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些地方士绅大户和革命委员会合作的目的,还是为了保住自家的财产和权势。因此在他们配合革命委员会政策的同时,也在渗透着地方革命委员会的力量。这种方式吴川自然熟悉的很,打不过你就加入你,然后为新朝效力的同时,继续保持自己在地方上的权势。
而在革命委员会内部,早期加入者和四平之战后的加入者,同样互相看不顺眼。前者认为后者不够革命,后者认为前者不过是加入的时间早但其实并没什么本事。
这种权力争斗,就算是吴川也难以阻止。他只能尽量保持党的纯洁性,比如给现在申请的党员建立六个月的考察期,并建立基层党组织的定期会议,制定党费缴纳制度,并开除一批把精力都放在了争权夺利上的党员。
在阻止地方士绅对基层党组织及地方革命委员会渗透的同时,吴川还是采取了一些安抚这些新光复地区的地主士绅的政策,以防止矛盾的激化。
对于革命委员会接下来的工作重心讨论,则几乎所有人都赞成应当结束战争恢复和平,并尽量争取东三省自治之权力。虽然革命委员会击退日军的战绩很是涨了东三省民众的志气,但是革命委员会及政协会议的代表们也认为,和日本继续打下去未必会获得比现在更好的战果,战争的负担也许会压垮东三省的经济,特别是在前年瘟疫、去年又遇到了大水灾的情况下,东三省亟需一段和平建设期。
而且一部分非党派的委员或代表们也认为,对日战争的延续下去只会提高共和党的威望,并进一步加强党对于军队的控制,这显然有破坏革命委员会内部权力平衡的趋势。
这些委员和代表们都是出国留过学的,也是真心支持打倒满清建立共和的,但是他们认为的共和就是自由民主,不能是一党独大。当共和党发起肃反运动,而他们又无法阻止之后,他们便认为共和党这样下去迟早会走向独裁,从而破坏共和。
因此这些共和派代表们觉得,结束战争恢复和平,令革命委员会服从于新成立的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才是保证中国走向共和之路的正确选择。再让吴川带着共和党从日本人身上捞取什么胜利光环,今后革命委员会和政协会议就真要成为共和党的应声虫了。
虽然这些人的数量并不多,但是他们的能量并不小,且一口一个共和、自由的,也颇能吸引刚刚打破了帝制的知识分子,因此在会议中倒是给共和党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在忍耐了几天之后,吴川很快就想起了后世的经验,先让代表们分成小组进行讨论,或是地区或是行业,小组讨论完毕之后再上大会合议。当开会的人数减少,会议的效率就有了显著的提高,而这种切割人数的讨论办法,除了高度组织的政党外,少数无组织的团体就很难再维持一致了。
而对于吴川来说,这种分组讨论总算也可以让自己耳根清净了不少,能够让他安心的听取一些真正有意义的提议了。
于此同时,对于日本的舆论攻击也正式开始了。借助日军俘虏营内士兵对上官袭击一事的报道,成功的引发了国际社会对于日本底层社会的关注,当然所谓的国际社会也只是法国、美国、英国的一些报纸。但是这种批评声音被日本国内反对军阀和财阀勾结统治国家的知识分子们给放大了,这些西化的日本知识分子认为日本当前的问题完全是藩阀政治造成的,只有德谟克拉西主义才能解除底层社会的痛苦。
这种言论自然为日本的军阀和财阀所不满,只是他们并没有意识到问题会变得有多么严重,反而指示外交官向这些报纸发出了抗议,认为这些报道充满了对于日本的污蔑言论。
英国和法国的报刊因为协约国体系的存在,还稍稍给了日本一些面子。但是本就对日本存有警惕和标榜言论自由的美国新闻界,对于日本外交官的抗议表现出了极大的愤慨,这使得原本并不在意日本妇女、儿童境遇的美国报社,也开始了对于这起官司背后的日本社会问题的挖掘。
其结果就是,美国舆论开始声援殴打了上官的日本士兵,并谴责日本工厂主对于女工、童工的残酷压迫,还鄙夷了一番日本政府把本国女性送往国外出卖肉体的国家行为,认为日本就是一个娼妓之国。
2月11日,谴责日本的美国声音达到了一个顶点。美国参议员尼尔森奥尔德里奇发表言论,认为日本在棉纺织业上采取了不道德的手段和美国棉纺织业竞争,“他们正在用日本妇女和儿童的血泪夺走美国纺织业的工作岗位”云云。
随后一些参议员和众议员也跟着发声,认为有必要成立一个贸易调查委员会,以限制美国竞争对手以不正当的方式和美国工业品进行竞争。
2月21日,杜邦公司发表声明,预备以新的技术投资建设一家人造丝工厂,该技术来自于法国,将在大幅度降低成本的同时进行规模化生产,从今以后美国妇女将不必再使用充满了日本女性、儿童血泪的生丝织造的丝袜了。
2月23日,革命委员会终于了结了日军士兵殴打长官的案子,以赔偿受伤军曹1万2千日元的前提下,判处了该名日本士兵以2年徒刑。虽然该名日本士兵表示自己无力承担这一巨额赔款,但是在革命委员会的推波助澜下,共和日报发起了一项捐款活动。
仅仅只用了三天时间,报社就筹集到了1万八千多日元,其中来自于日军俘虏营士兵和满洲派遣军士兵的捐赠就达到了2千多日元。这一活动不仅极大的打击了日本陆军的声誉,更是进一步挫伤了满洲派遣军的士气。
不过对于日本来说,这波打击只是一场盛宴的开始。美国对日本生丝出口发出的威胁,使得日本国内生丝类股票大跌,日本公债在国际市场上的价格开始下跌。
到了2月22日,革命委员会突然发表了一项声明,认为中国人民有责任帮助日本人民反抗资本家的压迫,因此在确立了东三省地区的劳动保护法之外,还针对日本棉纺织工厂的恶劣环境提出了批评,表示从本年度开始对日本棉布实施准入制度,没有得到劳动委员会认可的日本棉纺织工厂将不得进入东三省市场销售,违者将实施3倍到10倍的交易额罚款。
也在同一天时间,中美两家商业公司决定组建哈尔滨棉业公司,投资不少于800万美元,以满足东三省的棉布需求。日本股市再次下跌,一些外资开始从日本棉纺织业抽回资金。日本银行开出的票据在国际市场开始出现拒收现象,之前流入日本的资金现在以加倍的速度流出日本。
日本的产业界也好、政治界也好,都开始惊慌失措了。山本藏相向西园寺首相表示,眼下应当停止兑付或限额兑付国库存金,否则日本将遭遇一次类似于美国1103年的金融危机。
高桥是清则向内阁表示反对,他认为停止兑付和限额兑付都将会造成市场恐慌,从而让日本的公债在国际市场失去信用,一旦日本的公债崩盘了,日本经济就不是萎缩而是彻底崩盘了。他以为当前最重要的,是取得英法两国政府的体谅,借助两国政府的力量稳定住日本公债;然后尽快结束在大陆的战争以压缩支出;再同中美进行外交协调,阻止两国继续打击日本的进出口产业。
高桥是清向西园寺首相、山本藏相指出:“对中的棉布、棉纱出口,对美的生丝出口,实是我国当前外汇来源的大头,也是平衡进出口贸易的基础。和这两国同时交恶,那么等于就是经济自杀。
对于美国我们还能以我国对美进口加以牵制,但是对于中国我国过去都是施以强权威胁,现在陆军既然压制不住支那军队,那么我们就不能继续蛮干下去了。”
西园寺公望和两人商议了半天之后,依然没能下定决心,不得不入宫请示了明治天皇。出宫之后,西园寺公望终于发出了几项支持,一是确定日本银行每日存金兑换上限,并尽快回笼海外存金;二是责令内田外相负责对英、法、美三国协调,以阻止三国银行家对日本的恶意挤兑行为;三则是下令满洲派遣军撤出大石桥以北地区,并派原敬秘密前往哈尔滨同革命委员会进行和平谈判。
不管是军部还是山县,对于西园寺本次的独断,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算是一向顽固的陆军高层此时也看出来了,经济上动荡不安的日本正处于革命的边缘,而民众对于藩阀和财阀的不满正借助这场金融危机发泄了出来。要不是去年处死了幸德秋水这班大逆分子,估计民众早就暴动了。日本国内的问题已经完全压制住了国外问题,如果陆军再不尽快把军队撤回来,日本搞不好就成第二个满清了。
第497章
日军主动从奉天城撤到大石桥一带,看起来只是退让了一小步,但是在政治意义上却非同小可。日军驻扎在奉天城外时,还意味着尚有反击之力,并迫使国民革命军不能把南满铁路两侧的控制区联成一片,也就牵制了国民革命军入关的可能。
但是现在日军这一退,不仅将南满的交通枢纽奉天城拱手相让,也意味着革命委员会真正掌握住了南满地区的主导权力,即便是还对革命委员会抱有不满的士绅地主,此刻也没有了继续观望下去的理由。
而对于俄国来说,最为糟糕的局面出现了。俄国人之前想要从日本和革命委员会身上割肉,仗的是双方处于对峙的局面之中,而俄国尚未下场,因此双方只要想赢就得拉拢俄国。
事实上因为受日俄战争的影响,俄国人普遍不认为日本人会就此认输,因此等到气温回暖之后必然还会爆发一场大战,而这场战争才会决定满洲的归属。
正因为存在这样一个预判,所以俄国人一边对着革命委员会和日本漫无目的的开价,但却并没有决定站在哪一方。虽然沙皇和沙后倒是蛮喜欢那位中国人的,但是彼得堡对于革命委员会却一点都不感冒。如果不是欧洲这边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彼得堡恐怕早就选择和日本联手了,毕竟中国人才是满洲的原住民,只要有机会彼得堡总是优先打击自己势力范围内的本土力量的。
只是现在的彼得堡毕竟不是斯托雷平时代的彼得堡了,斯托雷平的死亡使得俄国的大贵族们再也找不出一个肯出来承担责任的政治领袖了,现在的彼得堡已经成为了宫廷近幸派的天下。之前为斯托雷平所压制的宫廷近幸派正在清算斯托雷平时期主持新政的官员们,俄国的大贵族们正竭力抵挡着这种政治上的进攻,哪里还能在远东挑起一场战争。
正因为彼得堡对于满洲事务的迟疑不决,使得俄国和日本迟迟没能达成新的俄日密约,而日本突如其来的退缩政策,更是让俄日密约的谈判无疾而终了。
驻华公使廓索维慈见势不妙,立刻向彼得堡外交部发电说:“…革命委员会主席吴川即尼古拉少将态度暧昧,虽然其在哈尔滨特别市的筹建中出力不小,也令许多俄国人获得了该市的官职,但是对于让帝国南下接手南满铁路及南方各港口的要求,他总是在寻找各种理由推托。
而日本此次主动后撤,导致革命委员会成员及满洲民众的民族自豪感大为高涨,一些中国人开始把目光从日本人转向了北满的俄国人,认为俄国在北满获得了太多的权益。这种抱怨之声正在损害帝国在满洲的声誉,就好似日俄战争之前掀起的拒俄运动一般,令帝国在北满的动作大受阻扰。
为防止事态继续恶化下去,我以为应当先稳定住帝国对于哈尔滨特别市的控制,并迫使革命委员会放弃对于外蒙古地区的控制,先让我们掌握住库伦地区的活佛和蒙古王公会议,然后再等待机会把外蒙古、呼伦贝尔等地从中国分离出来。
当然最终的目的,应当以第二松花江和嫩江一线同革命委员会做出分离,从而将满洲里到绥芬河的铁路完全纳入帝国的疆域,进而稳固住帝国在远东的疆域。”
外交大臣萨宗诺夫很快给了廓索维慈回电,同意了他的主张,并通告他:“…塞尔维亚和保加利亚的同盟即将缔结,帝国并无余力看住东方,我们需要先稳住尼古拉少将,令他继续站在我们这边,而不是被东方的民族主义所蛊惑。另外,请注意和德国人保持距离,我国的外交政策并未转向。”
这两封电报为俄国领事馆内的布尔什维克所截获,从而使得吴川了解了廓索维慈在谈判中的底线。确定俄国人并没有翻脸的意图之后,吴川最终还是和廓索维慈达成了一个协议,扫清了中日谈判之中的一块挡路石。
第一北满地区的投资,华俄道胜银行及俄国资本有优先权,之后方可向其他国家筹集投资,但是铁路建设不允许。第二库伦革命委员会不得阻扰外蒙古地区自治,且必须在2月之前完全撤出库伦。第三革命委员会现在正在筹建的满洲里到库伦铁路,俄国必须占有一半的股权。
其实廓索维慈更想把这条铁路线改为上乌斯丁-恰克图-库伦,不过这个时候中东铁路管理局的官员们站在了吴川这一边,上乌斯丁可就不归中东铁路管理局管了。在利益的驱使下,廓索维慈的主张没有得到哈尔滨俄国官员们的支持,最终还是通过了吴川的铁路建设方案。
和廓索维慈达成协议后不久,吴川就给夏阳发了电报,同意了他对于外蒙地区的一系列政策。首先是外蒙古四部102旗欠债1100万两白银的问题,夏阳提出没收以大盛魁为首的不合作商号的债务和商铺,然后和中小商号达成和解,则这笔债务最终可以最后减免至328万两。
但是这一数字对于外蒙古各部来说也还是个天文数字,差不多要把外蒙古草原上的牲畜卖掉三分之一,才能支付的起。因此他主张建立蒙古地方银行,328万两欠债转为银行股本,然后再把外蒙古的矿产开发权和铁路修建权折价238万两白银注入,最终形成总股本1000万两白银的银行。
这样既可以解脱蒙古牧民身上的负债,解除这些普通牧民和蒙古王公之间的利害关系,也能够让革命委员会控制住外蒙古地区的矿产开发和铁路建设,防止俄国人直接插手。
其次是将外蒙古分割为库伦、科布多、乌里雅苏台、巴音图门四个自治区,从而破坏外蒙古四部联合的局面。
吴川认为夏阳的主张可行,并要求他在开春后带人撤往巴音图门,控制住这个和呼伦贝尔、内蒙东部相连的区域,并和科布多、乌里雅苏台的满清官吏进行联系,从他们手中接收治权并组建当地的革命委员会组织。
就在吴川给夏阳发完电报之后,王葆真便带着和日本人的谈判结果过来汇报了,他走进办公室后就喜不自胜的向吴川说道:“日本人今天总算是识趣了,他们表现只要保住南满铁路和我们发表声明保护日本居留民在满洲的合法财产、放弃对于朝鲜暴民的支持,那么他们愿意撤去在满洲的驻兵权,关东州的地位也可以谈。而且内务大臣原敬将于明日抵达哈尔滨,原大臣希望明晚或后日能够私下和您会面,探讨一下今后的日本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关系。”
吴川想了想说道:“日本现在自顾不暇,我们自然应该更加强硬一些。南满铁路至少也要拿回一半的股权和日常管理的权力,铁路沿线非法霸占或购买的土地必须要退回,至于沿线的矿产我们也是要拿回来的。
驻兵权这个没的谈,不仅仅是满洲境内不得有一名日军驻扎,就是关东州内也不许有日军存在。大连地区的警察、司法权我们将收回,旅顺可酌情保留一到两个警察局,日警人数不得超过200人。旅顺、大连两地面对内陆的军事设施必须拆除,满洲海关管理权必须归还我方。那么我们可以允许日本租借两地直到1123年。
至于北朝鲜问题,那是日本政府和朝鲜人民之间的问题,如果朝鲜人民愿意接受日本的统治,那么我们自然不会加以干涉。但是如果朝鲜人民不愿意接受日本的统治,则作为朝鲜过去之宗主国,我国有责任对这些民众加以庇护。”
王葆真踌躇了一下后说道:“朝鲜的事情不能让朝鲜人自己去处理吗?如果我们对朝鲜放手的话,也许日本会更容易接受我们提出的要求。”
靠在皮革椅背上的吴川放松了自己的身体后说道:“让北朝鲜出现一个缓冲区,日本下次想要进攻我们的时候,就不得不先进攻朝鲜人。
如果日本真的想要和平,他们一定会答应我们的条件;如果他们只是想要腾出手来安定朝鲜的局势,然后再对付我们,那么我们无谓的退让不过是白白惹恼了站在我们这边的盟友。
更何况,俄国人也认为应当在朝鲜半岛北部设立一个独立的朝鲜自治区,以隔断日本和滨海省的直接联系。俄国公使会和我们站在一边,因为他们想要利用这个机会进入朝鲜北部,从而进入南方温暖的海洋地带。毕竟我们已经拒绝了把营口港交给他们。
把我们的条件交给日本人,如果他们答应的话,你替我安排时间和地方,我同这位原大臣见上一面,看看他到底想说什么。如果他们不答应,那就没必要见了,你继续和他们慢慢谈,反正现在我们也不着急了。
英国人、法国人那边我们也接触的差不多了,如果不是为了南满的领事裁判权和关税自主权这些问题,前天也就是1号我们就能达成协议了。不过我看英国和法国也不会坚持太久,他们既然已经放弃了北满的领事裁判权和海关管理权,南满地区又有什么可坚持的,他们两国的利益根本就不在东北么。”
王葆真听了也是振奋不已,和南方的临时政府、北京的北洋集团相比,革命委员会坚持重新协商各国关于满洲条约的做法,总算是有了一些收获。虽然给俄国人弄走了不少好处,但至少还是收回了其他列强在满洲的特权。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向吴川问道:“只是这些列强和我们签署的并不是正式协议,只是宣称在满洲地区暂时停止这些权力,日后他们要是反悔,我们恐怕还是会遇到些麻烦的。”
吴川点了点头又长吐了口气道:“我们到底还不是中国的主权政府,如果是的话他们又不肯这么轻易放弃了。说到底,这些列强从前在满洲也没怎么使用过这些特权,因为这里是日俄的势力范围。如果我们是中华民国的合法政府,他们肯定是不肯放弃的…不过,走着瞧吧。”
第498章
1112年3月1日,南方临时政府总统孙中山终于提出辞呈,并向临时参议院推荐袁世凯接任总统之位。这当然不是其心甘情愿的,而是在内外压力下不得不做出的决定。
外部,列强除了日本之外没有一个愿意承认孙中山领导的临时政府,即便是日本也因为国内爆发的经济和社会危机,不得不放弃了对于孙中山的支持,甚至连中日合办汉冶萍的贷款案都收了回去。
而国内除了同盟会的少数同志,几乎不是支持袁世凯的,就是在冷眼旁观孙袁两人对于大总统一职的争夺。曾经被孙寄予厚望的东北革命委员会,孙原以为为了革命的大局,哪怕革命委员会受了一点委屈,也应该支持自己取得革命的成功再说。
但是革命委员会显然并不这么想,在撤离了南京的同志之后,便在清室退位后公开宣布应当以人民的利益为重,走和平建国的道路。革命委员会虽然没有明确表态支持袁世凯,但是对于南方临时政府的冷漠态度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革命委员会和北洋集团这两个武力第一、第二的军政集团的联合,迅速击垮了本就失去了战斗欲望的南方联军。毕竟他们北伐的目标就是满清政府,既然满清宣布退位北伐诸军就失去了北上的大义。如果各省联军是同盟会一手打造起来的党军,那么同盟会还可以继续动员军队作战,直到把袁世凯从北京城赶出去为止。
但是各省联军的整军行动不过完成了一半就被临时政府叫停了,除了几只部队之外,其他省份的军队依然是听从于本省军政府,而不是临时政府的命令。再加上立宪派士绅又断了北伐军的资金来源,临时政府又叫停了深入基层的肃反运动,使得临时政府顿时失去了对于财政和军政的大半控制权。
老实说,孙中山能够支持到3月1日才向袁世凯低头,还得谢谢耿谨文之前在南京附近的肃反和对南京诸军进行的整军,虽然这两项运动都没有完成,但也算是增强了临时政府对于一些军队及南京周边州县的控制力。
但是这种控制力,还不足以让北伐联军明白继续北上进攻北洋集团,到底意义何在。在各省军人看来,清帝既然已经退位,他们的责任就已经完成了。至于谁来当这个共和政府的总统,他们其实并不怎么关心,他们只关心新政府将如何安置他们。
只是孙、黄等同盟会领袖,一个主张继续北伐,一个主张和袁世凯讲和,偏偏就没有人关心他们这些军人在革命完成后的待遇,大家热情顿时就冷却了下来,对于南京的军令也就爱理不理了。
等到孙中山发觉军心已经涣散后,他也只好向同盟会内部的和平派及各省立宪派士绅妥协了。只是孙中山虽然认输,但还是颇不甘心的提出要求,袁世凯要当总统,就得来南方上任,定都南京。
3月3日,南京临时参议院选举袁世凯为临时大总统,议决临时政府仍设在南京,并电袁前来受职;未受任前,政务仍由孙中山继续执行。
袁世凯怎么肯上这个套,他旋即向革命委员会代表及北方士绅陈情,认为自己不能南下,国都也应当定在北京适合。
于是在吴川的授意下,革命委员会向南北两京通电,第一是表明北方的顽固势力太大,新政府南迁恐会出现旧势力的反扑,为了国家安宁计,国都还是仍在北京为好;
第二在满清的统治下,国家早就残破不堪,民众正等待着新政府能够做些实事以挽回人心。现在新政府应该考虑如何赈济战争中受害的平民,恢复各地的生产建设,而不是想着迁都这等华而不实的念头;
第三一国之都不可能放在外洋军舰的炮口之下,否则新政府该如何维护国家主权?临时参议院如果非要主张迁都,请先收回内水航行权,把列强的军舰从长江驱逐出去,则革命委员会必万分之赞成。
得到了革命委员会的支持后,3月8日袁世凯致电孙中山,正式表态拒绝南下,言:“北方军民,尚多分歧,隐患实繁,皇族受外人愚弄,根株潜长,北京外交团向以凯离此为虑,屡经言及。外蒙各盟,迭来警告,内讧外患,递引互牵,若因凯一走,一切变端立见,殊非爱国救世之素志;若举人自代,实无措置各方面合宜之人,然长此不能统一,外人无可承认,险象环集,大局益危。”
对于革命委员会和袁世凯发来的两封电报,临时参议院和临时政府中人都是面面相窥,不能发一言。临时参议院自然是没这个本事把列强军舰从长江赶出去的,而革命委员会除了第一条理由还算客气,后面两条理由完全就是指着临时参议院骂他们没事找事了。
临时参议院也许对于袁世凯还能回上几句,毕竟对方这个大总统还要靠他们帮衬。但是对于革命委员会,他们是完全没办法了。之前还在为临时政府出谋划策的日本人,现在都不得不选择撤离了,虽说这是日本国内爆发了经济危机,但是怎么看这场危机的起头还是在于日本在满洲打的这一仗。
对于和日本人往来密切的同盟会成员们,他们大致已经知道日本在满洲已经没办法坚持下去了,现在日本人已经不在乎什么面子,只想保住里子。因此很快革命委员会就能腾出手来,不必再被日本牵制于满洲地区了。
面对连日本人都要退让的势力,临时参议院或临时政府的成员自然不想去得罪的。更何况这只力量还和北洋搅在了一起,本就势弱的同盟会就更没心思扛下去了。于是为了应对两封电报召开的会议最终以沉默而告终,陈其美离开总统府会议室后倒是恨恨的骂了一句:“小人得志。”不过,这就是同盟会最为激烈的表态了。
对于南北两大政治势力的争斗,吴川并没有关心太多。3月8日,在鲍尔少校、霍夫曼少校的陪同下,他跑去了德国驻哈尔滨领事馆,同领事韩赐来进行了摊牌,表示革命委员会打算和日本议和。
韩赐来对于这个结果也是有所预料,但是亲耳听到吴川的表态,他还是表现的很是生气,向吴川指责道:“吴,这可和你对陛下的承诺并不一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帝国资助你这么多钱和装备,是为了让你和日本作战到底的,不是让你成为中国的英雄的。”
吴川摊了摊手,无辜的看着韩赐来说道:“领事先生,这问题也不能完全怪到我头上。我已经尽力和日本作战下去了,但是现在是日本不想和我打下去了。说到底,这也是当初陛下说好的那支舰队未能抵达东亚的缘故,我现在手中又没有军舰,要怎么才能拦得住日军撤退?
而且,从去年12月开始,领事这边就把答应我们的经费停下了,甚至于连我要求购买的军火和原材料都迟迟不肯给与答复。我可以为陛下流血牺牲,但我不能让我的士兵无意义的去送死。”
韩赐来不满的回道:“您这可是狡辩,当初你向皇帝述说这个计划的时候,曾经说过英国会加入到这场战争中来。但是现在英国不仅没有加入这场战争,反而正协助你们对抗俄国人的压力,您这难道不是在利用我们吗?”
吴川左手支着下巴想了想,方才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要不是你们先抛弃了革命委员会,转而去拉拢俄国人,我是不会接受英国人的提议的。”
韩赐来只是沉默了片刻,便接着说道:“不管如何,您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皇帝陛下可不会接受这种理由。”
吴川同样沉默了许久,方才慢吞吞的说道:“此前我获得了皇帝陛下2亿马克的资助,之后又收到了追加的1200万马克作战经费,如果领事先生再支付200万马克凑个整数,那么革命委员会愿意把这笔资助转为无息贷款,十年之后分期归还给皇帝陛下。”
韩赐来的眼皮跳了跳,十分惊奇的看着吴川说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让我给你凑个整数?十年之后再归还的无息贷款,吴,您觉得我有这么傻吗?”
吴川摊开双手,诚恳的看着韩赐来的双眼说道:“这200万马克可不是给我花的,这么多德国顾问跑来中国帮助我们,我们总要发点奖金表示感谢吧?而且韩领事您还得为我们向国内解释远东的变局,总不能再花陛下的钱吧?”
鲍尔少校和霍夫曼少校两人,一个把头转向了窗外,一个则欣赏起了墙上挂着的油画,两人显然不想参与这样内容的谈话。
韩赐来被吴川的话语气的笑出了声,“您这是跟我开玩笑吗?这200万马克难道不还是帝国的钱吗?我们可不会像您这样,拿着帝国的钱来奖励自己。”
吴川摇了摇头反对道:“不,领事先生,你不能从这个角度去看问题。您应该这么看,如果陛下误解了革命委员会的想法,那么德国和革命委员会就有可能走向对立。在德意志帝国对革命委员会投入了这么多金钱,德国的银行家、企业家在中国有着这么巨大的利益下,双方走向对立是愚蠢的。用区区200万马克挽回数十亿马克的利益,这是一桩极为合算的投资。”
第499章
在吴川离开之后,韩赐来终于收起了愤怒向留下的两位少校问道:“两位先生,你们觉得吴的要求合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