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样的要求,自然是很难拒绝的。虽然吴川觉得自己有取名的障碍,不过看着远处栓着的一只狼犬,他灵机一动便说道:“我看叫猎犬好了,这辆车子开起来很灵活,我坐在上面的时候,感觉这辆车就像是一只追捕猎物的猎犬…”
吴川的命名获得了研究小组的认可,和他们挥手作别之后,吴川就和宾步程去了今日要视察的最后一处地方,哈尔滨航空器研究中心。
哈尔滨航空器研究中心的建筑虽然远不如汽车厂密集,但是这里的地方同样不小,因为在研究中心的东面留有一大块平整的草坪,作为飞机的起飞降落场地。吴川一开始想要修建一个混凝土起飞场,但是很快被冯如拒绝了。因为此时的飞机并不需要坚硬的场地降落,反而是平坦坚实的草坪更适合飞机的起降。
吴川正是从这一点一滴的教训中重新审视了自己的知识结构,才正确的理解了什么叫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疯子。
第577章
冯如对于吴川的到来很是欢迎,因为这一次他终于可以拿出一点成绩来证明给自己的巨额经费并没有白花了。
一架去掉了拉力钢丝,机身完全硬壳化的双翼机,让吴川终于有了眼前一亮的感觉,他指着这架看起来清爽且具有工业制品气息的飞机向冯如问道:“冯所长,这架飞机的性能怎么样?”
冯如兴致勃勃的安排了试飞员上机起飞,一边则在飞机准备的阶段向吴川解说道:“要比鸽式的性能高了一大截。每小时最高航速:鸽式是100公里,这架是130公里;最远航程:鸽式是140公里,这架是280公里。就算是负荷的重量,这架也是鸽式的近3倍。
而发动机也是这架好,我们新研制的135马力发动机已经经过了上千小时的验证,要比鸽式使用的86马力发动机稳定的多。而且我认为继续改进的话,这台发动机的马力最高应该可以超过150马力…”
讲一下和鸽式飞机的性能比较,吴川还能听的津津有味,但是很快冯如就把话题转入到了飞机制造技术的领域,吴川便只能把精力都放在天空中翱翔的试验机了。
当这架试验机在天空飞了十多分钟重新轻盈的降落到地面之后,吴川才有机会打断了冯如给自己的科普,转而向他问道:“那么什么时候能够正式开始定型生产呢?”
冯如迟疑了一下说道:“如果不考虑发动机性能的提升,现在已经可以定型生产了,不过我认为还是应该再等上半年,新的发动机完成之后,飞机的性能会更出色。”
吴川立刻摇着头说道:“恐怕我们等不了这么久,俄国人现在和我们若即若离,日本人更是在边上虎视眈眈,我们迫切的需要一款先进的武器在未来的局部冲突中发挥出作用,才能阻止入侵者的野心。我听说,谭副所长的研究项目已经获得了突破性的进展,足以使你的战斗机成为一件真正的武器了?”
冯如向他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这也是我们研究中心希望向您展示的第二个成果,不过谭副所长所在的研究室距离这里有点远,我们坐车过去吧。”
吴川欣然接受了冯如的意见,和他一起坐上了一辆用卡车改装成的乘用车。在车上冯如继续向吴川汇报道:“事实上战斗机的生产并不是什么问题,我们现在的农药飞机生产线几乎都不用改动就可以用来制造新式战斗机。
这架战斗机的大部分组件还是胶合板,我们从俄国人那里采购的和自制的都能满足制造要求。若是全力生产的话,一周即可生产4架新式战斗机,一个月就能生产16-18架。
按照每4架组建一个飞行中队,每12架组建一个飞行大队,每36架组建一个航空团的编制。我们每两个月大概就能编组出一个航空团,但是我们从12年培训到今日,能够上天飞行的飞行员还不到300人,大部分人的飞行小时数还没有超过15个小时的,我认为快速扩建航空部队是存在飞行隐患的。”
吴川思考了片刻之后,便对着冯如说道:“不,我并不觉得这是放缓建设航空部队的客观因素,而是应当解决加快培养航空人员的问题。
现在的精英式选拔培育,虽然能够确保每一位飞行员的素质,但是对于笼罩在战争阴影下的中国来说是不可行的。我们需要拓宽挑选飞行人员的范围,建立分级选拔制度,从而建立起从地方到中央的航空人才选拔机制来。
我以为应当在地方上推广航空俱乐部,吸引民众对于飞行事业的关注,然后成立初级、中级、高级航空学校。初级合格即可飞行民用机,中级以上则将吸纳到航空部队中。这样,我们就可以把不合格的飞行员筛选出去,而不是把时间和金钱浪费在这些不合格的飞行员身上。
说到这里,我倒是要问一问了。关于双发动机的运输机、轰炸机的研制工作,现在进行到什么程度了?我听说俄国人正在试飞一种四发动机的重型飞机,还取得了不错的进展。”
冯如点了点头回道:“是的,我们从革命卫队那里获得了一部分资料,虽然不够详细但也能够判断出,伊戈尔-伊万诺维奇西科尔斯基在去年底和今年五月都成功的进行了飞行试验,这些资料给了我们很大的启发。
根据这些资料我们重新修正了设计方向,10月至11月份会进行轰炸机原型机的首次试飞,我认为成功的几率非常高。不过想要说完成轰炸机的定型,现在还为时尚早。至于航空学校的分级问题,我会同其他委员商议之后,给您出一份正式意见书的。”
吴川思考着又问道:“那么哈尔滨工业大学的风洞实验室已经建好了吗?对于飞机的设计有没有帮助?”
冯如对此点了点头说道:“风洞实验室要在下个月才完全建成,我们还需要一段时间去验证它的作用,不过参照莱特兄弟的说法,似乎风洞实验的作用并没有那么好…”
在一座用铁丝网和围墙分割出来的院子内,谭根亲自为吴川展示了装在一架飞机头部的马克沁重机枪是如何在螺旋桨高速运转时进行射击的。飞机并没有离地,只是停在地面打了一个固定靶。
看过了谭根拿过来的破碎木耙,吴川又上了飞机仔细观察了螺旋桨桨叶上的状况,这才点头向着身边的项目小组成员说道:“确实是成功了,你们把这个装置叫做什么?什么时候可以上天试射?能够对地攻击吗?”
谭根马上回道:“我们把它称作射击协调器,只要新飞机定型,我们就能安装上去上天验证,现有的飞机还没办法承受马克沁重机枪的后座力。我认为对地攻击的问题应该不大,不过攻击的效果可能不会很好。”
吴川伸手拍了拍机身,有些感慨的对着身边的人说道:“我要感谢你们的努力,也许我们的陆军和海军还很弱小,但至少革命军在空中赢得了暂时领先的地位。
从今日开始,战争将从平面走向立体,过去的一切作战原则,都将会因为飞机的出现而做出改变,谁能够保持空中的优势地位,谁就能确立地面上的战争主动权…”
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吴川继续走访了哈尔滨附近的各主要工业企业,甚至于还坐船前往了佳木斯视察了钢铁厂的建设进程。此时的佳木斯钢铁厂已经竖立起了第一座日产100吨的高炉,第二座日产150吨的高炉建设也快接近了尾声。
以上这两座高炉是德国拆除的旧设备,接下来还有一座新建的750立方米的新高炉,日产可达300吨生铁,大约要在年底才能完工。这三座高炉完成之后,佳木斯钢铁厂一年的生铁产能就能达到21万吨。而围绕着高炉修建的平炉车间、铸钢车间也已经建设的七七八八了。
佳木斯钢铁厂预先选定的基姆坎-苏塔尔铁矿区,建设也已经基本完成。铁矿区到黑龙江的铁路、码头和佳木斯这边的矿石码头都已经建成,在吴川抵达佳木斯时已经看到了江面上往来运输的矿石船了。基姆坎-苏塔尔铁矿区已经探明的产量就已经超过了数千万吨,根据专家们的估计这是一个蕴藏着上亿吨的大铁矿,完全能够供应佳木斯的炼钢需求。
只不过依赖于水运,至少有半年难以通行,最好的办法还是建设一条跨过黑龙江的铁路,直接把矿区和佳木斯钢铁厂联系起来,只是这个提议被关达基总督给否决了。
鹤岗的煤矿也已经被完全探明,这里有着一个储量丰富大煤矿,只要佳木斯跨松花江大桥建设完成,鹤岗的焦炭就能源源不断的运输过来。当然最大的好消息是,勘探人员在北面的双鸭山发现了一个大型的铁矿和煤矿区,这给佳木斯钢铁厂建立了一个备用矿区,唯一的缺点是双鸭山的铁矿石品位远不及基姆坎-苏塔尔矿区。
佳木斯钢铁厂的总经理艾尔.布朗见到吴川时颇有些忧心忡忡,因为年初以来革命委员会和俄国之间的剑拨弩张,让他担忧现在这个钢铁厂的建设会陷入困境。吴川一边向他表示只要俄国不向革命委员会动武,那么革命委员会绝不会首先挑起战争。
另一边则表示,如果因为战争原因造成的钢铁厂的损失,革命委员会将会一力承担,并且革命委员会将会进一步探明双鸭山铁矿的开采可能性,修建佳木斯通往双鸭山的铁路,作为应对俄方有可能切断铁矿石供应的预防手段。
在吴川的极力安抚下,艾尔.布朗才算是放下了心来,向着吴川保证,只要焦炭和铁矿石的来源能够稳定供应,那么10月起钢铁厂就可以点火了。艾尔.布朗还表示,只要佳木斯的钢铁厂开始生产,那么现在向德国进口的一些钢材完全可以由自己来生产,包括用于火炮的合金钢。
吴川在佳木斯、鹤岗待了将近三天,这才坐着轮船返回了哈尔滨。他刚刚下了船就接到了一个好消息,北满各地的小麦收割情况已经汇报了上来。各国营农场的小麦收成几乎都比合作社、私人农场的亩产高了一大截,特别是几处示范田的平均亩收突破了300斤,足足比往年小麦平均亩收147斤高了一倍。
在回去的车上李升可极为兴奋的向吴川说道:“机器耕作、新农具、水利设施、农业电力排灌、农药、化肥、良种的使用,一下子就打破了那些乡村老把式的传统经验。只要我们把这些技术扩散出去,不仅粮食可以获得大丰收,乡村里的话语权也将彻底被我们所剥夺过来…”1
第578章
吴川却没有如李升可几人这么兴奋,他一边看着车窗外的街头景象,一边平静的说道:“不管是水利建设、机器耕作、新农具的引入,还是农药、化肥的好处及对良种的培育,前清的一部分官吏就已经知道并试着实施过了。
之所以他们没有获得什么成就,并不是他们过于腐败,也不是我们高瞻远瞩,而是在于我们建立了一个工业化的体系,不管是工业、农业、交通运输业还是别的什么产业,都在这个体系下按照我们的意志运转了起来,这才使得工业时代所带来的便利能够深入到农村去。
大家不妨想一想,在农业增产的背后难道不是我们首先建立起了一个初步的交通网络,降低了农村和城市之间的运输成本吗?不是先建立起了一个能够收储农产品和向农村出售物资的供销系统吗?如果没有现在这个由铁路、水路、公路连接起来的交通网,那么那些偏远地区的农民越是丰收便损失越大。
就在去年,地方上不是还有报告说,某些地区因为运输不便,宁可把大豆当成燃料来烧饭取暖,也不愿意运到城里来卖么?而如果丰收不能给农民带来利益的话,那么他们又怎么肯对土地增加投入呢?过去的粗放式种植并不是农民过于愚蠢,而是农民确实的考虑了自己的利益才做出的选择。
多开荒地不过是费了点力气,但是购买化肥、农药和良种这可是确实的投入,如果这种投入不能带来收益,农民自然宁可照着老方式去耕作。
所以,我觉得我们不应该为了粮食的增产而津津乐道,而是要确实的去考虑,让农民的增产转化为收入的增加,这才是我们的工作重心。我们必须要明白一件事,我国的农民大多是小农,他们抵抗风险的能力是很差的,一旦一年的辛苦不能换回相应的收入,他们就很有可能走向破产。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强调农村的集体化和合作化,不能放任农村实施个体的私有化。农村的私有化除了少数人可以通过集中土地的方式牟取暴利外,大多数人只能走向贫穷,最终也将彻底摧毁农村的消费市场,也让我们失去了对于乡村的控制。”
李升可马上就醒悟了过来,向着吴川诚恳的认错道:“主席说的对,我还是过于浮躁了。只看到了今年的丰收,但是却没有注意到农民是否真正因此而获得了较好的收入。我回去之后就会督促农业委员会的各位同志对各县市的粮食收购价格做一个调查,并了解一下各地粮食的外运状况。之后再重新给您做一次汇报。”
吴川把目光从窗外收回,在李升可和其他人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这才微笑着点头说道:“当然,农业丰收总是一件好事,至少我们总算掌握了一些农业生产的规律,也为工业的发展提供了充足的原料。我觉得农业委员会也应该尽快总结经验,预备着明年推广这些好的经验,好争取更大面积的粮食增产么。”
听着吴川的语气缓和了下来,李升可的心里也是松了口气,他赶紧汇报道:“这个经验到是已经在总结了,但是唯有这个化肥产能不足,我们也难以推广啊。想要获得高产,一亩地里至少要施肥29.8公斤,氮磷钾肥料进行搭配。以1千万亩计算,化肥就要3亿公斤,也就是30万吨。
我们现在能够生产的,也只有磷肥,今年大概能生产不到2万吨。还有就是从南海荒地挖掘鸟粪石,一年也能挖个数千吨。至于氮肥和钾肥,只能从智利和德国进口,可是智利硝石现在也是火药生产的原料,而从德国进口钾肥需要黄金,这对于农业委员会来说都是难以解决的问题。”
吴川思考了片刻,便向一旁的宋云桐问道:“德国人向我们提出的特殊品进口清单谈的怎么样了?”
宋云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笔记本,翻看了一会后向吴川回道:“德国就食物方面定下了两个标准,一个是供应百万人60天的口粮。
主食以方便面为主,一个面饼应当折合一磅重的面粉,一个人一天两块,一百万人一天就是1000吨面饼,按照800马克一吨,60天的主食就是4800万马克。然后是一人一天一个净重340克的午餐肉罐头,60天的话就是3000万马克。接着是植物黄油,每人每月一公斤,合计300万马克。
然后是10万人两个月标准的副食清单:黄油每月1公斤,合计90万马克;猪肉罐头或牛肉罐头,每人每天一罐,合计600万马克。以上各项总计8490万马克。如果再加上其他物资的清单,我估计最后总价值要超过1.6亿马克。现在德国总参谋部的特使建议我们,干脆把1915年的利息也挪用了,凑成2.4亿马克的大清单。
毕竟接下来光是电缆电线和铜块的进口,他们就要求在明年10月之前运去4万吨。光是这一项就价值6950万马克,再加上其他物资的话,2.4亿马克都很勉强。”
吴川也感到无语了,他从美国人那里搜刮来的铜,可不是用来补贴给德国人的。他思考了一会问道:“德国人给的染料配方能够生产了吗?”
宋云桐立刻抱怨道:“生产是能生产了,不过德国人只肯转让黑色、绿色和红色三种配方,并且不肯出售给我们更多的反应釜,我们现在的生产能力最多不会超过3000吨一年,按照市价也就6-700万美元,相当于2万吨铜的价格。”
吴川沉默了片刻后说道:“那就告诉德国人,把1915年的公债利息挪用实在没有必要,我看1.6亿马克的清单数额已经够大了。我们不打算为1.6亿清单之外的商品做出回购的承诺,要么他们自己削减清单数量,要么就付现金。
当然,考虑到我们双方的友谊,我们也愿意接受他们使用物资来支付,比如钾肥或其他我们需要的仪器、机器等。你可以同农业委员会、工业委员会商议下,列一份我们需要从德国进口的物资清单,交给那位特使参考斟酌…”
吴川回到哈尔滨之后便安心的待在了自己的办公小楼内,除了一批批的接见各级党员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动作。不过随着今年东三省的秋收逐渐完成,革命委员会和共和党在东三省的声望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虽然革命委员会击败了朝廷在东北的势力,又战胜了盘踞在南满的日本人,使得东北三省的民众接受了革命委员会的统治,但是对于那些远离铁路的乡村来说,大家都只认为自己头上不过是换了个朝廷,官府总还是那个永远不变的官府,只要这个新朝廷不要多征捐税,那么就是一个好朝廷。
只是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个新朝廷和以前的朝廷完全不是一回事。以前的朝廷虽然天天喊着要推行什么新政,要兴修水利,要发展经济,不过他们并不是对着百姓喊的,而是对着那些乡绅地主喊话。若是有乡绅地主真的听了朝廷的号召,那么也的确会给地方带来一些福利,不过更多的不过是地方大户借着朝廷的名义,要求地方上的百姓为自家的土地修缮水利、道路,或是干脆强买了小民的土地来修路开矿。
因此对于朝廷的新政,民众一直都有一个朴素的认知,官老爷是不会给老百姓好处的,不管他们嘴上说的多好听,到头来就是折腾老百姓给自己捞钱或添上一笔资历。因此这个朝廷最好就是什么也别干,那么大家的日子还能过的舒心一些。
虽然满清皇帝换成了革命委员会的主席,但是那些乡下的民众并没有改变自己的看法。不管是革命委员会要求他们兴修水利、道路,又或是兴办学校、建立合作社,大多数乡下的老百姓都是怨气满腹的,认为这是新官府在折腾自己,想要变着法子从他们那里获得好处。
不过这种声音随着1913年的秋收,突然就消声觅迹了。看着自己地里的庄稼,以合理价格收购粮食的供销社,乡村百姓一年多来憋在肚子里怨气,突然就没有了。拿着比往年至少多了2、3成的收入,东三省的农民们这才觉得革命委员会强迫他们出的这些义务工,确实是为了他们自己,而不是要压榨他们。
于是之前还对革命委员会、共和党颇有怨气,同情地方士绅受了外人欺负的农民们,突然就回忆起了这些士绅大户在前清时帮着朝廷欺负自己的事了。
此前还对着地方士绅大户唯唯诺诺的老百姓,唯恐这些人东山再起,不能让人记恨了自己。在这个秋收之后,就不再怎么在意地方上的士绅大户了。现在乡民之间发生了冲突也开始去找乡政府,而不是找地方的头面人物从中调停了。
也从这一年的秋收开始,东三省的民众的脑子里终于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政府不是朝廷,政府是要照顾人民的,也是可以讲道理的。当然,东三省民众认同的政府是指革命委员会而不是那个北京政府。
吴川此时并没有意识到外界发生的这种社会氛围的变化。他此时正忙于两件事,党内及革命委员会权力的重新调整,为二次革命造成的革命低潮进行善后。
孙中山、黄兴看着革命失败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但是底层的革命者却不能跑路,大多数革命者的家属也不能跑路。当革命陷入低潮之后,地方上的反动分子对于革命者的报复是肆无忌惮的,对于这些土豪劣绅的下限,吴川比其他人更了解。所以,他必须要站出来收拾残局,避免南方各地出现大范围的白色恐怖。
第579章
辛亥革命以来,北方各省同盟会干的最为出色的大约要算是山东同盟会支部了,当然这要把辽东同盟会支部排除在外。山东于清末时人口已经接近4000万,按照美国传教士阿瑟贾德森布朗的说法,面积和密西西比州相近的山东至少住下了一半的美国人口。
而山东省的耕地在光绪十三年的统计数目是125941000亩,人均大约为3.43亩。山东民谚有云:四亩丰,三亩穷,一亩两亩不得生。说的正是养活一个人非要四亩地不可,四亩以下就过的非常艰难了。
特别是胶东半岛因为身处丘陵地区本就耕地较少,再加上土地贫瘠,粮食产量低下,所以这里的民众只好前往往来方便的辽东半岛谋生。这里也是辽东移民最主要的迁移地,故辽东民众和山东民众一向关系密切,毕竟论起来大家都有可能是亲戚。
至于鲁西地区虽然因为靠着运河,使得这里的贫苦百不用背井离乡去闯关东,但是这里作为圣人的故乡,乡绅实在是多了些,所以总有老百姓活不下去只好当土匪去了。鲁西的虽然不像胶东那样遍地丘陵,但是这里却有一座真正的大山-泰山,这可是真正能够藏住人的土匪窝,历史上最有名的就要算是三国时期的臧霸了。
山东响马也指的就是这一区域的土匪,曹州是鲁西民风最为彪悍的一个地区,这里也是黄河进入山东的地区,故水旱灾害频繁。和平年代都是一个不安宁的地方,到了乱世时就是土匪群起了。
所以到了清末之季,山东就成为了一个两级分化极为严重的地区,中下阶层的民众倾向于革命,上层士绅却大多反对革命。所以山东巡抚孙宝琦在同盟会逼迫下宣布山东独立后,不到两周又宣布取消了独立。
民国成立之后山东更是闹出了两督之争,即同盟会会员胡瑛和北洋系的张广建各自建立了都督府,双方针锋相对直欲动武。不过资产阶级的软弱性在这一刻就暴露了出来,袁世凯借山东民众的不满和黎元洪的居中调停,干脆把两人一并免职,另外任命周自齐为山东都督,并宣布解散山东革命军。
胡瑛不敢对抗,匆匆离开了烟台,自此山东总算是回到了北洋手中。不过周自齐是一个文人,安抚山东民众尚可,想要把山东革命党人连根拔起却又有些瞻前顾后了。于是在袁世凯决定对国民党动手之后,便令驻山东的北洋军第5师师长靳云鹏接替周自齐担任了山东都督。
靳云鹏上任之初还假惺惺的向山东省各界人士表示,只要国民党人不闹事他是不会主动挑起针对国民党人的行动的。但是北洋军在南方进展顺利,广州、南昌相继为北洋军或投向北洋的地方军阀攻下后,靳云鹏便开始下令抓捕济南地区的国民党暴动分子。
孙、黄逃离国内之后,9月1日,张勋率武卫军攻克南京,各地于是宣布取消独立。北洋派一时声势大张,颇有统一中国的气象了。靳云鹏于是不再有任何顾忌,不仅下令在全省大张旗鼓的捉拿暴动分子,甚至连不是国民党的民主人士也成了缉捕对象。
国民党人或前同盟会骨干不是外逃至大连、日本,就是躲进了威海卫、青岛等租借地。山东同盟会领袖丁惟汾等人更是跑到了青岛,积极劝说青岛的革命委员会山东分部出面阻止靳云鹏对于国民党人的迫害行动。
作为山东革命委员会主席的恒宝昆,对于丁惟汾等人的请求也是犹豫不决。他来青岛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和山东同盟会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忽好忽坏。山东民众和辽东民众之间的关系太过深厚了,因此在辛亥革命爆发之前,同盟会辽东支部和同盟会山东支部的关系极为密切,甚至有人在两个支部内都有挂职。
但是随着辽东革命的爆发,同盟会辽东支部逐渐向共和党靠拢,一部分不愿意被共和党吞并的老同盟会员就投向了同盟会山东支部。这些人对于革命委员会是耿耿于怀的,认为对方窃取了同盟会辽东支部辛苦耕耘出来的成果。
不过对于中下层的同盟会员来说,跟着革命委员会或山东同盟会都是为了革命,他们并不觉得有什么大的区别。就好比辽东同盟会会员出走山东时带来了一批辽东招募的士兵,这批士兵在山东革命中还是表现的相当勇敢的,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外人。
只是随着胡瑛离开,山东革命政府的垮台,山东革命军不仅失去了革命目标,连衣食都没有着落了。而在这个时候,却又是恒宝昆伸出了援手,主动帮助这些辽东同乡返回了家乡,并吸纳了其中愿意继续革命的骨干力量。
而作为前辽东支部的成员,恒宝昆和山东同盟会的骨干成员也不算陌生,虽然双方在革命的理论上有分歧,但是在私人关系上却始终保持着良好的沟通。比如一开始恒宝昆带着辽东部队来到青岛时,还是被地方上所排斥的,认为他们是一群投靠了德国人的二鬼子,还是在山东同盟会会员的帮助下,他们才在胶州湾站住了脚跟。
按照吴川的设想,恒宝昆前来山东的第一要务是在青岛站住脚,然后控制住胶州湾区域,为青岛的工业化建设保驾护航。因为在吴川没有拿下南满之前,德国人并不愿意把工业设备运去俄国人控制的北满地区,唯恐增强了俄国人在远东的力量。
于是吴川从德国第一次购买的工业设备大多都放在了青岛办厂,虽然这些工业建设因此没有被战争所干扰,反而因为战争获得了大量廉价的劳动力。但这里距离关外毕竟还隔着一整个渤海,在没有一只可靠的海上力量之前,青岛的安危只能指望德国人,这恰恰正是吴川所担忧的。
于是,即便是在关外也缺乏干部的时候,吴川还是抽调了恒宝昆一群人来到了青岛,成立了山东革命委员会。不过山东革命委员会最大的目标还是替革命委员会看住青岛的工业建设,而不是发动山东革命,因此恒宝昆抵达山东之后一直都很低调。
然而不管恒宝昆怎么低调,随着革命委员会在关外的发展,山东革命委员会的力量也在急速的增长的。特别是在吴川和德国总参谋部达成了进一步的合作关系之后,德国驻青岛总督海军上校阿尔弗莱德麦尔瓦德克进一步放开了对于革命委员会在青岛的限制。
于是到了1913年9月时,革命委员会已经在青岛、胶州等地建起了一只警备旅和从关外调来了第六野战师,形成了一师一旅约2万战斗部队的规模。从武力上来说,革命委员会在山东已经压倒了北洋军和四分五裂的山东革命军。
问题在于,瓦德克上校允许革命委员会在青岛如此扩张武力,也是意识到一旦同协约国爆发战争,青岛就将陷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只有依靠革命委员会这个远东盟友的帮助,才能防止日英同盟以武力进攻青岛。瓦德克上校并不希望这只武力被用于中国的内战,那将会令德国陷入一种尴尬的境地,也会给英国人攻击德国的机会。
只是随着山东各地的国民党人聚集到青岛之后,要求革命委员会出兵的声音就陡然大了起来。这些国民党人和不少山东革命委员会的成员相熟,来到了青岛之后自然不会放过这最后翻身的机会,他们分头劝说山东革命委员会的相熟人员,又在报刊上不断刊登出北洋军在各地的暴行,大造舆论以博取革命军将士的同情。
恒宝昆也渐渐倾向于出兵反抗北京,不过他还是守住了最后一丝冲动,先向哈尔滨发出了一封长电报,向吴川提出了自己的建议。9月10日,就在恒宝昆和丁惟汾、邱丕振、刘溥霖等人坐在青岛山东革命委员会驻地内交谈时,恒宝昆接到了吴川的回电。
恒宝昆只是扫视了电报的内容几眼,就起身向丁惟汾等人说道:“丁兄、邱兄、刘兄,你们的意思我已经了解了。今日你们先回去吧,关于如何对付北洋派的倒行逆施,吴主席已经有了决定,我需要和其他同志好好商量一下,再给你们一个确定的答复。”
邱丕振有些急不可耐的向恒宝昆问道:“吴主席究竟是什么意思,宝昆兄就不能先告诉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