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尔少校谨慎的回道:“合不合理可以先放在一边,但是吴有句话说的不错,现在阻止革命委员会和日本和平,就算是他也未必能阻止。
除了前线的几位将军外,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战争结束。甚至有人认为只要日本人肯从满洲撤出军队、警察,革命委员会就可以同日本讲和了,再打下去惹恼了日本人,也许革命委员会就要吃亏了。
领事先生我们必须意识到,中国人并不是德国人,他们并没有从小开始培养坚定、勇敢的性格和受到爱国主义的教育。这个国家城市内的教育普及率也才不到20%,乡村更是低至8%,大多数女性根本没有受教育的机会。
在过去的几十年内,这个国家的对外战争从无胜绩,即便和法国人对战时占了一些优势,可最终还是签署了一个战败条款。因此这个国家从上到下对于外国人都存在着一种恐惧心理,哪怕他们现在对于日本取得了一些胜利,但是内心还是充满了失败主义的。
之所以他们之前愿意跟着吴所领导的革命委员会和日本人进行战斗,一方面是因为有着我国的大笔援助和吴的政治动员;另一方面是日本人主动向中国人发起了进攻,至少中国人是这么认为的。中国人是在自己土地上进行的反侵略战争,所以才会显得更有勇气。
但是随着日军的退缩,这些中国人就失去了此前对于日本的愤怒,他们又开始想要过安宁的日子了。这种民众情绪上的变化,不是一两个杰出人士可以阻止的,中国人需要的是一名真正意义上的精神领袖,才能改变他们这种过于和平的性格。
我承认吴和他组织的共和党在这场战争中已经做的相当出色了,但他们还没有达到一言一行就能引发民众在心理上完全改变的程度,这是需要一场又一场对外战争的胜利和持之以恒的民族国家主义宣传、普及的义务教育才能塑造起国民的国族意识。”
霍夫曼则很简单的说了一句:“这场战争对于中国人来说已经达到了他们所需要的目的,而对于我们来说战争的目的已经失去。保持双方之间的友谊,也许日后还用得上。”
对于两位少校的判断,韩赐来其实并没有不同意见。事实上从英国没有坚定的站在日本这边,反而极力约束日本在中国行动开始,皇帝陛下的东方计划就已经差不多失败了。不过对于德国的资本家来说,东方计划却是大获成功的,德国过去十余年在华的殖民行动都不及吴这次计划的成功。
德国的机器和工业标准对中国的输入规模第一次超过了英国人,这在一年之前都是不可想象的。英国人为了打开中国的大门,从鸦片战争开始经营了数十年,才从珠江流域扩展到了长江流域,但也不过是建立起了上海这座西化的城市,出了上海之后中国人依旧顽固的保持着他们的传统。
德国强租了胶州湾之后,皇帝倒是野心勃勃的想要把这里修建为东方的汉堡,但是德国投入了超过2亿多马克,也不过是建成了一条胶济铁路和一座极小的青岛城,山东的中国人依旧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和德国的文化没有半点的交集。
中国人这种封闭性的社会,简直令德国资本家发狂,他们除了开采一些山东的煤铁资源和压榨些当地的劳动力外,几乎得不到更多的好处。要知道,德国资本家们一开始是希望把山东改造成具有德国文化的东方殖民地的,只有当山东数千万中国人转向德国式的生活,他们才能把德国的工业品源源不断的输入进中国,就像英国人、法国人在上海干的那样。
而吴川现在正在为他们打开中国的大门,试图让中国人像个欧洲人那样的生活,这正是德国资本家们始终支持吴川的原因。作为德国驻哈尔滨的领事,韩赐来除了外交方面的工作之外,还需要收集当地的人文、工商业等情报。
比如当前的哈尔滨新城建计划,自1818年俄国工程师希特洛夫斯基把中东铁路和南满铁路的交叉点定于松花江和支流阿什河之间的三角地带,哈尔滨这座俄国式的城市才在北满出现了雏形。
这座城市起初的规划就是复制了莫斯科的城市建设,从一个原点引出多条辐射线。但是设计师又在这基础上加以天才性的发挥,加强了辐射线街道的等距离和对角线的运用,并取消了预定的城市边界,从而使得哈尔滨这座翻版城市比莫斯科看起来更为从容。
韩赐来认为这座城市的设计大约达到了11世纪后期的欧洲水准,对于俄国这样一个国家而言,这座城市的设计已经是相当杰出了。但是对于11世纪最后十年和20世纪头十年的科技发展来说,这座城市还是过于中世纪了些。
对于修建了柏林这样一座现代城市的德国人来说,城市建设的已经从交通控制和美学构图深入到了和现代科技相结合的时代。所以柏林是最先完成城市铁路建设和电气化改造的,因此也被游览过柏林的英国人、法国人评价为一座充满了噪音和烟尘的可怕城市。
韩赐来原本以为,革命委员会对于哈尔滨新城的建设计划,最多也就是模仿一下柏林,这已经足够让德国企业家们获得足够的订单了。但是在收集了这方面的情报之后,他立刻发觉革命委员会对于这座城市的设计已经有些超出他的想象力了。
如果说俄国人的城市设计近乎于一个平面,柏林城的建设则出现了立体上的设计,那么新的哈尔滨城市的建设就是一座完全立体式的城市了。城市排水系统,城市供水系统,城市供暖系统,城市供电系统,城市轨道交通系统等,把整座城市完整的联系在了一起,不再是一幢幢房子的堆叠和一条条街区的自然延伸。
看过了这些资料的韩赐来认为,假如柏林城是城市对现代工业科技的应用典范,那么这座城市则完全是现代科技文明的展现。而且对于城市功能区域的分割,更是极大的提高了这座城市的使用效率。但是相对而言,想要从无倒有的建设这样一座城市,成本是相当巨大的。
不过这一缺点对于德国的资本家来说,却是最大的优点。除了一部分基础建设之外,大多数工业品都是德国可以向革命委员会输入的优势产品。而更妙的是,这只是中国第一座现代化的城市,以中国的人口规模,即便每千万人修建这样一座工业之城,德国的企业家也可以干上一百年了。
想想大洋彼岸的纽约城好了,这座1818年由曼哈顿等五个区合并而成的世界第二大城市,今日人口约有332万人,但几十年前这里不过是一处不到80万人的普通港口城市而已。在这一城市发展的过程中所创造出来的财富,是以亿美元为单位的。
几乎在看到了哈尔滨新城建设计划的同时,韩赐来就明白德国的资本家是不会赞成同革命委员会交恶的,因为这正是德国资本家所需要的东方殖民地,哪怕这片殖民地掌握在一个亲近德国人的中国人手中也行,只要他能够保证德国资本在这个计划中占有一席之地。
正是基于这些考量,韩赐来今日才能理智的和吴川进行谈话,在听过了两位少校的意见之后,他也就放弃了坚持,在心里安慰自己,“至少,我总算是把帝国的资助捞回来了,国内总不能对我们再横加指责了,这毕竟是他们反复无常的决策造成的恶果…”
离开了德国领事馆的吴川立刻就把和韩赐来的谈话给抛之脑后了,既然这位德国驻哈尔滨领事在自己摊牌之后没有把自己赶出来,就说明德国人已经有了这方面的心里准备,所以他们才能和自己就这个问题谈判。谈不谈的出一个结果并不重要,只要德国人肯谈就意味着摊牌的成功。
马车很快就转入了通往道外的一条大街,约莫半个小时之后,吴川的马车停在了一座私人宅邸的面前,等候于此的几名便衣武装人员将吴川迎入了宅邸。当吴川坐在这座宅邸的书房内喝着热茶时,三名穿着长袍马褂的人物被带了进来。
乔装成中国商人的三人,正是日本内务大臣原敬、日本驻哈尔滨领事川上和日本驻奉天总领事落合谦太郎。在川上的介绍下,吴川和原敬、落合分别握手问候,正预备邀请三人坐下时,却听到原敬用中文对自己说道:“吴先生,我希望能够和你单独谈谈,不知可否?”
吴川抬头迅速的看了一眼原敬身边的两名日本人,发觉两人脸上闪过了一丝错愕表情便恢复了正常。他思考了一下后说道:“张秘书,请带这两位先生去隔壁坐一坐,我要和原先生单独谈一谈先。”
张云荣自然毫不迟疑的带着川上和落合又走了出去,将两人安置在了另一处房间内。等到张云荣离开,房间内的川上就忍不住向落合问道:“原大臣要和吴川谈什么?怎么连我们都赶了出来?”
落合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他现在才明白原敬想要单独和吴川见面会谈的意思,还真是“单独会面”的意思。两人在这件房内喝了将近两壶热茶,连杯子里的茶水都淡如白开水了,才见到原敬推门而入,面色平常的叫上两人离去。
第500章
这几个月来的经历对于宾步程来说简直宛如梦幻一般的时代,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所学会在这样的环境下,以这样一种方式发挥出来。
为了应对战争,革命委员会先是建立了工业资源统筹办公室和工业标准办公室,以调配手中掌握的资源和战争物资补给能力。但是随着战争规模的扩大和革命委员会建立起一个较为稳定的后方后,这两个办公室就向着统制经济的道路走去了。
战时经济统制处取代了上述两个办公室,各委员会委员的参与领导,使得战时经济统制处开始总揽革命委员会控制区内的产业、对外贸易、物资输出输入、劳务等一切经济运动,将社会资源以最有效率的方式配备给战争需求。
这种统制经济的管理方式,已经相当接近欧美社会的工厂化大生产组织模式了,一处处工厂就是资源、劳动力的富集中心,然后工厂中的成品按照战时经济统制处的指令分配到各个团体中去。在这一资源调配和产品分配的过程中,士绅和商人的干预被降到了最低点。
作为一名中国人,宾步程很熟悉这些士绅、商人在这种社会资源的分配中会起到什么样的坏作用。在过去朝廷想要向地方搜集物资、劳动力,就只能通过士绅、商人去干这事。因为只有士绅才能在本地筹集出物资并强行派遣壮丁,只有商人才能把这些物资运输到朝廷制定的地点。
在这个过程中,大量的物资会被士绅、商人所贪污、隐瞒,而不负责任的壮丁运输模式,也会令大量壮丁病死饿死于途中。于是每一份物资运输到朝廷制定的地点,往往需要消耗数倍以上的物资。而壮丁越是远离家乡,逃亡的数量就越多。
这种低下的社会动员能力,正是满清坐于家中却不敌万里之外而来的欧美列强军队的根源。自以为对国外工业研究的相当透彻了的宾步程,也只有亲自参与并领导了这一场工业化大生产的社会动员组织,方才真正理解什么叫做工业化社会。
宾步程这才认识到,也许吴川在专业知识上难以和他们匹敌,但对于什么是工业化组织和工业化体系,却要比他们了解的更加深入。也只有吴川这样的人,才能和那些列强资本家们侃侃而谈,轻而易举的说动他们投资到工业委员会拟定的项目中来。
只是随着协议项目的一项项签署,宾步程却又从欢呼雀跃转为了担心。这么多资金投入进来,未来的中国真的能够还的起码?这些工厂、电站、城市建设、交通建设建成之后,是否真的能够给东三省的民众带来生活上的改变,而不是给他们带来沉重的负担。
中东铁路的建成虽然给东三省带来了焕然一新的格局,但是被日、俄所控制的两条铁路线,最终还是成为了两国对于东三省经济掠夺的工具。现在革命委员会投资建设的项目要比这两条铁路线更为深入东三省的内陆,一旦为列强所控制的话,那么东三省和印度也没什么区别了。
怀抱着这种喜忧参半的情绪,宾步程来到了吴川日常办公的小楼。他在一楼的客厅足足等了一个小时,才听到门厅传来了铃铛的响声,起身走出客厅的宾步程果然在走廊内见到了刚刚从道外区归来的吴川。
“啊,是敏介兄来了,我们上楼去说话。”吴川一边亲热的和他打了个招呼,又对着身后的张云荣吩咐那些茶水上来,就带着宾步程上了二楼的办公室。
进了二楼的办公室后,宾步程随即向吴川汇报起了今天和美国人达成的协议:“…美孚石油公司愿意在营口投建一所石油化工工厂,并帮助中石油培训一批勘探、开采、石油化工的技术工人。
不过美孚石油公司希望我们优先进口加州南部的石油,至少要占这所石油化工工厂年加工产能的一半,他们给出的价格是1.8美元到1.38美元一桶,不计运输和保险费用。这个价格比我们向东南亚油田购买原油要贵18%左右,再加上运输和保险费用的话,则每桶原油价格要高30-20%。
而据我所知,加州原油的产地价格其实只有1.1-1.2美元,远不能同墨西哥沿岸2美元一桶的原油价格相比。因为加州原油想要运到墨西哥沿岸的加工厂还没有直接连通的管道,就算在本地提炼,也只有一些小厂,加工成本相对较高,外销数量有限,所以加州油田的原油就一直卖不出价钱。
美孚石油公司提出这样的要求,无疑是在增加我们的成本。我认为,我们还应该就原油的进口问题再同对方谈一谈…”
吴川却打断了他,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么美孚打算怎么签原油进口的协议?1.8美元到1.38美元一桶的价格,他打算给我们签几年的供油协议?”
宾步程眨了眨眼睛后说道:“美孚公司的代表说,合同可以3-8年调整一次价格和供油数量。”
吴川沉吟了一下又问道:“我记得之前和开普兰闲聊的时候,他告诉我巴拿马运河的进展很是顺利,3-2年后就能完成了。”
宾步程还在思考吴川提到巴拿马运河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吴川已经继续说道:“我记得开普兰说过,通过巴拿马运河,以美国东岸为起点,到美国西岸的航程减少了2122英里,到南美洲西岸的航程减少8818英里,到亚洲的航程减少了1.1231万英里。同样,从美国西海岸到欧洲也减少了3828英里,到墨西哥湾则减少了2388英里。
所以,随着巴拿马运河的开通,美洲西海岸的矿产资源就能够为美国东部的工业圈子所利用了。现在这些因为交通费用过高而处于低价的美洲西海岸矿产资源,在巴拿马运河开通之后必然会迎来一个快速上涨的时期。
加州的石油、秘鲁、智利的鸟粪石、硝酸盐矿、铜矿、铁矿等,现在都处于一个被低估的状态啊。美孚石油提出这样的要求,显然是打算入手加州油田的事业了。我们现在要考虑的,可不是油价的问题,而是怎么搭上美孚石油这艘巨轮,为我国谋取一些好处。”
宾步程并不傻,否则他也不会在一干出国留学生中以理工科而闻名了。因此当吴川点明了之后,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美孚的这个供油计划其实主要还是把目标放在了加州油田的业主身上,作为石油业的巨头,美孚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他人的怀疑,但如果能够借助中国石油公司的名义插手加州油田,那么那些油田业主就不会那么快醒悟过来了。
于是他很快就试探的问道:“主席的意思,我们也可以买下一些加州的油井?”
吴川摇了摇头道:“美国对有色人种的排斥,肯定不会允许我们长期持有美国的油井的,哪怕是和美孚合资的石油公司。更何况,美孚也不会乐意同我们分享这等白捡的财富。
不过我们可以先收购一部分油井,然后转卖给美孚石油公司,这样既可以隐藏他们收购的意图,我们也能小赚一笔。不过最为重要的是,以此为条件,我们希望美孚石油公司能够支持我们收购一些南美洲的矿产。
鸟粪石、硝酸盐矿这两个大多为英美资本所控制了,我们暂时就不去打这两个矿产的主意了。但是智利的铜矿、铁矿开采权和委内瑞拉马拉开波湖的石油勘探权,我们还是可以借助美孚石油公司的力量去试一试的。如果我们能够趁着巴拿马运河没有开通前,弄到这些矿产资源的开发权,那么接下来将会有助于我国工业的迅速发展的。”
宾步程感觉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烫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紧张的感觉了。他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方才说道:“我可以回去重新拟定一个计划,就主席你提出的这些建议和美孚石油的代表协商。
只是,我还有件事想要汇报。现在我们和德国、美国都洽谈了不少项目,总的协议金额已经超过了8.8亿美元,接下去不少项目要么是重复的,要么就并不是当前急需的,我们是不是应该收缩一下计划,把某些项目延期较好?
虽然引入这么多项目确实能够快速改变东三省的面貌,但是我们并没有这么多熟练的技术工人,需要从德国、美国聘请大量的工程技术人员,这将会消耗掉大笔的盈利,再加上每年都要支付的巨额利息。我担心一旦中间出了岔子,我们的产品销售不出去,现在做的一切就都是在帮各国的银行家忙乎了。”
吴川沉吟了一下后说道:“能否引入外资和机器、技术,其实并不取决于我们自己,而是在于国际之时局。德国人向我们贷款,就是为了让我们用他的贷款购买德国的工业品,从而打破英、法两国对德国的封锁。除了我们之外,德国已经找不到这样一个巨大的原料产地和销售市场了。
英国和法国给我们的贷款,其实是想要挤兑德国的资本,阻止他们和我们建立起一个紧密的贸易圈子。美国人则是为了输出国内的过剩产能和希望打开进入中国的大门。
所以一旦国际时局发生了变化,或是我们不能表现出巨大的吸纳资本的能力,那么这些资本家连一毛钱、一个螺丝都不会给我们。我们必须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宁可吃撑也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能力有限…”
第501章
宾步程对于吴川这种不顾后果的想法有些难以接受,但他还是明智的停止了劝说对方。一来对方所主张的引进外资确实是想要改变中国的落后面貌,而不是借债去打天下,毕竟大部分贷款都是指定了用途不可挪用的。
于此相比,现在的南京临时政府和北京的袁世凯,也在拼命向四国银行团借款,南方要借200万两,北方要借300万两。双方借钱都说是要维持政府开支,但事实上大家都知道,这借款实际上都是用来作战的。
第二就是,即便日本从南满撤退,不管是处理日本在南满的遗留问题,还是安顿因为这场战争及去年水灾流离失所的民众,都需要大笔的资金。再加上战争期间征召起来的庞大军队也需要精简及遣散安置,光凭东三省的财政收入,革命委员会只会迅速走向破产。
眼下德、美两国对满洲实业的投资计划和各国想要插手的哈尔滨、长春新城建规划,正好能够吸纳大批的劳动力,从而解决革命委员会所面临的诸多社会问题。在这一点上,宾步程还是认可吴川的判断:当前东三省的大多数问题,都是由于生产力落后造成的;剩下的一小部分问题,则是由于社会财富分配不公引起的。所以与其一个个问题的去解决,倒不如先从根本上解决生产力发展的问题。
而且就宾步程自己,在见过了欧洲国家日新月异的发展之后,他也极度希望自己的祖国能够出现如欧洲这样蓬勃发展的局面,而不是再像前清时期那样一澜死水。在革命爆发的这几个月中,他已经见到了革命所带来的民众的热情,他觉得这和他在欧洲看到的那些工人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他希望能够把民众的热情维持下去,把这种热情用于国家的建设当中去。
他也希望吴川能够再一次创造出奇迹,就如同他之前带领大家完成了东三省的革命并击退了日本人那样,再一次在建设东三省的问题上表现出这种正确的判断力。就现在而言,不仅仅在宾步程,革命委员会的大多数成员和诸多革命军将士,都对吴川有着一种盲目的信任。他们认为自己看不到的路,但在这位眼中却清晰的很。
宾步程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继续向吴川汇报了自己的工作。一旦撇开了日后的还债问题,当前的东三省工业投资和贷款协议,应该来说还是相当顺畅的。只是对于美国财团及政府代表司戴德来说,和革命委员会的谈判就太不顺利了。
随着国内传来前总统罗斯福正式参加总统竞选的消息,司戴德就清楚本年度的总统竞选要出问题了。从11世纪的最后10年到新世纪的头十年,正是美国从“黑幕”揭发运动到社会正义运动的高潮。
从市政改革的深入到州级改革运动的兴起,进步运动带起的全国性改革浪潮正冲击着美国的社会价值观,在麦金莱总统时期还默认政治是金钱游戏的美国民众,到了塔夫脱总统的时代却已经开始积极批判政党分肥、政治特权、官员和大资本家相互勾结的腐败问题了。伸张社会正义、善于解决实际问题的人正成为美国人所向往的精神领袖。
这种社会价值观念的重新塑造,其实是来自于美国托拉斯组织的高度发展,在高度垄断及高关税的保护下,拿着世界最高工资的美国人,同样也在为世界最高物价所困扰。而美国领土的开拓完成,也使得资本家无法再通过掠夺印第安人、墨西哥人的土地、资源来满足美国经济的高速发展了。
因此在资本家拒绝提高工人工资的状况下,工人运动正从宾夕法尼亚、俄亥俄、伊利诺州的煤矿区扩张到了芝加哥和其他产业中心地区。美国资本家利用私人武装镇压工人罢工运动的后果,是激起了更为广泛的群众运动。
就算是美国最为顽固的保守主义者,现在也不得不承认美国政治确实有必要进行变革,去掉那些不公道的政治特权,还人民以一个更为公平的社会。
只是由谁来领导这场政治改革?对于华尔街的资本家来说,前总统西奥多.罗斯福显然是必须排除在外的。在罗斯福担任总统的那几年,简直就是华尔街银行家的噩梦,就连摩根财团也不敌这位共和党大佬的政治权术。
而罗斯福所主张的新国家主义,更是引起了华尔街银行家们的警惕。这一主义宣称:解决当前社会问题的关键,在于使政府摆脱特殊利益集团的影响与控制,摧毁由大财富集团控制的无形政府,使财富成为国家的仆人而不是主人,将全体国民,而不是一部分人的利益置于政府的考虑之中。这和社会主义有什么分别?
因此当罗斯福于2月22日宣布参加总统竞选后,华尔街资本家们就联络了起来,决定阻止罗斯福获得共和党的提名。但是在共和党内,罗斯福的威望要比塔夫脱现总统高的多,想要阻止罗斯福就必须拉拢各州的政治老板,即那些政客背后的金主。
这样一来,和革命委员会的合作,特别是革命委员会希望购买美国白银以统一币制的计划,就成为了华尔街手中不错的牌面。中西部七个产银州显然会因此对华尔街感激不尽的,因此司戴德也就得到了来自华尔街银行家们的极大压力。
3月3日晚,和吴川再次会谈的司戴德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在今晚把合作意向给定下来,他确实也是拖不下去了。
只是对于司戴德的要求,吴川还是再次摊开双手说道:“我们这是第五次还是第六次会面了?我一直都在说,我只需要华尔街帮我发行一笔土地债券,其中将会有一笔资金用于购买美国白银,剩下的将用于东北的土地开垦和基础建设。可您为什么一定要坚持,让我们实行金汇兑本位制度?”
从菲律宾赶过来的经济学家鲍德温.铠默勒从旁解释道:“以中国当前的外债和混乱的币制,如果不建立起一个基于金本位的银币制度,中国的经济将会随着白银的波动而出现忽好忽坏的局面,就我们过去这十多年来的研究,总是坏的局面长一些,好的局面少一些。
而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在革命委员会引入了这么多投资之后,一旦白银继续下跌,你们就将因为汇率损失而出现巨额的磅亏…”
对于这位美国经济学家的劝说,吴川并不是不能理解。他自然也知道美国人为何要向他推销金汇兑本位制度,这其实是美国试图以美元为基础,建立起一个同美元挂钩的经济贸易圈,类似于后世的一带一路政策。
金汇兑本位制度源自美国经济学家高兰为稳定菲律宾货币而推出的虚金本位制度,即在金本位的基础上规定新币与美元之间的固定价格。新银币的发行不是基于银本身的内在价值,而是锚定于美元。因此在银币的发行过程中就能多出一笔铸造差益,将这些差益存储于美国纽约的银行中,就能够以利率的形式存储形成一个基金来确保发行货币的金价。
这一制度恰好迎合了美国的金元外交,为对方国建立一个稳定的金本位货币制度,建立中央银行,将准备金存储于纽约,然后派人监管对方国的海关关税和经济改革,从而使对方国成为美国的经济附庸。在菲律宾、巴拿马、古巴、尼加拉瓜、多米尼加等中南美国家,美国已经获得了初步的成功。
中国同样也是美国的目标,还是最大最重要的一个目标,这就是为什么司戴德拼命想要劝说吴川接受自己的提议,而不愿意接受土地公债发行的方式。
吴川只能耸肩对着美国人说道:“革命委员会只是一个地方政权,我们上面还有个中央政府,我们没有这个权力把海关抵押出去,就算是东三省的海关也不行。
而且,革命委员会只是希望美国财团为我们发行一笔土地公债,当然这笔公债的用途可以明确,但我们并无意接受一笔有关币制改革的政治性贷款,这将会迎来各国的强烈反对。你们对满清的币制借款是什么下场,就不用我复述一遍了吧?
我们不能一边从俄国、英国、日本那里收回海关管理权,然后又转头把海关抵押给美国人,这将会使革命委员会成为众矢之的,我们绝不可能干这样的蠢事。另外由美国政府派遣财政顾问监督革命委员会的币制改革,并按照美国政府的要求进行经济上的变革,这就更不可能了。
我们可以聘请一两名美国专家监督资金是否用于指定用途,并核实我们的承诺是否兑现,但我们不可能接受一位太上皇性质的美国顾问对我们指手画脚。革命委员会的借款都是有着详细的还款计划的,而我们也有自己管理资金的银行,我们需要你们按照我们的条件借钱给我们,而不是为了你们的贷款去改组我们现在的组织。
此外,恕我直言,这里是东亚并不是中南美洲,我不可能指望美国来替革命委员会顶住各国的外交压力,我相信美国政府也不可能这么做。所以你们所提出的要求,在我看来除了给我们之间的友谊制造麻烦之外,不会有任何益处。”
第502章
司戴德不得已只能向吴川做出让步道:“以东三省的土地发行2亿美元的公债,北美财团可以为革命委员会筹集这笔资金,但是我希望革命委员会承诺两个条件。
第一需要以东三省的铁路为抵押,若是五年之内革命委员会无法支付年息,那么北美财团有权接手东三省的铁路经营权。
第二美国政府希望革命委员会能够接手伯利恒合同,并在东北地区建立一座军港,在必要时准许美国舰队使用该军港。”
吴川沉默了数秒之后说道:“1111年签订的中美海军合作计划我已经看过了,前清政府规划的海军七年规划,造头等战舰8艘,巡洋舰20余艘,各种运兵船10艘,总投资2800万两白银。由伯利恒公司代为发行海军公债。可我觉得这个计划并不适合于当前的中国,只是在浪费金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