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热的年代 第259节

  这样的日子,其实一点都不适合谈事情,坐在窗前一边烤着火,一边弄一本小说翻看着,才是惬意的。不过这样的日子,似乎只有在俄罗斯的时候享受过,回国之后他倒是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了。想到这里,吴川不由有些想念起那个从树上扑到自己怀里的小丫头了。

  不过在胡秉柯的提醒下,他很快就收敛起了这一丝颓废,转而向着他说道:“把他们请上来吧,我愿意和他们聊一聊。”

  陪同着马尔赞而来的,除了德国驻哈尔滨领事外,还有因为去年战事被提升了一级军衔的沃尔贝克上校。马尔赞进入了吴川的办公室后,就发现吴川今天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因此他在提出了对于革命委员会和俄国人之间达成的军火合同时,语气就放的更为缓和了些。

  吴川托着下巴听完了马尔赞的抗议,默然了许久,方才把视线转向了一边的沃尔贝克上校脸上,对着上校说道:“上校先生,你也赞成马尔赞先生的意思吗?”

  沃尔贝克上校迟疑了许久,才摇着头说道:“我并不认为革命委员会会为了一点金钱利益就和俄罗斯帝国签订这样的军火采购合同,毕竟我国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投资所带来的利益,要比这样一份合同大的多。而且我国当前在战场上并没有处于下风,以您的远见也不至于会在这个时候投注到协约国的一方去,不过我国还是需要一个解释,您应该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我们,我们才不至于做出错误的判断。”

  吴川的目光依次从三人脸上扫视过去,这才在沙发椅上坐正了身体,看着马尔赞提起了一点精神说道:“我以为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解释的,但是真没有想到你们居然连最基本的一点都看不到。那么我就问各位一个问题吧,德国现在需要的到底是战胜俄军还是让俄国退出战争?”

  沃尔贝克上校坐在一边若有所思,马尔赞则不假思索的回道:“当然是要让俄国退出战争。可是,贵方现在向俄国出售的军火,恐怕有违这个目的吧?”

  吴川摇着头叹了口气反问道:“俄国现在虽然丢失了300多英里的土地,但是从布格河东岸到彼得堡还有近800公里的距离,到莫斯科则还有900多公里。从莫斯科东面的喀山有700多公里,到更东面的西西伯利亚则要超过1500公里。如果不把俄国人重新武装起来,你们打算追击俄国人到什么地方去?”

  马尔赞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沃尔贝克上校此时倒是有些反应了过来,微微颔首但并没有出声。吴川这才接着说道:“贵国虽然取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但这场战争并不是德国和俄罗斯之间的单方面战争,只要俄国人不肯退出战争,你们就无法从东线抽出兵力去解决西线的问题。

  我有必要提醒您一点,马尔赞先生。当德国的军队距离彼得堡、莫斯科越近,他们就距离西线越远。以俄国如此广袤的领土,贵国将不得不把大量人员用于守备后路,从而使得可以用来进攻的机动力量越来越少。

  另外就是,贵国现在所占领的土地实际上还不是俄国的传统领地,而是波兰的领土。丢掉了这片土地从客观上确实削弱了俄国的力量,但是并不会破坏俄国的内部凝聚力。

  相反的是,在贵国占领了这片土地之后,从客观上是将波兰民族统一在了一个国度之内,我认为协约国不会不利用波兰民族的复国意愿,来阻止德军继续向东方的进攻。如果你们现在因为急于解决俄国而贸然东进的话,我认为东线将会陷入危机之中。

  因此当前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是德军继续向东进攻,而是引诱俄军向西进攻,从而让德国军队能够以逸代劳的等着迎击俄军。而想要让俄军尽快的发起进攻,就得先为其补充武装和人力,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判断吗?”

  马尔赞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了,他只能强辩道:“可是,可是你们出售给俄国的武器弹药,最终都会落在德国军队的头上…”

  吴川扭头看向了窗外飘扬的雪花,然后悠悠说道:“被弹药杀死终究还可以通过建立防御工事来降低,但是在俄国的冬天缺乏保暖供应的话,你们将会失去整支军队。”

  对于马尔赞来说,这是一场索然无味的谈话,当吴川点明了德国在东线无法迫使俄国退出战斗之后,他就知道自己这趟是白来了。吴川的主张不仅让革命委员会同俄国的军火贸易站在了一个不被责难的角度,也暗示了他,想要让俄国退出这场战争,德国需要革命委员会的帮助。

  马尔赞和吴川交谈了一会之后,只能选择起身告辞,预备先回领事馆同辛慈加以联络,再来同吴川探讨如何让俄国退出战争的问题。不过就在他们起身离去后,沃尔贝克上校又找了个借口返回了吴川的办公室,向其提问道:“如果是您的话,您会如何处理东线的问题?”

  吴川看了他数秒后,才慢吞吞的说道:“如果由我来指挥东线作战的话,那么我会选择让波兰复国吧…”

  沃尔贝克上校立刻闭上了嘴,告退离去了。让波兰独立这种事,显然不是一两个军队高层所能决定的,甚至连威廉皇帝本人都无法轻易决定。

第720章

  张謇身为中华民国农商总长兼全国水利总长,却一般不在北京办公,而是常年居住于南通。毕竟这里不仅有他一手创办的大生纱厂,还有着许多亲朋好友。对他来说,公职更像是一个挂名,而不是一份真正的职业。

  和农商总长和水利总长两个职务相比,他更看重两淮盐政使和导淮局督办这两个职位,毕竟前两者只是虚名,而后两者却带给了他相当大的实利。

  比如两淮盐政使这个南京国民政府给他的头衔,让他几乎拿下了两淮盐业最为丰厚的利益,这当然比什么农商总长要值钱的多,北京政府财政匮乏,除了袁世凯重视的外交和军事外,其他部门几乎常年处于财政赤字之中。这个农商总长也不过就是一个空头名号,张謇如果不自家往里贴钱,几乎就什么都干不了。

  而水利总长也是如此,不要说现在的北京政府,就是过去的满清朝廷都知道,治国首要之事就是兴修水利。不过国库空空如也,张謇哪里拿的出钱来给地方兴修水利?而没有钱拨给地方,地方上自然也就无视中央发布的政策命令了。

  说起来,这个水利总长还不及他另一个头衔导淮局督办更值得苏北民众尊敬,毕竟前者什么都给不了,而后者却有可能让苏北民众减轻淮河带给他们的损害。

  自从1855年黄河北徙后,淮河同沂沭泗水系的入海通道就被废黄河给阻断了。而淮河通往长江的入江通道也是断断续续,因此每到夏秋汛期,淮河下游就是洪水横流,下游民众几乎无法生活下去了。

  因此从清末开始,治理淮河,或者说把淮水引入大海或长江,就成为了苏北、安徽一带民众最为迫切的需求。只是清末政局动荡,对于这种大型水利工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等到了民国,江苏士绅民众不免对新政府寄托了新的希望,而不管是孙中山宣扬的建国方略,还是袁世凯的鼓励实业等政策,无不展示了对于民生事业的重视。

  只是,不管是孙中山还是袁世凯,对于民生的关注也都停留在口头上,他们手中要是真有了几个钱,也是先谋划着购买武器招兵买马,而不是拿出来兴办水利工程。

  作为本省士绅领袖的张謇,自然是要比孙、袁两人对家乡的事业热情的多。毕竟导淮工程还是有利可图的,先不说导淮工程完成之后,1400万亩耕地至少有五分之一成为水浇地,另外五分之四的耕地也不必再受旱涝灾害的影响,每年光是增产的粮食就至少超过了800万元。

  此外淮河下游一旦治理完成,洪水退去后至少能够获得100万亩的上田和76万亩的中田,按照上田50元每亩,中田30元每亩的价格,光是这些公地就价值7、8千万元了。更不必提,淮河治理完成后,每年对于航运利益的增加,也不会少于750万元。

  因此,这显然是一项有利可图的生意。导淮局督办的名头,自然也就比华而不实的水利总长,更得张謇看重了。只是,作为江苏士绅和实业界的领袖,张謇固然可以带领江苏士绅抵抗南京或北京国民政府对于地方事务的插手,可苏北的士绅民众也对他这个苏南士绅领袖提防的很。

  因此即便他好不容易同美国公使达成了协议,向美国红十字会借款2000万美元兴修淮河,可是苏北的士绅们还是硬生生的把这件事给搅黄了。虽然欧洲爆发和美国政府插手借款协议太过深入,使得芮恩施公使认为这有可能损坏中国民众对于美国政府的印象,让他对于该项工程失去了兴趣,最终导致该项目不了了之。

  但是在张謇看来,苏北士绅太过顾及自己的利益,对于该工程的不断阻扰,才是让美国人半途而废的主要原因。毕竟美国人正数亿数亿的向欧洲贷款,又怎么会拿不出2000万美元呢?

  想到这里张謇就感到惋惜不已,不过现在更让他感到不舒服的,还是革命委员会。自从革命委员会打着清算辫子军的名义进入鲁南、苏北之后,不管是陇海路的修建工程还是导淮工程都落入了革命委员会的手里,他这个两淮盐政使和导淮局督办已经管不到苏北的事务了。

  张謇对此也是感到非常的不满,虽说去岁革命委员会击退了日本人,从而给国民大涨了志气,因此他也并不反对革命委员会就势入住北京,反正在袁世凯亲近那些满清遗老之后,作为立宪派领袖之一的张謇就远离了北京。

  在张謇看来,袁世凯这就是在玩火,不管他是想要复辟大清还是想要自己坐上那个位置,都是要和立宪派决裂的结局。因为不管谁上台当皇帝,清算革命党和立宪派都是避免不了的,不清算则无以彰显皇权之神圣。

  如果不是革命委员会展现出来的强大实力,震慑住了那些试图复辟的遗老和袁世凯的野心,中华民国估计撑不到五年。因此就维护共和体制的这一点出发,张謇也是不能不支持革命委员会的。

  只是革命委员会在山东实施的土地改革运动,就让张謇很难受了。在他看来,革命委员会简直就是瞎胡闹,学李自成、洪秀全这些贼头打击缙绅,破坏社会秩序,岂是治理国家的道理。因此原本在战后对革命委员会颇为赞赏的张謇,对于革命委员会的态度又冷淡了下去。

  虽然他还在同革命委员会投资的工厂做生意,但也仅限于谈生意。在政治上,他一点也不想亲近革命委员会了,毕竟张家现在就是南通、海门一带最大的地主,他可不想自己半生的积累都落入到革命委员会的口袋之中去。

  但是,虽然他不愿再政治上亲近革命委员会,却不代表他不关注山东革命委员会的行动。因此在秋收之后,随着革命委员会在鲁南、苏北搞出的大修水利的架势,他也就赶紧派人去苏北打听了。

  11月8日,他派出的亲信从苏北返回,下车后连家都没回,就跑到了他的大宅中,向他原原本本的报道了,革命委员会在鲁南、苏北做了些什么。

  “…眼下整个苏北都像是一个大工地,那些冬闲的百姓大约都被革命委员会发动起来了。至少有一两百万人吧,他们一天的工钱大约为2毛5到5毛大洋不等,每人每天还有1毛钱的伙食补贴。那么粗略的算一算,一天大概要花上30多万大洋,据说至少要干上一百天,那就是3000多万…”

  张謇皱着眉头打断了他说道:“铁路的事就先不提了,你先说说他们都搞了些什么水利工程吧。”

  这人赶紧弯腰答道:“是,老爷。根据我打听到的消息,武同举担任了淮河治理工程总指挥,革命委员会还请了一个美国工程师作为整个水利工程的总指挥,原先德华大学的毕业生充当了淮河治理工程的助理工程师。

  据说此次不仅要治理淮河,就连鲁南的沂、沭、泗诸河也要一并治理。因此今年不过是第一期工程,今年主要是对淮阴闸上下、张福河上下进行疏浚整理;维修洪泽湖的湖堤;还有就是要引洪泽湖水从废黄河以南里下河地区穿过淮安、盐城,挖出一条入海口来,从扁担港口入海…”

  张謇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苏北乡绅的治理方案大约能够惠及到300万亩良田,而他的方案是1400万亩耕地,至于革命委员会这一系列的操作,明显是想把鲁南、苏北5000余万亩土地都纳入到水利灌溉系统当中来了。

  这确实是一个更为有利的方案,但是这也是一个耗资极大的方案,绝不是2000万美元能够拿的下的。因此他不由脱口问道:“革命委员会难道和美国人借了款了?那些苏北的乡绅肯接受?我记得安徽的倪嗣冲和南京的冯国璋都在淮河中下游买过土地,革命委员会总不可能为他人做嫁衣裳吧?”

  “回老爷话,我倒是没听说革命委员会向美国人借款了。不过今年秋收之前,革命委员会就开始对鲁南、苏北的土地进行地权清理了,第一是允许那些因为欠了高利贷抵押自己土地的农民按照平价赎回自己的土地,凡是归还的欠款超过本金2倍以上就不必再还,超过3倍以上的应当退回债息,民间借债利息不得超过25%,否则视为无效契约,不得拿人作为抵押物。

  第二是对土地超过1000亩以上的地主进行地税核查,凡是过去三十年内无法证明自己足额纳税的,必须在规定时间内补交税款,在税款未缴纳完成前不得进行土地买卖。超过日期不补交税款的,将视情况追加3到10倍的罚款。

  据说鲁南和苏北的那些地主最后都选择了上缴土地,以避免罚款。安徽的倪督军和冯督军也没逃过去,不过据说革命委员会用他们购买土地的价格回收了那些土地,算是给两位督军一个面子了…”

  “这和明抢有什么区别?”张謇恨恨得吐了口唾沫说道,这下边上的亲信倒是不敢吱声了,不过他倒是觉得革命委员会比那些督军的吃相可好多了。比如张勋在徐州,王占元在武汉,那才真是明抢,商人要是不给两位督军老爷上供,那就休想在他们的地盘立足。

  张謇发泄了一阵之后,突然又笑了起来,“呵呵,倪丹忱、冯华甫这两个混蛋也有今日。当日要不是他们勾结苏北乡绅大肆购买淮河两岸的土地,搞的美国人不肯贷款了,我的导淮工程又怎么会黄。也好,也好,且让他们斗去,我倒要看看革命委员会这是作秀还是真能做事的…”

第721章

  相对于张謇的愤愤不平,北京的袁世凯现在对革命委员会就平和了许多。自从革命委员会击败了日军收回了山东两大租借地之后,他心里就清楚这天是要变了。

  如果不是革命委员会昏了头去搞土地改革,各地的士绅和他手下的那些北洋将领,说不定都要遮遮掩掩的投靠过去了。这没什么不可想象的,当初黎元洪和张謇等人不就是这么投靠了自己的么。

  在北京政府人心涣散的时候,突然听到革命委员会在胶东三府搞起了土地改革,袁世凯顿时就定下了心,知道革命委员会暂时是进不了北京了。果然之后各地拥护中央政府的电文就一日多过一日,而革命委员会也如约停在了黄河南岸。

  只是,袁世凯心里也很清楚,这些人口头上的拥护根本不作数,当初八国联军入侵北京的时候,各省依然是宣誓效忠于朝廷的,可不也弄出了一个东南互保吗?

  眼下各省的督军其实和大清当日的督抚一般,他们名义上遵从于中央政府,但实际上不过是想要借助中央政府的这面旗帜来对抗革命委员会而已。只要革命委员会以非法的手段进入北京,那么各省督军显然就不会再遵从于北京的命令了。但是想要让这些督军们出兵解救北京,那他就是想多了。

  就连对他最为忠诚的湖北督军王占元、江西督军李纯、江苏督军冯国璋三人,在对调集兵力北返的命令也是左右搪塞。一下说士兵们不乐意北归;一会又表示自己带兵北归,恐南方出现反复;一会又说北方土地贫瘠,这么多军队返回之后,恐怕中央财政难以负担,不如先抽调一两只部队回去,他们留在南方多征集一些军费,否则日后也难以驱使将士用命。

  总之,这些袁世凯过去的心腹,将他用来对付朝廷的招数倒是学了个十之八九。只是袁世凯虽然一眼就看破了这些人的心思,但是他却也同当初的朝廷那样,对于这些养兵自重的军头无可奈何。

  而蔡锷的背叛又让试图引入外系将领清理北洋盘根错节关系的袁世凯,失去了改造北洋军的可能性。至于他的几个儿子,又几乎没有一个能够独挡一面的。如此一来,原本还颇有些雄心壮志的袁世凯,现在倒是不得不退让了一步,转而追求自身的身后之名和保全自己的家族为目的了。

  1915年11月2日,山东革命委员会开始在鲁南、苏北兴修起治理淮河的水利工程之后,袁世凯就把徐世昌叫来了大总统府,向他询问道:“治理淮河是件好事,之前张季直和美国人谈了这么久,可结果被欧洲大战给搅黄了。现在革命委员会打算自己搞,你说咱们是不是也该支持一下?”

  徐世昌迟疑了一下,方才放低声音说道:“可是国库里确实没钱了,要不是税务委员会今年同各省协调了税种、税率,革命委员会又带头上解了国税,各地恐怕还不肯向中央解款。不过这些款子在预算委员会的安排下,都是有了去处的,政事堂能够自由动用的机要费用不过也就三、四百万银元,到了年底也用的差不多了,恐怕很难再给淮河治理工程支持了。”

  袁世凯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虽然居仁堂外秋风瑟瑟,除了几株缀满了红叶的枫树外,其他树木都已经落叶纷飞,俨然一副暮秋时节,不过居仁堂内却已经点起了炭盆,室内不仅不觉寒冷,反倒是有些闷热了。

  “来人,撤掉两个炭盆,这雪都没有下过,用得着点这么多炭盆吗…”喝斥着负责居仁堂的仆役撤下了几处炭盆,又让人打开了棉布帘子透了透气,随着一股冷风闯入了居仁堂内,呼吸了一口冷空气的袁世凯顿觉身上凉爽了许多,这才觉得自己的精神振奋了不少。

  袁世凯这才回头对着徐世昌问道:“我听说这几年革命委员会在东北大兴土木,又同日本人打了这么大一场仗,这钱不都是向洋鬼子借的么?什么时候洋鬼子这么好说话了,借了钱不向他们讨要利息,还能继续给他们借钱去治理淮河?”

  徐世昌沉默了半天,方才出声说道:“革命委员会借的款子虽然多,不过倒是大半都用在了修路办厂的事业上。如今欧战大酣,各交战国都在拼命的对外采购物资,我国就是协约国重点采购的对象之一,只不过当下能够满足协约国采购需求的,只有前几年大兴土木的东三省,因此我听说他们倒是借助这场大战带来的采购还清了不少债务。

  欧战爆发之前,办个棉纺织厂一年大概能够盈利2成5;而今年同样规模的棉纺织厂,大约可以盈利5成。至于其他各工厂,盈利也从战前的一成左右上升到了三成以上。如果再算上今年英镑、法郎汇水的下降,革命委员会名下的各工厂今年几乎赚到了往年平均利润的五倍。

  因此,今年革命委员会的财力应当比去年战前更为充沛,倒不是那些外国银行不向革命委员会催款,而是他们确实有钱还贷款利息。

  再加上他们和我们不同,不必负担起各省财政的缺口,自然就能一门心思的搞建设去了…”

  袁世凯能够听的出来,所谓负担起各省财政的缺口,其实不过是一种委婉的说法,除了东南五省外,其他各省从前清时就一直在亏空了,这样的财政缺口谁能补上。

  现在中央政府用来控制各省的办法,只有在当地驻军,中央政府需要补贴的就是这些驻军的军费缺口。眼下革命委员会拥有辽宁、吉林、黑龙江、热河、山东、小半个外蒙古和内蒙古,也就是六、七个省的地方,除了山东和辽宁外都是地广人稀的地方。

  就如徐世昌所言,北洋军政集团的实力其实比之革命委员会还要有所不如,但是却要比革命委员会控制大三倍的地方,和将近10倍以上的人口,这样的财政负担自然是极重的。

  比如二次革命之前,北洋军在北方还是说一不二的力量,因为北洋集团的力量几乎都聚集在河北、山东、河南一地,就连革命委员会都要对北洋军的声音有所顾忌。那个时间,也是北洋将领投资河北、山东实业最多的时期。

  但是随着二次革命爆发,北洋军南下控制住了长江流域各省之后,北洋的力量因为过于分散,北方的建设反而突然停滞了下来。此时南下的北洋各军将领,就不大乐意搞什么实业投资,而是试图在自己的地盘上搜刮财税了。

  过去在小站练兵时,袁世凯给北洋新兵说:“吃袁大人的饭,就要为袁大人卖命。”他自然知道让这些北洋将领搜刮钱财可以,但是军队可不能也让将领自己去养活,因此对于各省驻军的军费,他还是优先给予保障的。

  只是,在外驻军和驻守家乡,这完全是两个概念。北洋军的军费很快就吞没了北京政府那点可怜的财政收入,自然也就把徐世昌试图在河北推动的新政给拖延了下去。对于这一点,北洋集团以徐世昌为首的文官们都是非常诟病的。

  这些文官们认为,统一全国固然是件好事,但是统一全国不应该成为阻碍新政实施的障碍。如果新政不能实施下去,北方经济不能快速的恢复,那么北京就不可能长期的对南方各省的政治、经济力量进行压制。更糟糕的是,北洋军将领下到地方之后表现出来的独立性,已经让北洋团体内部出现了裂痕。

  就徐世昌、王士珍等一批北洋老人来说,他们既希望能够维持北洋这个团体的内部团结,又希望北洋这个团体能够保持住对各方势力的压制地位。而徐世昌等文官们,则更希望能够将北洋武人压制于自己之下,让这些武人成为维护他们推行新政的力量。

  但是在镇压了二次革命之后,北洋武人的地位就已经难以被徐世昌这些文官们所压制了,随着革命委员会在山东展现了击败日本人的力量之后,北洋将领们就差不多和文官们控制的北京政府貌合神离了。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袁世凯在镇压了二次革命之后,试图清理北洋内部造成的反噬。

  比如前陆军总长段祺瑞的被解职,就是让诸多北洋将领对于袁世凯不满的根源。虽然王士珍、段祺瑞和冯国璋三人号称北洋三杰,但是在清室退位之后王士珍几乎就退出了北洋团体的核心,段祺瑞和冯国璋则成为了北洋将领的两大领袖人物。

  和冯国璋相比,资历更老一些的段祺瑞显然更得北洋将领拥护一些,于是他也就成为了袁世凯对北洋团体内部整理的第一目标。只是袁世凯对于段祺瑞的处置过于急躁了些,实在是难以让人心服,毕竟解除了段的陆军总长之后,袁世凯也没有表示要对日本开战,以阻止日军登陆山东。

  而之后袁世凯又将陆军部内的段系官员都清理了出去,这就更让大家以为袁世凯根本就是想要收揽他们手中的军权,而不是什么整顿军队提高战斗力。只不过袁世凯毕竟是北洋军的创建人,大家也不好明着反对他,不过私底下对于军队的调整时免不了的。

  于是原本试图通过清理段系这一北洋团体中最大派系,来完成内部整合的袁世凯突然发现,整个北洋团体反而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去。这不仅让他有苦说不出,也对整合北洋团体失去了信心。

  因此听了徐世昌的隐喻后,他也不着恼,反倒是心平气和了起来,“就算是不能在财政上给予支持,政事堂总要在文字上鼓励一二的,我们总不能对这样一件大事不闻不问吧?好歹这项工程也惠及了数千万民众,不能让革命委员会独享了这份民心吧…”

第722章

  吴川并未关注陇海路工程和治理淮河工程给袁世凯、张謇带来的刺激,他此时正在哈尔滨工业大学的礼堂内为新近当选的科学院院士和工程院院士颁发证书。

  科学院院士24人,外籍科学家占了11人;工程院院士39人,外籍人士占了14人。仅仅从这两份院士名单上就能看出,当前的中国在科技研究及应用上的落后。

  不过对于中国人来说,这还是第一次建立起这种近代推动科学及工程技术研究应用的机构,因此参加成立仪式的人员们还是很高兴的。

  而颁发完院士们的证书之后,吴川也就走下了礼台,放松的向新晋院士们问候和闲聊了起来。此时的革命委员会还保持着一种比较朴素的作风,包括吴川在内的中央委员们都没有什么官僚做派。因此对于那些科学家、工程师、教授们来说,吴川并不是什么政府高官,倒更类似于对他们研究项目的投资者。

  因此仪式一结束他们就把吴川围住了,当然他们的目的可不是为了瞻仰革命领袖,而是希望就自己手头的研究项目,向吴川进行化缘。

  比如哈尔滨工业大学的校长列别捷夫,就是最先在台下拦住吴川的,他先是对着吴川说了一大通本校在教学上的贡献和关于在天文物理上的一些新发现后,就迫不及待的说道:“…要想验证这些新的猜想,我们需要1台更大更先进的天文望远镜,差不多200英寸就够用了。”

  吴川还没有说话,冯如已经面色不善的打断了他说道:“一台200英寸的天文望远镜现在的造价至少要120万美元,为了看几颗星星至于要花这么多钱吗?我们航空大学想要建一个造价100万元的风洞实验室,到现在还没批下来呢…”

  很快,其他院士也闻声而来,纷纷加入到了这场索要科研经费的争夺战中。吴川不得不把科技委员会主席吴仰曾给抛了出去,让他同这些院士们讨论出一个科研经费的增加分配方案出来,然后再转交给自己审批。

  吴川对于这些院士学者们的脾性也是有所了解,于是也就见怪不怪了。不过对于那些年轻的学生和刚毕业不久的工程师们来说,这一幕确实是有些震撼了。毕竟,这里许多争的面红耳赤不肯相让的,正是过去他们眼中温文尔雅的老师和前辈。

  事实上这些学者们刚来东北的时候也确实是温文尔雅的,毕竟在关内的时候,科研经费这种事上面说没有,那就真没有,再怎么吵也是吵不出来的。而且为了自己的私利去跟上面要钱,别人还觉得这是人之常情,可要是为了科研去要经费,别人总觉得你这是多事。

  只是当他们到了东北之后,很快就发现这里做事和关内不同。不肯为了自己的研究项目向上面要钱的,经费只会越来越少;反倒是那些天天围着上级吵着要经费的,每次拨付研究经费时都会有所增长。而经费越是充足,研究获得的成果越多,研究项目也就越受上面重视,于是就形成了一个正循环。

  这样一来,凡是不想混吃等死,不想被学术圈子边缘化的学者们,就只能加入到科研经费的争夺战中去了。最终就变成了只要一有机会,学者们就要向几个管着钱袋子的委员们化缘了。而其中最肯花钱的,大约就是吴川了。

  因此只要吴川出现在学者们的面前,几乎就没有不遇到叫穷的。当然,鉴于当前正处于一个科技大发现的时期,这些学者们的要求倒也并不是无的放矢。而正试图建立一个工业化体系的革命委员会,对于这些科学研究的成果也是需要的,并不像关内那些浑浑噩噩的官僚那样,完全不明白科学研究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一味的不想乱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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