,只有参加过革命的人才能享有国家所给予的权利,普通大众依然无份,这就是你们革命委员会追求的革命?”
耿瑾文瞧了黄兴一眼,终于对这位革命领袖失去了最后一丝信心,显然这位对于革命只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或者说这位所追求的革命就是一种幻想。
“革命委员会所追求的革命,是打倒旧的不适合时代的生产关系和消灭不公平的社会财富分配方式,建立起一个适合生产力发展的生产关系,并对社会资源重新再分配,使之更趋向于公平。
打倒了旧体制,却不谋求建立起一个进步的新体制,我们并不认为这是革命,这是造反。在满清的腐朽统治下,造反是具有进步意义的,但是在当前的大革命氛围中只讲造反不讲建设新中国,则显然是落伍于时代的。
是的,我知道当前某些革命党和立宪派组织了一个什么会,大肆鼓吹:革命军起,而革命党消。这完全是一派胡言的反动言论,失去了革命党的领导,怎么可能还会有革命军?失去了革命理念,只会让各省军队军阀化,从而彻底背离革命和人民,成为新的压迫者。
那样的话,我们的革命不过是打倒了一个原本统治全国的反动朝廷,换来的却是大大小小的反动军阀的统治,人民将会陷入更悲惨的境地,列强对于我国的殖民掠夺将会变本加厉。所谓革命成功功成身退,就是把人民和国家不负责任的抛弃给豺狼虎豹。
我们革命委员会绝不接受这种反动腐朽的言论,也绝不放弃将革命进行到底和对革命的领导权力。”
耿瑾文这一番批驳,连光复会的陶成章等人都变得面红耳赤了起来。“革命军起,而革命党消。”的言论,正是章太炎和张謇第一个提出来的,也的确是迷惑了许多光复会和同盟会成员。
不过这话却正中宋教仁之心思,宋教仁是极为反对“革命成功之后,革命党人要功成身退”的言论的,这种话语虽然带给了少数革命领袖在道德上的优越感,但是对于那些普通的革命党人而言却是十分消极的,如果打倒满清统治就是终点,那么顶层的领袖功成身退,至少还有可退之处,那些拿着生命反抗满清统治的普通人,还要继续回去接受本地士绅的统治压迫?
而对于那些真正想要改变中国面貌,使之成为如日本这样的新兴国家的革命党人,也是没法接受这种功成身退的言论,这意味着即便打倒了满人的统治,这个国家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完全违背了他们投身于革命的初衷。
因此即便黄兴才是自己人,但是宋教仁却说道:“只要光复会和湖北军政府代表同意,我们同盟会也会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接受这项提议。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要问一个问题,这个常务委员会打算推举谁来担任临时政府的大统领?”
耿瑾文沉默了片刻后认真的说道:“临时政府大统领的人选,自然应当交由改组后的各省人民代表联合会议讨论,我们在这里能够讨论的只是大统领的权力和临时政府究竟是总统负责制,还是内阁负责制。另外,我以联省代表会议的名义,要求同盟会和沪军都督府即刻停下南北议和,除非南方代表得到各省人民代表会议的授权,和北方代表接受以清帝退位为前提的议和。”
黄兴终于有所不满的开口说道:“要求北方接受以清帝退位为前提的议和,这和让满清选择向南方投降有什么区别?武汉一战已经很清楚了,我们根本打不过北洋军,袁世凯怎么可能会答应这样的要求。将战事拖延下去,引来外国干涉的话,革命就会有可能失败,我们应该考虑大局。”
耿瑾文不慌不忙的回道:“外国的干涉力量,革命委员会已经尝试过了。在我们看来,只要获得人民的支持,不管是北洋军还是外国干涉军,反动势力终究是要失败的。
我们当前要考虑的,是如何壮大革命的力量,而不是去担心反革命的力量有多么强大。北洋军对于南方革命军的力量来说也许强上那么一些,但是北洋军也就六镇加一镇禁卫军,不过八、九万人。去掉满人控制的第一镇和禁卫军,北洋真正能拉出来作战的不会超过五万人。
这五万人要对付湖北战场、山西-陕西战争、防守山海关、防守山东-河南,还要提防满人宗社势力的倾轧,我实在不明白袁世凯有什么能力继续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